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这是一份合同;一份雇工的合同;雇她来做这家酒楼的掌事;负责账务和人事;明码标价;一个月是八十两银子;外带这家酒楼半成红利;约是三年为期;死契。
“怎么;不想签么?昨天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我有什么事;一句话她便万事不惧的;这也没让你刀山火海;就怵了?想反悔吗?”薛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余舒这回是骑虎难下;单看薛睿脸色;这屋里气氛;要她敢说一个不字;兴许他下一刻就翻脸;于是硬着头皮道:
“上次你不是说;若我大衍落榜;考不进太史书苑再来帮你的忙吗?”
薛睿道:“我是那么说过;可我没想你只考了易理、奇术二科;算学不在其中;易理有那么多咬文嚼字的在;你必进不了榜;这样即便是中了奇术;最多也就是个易师;太史书苑是不会收你了;除非你算学能中三甲;还有些机会。”
余舒不服气道:“你怎知我进不了三甲。”
薛睿不急不慢道:“我打听到韩闻广老先生门下几个得意弟子今年都要去竞算学;你能中三甲希望渺茫。”
“韩闻广?”余舒听这名字耳熟;忽一想起来;倒吸气:“就是那个教出了三个算子的老头?”
薛睿看着她两个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子;料定她昨晚一宿没睡;冷笑道:“你当是谁;所以这太史书苑;你就别指望了;老老实实过来帮我做事;等到三年后再考。”
第二百四十一章 告结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昨日亲口承许“万事无惧”;眼余舒拿着手中“卖身契”;脸皮再厚都开不了口推拒。
又听薛睿分析今年算学一科竞争激烈;不看好她的样子;余舒犹豫了一会儿;方笑道:“不是不能签;不过得加上一条。”
“什么?”
余舒弹弹手中契纸;“倘若明年大衍揭榜后;我进得了太史书苑;那这张契子就作废;你看行不行?”
闻言;薛睿考虑片刻;点头道:“可以;只要你能进太史书苑;这上头写的全都作废;不过在这之前;大衍考后;你要在酒楼帮我做事。”
“没问题”余舒爽快地应了一声;将契纸给他;让他在后头加上这么一条;死契就成了活契;对她更无坏处。
老实说;薛睿的条件开的很好;她知道他是好意;但是比起做生意赚钱;她委实对去太史书苑学易更有兴趣;假如有这个进修的机会;她不想浪费三年;假如没这个运气那就再等待三年;未尝不可。
薛睿补充后;又拿给余舒看;余舒觉得无漏;他就让她签下大名;拿来朱砂泥让她在末款摁手印。
余舒正要按手印;突然停住;问他:“这契子就一份?你不再抄一份给我?”
古时候契纸向来都是由雇主收着的;哪有打工的提过留份儿;薛睿便只写了这一张;听她问话;稍加思索;就知她是又犯了小心眼病;轻哼了一声;不悦道:
“怕我讹你不成;我又不是头一回雇你。”
他这是指在义阳城时;他开那家纸墨铺子就曾招余舒做工;当时也同她签有一张契·那会儿可没听她要留底子;现在越发猴精了。
余舒也知他话里意思;却装傻;道:“我是怕你手迷搁丢了这张·不是还我手里一份备着;再写一张吧;不耗什么事。”
薛睿没理她滑头;随手在桌上找了一张空纸;唰唰将契子又抄了一份;签下他的大名;盖上他的印章·递给她。
余舒这才老老实实地将两份都签了;收起他后来写的那份;看他脸色不善;识趣地主动开口道:
“现在做什么;要不我帮你查账;你有事就去忙你的。”
薛睿道:“让老崔送你回去;酒楼下个月才开张;不急这一会儿。”
余舒正觉得瞌睡·得了特赦;赶紧起身道:“那我走了;有事你就让人去找我。
“回见。”薛睿没有送她的意思·继续翻着账本;等听到门声开阖后;才抬头看了一眼。
余舒出来;却见林福在外头等她;心想着日后她或要在这酒楼管事;便先混个熟脸;打听道:
“林叔;你在这酒楼是负责管什么的?”
林福忙道:“姑娘喊我林福就成;要么就叫老林;我是在前头做掌柜的·往后还要靠姑娘多指点。”
余舒听这话;就知道薛睿提前和下面人交待过;心里不由地一怪;总觉得她好像是被他算死了;就不怕她不签那卖身契。
“说什么指点;我比你年小·不懂的事多;老林;你才要多关照我。”余舒嘴上谦虚;心中却想;她现在是高管;这酒楼里的人除了要听薛睿的;往下就是她了;但年纪在那儿摆着;又是横插一杠子;说不定要有人不服气;在她下头;就是掌柜的;她看这林福好说话;先同他套套近乎;日后他如果不老实;她再治他。
说话到了酒楼门口;老崔驾车在外面等她;林福从门口小二手里拎了两只药包递给余舒。
余舒问道:“这是什么?”
林福笑道:“是甘草芫花配的秘方儿;姑娘回去用水煎煮;洗手能防治冻疮;还有一瓶蛇油膏子;拿来涂手;都是公子爷交待准备的。”
余舒看看自己手背上几块红肿的冻疮;接过两包药;也没有让林福向薛睿转告谢意;转身上了车。
看马车走远了;那模样白净的小二才去问身前的掌柜:“老林;这就是爷找来的掌事的?”
“是啊。”
小二撇撇嘴:“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没个三头六臂的啊。不就是个小丫头嘛;我还当是什么天仙;凭什么来管咱几个?”
林福斜睨他一眼;“你懂什么;仔细这话别给爷听见;回头再罚你去护城河里游两圈;冻成渣也没人捞你。”
小二闭上嘴;虎瞪他一眼;把手里的抹布条子往肩上一搭;扭脸儿进了身后酒楼。
这一说话就又过去两天;奇术一科考完了;太承司门前紧跟着贴出告示;算学一科放在腊月二十八开
离新春没几天;城里的年气儿忽地涨高;家家户户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过年;赵慧家里也不例外;裴敬送足了年货;她又让贺郎中添补一些;厨房腌肉杀鸡;院子里里外外打扫;趁着这天有太阳;让仆妇沈妈和丫鬟芸豆将各屋里的被子都抱出来晒光。
余舒坐在房里写式子;算学一科明天就要应考;上辈子学了二十来年的科目没什么好准备的;她这是打算抽空将一部分数学公式整理出来;做成册子;一来怕她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哪天忘了没处查;二来她打算教给余小修更深一点的数学知识;先做个准备。
余小修百川书院放春假;不用去上学;闲在家里;余舒这两天没精神管他;由着他是玩是睡;或是跟着贺郎中出门;去医馆收拾门面;干点儿子杂货。
贺郎中和赵慧一样喜欢孩子;余舒是个姑娘倒还好;余小修这小子着实得他心意;又懂事又听话;不顽皮不懒惯;说话也识体;识字认书;能写能算;面上贺芳芝对他是不如赵慧亲切和蔼;但每每私下;总要对裴敬夸赞;恨不得余小修是他的儿子。
便借着带他在医馆走动之间;教他认上几味药材;说说功效;第二天考他;竟还记得清楚;不免就让贺芳芝萌生出其他心思;此时暂不多说。
一夜无事过去;最后一科总算是来了;余舒昨晚睡了个好觉;早晨精神饱满地坐上马车;老崔熟门熟路地将她送到太承司。
说也巧;在门前排队检查的时候;余舒就看见了纪星璇;因前后隔着好几个人;一前一后;对方倒是没注意到她。
余舒心说;这纪星璇也算是个全才;大衍六科;她貌似一门没落;单就这份精力;余舒自认是没有;不然那风水一科;她完全可以去碰碰运气。
易理;风水;星象;面相;奇术;算学;不知道这六科之中纪星璇能中几科?
除算学之外;一科中百元则是易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