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下之意就是:你怎么还不把我放下来!
云和嗯了一声,呼出的气直接就拂到了我脸上。这时候我虽然看不见却能敏锐察觉到,就和那天我刚醒来一样,云和师兄和平时有些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同?
“……师兄?”
我试探性的问道。然而这一声没开口倒还好,一开口,他是真的把我放下来了,但同时我也能察觉到衣襟上一凉,轻易的就松散了开来。
“师兄!”我朝猛地退了一步,脸上迅速的涨红了起来,原本就没甚么力气的腿更是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何事?”他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波澜。
我只觉得什么念头都在脑中转过了一轮,然而到了舌尖上又被堵了回去。顿了半响,还是只得无奈道:“这种小事还是让云玄自己解决吧,师兄实在是……实在是……”
他不再说话,我踌躇了几秒,又觉得没什么见不得人,同门师兄弟这么多年了,脱个衣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下三两下解的只剩下里衣,裸|露在外的皮肤一会儿就带上了几分冷意,我原地杵了一会儿,不见师兄搭话。刚想开口,一只手就忽地伸过来牵住了我的手腕,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就察觉有力道牵着我缓缓前行。
一脚踏入水池中,我才发现云和师兄带我来的地方竟是一处温泉,嗅着上面的草药香气,轻易能猜到他恐怕费了不少心思找来了不少疗伤的灵草,当下心中就有了几分触动。
我只不过挺身而出了一次,让他的命运轨迹稍稍改变了些,而其中又是有多半为了自己,而现在——
他却是在一心一意地照顾我。
修为倒退连带着感官迟钝了不少,然而浸泡了片刻后,体内原本极为干涸的经脉却隐约有了一丝流动的感觉。联想到之前的种种,我迟疑了几秒,大约望向云和所在的位置,一直盘旋在脑中多日的想法终于脱口而出。
“……师兄,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水流声传入耳中,即使我睁开眼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仍旧只有一片黑暗。云和师兄向来都不是个多话的人,这一次也同样。
“路过罢了。”过了片刻,他终于冷淡地说。奇怪的是我依旧能感觉到他在注视着我,一直都没离开过,而且并没有他的声音给人感觉那么冷。
只着了一身里衣,即使我们同出一门,我半倚在池边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个女孩是松晓宁。”这时候他突然说。
我一愣,有些弄不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又想到他可能是担忧我被天魔教所欺骗,不由微微笑了起来:“……嗯,我知道。”
哪怕她是天魔教的圣女又怎么样?
我在意她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也并不是因为她的实力,自然也不会因为她是谁而感到恐惧害怕。
那一天,她不顾可能的危险硬是跑回来将半月剑塞回我手上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了一个并不十分清晰却又十分坚定的念头。
我喜欢她。
他又默不作声了半响。
直到我被池水泡的昏昏沉沉起来,才再一次地听到他如碎玉般的声音。
“——方才我得了消息,青阳子已死。”
嗡的一声我脑子就炸开了,原本有所好转的经脉被强烈波动的情绪影响,痛得我神智都空白了几秒,再次清醒的时候喉间上涌起一阵阵的铁锈味,被我狠狠咬住舌尖按捺了下去。
来不及等我我开口问些什么,那人倏然探出手,轻易制住我的手腕,动作极为熟稔的输入几道灵力,帮助我疏散体内更加紊乱的情况。
怎么可能?!我下山至今才几日,青阳子已然是渡劫初期的修为,世间能敌得上他的人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而且我分明看见渡生碧霞镜上曾描述青阳子是逝世于三百年之后飞升失败的时候!
紫霞派偌大的门派,又怎么可能任由二峰峰主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你说的是真的?”脑中混乱一片,我哑着嗓子急切地问道,“师兄,这件事上你切莫与我玩闹,师父……师父怎么会?”
扣在我手腕上那只带着凉意的手微微松了开来。
很久很久,久到我整个心脏都沉入了最深的地壑当中,我才听到他低声应了一声。
心魔
那天后来我只记得眼前一黑,在相当漫长的时间内,我就一直都呆在那个漆黑而没有尽头的空间,毫无方向感,也毫无知觉的不停行走着。
直到有人不分由说的将我一把拉了回去。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了一些刺目的光线,愣神了半响,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醒过来了。
云和师兄不在。
我闭着眼睛摸索了片刻,确认自己又回到了之前休息的地方后,才再次眯着眼睛撑起身,尽量清晰地辨认着眼前的东西。
半月剑放在离我一丈远的木桌上,我尝试着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险些跪在地上。肢体的每一部分都像是被打散之后勉强合在一起,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不用想也知道这回已然是伤上加伤,恐怕要愈合的过程更加艰难了。但我仍然是撑在地上,慢慢的,却坚定无疑地朝半月剑的方向走去。
——“此剑予你防身之用。”温暖干燥的手执起我的手。
——“紫霞派绵延百年,如今,也到了该变的时候了。你……也该走了。”
一举一动都异常温雅的那个人,是我云玄的师父。
只是几日的相处,却已经遥远的仿佛永远无法触及,我借力撑在木桌旁,伸手一把攥住半月剑,只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险些没能压住紊乱的内息。
“青阳……”
我无意识地喃喃低语,抽出半月剑,只觉得脑中像是被灼烧一般滚烫的很,思维被禁锢在一片黑暗当中,身上的痛楚都仿佛足以忽略不计,我摇晃了一下,甚至没有刻意维持身体的平衡,一路朝发出光亮的地方走去。
“云玄!”
身后倏然传来熟悉地声音,语气却更加让我熟悉,熟悉到我即使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都有些恍惚的回过头。
有谁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强行将什么凑到了我的嘴角,充郁的灵气在鼻尖萦绕着,然而不知为何,我只摇头避开了。那股芬芳的气味稍稍离远了些,我试图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是谁,但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色轮廓。
须臾过后,有谁强制性的钳住我的下颚,等我因痛楚下意识地张开嘴的时候,一颗不算大的果子就被塞了进去,入口即化。
还没等我再感受到些什么,后颈突然传来疼痛感,紧接着眼前又再次黑暗下来。
——“六阳既纯,上升而为天;六阴自纯,下降而为地。地之顺,地之‘势’也,因以为‘德’。中无不虚,自得之数无不约,斯以受物为良矣。唯物之资我以生者,已而各有其志欲,各有其气矜,积以相加而不相下,则可顺而不可逆……”
语调一转,那人合上书,朝我微微一笑,神态间自有股不染尘埃的文雅意味,“……云玄,我说的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我张嘴就想回应他,但望向他的刹那间,心底却是陡然泛起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