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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2 / 2)

突然,妻子张小丹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说:

“快走,他们抓你来啦!”

“谁?”

“有三个解放军,早先在拐弯处问路,我刚好骑着单车经过时听到了!”张小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你把单车放在哪里?”他急问。

“在屋外的斗门内。”

易志雄的心一阵紧缩。急忙中,他立即拿了妻子的一件花衣穿了,胸前塞上两团袜子,再把妻子的头巾拿来披在头上,打了一个结,两步跨出房门,又挑起放在走廊上的一担尿桶,便低着头往门外走去。

正是深秋黄昏的时候,农人们在队上耕作了一天,都在干燥的自留地上干着浇水施肥的活计,大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易志雄出得门来,走到池塘边,便看见三个解放军正往自己走来。他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大嫂,请问易志雄住在哪里?”一个解放军操着普通话向他问道。

他不敢答话,装做听不懂,手指往里边指一指,只低着头向斗门那边走。待三个解放军转身向屋里走去的时候,他急忙放下尿桶,解开头巾、脱下花衣,从斗门内拖出单车,蹬的一声跨了上去。正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若忘魂之人。只见他转了一个弯,便拐进大路,像鸟一般的飞弛而去了。

这些天里,村里村外,墙上树上,到处贴着醒目的黄纸黑字的标语:

“专政是群众的专政!”

“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毛主席万岁!”

…………

形势越来越紧张,每天都能听到捉人的消息。据说,最先捉的是城里的一个外号叫“印度鬼”的青年。他原是几年前印尼排华时候的归国华侨少年,在家里无心上学,却喜欢打架。文革前,他在城里就不规矩,是派出所的“常客”;文革开始后参加了旗派,是打砸抢的一员猛将。他生得浑身乌黑,高大威猛,眉粗眼突,嘴唇厚阔,声大如雷,性格粗暴,却又动作机敏。因打人用死力,杀人不眨眼,故令联派的人闻名丧胆。后来他成了刘超远的保镖,红联派曾几次派人伏击他都没有成功。不想,红旗总部被解散后,解放军要他去参加“学习班”,他也竟乖乖的去了。由此,用不上一个礼拜,上了名册的旗派干将和小头目就差不多都被逮捕归案。

忽一日,从县上回来的人说,城里有十多个旗派的打手被绑着双手,插着“武斗黑干将、土匪”的牌子,游街示众,后来就一个一个被绑在广场的柱子上,用锄头柄活活的打死了。那个“印度鬼”第一个挨棒,总共劈了五棍才被打死。死了之后,那眼睛还瞪得灯泡一般的大哩,就象庙里的黑张飞一般吓人!

又一日,去石陂墟赶集回来的人说,散圩的时候,见卖牲口的栅栏里的柱子上,也捆绑着几个本公社的农村青年,据说都是参加了旗派的人。他们个个低垂着头,像就要被打杀的猴子那样,瑟瑟缩缩的颤抖着。快散圩的时候,忽然走来一个满脸横肉,矮墩墩胖实实的汉子,人们认识他是在墟镇八音社里做扛棺材营生的仵作佬,名叫王阿九的。只见他口里叼着一支香烟,手拿一条粗大的锄头柄,醉醺醺的走到栅栏的中央,把衫一脱,露出密密的乌黑胸毛,再两手一拱,大声叫道:

“各位好汉,莫怪我王阿九,明年的今日,便是你们的周年祭奠的日子!毛主席教导我们:坚决镇压反革命!”

说完,便抡起大棒,向绑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头上劈去。只听得沉沉实实的“啪”的一声,只一棒,第一个人便被劈得脑浆迸裂;第二个已吓得晕死过去,也立刻被一棒打在脑盖上,鲜血四溅,围观的群众见了惊得四散闪避;还有几个未打杀的,吓得一齐哭喊道:

“毛主席呀,毛主席!”

“毛主席呀,大救星,救救我啊!”

“毛主席呀,我们永远忠于你!”

王阿九打红了眼睛,也不答话,吐出口水来在手上擦了擦,益发狠命的抡起棍子劈去。可怜活生生的六条人命,不到半支烟的工夫,便统统被他打劈杀了。这些农村青年,本是混沌之初,迷离魍魉,思想简单。文化大革命的风潮一来,他们便凭着一时热情去参加造反组织。大家跟着红卫兵们起哄,和城里的工人阶级一齐去打倒“走资派”,反对“保皇派”,游行、示威、高呼口号,拳头举得半天高,又赴汤蹈火,参加名为“破四旧”、“捣黑窝”的打砸抢和后来两派的武斗,一心以为这就是紧跟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保卫伟大领袖毛主席,自己成了“革命战士”!不想,这“文化大革命”却原来是一场受人指使,被人愚弄的噩梦般的游戏。领导的人本来就是随心所欲,没有什么计划,结果没想到越闹越乱,终于使得社会动荡,经济衰败,天怒人怨,一发而不可收拾!后来弄得指挥者们也乱了阵脚,相互产生对立和矛盾,常常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眼看已过了两个年头,到了难于收拾却又非收拾不可的时候了,指挥这场“革命运动”的人焦急起来,便赶忙出布告镇压。这个时候,也不理论是该“群众自己教育自己”,还是该谁人教育群众,全国各地,但凡是两派闹得凶,不听话的地方,不管三七二十几,一律出动军队镇压,枪打出头鸟,快刀斩乱麻!于是,没几日,这些敢于起来响应造反的热血勇士们便都成了惩恶戡乱的替死鬼,一个个竟在棍棒下惨死。可怜直到临死之际,他们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眼见丧命棒就要劈落下来了,心中还在想着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甚至盼望毛主席会来搭救他哩!

全县各镇,一连打杀了三墟,直杀得昏天黑地,鬼哭神嚎。张铁牛也在第二墟被劈死了。刘春英在家里坐着只觉得心惊肉跳,每日都到易凌胜家里去打听消息。可是,易志雄又一直没有音讯,易凌胜也坐立不安。看来,做儿子和做女婿的这一回是凶多吉少了。

到了第十日,情况又有些变化,解放军已没有继续逮捕造反派的人了。原来,军队支左,联派占胜。由于已没有地方政府,县革命委员会又还没有产生,联派便要行使革委临时领导的权力。军队把逮捕来的“坏人”、“土匪”交给革委临时领导小组,这领导小组便把他们交给下面的人去审讯,下面的人立即便给他们办个“手铐加棍棒”的高级“学习班”。待他们被打得皮开肉绽,“坦白、承认”之后,按照“七·三”、“七·二四”布告的精神,便对他们实行群众专政,立即歼灭。这个时侯,到处都是抓枪杆子的话事,县上有军管会属下的革委临时领导小组领导,公社是武装部执政,各大队则由民兵营长或治保主任使权。一个星期开始,解放军已经不再捉人;十天过后,各地活学活用毛主席的“专政是群众的专政”的教导,公社、大队的民兵或贫下中农便开始介入,各公社,各大队,甚至各小队或几个人,大家都是群众,谁都可以行使“群众专政”的权力!

王阿九每墟继续杀人。公社的文革头头传下话来,要他自己负责打杀,自己负责掩埋,做完了一条人命便可得十块工钱。他自做仵作营生二十多年来,从来未有过如此红火的生意,直乐得笑没了牙齿,于是,一棍一个,觉得比打狗还容易,好不快活。直杀红了眼睛,只要是有人被捆着拖进这墟上牛栅栏里来的,便格杀勿论,完了自有人来验尸点数。那些将要被打杀的人,还未被拖进牛栅栏,往往就已经被吓死。这一日,公社墟上土产日杂部的营业员叫沈元贵的,与兄弟仨人拖来一个五花大绑的青年。他告诉王阿九,说这个是地主仔,专门强奸良家妇女。王阿九听了,望着那青年嘿嘿的冷笑了两声。才待举起棍棒,那青年突然向外夺路狂奔。不想刚走出十几步,恰遇附近村上有几个到公社去开会的人。他们见一个被绑着手的青年狂奔过来,听追赶来的人说是强奸妇女的地主仔,便把他捉住。那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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