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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道:“景尘明天就要从宫里搬到公主府;后天宴请;怎么你没收到帖子?”
身为云华易子和已故长公主唯一的亲生儿子;景尘经历了一番折难到达京城;自打进宫到了皇上面前;便备受关爱;麓月公主生前所遗的偌大一座府邸;金口一开;便赐给了这嫡亲的外甥;前段时间修整一新;只待主人。
薛睿笑了一笑;道:“我可没能劳动道子亲自上门邀请;帖子想必是今早就送到府上了;因我昨晚睡在忘机楼;没能拿到手里。”
说着话;他伸手过去;熨了金丝线的袖口烫的平平整整;露出小半截雪白的里衬。
余舒会意地将宴贴给他。回过神来;问道:“对了;还没说今天是上哪儿去。”
薛睿一边拆那帖子看;一边回答:“城西有一座供人院;想必你之前有过耳闻。。。。。。。”
余舒听罢薛睿口中大致解释;好奇接话:“照你这么说;这间供人院岂不算是朝廷开设的?”
虽说入乡随俗;但余舒变作古人满打满算只有一年光阴。白手起家未成;这世道上对她来说还多的是陌生;不然也不至于买个下人都找不到去处。
薛睿半点了下头;想到那供人院后头的事情;只是隐晦一笑;未再细说。
余舒见他没意思多讲。就没再问;转而关心起来别的;“大哥;你说我给小修寻个什么样儿的伴读好;是岁数比他大点儿的呢;还是小点儿的呢?”
在余舒看来;这寻书童可不单只是给余小修找个保姆;也算得上是个玩伴;定得重视。免得带坏她老余家的独苗;要挑懂事的当然是年纪大点的好;余小修今年满十二;找个十三四岁的就差不多了。
“不急;到了地方你挑挑看;有入眼的再说。”薛睿看过宴贴上面的时辰;还给余舒;转头从车后碧纱糊的窗栏看出去一眼;一辆马车就近跟在他们后头。
从赵慧家到供人院不算远。也就一段路。但这附近余舒没有来过;路上经过几条繁华的街市。看到路边有买零食小炒的;香味飘进车里;薛睿就会让马夫老崔停下;捎带一两样上来;让余舒尝个新鲜。
又途径柳岸湖泊;有春花入眼;或让马车放慢脚步;薛睿凭窗指点给余舒观看;浪费去不少时间。
原本小半个时辰的路;愣是走了一个时辰还没到;薛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多顾及跟在后面的人如何;因此一路上;两车相隔;景尘只是侧坐在窗边;凭借耳力听着前面隐约几段说笑;而不见人影。
“师兄;这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正是外出探春的好时机;我听重云说;城外有几座清修的道观;不如我们寻日子前去拜访;你看如何。”
“嗯。”景尘应了一声。
水筠两手托着雪白的脸颊;看一眼窗外沿湖景色;再回头去看景尘;灿然一笑:
“如今有那篇万寿祭文护身;你总算是不必小心翼翼;时时刻刻害怕那计都星发作;煞到了旁人。嘻嘻;师兄;能和你这样面对面坐着;真好。”
这番话;却不经意地透露出;景尘那离奇又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从龙虎山一路寻他而来的小师妹竟然是知道的。
听闻她这番感慨;联想到昔日山中岁月;景尘的俊脸上始才露出一丝笑容;转过头看着水筠;慢慢道:
“师叔允你下山修行;你不要总惦记贪玩;等公主府宴后我便请明皇上;送你到司天监中;修道才是正事。”
“知道啦知道啦;”水筠撅起嘴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半圈;小声嘀咕道:“我当然记着正事呢。”
说话间;一行人总算是到了供人院;两辆马车先后在街对面停下;景尘下了车;侧头便见前面那辆马车;薛睿正立在车外;一手虚护车边;余舒是不用人扶;一个蹦踧跳下来;站稳脚后抬头同薛睿说了一句什么;才转头看向他这边;脸上的笑容还挂着;显然心情不错。
供人院的大门朝北开着;门前栽着一横排老杨;两对衣帽整洁的小厮站在门内;迎人出入。
“就是这里吗?”景尘同水筠走上前;问道。
薛睿点点头;这就带着三个没见过世面的进了大门;对着一名跟上来的小厮挥了挥手;熟门熟路地朝东院走去。
这供人院外面看着似同寻常的华宅;里面却没见什么亭台楼阁;一条条长廊穿着一间间花厅茶室;一路过去;余舒几次见到有管事打扮的;领着二三或五个白净整齐的人进了不同的屋子;但因门前垂着花帘;走过也看不到里面动静。
转角处;有一间茶室门前垂着竹帘;似和一路上看到的屋子不同;薛睿停下;伸手推开帘子;先请了景尘和水筠入内;再来才同余舒走进去。
茶室里无人;宽敞是挺宽敞的;只是窗明几净;除却桌椅和墙上两幅字画;并无甚么摆设;薛睿示意几人坐下;水筠挨着景尘坐了;余舒在屋里转了一圈;才在薛睿身旁空出的扶椅上坐下;有些不解地问道:
“咱们就在这儿坐着;不用叫人来招呼吗?”
薛睿笑道:“不急;待会儿就有人来;这地方;要比你想的有趣。”
第三百一十四章 白冉
供人院一间茶室中;余舒一行四人坐等了一阵子;茶换了两盏;才有一名中年须发、脖围棕毛领的管事匆匆忙忙地走进来;不动声色地环扫屋里;抹了一把虚汗;暗自奇怪来这么多人;并不知其余两个都是跟来凑热闹的;他朝着薛睿弯腰;口中歉道:
“小人迟来;薛大人请莫见怪。”
薛睿是等了一会儿;神色却未有不快;抬了下手;道:“不碍;怎么样;让你挑好的人;有数了吗?”
余舒常听外头的人称呼薛睿都是恭恭敬敬一声“薛大公子”;当然也有唤他“薛大人”的;看得出薛睿比较喜欢后者。
“这是自然;大人昨天让人来吩咐过;小人岂敢怠慢。”这中年管事儿的赶忙上前两步;将腋下夹的册子捧出来;手指粘了下唾沫;一边翻页;一边交待道:
“这些日子院里的童子不多;知书达理又懂事乖巧的;满共就四人;小人都挑选了出来。就按出身来说;最好的要数前任江洲节度使白炜之孙;这白家小公子上个月刚满十二;善得画工;且能文能武;家传一套长拳;生辰八字顺当;模样也生的漂亮;在院里管教了一年;脾性温驯;若有什么毛病;只是话少了些。”
听着这管事的报明;景尘和水筠这两个道门中人并未有什么异样;只有余舒面露一丝惊讶;她可是来挑奴才的;怎么这人絮絮叨叨说的人才;竟是官宦之后;不似给人家做书童的料子;足能领回去认个干儿子了。
这、这得多少钱一个啊?
其实;是余舒没有见识了;通常的家丁奴仆;是指卖了身的下人。但下人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好一点的是长在大户人家的家生子。从小就受教养;但放出来的不多。
差一点的就是因贫、因饥荒走难而卖身为奴的可怜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奴仆;出身不低;又有教养;本身清清白白;偏是家门衰败;罪祸株连而被降为奴身。入了户部在案的奴籍;被朝廷收押;不得脱困的;只能以奴侍人;这一类的下人;在外头是绝买不到的。
再贱就是那青楼窑坊里的妓子倌人。
“行了。不用一个一个地念;”薛睿打断了这中年管事的话;“先把你刚才说的这几个人都带过来;让我过过眼。”
“是;大人稍等;”中年管事合上册子;扭头对着余舒他们道:“公子、秀也稍等。”
这便退到门口去吩咐。
不多时;便有下人抬着两张小桌子进来;却摆上文房四宝。地上搁一对坐垫;余舒正纳闷这是作甚;就见刚才离开的那名管事领着几个人重走进来。
定睛一瞧;有四个少年;身量不一般;却都有一副好皮相;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年岁差不多几;身穿着一个式样的棉袍。颜色不一。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中间那一个蓝袍子的;唇红齿白忒的漂亮。若说不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都没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