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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1 / 2)

>周顺年的陶坭炉子生意也越来越难做。炉子的销量少,交税和管理费却没有减少,生产队的上交款又增多,父子四人即使汗流浃背的一天干它十二个小时,也只能顾及糊口,积存的货时常卖不出去。眼见炉子生意被人层层剥皮,落得他人鱼酒肉,自己喝稀粥的结果,加上销路不好,已实在难做下去,便要打算另谋生路。幸好周志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曾经喜爱学画,并在有些名气的教师指导下,擅长人物素描和临摹。前些日子他见到中学读书时候的一个同学在县城的街上给人画像,收入不菲,便灵机一动,心想何不自己也去干这种勾当呢,总胜过辛辛苦苦做泥模儿。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在袋里装上几支铅笔,把画板画纸往肩上一背,便走进深山去,试试给山里的老人家画肖像。深山沟里,许多老人一辈子没出过山门,也就没有去过照像馆照像,因此死了也没个留念。这几年家家户户卖木薯赚了些钱,盖了几间茅屋,口袋里又能掏出几文银纸来,儿女便要给老人家画像。因周志民画像的功底好,画的素描和临摹的肖像都很逼真,铅墨又浓厚,形象甚是鲜明,收费又便宜,故很受山民的欢迎。一个画开了,便有几个相继要画。铅笔纸张,原是不值钱的东西,一旦画出画来,就有代价了。虽不能赚大钱,但做一得一,点点成金。十天半月下来,画画的工钱竟也能买上一担谷子。于是,他便建议父亲索性把炉子生意停下来,小兄弟俩也都在家学画像,待日后有了功底时,兄弟仨便可一齐出外靠手艺谋生。

这几日,他在山里画完了好几个像,不觉就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回家了。因心里牵挂着父母,又想着兄弟学画像的事情,这一天他吃完早饭,画完最后一幅肖像之后,便背上画板赶着回家去。一路迤逦而行,虽是道路曲折崎岖,却也山影青翠,风光明媚,空气清新,令人精神爽利。心想如此手艺生涯,出门轻装,能远离“念念不忘阶级斗争”的尘世,吃四方,住百家,日子快过,倒也潇洒。小道高低,走过几个山坑,翻过几面山冈,再绕过一个水库,看看日头,已是中午时分了。才要走出山门,只见前面路上,有几个拿枪的民兵在把守山口,检查着进山的行人。

“你从哪里来的?”一个露着牙齿叼着烟卷的民兵望了望他问道。

“我是到山里去画像的。”周树民答道。

“进山时可有证明?”露牙的再问。

“我几天前进山画像,当时没有人说要证明哩!”周志民从衣袋里掏出一包丰收牌香烟来,向几位民兵各敬了一支,笑脸说道。

“这个人是常进山画画的,我见过。”有个小个子的民兵说。

“告诉你,以后进山要带大队的证明来。这些天到处在捉坏人,贯彻上级布告!”露牙的抽着他刚递上来的烟,深深地吸了两口,再从牙缝中徐徐地吐出来,笑着道。

周志民点了点头,匆匆地走出山口,急忙忙加快脚步往家里走。真是“洞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他才进山几天,山外的形势就变了。出得山来,经过墟镇,但见镇上的店铺都没有开,街上行人稀少,路口几处设了岗卡,民兵们正在检查和盘问一些可疑的行人。直觉告诉他,也许正发生着什么重大的事情。但想自己遵规守法,良民一个,又没参加什么派性,倒也没有顾虑。

回到家里,他赶忙到周建儒那儿去打听情况。周建儒告诉他,这些天来,全县都统一戒严。原来,为了早日结束到处武斗的社会混乱局面,继学校进驻工宣队后,各地军管会开始全面贯彻中央文革小组发布的《七·三布告》、《七·二四布告》,全国统一行动,坚决制止武斗,收缴武器,拆除武斗工事。军管会明确表态,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如果有少数人不听劝阻,坚持不改,则他们就是土匪,就要实行歼灭!

“大队的民兵队长周大勇到公社去开会,是他告诉我知道的。”周建儒对他说道。

“他们捉了些什么人呢?”周志民问。

“据说,一些小头目和武斗的黑干将都陆续被逮捕了。”周建儒说

“能那么容易就逮捕么?两派总部都有很多武器啊!”周志民觉得有些不解。

“军管会出面,首先解散两派总部,那个不听话就是土匪,就要实行歼灭!听说,解放军部队一到,两派总部立即鸟兽散。”周建儒把听到的告诉他。

“其实,大家仇杀了那么长的时间,《七·三布告》、《七·二四布告》都过了二个月多了,解放军早就应该出来啦!”周志民叹道。

“大概现在已到了非镇压不可的时候了!听说,这些天来解放军捉的都是红旗派的人。”周建儒又说。

“这是为什么呢?”

“军队支左呗!现在各级的领导都被打倒了,没有政府,没有党委,军队是始终要通过某一派去掌权的。”

“可两派都说自己是革命的造反派啊!”周志民道。

“这就要看军队支持哪一派了。不过,相对来说,旗派的组织确实是比较复杂一些。听说,这些天来,旗派的人被捉了一个又一个,如瓮中捉鳖一般。我们大队的张铁牛昨天上午在家里也被两个解放军带走了。”

“不是逮捕么?”

“人们看见,来了两个解放军,没有说逮捕他,好好的,没有戴手铐,说是通知他去‘办学习班’呢!”周建儒说。

“这确是个好办法。他们个个都有枪,要是逮捕的话则必然要反抗!”周志民道。

“人们都相信解放军,因为它代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所以,逮捕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这些天里都没有听到有谁反抗的。”周建儒说。

再过一天,旗派红卫兵小头目张开达也在学校里被解放军带去“办学习班”去了。刘春英听了,吓得心慌意乱,忙到易凌胜家里来找女婿易志雄商量,要他想办法把张开达保出来。可是,这些天,易志雄也躲在家里。他已不敢出去抛头露面。

原来,学校要“复课闹革命”,红旗造反派的总部在两派武斗后不久就搬到育民中学附近的图书馆去了。图书馆地方小,容不下许多人,几十个队员吃住都挤在一块。如此过了些日子,几个头头正商议要迁到工人文化宫去,就接到了军管会贯彻中央《七·三布告》、《七·二四布告》,要坚决制止武斗,解散两派总部的通知。那一天,部队来了一个连的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先清点和收缴放在图书馆里的所有武器,再把“毛泽东思想红旗战斗队总部”的牌子拆下来,然后,总部的所有人马被勒令立即离开图书馆。末了,解放军战士再把图书馆的大门锁了,并在门上贴了封条,带上造反总司令刘超远,浩浩荡荡的乘车扬长而去。不消一个钟头,曾在一起轰轰烈烈搞造反,热闹了两年多的“战友”们,便一窝蜂似的散了!

刘春英走后,易志雄的心开始不安起来。也许昨夜没睡好,自起床之后,他的眼眉就总是跳个不停。他有个预感,似乎要出什么事了。这些天来,听说一个一个旗派的人被带走“办班”去了,他心里就发毛,觉得凶多吉少。他担心,这学习班一办,有许多事情他是脱不了关系的。他知道两派的这种所谓“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拳打脚踢的逼供讯。入了这个班,轻则脱一身皮,重则没命出来。不过,听说被捉人的却是由解放军“带走”的,说这是执行军管会的命令。他想,也许有解放军负责,就会有安全的保证,但愿张开达他们都能平安地度过这一关啊!

时钟咚咚咚的敲了六下,已是下午六点钟了。外面照进来一缕霞光。看看窗外,日落西山,残阳如血。他的心就像那西沉的太阳向着无边的深渊往下坠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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