这时候下首那桌的老郎中再朝这边望上一望,举起酒觞朝二人致意。这边二人齐齐举起酒杯。庄墨干笑不已,朝郎中腿上的划伤处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郎中朝庄墨腰上的手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刀光剑影,电闪雷鸣。几个人的视线都收回去之后,庄墨翘起二郎腿抖落开秦楚的手,摇晃着膝盖上的腿道:“吃饭、吃饭。”
与此同时最下首那边不知有何缘故又起了争执,“哗啦”一声掀翻了整张桌子。争吵声几乎要盖过喧哗声。越下首坐的人江湖地位越低,上座的少林寺明镜方丈对此持眼不见为净的态度,麒山派掌门还没发话旗下弟子自然不好先擅自行动。眼见着争吵激烈的几人就要拔刀相向,庄墨这叫个高兴。正看到兴头上,就听见身边几声风响划过,紧接着就是特清脆的“当当当……”几声脆生响儿。那几个已经拔刀拔剑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手里的兵器就已经分成两截儿,“咣当当”掉在地上了。
老乞丐立马嘿嘿笑着站起身来看热闹,站起来和常人坐下差不多高,反应极快。郎中眯着眼睛捋捋胡子。少林寺明镜方丈捻着佛珠吃素菜。杜梓离不可制得皱了皱眉头。秦楚依旧斯文。庄墨兴叹好好的一场热闹,又小声道:“秦主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儿了,当真是武林正派之首。”
“不敢当,不过是不想让小人捡个现成。”庄墨翻个白眼,秦楚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上一句:“我不是说你。”
那几位吵闹的见手中武器被折断,自然又是骂骂咧咧好一顿不依不饶。可是碍着到底还是有管闲事的就坐下了。
不瞪庄墨反唇相讥,秦楚已经勾着一抹笑意道:“那日你见了杜梓离在竹海中和一帮绿衣人打斗、伤了刺客的腿不是?尔后行馆也出了刺客,这么巧的事你信么?”
庄墨动了动嘴角,道:“秦主您的思路转得真是快……行馆的刺客么……八成是为了掩人耳目,伤了腿的具我知道的就有两位,您觉得他们二位哪个是?”
秦楚再摆一摆手:“伤了腿的不止两个。”
“还有谁啊?”
最下首那边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刀眼见着又要开打,庄墨的目光一直往那边瞟,喝着小淡酒听秦楚说话。这厮道:“残烟前日告诉我,少林寺的老秃驴也伤了腿。”
嘿,这倒新鲜。
庄墨好容易把目光转回来,眉毛一挑:“怎么讲?”
秦楚道:“就是伤了腿,哪有什么讲儿。”
这个掩人耳目做得……够绝。就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老秃驴老乞丐老郎中,全伤了腿,这么巧的事,都能说书了。这件事细细想来就像个大黄菊,勾勾搭搭一瓣粘着一瓣,剥到最后也就剩一个光秃秃的黄色小花蕊,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是中间被剥开的的一瓣一瓣的菊花瓣儿,个顶个都是人物。庄墨一抬眼就瞧见秦楚头上髻的暗红色的发带子,配上黄色的大钩瓣菊花儿这叫一个喜庆。
那几人争吵声越来越大。
老乞丐还站着看热闹,手舞加足蹈,乐不可支。高兴得跟捡了银子似的。
老郎中捋捋胡子眯起眼睛不说话,有时还会回过身来瞧瞧一同看热闹的庄墨这一桌。
老秃驴此时站起身来,手里捻着佛珠,身上明红色袈裟配上头顶的九个戒疤。朝争吵的方向双掌合十,面带慈祥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有何恩怨不如下再谈,若是有意老衲也可以为几位施主开解。筵席之上,这样终归不好。” 争吵的几人见发话的是少林寺方丈,自然不好不给面子,悻悻的还了别人的武器再次坐下去。
庄墨又晃了晃二郎腿,兴致盎然道:“他们仨这么做难不成是因为多少多少年前不可告人的恩怨纷争?还是与麒山派有什么过节?”
秦楚答:“都不是,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什么意思?”
“中原有一条商路要闭,只是不知要闭哪一条。若是刚好闭的是家门口儿那一条岂不是断了生路。未雨绸缪不知道你懂不懂,家门口的商路要是断了自然是要抢别人家门口的用了。”
“嗯……你继续讲。”
“家门口有商路的武林门派不少,可是最害怕被闭的有三条。老秃驴是少林寺的,无袋老乞丐是丐帮的,给你医伤的郎中看上去颇有武当的风范。都是清贫的大门派,当然害怕商路被人断了。接着麒山派掌门大典,全都蠢蠢欲动。”
这意思就是说不是他们仨之中的一个,极有可能是三个都扮过刺客。
“噢、哦,继续、继续。”
“你知道想要断那条商路的人是谁么?”
庄墨抬起头扬观秦楚一眼,眼珠儿转了转,道:“别是你吧。”
桌子上空空如也,众人酒足饭饱正思淫欲。小侍从点上些薰香搁置在大殿四个角落,顿时香味弥漫。杜梓离正拉着自家师兄弟与老秃驴攀谈。小秃驴们在一边念经。
秦楚勾着嘴唇,眼角透露出点不屑的消讥神色:“这等不入流的事怎么是我做得出来的。”
老郎中正转过头来看向庄墨,捋一捋胡须。庄墨脑中似有白光闪过,天地恒明清澈见底。猛然间回过身来与那老郎中相视一笑,颇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庄墨回头不相信的看看秦楚:“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份本事,折腾完少林寺折腾丐帮,连武当派都落不得好儿。整整武林奇人、武林奇人。”
秦楚这厮侧过头朝他眨眨眼,看上去高兴了些:“敢情墨儿这么看得起我。”庄墨听着入耳的那一句墨儿情不自禁的一身鸡皮疙瘩,抖了三抖听秦楚又说道:“可惜这回真非我所为,做这事儿的正主也不是生人,你与他打过交道。”
脑中电光火石闪过,庄墨的表情立马扭曲了。盯着秦楚看了老半天,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来:“……不是那什么姓江的吧……”
秦楚脸上写上孺子可教。
庄墨调整了半天,四处弹弹拍拍相视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连道:“晦气、晦气。”咬着牙满脸愤恨,满脸不甘。颤颤巍巍的指着秦楚道:“少提这个人,太晦气。”咬着嘴唇拧着眉头,愤恨不已,不甘不已。其中一半感情为真,另一半不太好说。
秦楚不好失笑,只得道:“我以为你会乐意管这个闲事。”
庄墨二郎腿终于不晃了,四处打量一番转着眼珠儿道:“成,等他失势之后我必然会当那个打落水狗的第一棒子。”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蹭蹭这儿蹭蹭那儿,反正是浑身不自在。等他终于想好了蹭到秦楚身边,小声道:“要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你容我准备准备。”
“又不是女人,怎么这么磨叽。”
庄墨翻个白眼甩着长袖子道:“道爷爷就这么地,你爱乐意不乐意。”说完举起酒杯子扬脖给喝光了。沙沙的疏影摇晃,蝉声几乎不闻,鸿鹄如期而至。天光乍泄,云淡风清暖阳高照。桂花香的腻人,淡酒里面掺了不少这种甜腻腻的味道,喝得庄墨从心到肺浑身不舒坦。
下首那几个从开始就有争执的粗人终于第三次开打,其执著令人敬佩不已。寒光突起,粗口不断,老秃驴再怎么制止那几人都只当没有听到。再加上老乞丐为首一干人等拍手叫好,气氛一次高涨过一次。直到杜梓离亲自出手制止,才没有出现又有什么砍伤腿脚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