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如洪水般从天涌流,他静立于风眼。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劲装,兜帽掩住了大半张脸,只留出深蜜肤色的下巴,轮廓冷峻如石刻。他宽阔的胸膛被数条护甲绑带和插刀革带交叉勒着,更显得肌肉饱满,黄铜按扣的筒靴紧裹住小腿,连带着黑色皮革手套,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
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之大的雪,仿佛回到了混沌之初。即便以男人锐如鹰隼的视力,也无法穿透雪墙;风声太过响亮,淹没了魔兽的刨蹄声;而早在他还不是个哨兵时,就失去了嗅觉。
此时此刻,魔兽正埋伏在不知何处,随时准备突袭。
靠什么才能识别它的方位?
雷尔夫紧握刀柄,闭上眼。
视觉被暂时屏蔽,剩下的味觉、听觉和触觉随之加强。对雷尔夫而言,这招是再平常不过的本能。他并不知道,只有极少数精英哨兵能在大量训练后做到“感官凝聚”。
他的嘴里溢满干涩的铁锈味,耳畔风声更为鼓噪,如怨灵的尖啸,不断切割着大脑。
最后被加强的是触觉,他现在需要用到的器官。他屏息而立于冰面,雪花在他四周带起空气运动的细微轨迹,无数个小点编成一张悬浮的网。
忽然间,网剧烈摇荡,像被大浪打翻。
来了!左后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雷尔夫一步未动,侧身回手,平平递出一刀,寒芒如细线,霎时间脑浆炸开,血肉横飞。他的刀太快太稳,魔兽被削掉半个脑袋,战车般庞大的躯干仍然向前猛冲。他随意让开路。五秒后,终于传来重重的尸体倒地声。
雷尔夫心不在焉地想,自己还是喜爱在初雪后的晴夜狩猎。
积雪吸收了所有杂音,世界安静得像被冻住;月光幽明,反射在冰川,足以令哨兵一览无遗,又不会刺伤眼睛。
他四爪着地,在洁白的雪原烙下一串梅花状的大脚印,为此感到快乐。他拱起背,高高地跳起来,一头扎进厚雪。它好奇地用鼻头拱一拱晶莹的雪,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它接着狂蹬后腿,把自己拔了出来,又往旁边一倒,在松软的雪上滚来滚去。
自顾自不知玩了多久,它感到又累又困,于是蜷起大尾巴,盘成一团,慢慢阖上眼。
香甜的黑暗从灵魂深处漫上来,它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为什么月光变得越来越亮,烦死了!
它用大爪子捂住眼睛,还是没用。它气恼地抬起脑袋,才发觉不知何时雪全部融化了,它正沉入海中,那荡漾着的,根本不是月光,而是水波。
它顿时吓得咕噜噜吐出气泡,四爪乱刨,挣扎不休,还是像个秤砣,飞快往下沉。
这时,自深渊中游弋出一条雪白海蛇,没有眼睛的远古怪物。巨蛇绕着它打转,轻柔缠紧后,吊着它游向海面,有光的地方。
它刚一浮出水面,雷尔夫的理智就发出警报:他进入了神游状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哨兵长期缺乏向导的精神疏导,会逐渐陷入疯狂,丢失人类的理智,直到掉进“井”中,彻底变成一头蒙昧的兽。
雷尔夫的神游症状早已出现数年,可以说一直疯得很安详,但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发病。
尽管神志回归,他的整个身体仍然动弹不得,唯一能做的是……他用尽全力,缓缓松开紧握着刀的左手,刀鞘下坠,砸中大脚趾,痛得他倒嘶一口凉气。
痛觉彻底打破了神游状态,他还来不及从系在腰带上的皮袋里掏出向导素,现实中怨灵腐臭的气息已喷吐在他的脸颊。
凭借惊人的柔韧性,他仰面一折腰,险险避开怨灵的血盆大口。兜帽掉落肩头,黑发间弹出两只尖尖的兽耳,先是机警地抖了抖,然后在头顶并拢。
没有丝毫停顿,他用脚背颠起刀,一踢刀柄,刀如飞箭,将怨灵扎了个对穿,怨灵在尖啸声中化作污浊黑气,消弥在飞雪里。
对哨兵而言,单独杀死魔兽和怨灵并非难事,魔兽皮糙肉厚,好在蠢得出奇;怨灵更为狡猾,擅长梦魇和幻觉,索性不堪一击。
接连遭遇魔兽和怨灵,会是个巧合么?在此之前,雷尔夫从未听说魔兽与怨灵有过任何合作,至少以魔兽的智力水平,应该无法和任何生物达成共识。
雷尔夫重新戴上兜帽,掖好耳朵,将刀收入鞘中,一瘸一拐地走近魔兽,正要弯腰扛起尸体,忽然心内一凛。
冰面下一团黑影正向他仰冲而来,在视野里极速放大。咔拉,咔拉拉———冰面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散裂,随后又崩成无数陡峭的冰锥,海水汹涌而至。
雷尔夫以超人类的敏捷,在碎冰间借力,疾跃向岸边。可已经来不及了,小山大小的巨鳄一跃出水,张开两列铡刀似的森森白齿,眼看就要把半空中的雷尔夫拦腰斩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铿锵声,一阵阵火星爆出,巨鳄仅仅衔住了刀刃。雷尔夫奋力一送刀柄,然后决然松开手,撑杆跳般向岸边轻巧一跃。
烈风扑面而来,一身劲装的雷尔夫像只灵巧的黑豹,在空中舒展肌肉,调整姿势,尽可能减小落地冲击。
在他的身后,巨鳄的头颅整个炸开,肉块如陨石般从天而降,喷薄的鲜血将雪都给染红了,如一场盛大而妖异的烟花。
接着发生了一件超乎雷尔夫预料的事,巨鳄被炸掉头颅后,躯体仍能活动,那并非先前魔兽奔跑的余劲,而是强有力的疯狂反扑。
神游的后遗症到底拖慢了他的反应速度,当巨鳄狂暴的尾巴尖甩来,他来不及躲闪,被狠狠抽中后背,倒头一栽,砸进雪里,吐出几大口血。
他咬牙强忍剧痛,在原地一动不动。果然风骤雪急,一旦失去了冰层的热量传导,巨鳄也难觅猎物,不再追赶。
很快雷尔夫就被埋成一个雪包,又过了不知多久,连大地都重新变得平整,他才破土而出,大狗甩毛似地抖落满身积雪,然后曲起手指,打了个嘹亮的呼哨。
踏踏的马蹄声穿越雪幕,跑来一匹大黑马。雷尔夫动作迟缓地翻身上马,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好姑娘,去林场……”
他边说边咳出喉咙里的血水,低伏下身。随着马背起伏,眼前的世界跟着一明一灭。他的思绪涣散,只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他必须要将今天发生的一切上报给……任何能处理的人。他独来独往惯了,更是小心躲避军方,此时竟不知道要找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这是攸关人族安危的变数,必须有所防备。从魔兽到怨灵再到更罕见的A级海怪,绝不是巧合,而是有预谋的伏击。要么黑暗生物们结成了同盟,要么有谁在幕后操纵它们。
不妥的还有砍掉头后仍能动弹的尸体,是魔物的种族特性?还是……他仍在尝试分析,但伤势加重,眼前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
他解开刀带,把自己拴在了鞍上,避免失去意识后栽下马。
隐约间,他见到了向导,白发白袍,立于月下。他垂眸俯视他,哪怕一脸不高兴,仍然那么高贵美丽。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梦见他了,雷尔夫万般不舍,贪婪回望。他比谁都清楚,随着神游症状的加重,自己时日无多了。像他这样刀口舔血的猎人,在战斗中容不得一点分心。
向导。雷尔夫什么都不想了,一心一意地想他。
他一共梦见过他三次。
如月光照进亘古长夜,那是他最珍贵的记忆,赖以为生的养料。
三场梦,就是他拥有的全部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03.第一场梦地狱变
雷尔夫第一次梦见他,应当是十岁出头的年纪,还被关在地窖里。
他那会并不知道什么是哨兵,地窖有另一套叫法,他是笼,装兽的人肉容器;他还是不明白什么是兽,总之他是被开膛破肚的那个,像只填满馅料的火鸡。
数不清有多少笼。兽被硬塞进小笼子,总是凶暴顽抗,笼子撑不住,就会四分五裂,头是最先稀巴烂的,四肢堆在一起,都是小手小脚,更加数不清。
盖着黑布的架子车刚从后门运走,又进货了新的。十几个瘦巴巴的小孩,穿着粗布麻衣,冻得鼻涕横流。有被卖来抵债的,也有像他一样的孤儿,憧憬着能靠卖力气换口面包、换张铺位。
他们排着队静静走入地窖,像进圈的羊羔,一个紧挨一个,不用赶。
直到瞧见了他,才乱了套,爆发出尖叫,“怪物,有怪物!”
他确实很不成人样,整张皮被扒掉,剩下一团畸形扭曲的肉块。可他不是怪物,他曾是他们。他想冲他们笑一笑,到底没笑,血盆大口更吓人。
他希望他们中有谁能活下来,和自己作伴;又希望他们尽快死掉,少受点罪。
过了几周,撕心裂肺的哭喊全没了,又一辆架子车推了出去。小孩,活着是小小的一个,死了是小小的一堆,凑巴凑巴,占不了多少位置。
年复一年,只有他还活着,活得生不如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被锁链捆在柱子上,肉体被拆解,灵魂被撕裂,每天都痛得发疯,唯有在昏迷后的乱梦中,才能偶尔得到一丝慰藉。
起初梦中只有些朦胧的色块,渐渐凝实,变作一些他从未见过的花儿。
南国的春天,满世界花团锦簇,都在那个少年面前黯然失色了。
他第一次看清他。
他约莫十二三岁,套着一件极为宽松的粗纺亚麻长袍,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仿佛从未晒过太阳,就连睫毛也如霜雪,沉而密的,温驯地垂下,总是在深思或倾听,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早慧。
他有一头柔顺的银发,用缎带低低束着,可若是细瞧,那根本不是什么缎带,而是一条白蛇,不及小指粗,首尾相衔地盘绕,严谨地把自己打了个蝴蝶结。
少年应该生过一场大病,身体虚弱,痩伶伶的一把骨头,手脚也纤细,正是需要搀扶的时候,却被仆人轻慢刁难。他便自己扶着墙慢慢走动,每几步就得停一停,轻浅喘息,又咬紧牙关继续。
少年尤为小心地慢吞吞挪下台阶,被人从背后重重推了一把,滚跌数级,发辫一下子散开,久久地倒俯在地,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看到少年这样子就心疼,恨不得自己能扑过去咬死推他的坏人,又或者把他扛起来就跑,藏得好好的。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在路边捡到一只冻僵的小鸟,羽毛洁白。虽然他自己也冻得瑟瑟发抖,还是把冰坨子捂在掌心,用体温呵护。它的绒毛渐渐濡湿松软,仍然一动不动,他又是焦急又是担忧,是同样的心情。
作恶的是个衣饰华丽的贵族青年,“这样还不死啊?”他俯瞰少年,一手懒懒爱抚着他的精神动物、一条豺狗,“我的小宝贝吃人骨头很容易卡喉咙的,真会给我添麻烦。”他吹了声口哨,豺狗向着少年直扑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旁观这一切的他陷入狂暴,他亟欲杀掉任何敢于伤到少年一根毫毛的人。许久以来,他不过一具行尸走肉,一味地承受痛苦。当强烈的冲动席卷全身,他体内的兽不再左冲右突地顽抗,转而发出应和的咆哮,它的力量愿为他所借用,因为他们都满心仇恨,急于宣泄。
伴随着保护向导的本能,他脱胎换骨,觉醒为一名哨兵。
与此同时,少年抬起头,第一次睁开了眼。
他的虹膜是极浅的灰色,烟茫茫的,镶嵌着一圈日轮般的银环,有着强烈的非人感。
“皇兄,你才该死。”他冷冷宣判。
他用来系发的小蛇不知何时已爬到他的肩头,正立起上身,兴奋得前后摇摆,嘶嘶轻吐信子,它的上下颌无限张大,将豺狗整个吞了进去,蛇身骤然被撑得浑圆,笨重地掉到地上。
“我的蛇也很难消化带毛畜生。”少年脸上满是摔伤血痕,厌烦地呵责,“蠢货,你害我计划提前了。”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贵族青年,此时像断线木偶般倒下。他的神情空白,呼吸平稳,仿佛只是小睡片刻。可事实上,他现在只剩一具空壳,灵魂已经丧尽了。
自古以来,都是哨兵向导身亡后,精神动物跟着消散的,从未有过精神动物被活剥的情形,更没有过可以吞食其他精神动物的精神动物。
第三年的某一天,博士来参观他。
博士是地窖的主人,但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他。他很忙,在各地同时主持着好几项实验,研究员们总是用仰慕的口吻谈到他,像卑微的学徒,又像争宠的嫔妃,个个使尽浑身解数,博取他的眷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毫无疑问,那些“解数”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因为他还活着,目前这个堡垒的研究进展相对领先,可也长期陷入了停滞状态。
“……72号实验体成功同化了兽,在各项力量测试中也表现得远超原始哨兵,但杀伤力仍然有限,无法成为战略性武器。”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可重复验证,孤例不能……”
“或许我们应该转变研究方向,以量取胜,虽然单兵作战能力被削弱,但可以装配更多肉弹。”
他们热烈探讨,并不避讳他。没人觉得他能听得懂。他们早就忘了72号实验体也是个人。
他听懂了。他得抓紧,他不能让他们害更多人。
“你很安静,装着很多心事。”博士的嗓音很温柔,沙沙的甜,令人听了便心软。
他很安静,因为他正在专心致志记住博士的脸,雌雄莫辨的漂亮五官,苍白的皮肤,白色的头发,连睫毛都是白色的。他在心里默念,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可以告诉我么?为什么只有你没出现排异反应?”博士用一种长辈谈心的语气哄道,用了一个他从没听过的词,排异。
他的表情一定泄露了什么。他害怕了。他不怕那些令他痛不欲生的实验,但他害怕被坏人发现那场梦,害怕给梦里的少年带去灾厄。
“告诉我。”博士撕去优雅面具,寒声命令,碧绿眼珠与他对视,他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痛得像被对半切开。他恍惚觉得博士正用手术刀搅拌他的脑浆,搜刮、打捞和拣选一切有价值的记忆。他的挣扎是如此剧烈,连捆住他的铁链都叮啷作响,被拔起了好几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要保护好他,这是他残存的唯一信念。他集中残余力气包裹住那个秘密,沉下去,不要想,忘记它。
“嗯?你竟然已经能竖起精神屏障了。”
可惜他还是太过弱小,他的防御像一枚幼蚌,被毫不留情地打碎,反而暴露出最珍重的明珠。
“你的向导是他……”博士突然狂笑,美艳的面庞变得无比狰狞,似是在嘲弄这荒诞的命运。”很好,你的用处又多了一项。总有一天,你会把他带给我。”
“往他体内逐次放入更多兽。”博士临行前仔细叮嘱,嗓音依旧如蜜糖,“把锁链加固。他比你们想象得更强大,也更危险。记住,是他,所以管好你们的嘴。”
到了最后。他的体内有五只兽。他成了世界上最小的斗兽场,它们终日厮杀,撕咬他的脏器,也撕咬彼此,以期夺取主导权。
地狱真有十八层,他竟能更下一层。最绝望的时候,一遍遍想他。他知道他真实存在,因为他无法凭空幻想出那么美丽的造物。
向导,他的向导,博士是这么称呼他的。
他的……
只要这么一想,就泛起隐隐作痛的甜蜜。这世间从没有什么东西属于过他,更何况那样的珍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04.第二场梦在人间
第二次梦到向导时,他已经出了地窖。
他们还是低估了他,他远远比他表现出来得更为强大。有很长一段时间,研究员们以为他已死,只剩下一具空壳,供那缝合怪物寄生。可事实上,他仍是他。在那个不为人知的斗兽场里,他打赢了它们,作为最后的胜利者,他统摄它们的全部力量。
十个月前他就可以徒手扯断牢笼的钢筋,却选择继续蛰伏,积蓄更多情报。他出来的时候,杀了很多人,几架子车都装不完。他没给他们收尸,一把火烧了。他坚信他们罪有应得,不去想更多。也许那些实验人员残杀孩童时,也是这样,不去多想。
人死光前,他拷问过其中几个管事的。手段都是他们曾经用在他身上的,所以他清楚哪种最有效。“博士是谁,带我去找博士。”
他们只是尖叫,吐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仅知博士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力,意欲打造一支军队。他知道他们没有说谎。博士有他的神通,就像强行窥探他的记忆一样,博士或许也有能力掩盖和涂抹自己的身份。
事后他又在城堡周围徘徊了近半年,渴饮露水,饥餐老鼠,想要伺机抓获博士的人手,依旧无果。他仇恨的线索就此断掉了。
他站在太阳底下,不知道要去哪儿,要干什么。他被关进地窖前,是个靠乞讨为生的孤儿。五年过去,他也才不过十四岁,依旧无家可归。
他曾咬牙活过了那么久,可如果不是那夜梦到向导,他放弃复仇的第一天就会彻底垮掉。
第二场梦里,少年身着华服,头戴一顶铁棘花冠。他似乎正在主持某种仪式。冷冷的日光下,他独立于青铜祭台,无数民众跪伏祷告,乌压压的一片,欢呼如山呼海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伸开双臂,将天地拥入怀中,表情无喜也无悲。
上空倏然一暗,有庞然大物掠过,那是一条海蛇,周身苍白光滑,比之生物,更像是管道。它飞快绕圈,首尾将要相连时,上下颌大张,嘴里数千颗尖牙密密排布,如一圈圈细小刀锋。
它开始吞食自己的身体,一截又一截的血肉横飞。
少年跟着大口大口呕血,神情依旧淡漠,仿佛肉身的崩坏与他并无关系。即便后来他已经无法站立,得要侍从搀扶,眉眼间也仅仅浮现出倦意,那源于知晓一切者的觉悟。
可忽然间,他若有所感地四顾,试探着伸出手,似要触摸什么。他的指尖碰到了今年冬天落下的第一片雪花,很快融成泪似的一滴。
南国十年才下一场雪。
他怔了片刻,干脆推开侍从,步履踉跄,几度摔倒,又撑起身,固执地靠近祭坛边缘。他睁开眼,无神的眼睛扫过万万人,却始终找不到落点。
但他还是定定道:“等着我。”
兼具命令与祈求,又像一个郑重的承诺,自此昭告天下。高台边缘的侍臣们面面相觑,交换着惊悸与猜疑的眼神。如果他们的新王能对着空气说话,那他必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在等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敢奢望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神爱世人,他不过是万万信徒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可他也不是个贪心的人。雪花从天而降,?重如铁锚,把他定在了这个人间。
尽管他不再是人了。
兽彻底改造了他的身体。在一次次肉体重组和融合的过程中,他长出了兽耳和尾巴。尾巴,他割掉了大半,只剩下连着尾椎的一小截。耳朵,用得上,得留着。
既然不再是人,就像野兽一样活。
他去了北方森林。云杉、松柏和杉树,巨树参天,连绵成海。山原之间散落着湖泊,如一颗颗灰蓝宝石。在那里,他与群狼为伍,狩猎麋鹿。渐渐习惯赤身裸体、四足奔跑,对月而啸。
一年后,他遇到伊琳娜。他们的马车迷途,被狼群包围,他喝止了它们。狼目幽绿如鬼火,他立在暗处,一言不发。小女孩躲在车厢门后偷看他,小小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72号实验体,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他回答,我之前有个名字,没人叫,后来忘掉了。
他其实连话都不太会说了,发音古怪生涩,伊琳娜被逗得咯咯直笑,笑完了,她奶声奶气地说:“我心爱的狗狗雷尔夫刚刚死掉了,我把它埋在了花园的风车下。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用它的名字。”
喂!伊琳娜的父亲急忙喝止,吓得冷汗直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以。”
雷尔夫,一个被爱过的名字,他不介意。
“跟我走吧,雷尔夫。”伊琳娜把洋娃娃递给他,“爸爸一直说他想找个猎场看守。”
“可以。”答应伊琳娜的,不是冷硬寡言的十五岁狼少年,而是那个九岁的孤儿,渴望用力气换口面包、换张床铺。
如果那时遇到的是小小姐该有多好。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在林场,他每周领取七特里的薪水,有一个自己的小木屋,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湖。
猎场看守的任务并不繁重,他主要负责驱赶红狐和老鹰,保卫庄园领地的松鸡。一开始工作开展得不太顺利,三只鸡被他吓死了。不过很快,鸡们认得他,开始重新下蛋。
空余时间,他劈柴烧水,小小姐送来的识字书,很快学会拼写。圣礼时,他收到三张贺卡。在与女仆及其他佣人的交往中,他习得织毛衣和泡红茶的技巧。
如果不是那个访客,他本可以以这种平凡的方式度过余生。
访客是一只吸血鬼。雷尔夫的小木屋离得太远,血气传来时已经晚了。他的小小姐死了。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餐桌上,烛光森森跳动,菜肴原封未动,因为今晚的食物并非它们。污血漫上洁白的桌布,一具具干瘪的尸体歪七扭八,仍然座无虚席。长桌上首、吸血鬼高高架起腿,一边轻快哼着歌,一边用手帕剔着牙缝里的凝固血块。
“原来还有一道餐后点心,怎么不早点上啊。”听到门外脚步声,吸血鬼不悦点评,“害我白刷牙了。”他随意扫了一眼推门而入的少年,顿时吓得椅子后翻,整个人摔趴了。
雷尔夫不知道他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但这不重要。他趁机猛扑向吸血鬼,叼住他的喉咙,一口就拧断了。
没有声嘶力竭的质问,也没有你来我往的决斗。
雷尔夫学到的第一个狩猎法则就是别出声,别磨蹭,快点杀掉。
吸血鬼的脖子被咬断后,并没有鲜血喷溅,血管枯竭,断面苍白,像具死了许久的尸体模样,这或许是他脑袋掉了后仍能惨叫的缘故。
很吵。雷尔夫心想,直到他听懂他叫喊的内容。
“我错了,博士,求求你,饶了我。痛死了!救救我啊!”他已神智全无,只当自己又回到了重复千百次的炼狱中,因此发出惯性求饶。
雷尔夫的瞳孔紧缩成一条窄窄的缝,像头真正的狼紧盯猎物,专注、残酷。
吸血鬼和他一样,是人体改造实验的造物。如果他是冲自己来的,那么在场所有人都是因他而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烛火摇曳,桌前依旧人影幢幢,却再也没有欢声笑语传来。他低头站了不知多久,忽然听见嘭的一声,一团小小的物什掉到了地毯??上。他蹲下去,发觉那是伊琳娜,伊琳娜的尸体。她只有七岁,勉强才能够到桌面,坐不稳椅子,终于摔了下来。
伊琳娜精心编织的发辫早已散开,沾满血污的金发盖住了脸。她穿着一件绣着红色樱桃的白色小毛衣,针脚很粗,是雷尔夫送给她的圣礼礼物。雷尔夫小心翼翼地帮她把碎发理好,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像一个寻常的晚安吻。可她明亮含笑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他发出无声无息的悲嗥,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之后他起身,提着吸血鬼的头颅,去找了治安官。他们是很好的一家人,应该装在棺椁里,体面地下葬,在葬礼上被亲朋好友缅怀。
他离开时,曾想带走小小姐的洋娃娃。但最后,他把它埋在了花园里的风车下,和她的小狗雷尔夫在一起。
六年后他曾回到此地。庄园早已荒芜,山鸡们自由踱步于废墟中,看到他,又被原地吓死了两只。伊琳娜的墓碑前有许多鲜花,虽然已经枯萎,但仍有人纪念着她。
他在墓碑角落放上一只他亲手做的小狗布偶,有着黑亮亮的纽扣眼睛。手工没怎么进步。这些年他成了一名猎人,杀死那些最凶残的魔物,追寻任何有关博士的蛛丝马迹。
北国的春天,三月初才有零星小花,湖水依旧美得让人心醉。可惜他注定属于血与杀戮的世界,游走于刀锋之上,至死方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任谁都看得出,他还是个雏。虽然他强大英武如战神,却一脸不识情欲的青涩孩子气,算不得一个真正的男人。
在过去,哨兵们只有遇到适配的向导时,才会诱发结合热。而现在,有了向导素的助兴,他们变得更加纵欲。朝不保夕的危险生活,更是令佣兵群体弥漫着及时行乐的氛围。
那些死里逃生的夜里,总有几个血气上头的男人在篝火间交媾,赤裸的肉体泛起油光,交叠着发出啪啪声,性器抽插的潮泞水声,还有高亢放纵的呻吟,几近炫耀和诱惑。
雷尔夫从不加入他们的淫乱活动。他坐在火堆边缘,远离人群,与苍凉的夜色融为一体,脊背挺直如标枪,全无表情,眼眸漆黑。他低下头,慢慢擦拭他的刀,刀面倒映着火焰和人体,他背过身,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潮红。
很多人在偷看他。他的肉体是如此健美,哪怕裹在皮革之下,一点皮肤也不露,还是性感极了。黑发黑眸的异乡人,沐浴着尘与血,挥刀时小臂如铁铸,流泻无上力量。他们每个人都被他救过,人人奉他为英雄。他早已是这个部族无冕的首席哨兵,足以托付生死。
他熠熠生辉。这些年来,无数上升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贵族们想要破格册封他为骑士;富商许配给他自己的小女儿;佣兵协会试图聘请他做教官;就连他自己积攒下的赏金报酬,也足以令他在乡间购入一栋别墅,雇佣一个管家两个女仆,过一辈子体面日子了。
可他偏偏留下了,继续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干着最脏最危险的活计。
这令他们在敬服之余,对他又厌又怜
厌恶,是为了他不肯与他们烂在一起,犹如一面镜子掉入泥泞,照出他们的不堪;怜惜,却是为了他那圣徒般静穆无瑕的品格,以及隐隐的悲剧宿命。他这样的人,活不久的,注定在最强盛时,赴一场传说里才有的轰烈死亡。那才配得上他。
没人知道他是谁。这倒不稀奇,佣兵大多是亡命之徒,闭口不提往事。但他尤为神秘,干净得像个婴儿,双手沾满血腥。有很多围绕他的传言,最令人信服的一种说法是,他曾是个神殿骑士,因为犯了规矩,被逐出王都。人们爱他,给他编了一些浪漫又俗套的罪名,和公主私奔未遂之类的。
阿列克塞付之一笑,“完全是放屁,神殿那群废物加起来,也比不过他的一根手指。”阿列克塞五十多岁,络腮胡染上灰白,瞎了一只眼。他曾做过先王的侍卫,是见过世面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么,他是哨兵么?”这是另一大不解之谜。没人见过他的精神动物。也许他是个护卫——只觉醒了一两种感官的哨兵们,不被军队接纳,无权匹配向导,却同样面临狂化的风险。
但毫无疑问,他是他们中的一员,尽管拥有钢铁般的自制力,还是无法抹杀那种镌刻灵魂的隐隐疯狂感。
忍耐、压抑、抵抗……这是每个未结合哨兵的常态。他们大多将骨子里的绝望释放于暴力,同时靠性麻痹自我。
雷尔夫则不然,
就连向导素,他也仅仅定期使用少量,而其他哨兵们会豪掷千金,追逐市面上最迷幻、劲最大的向导素。他们是在酗酒、是在吸毒,而他仅仅是在吃药。
“你就从不想来点好东西么?”阿列克塞不满地问。
“没有差别。”雷尔夫简单答道。
阿列克塞嗤笑,只当雷尔夫明明没见过世面还要装模作样。后来证明,哪怕效力最强的向导素,对雷尔夫而言都是杯水车薪。“你可没法随便凑合?,谁让你的向导是我。”皇帝骄矜地评价,他有时会用俚语,因为觉得很好玩。
“我想你一定有过好日子,不像我,总是那么倒霉。”阿列克塞喝醉了,有些伤感地感慨道。
雷尔夫不回答。他看向他因酗酒而涨紫的脸庞、缺损的门牙,横贯左眼的刀疤。去年他的女儿得瘟疫死了。大雪落在每个人的头顶。
“你也来喝几口吧。”阿列克塞把手里的酒杯塞给他,“酒是好东西,你会知道的。”他咧开嘴笑,粗鄙而好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雷尔夫定定看着那杯酒水,酒液倒映着自己的黑眼睛,像掉进一汪深井。他仰头一饮而尽。酒里有东西。他仅仅感到隐隐的眩晕和高热。他有条不紊的呼吸,加速药物代谢。
“小子,我一直很好奇。看你也二十几了,难道就从来没有发情过么?”
发情是结合热的粗鄙说法。
一个浓妆女人推开门。他颐指气使:“小子,你认了吧,你就是个下等货。可下等货也会发情。今天算我请客,听我的,插进她热烘烘的洞里,假装她是你的向导。”
女人解开衣裳,坐上他的膝盖。温驯得像当年手牵手走进地窖的孩子。可她瞧着他的样子,又像母亲照看另一个孩子。
敏锐的感官总是能放大各种细节。她抚摸他胸膛的手轻柔而和软,尽管因为繁重的劳作而粗糙变形;她的乳房丰满地压上来,柔腻的,还有一点奶香。
他轻轻推开了她。
她顺势跪下,想要帮他口交,绽开熟练的媚笑,眼神却很着急。她需要钱。她是个纺织女工,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他从钱袋里随便掏了一大把给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她哭得更厉害,求他要她。他还是拒绝了,感到一丝歉意。
当晚他做了个梦,梦里有那个女人的眼睛,淡褐色的,像驯鹿。驯鹿一闪而逝,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大雪里,他也掉进了一泓冰冷的眸中。
梦中那个少年也长大了。向导儿时百病缠身,两颊深凹,虽然风度优雅,但称不上美丽。二十岁的他,仍然苍白清癯,却只能用完美无瑕来形容。尘世的美,总归美得凌厉,令人相形见绌,不敢去爱、去冒犯。他的美却犹如空灵的神迹,生来便是给人仰望和传颂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间的宫殿里,他侧坐于王座上,低头抚弄一架巨大竖琴,绣着云浪的白袍曳地。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琴弦,似乎仍在练习,音符也断断续续,却并不惹人烦,反而平添了随性灵动。
清淙的乐声中,夹杂着粗哑的呻吟。阶下卧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强壮男人,正虾米般紧蜷着身子,古铜肌肉覆满一层汗水。
起初雷尔夫以为他在忍受折磨,可又有哪里不对劲。他两眼失神,嘴角流涎,狂乱揉挤自己的胸膛、将大腿抓挠出道道血痕,却唯独不敢碰一碰红肿的乳头,高高翘起的肉棒。
他不被允许自慰。
雷尔夫专心注视,舔了舔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干涩的嘴唇。他很快反应过来,向导拨弄的并非寻常乐器,而是欲望之弦,直连快感本源神经。每当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拂过琴弦,轻拢慢捻,男人就像被鞭子抽打,一阵瑟缩抽搐,发出疯狂惨叫,可神情却变得更加淫靡,更加癫狂。
雷尔夫的内心泛起痒意,欲望的火苗往下身流窜,他也跟着硬了,说不出的焦渴。他甚至无法区分,吸引他的是痛苦还是欢愉。
哨兵们因为触觉敏感,所以更加怕痛。可他是个异类。早年在地窖受到了太多非人折磨,为了活下来,他的身体下意识减弱了所有感官神经的强度。这使得他对痛觉更迟钝,可以承受更多伤害,哪怕濒死也能继续战斗,如同一具真正的人形武器。
但这也造成了一些……别的问题。
他的欲望机制跟着坏掉了。
作为一个健全的男人,他经常晨勃,为此不得不花上好些时间,粗暴而乏味地做些手活,磨破了皮也仅仅隔靴搔痒。而他无法欺骗自己,当他游走于生死边缘,迎战强敌时,他的小腹是如何绷紧的,血液又是如何加速,带来一种恐怖的兴奋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快感阈值太高,必须得来点刺激的,才有强烈的活着感觉。可惜对于他这样的强者而言,机会也少得可怜。
向导漫不经心地侧过头,一缕银发柔柔地垂落肩头,就算雷尔夫憋着股暗火,还是一瞬动心。
向导转而去拨弄高音部的弦,一连串更轻快的音符震荡,哨兵顿时剧烈抽搐,阴茎马眼失禁般流水,仰起头哭叫着,“不要了……不要了……”
向导闻言,微微一笑,松开琴弦,蔼然道:“好了,你下去吧,好好休息。”
可当他真正停手,哨兵又立即露出欲求不满之色。他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脚边,明明是个硬汉,此时却发出娇媚的邀宠,“陛下,再给我——”
哨兵痴迷紧盯着埋在堆叠白袍之下的双足,洁净如玉的皮肤,隐隐透着淡青色血管,显得十分娇贵。他一时间色欲熏心,趴下脑袋,含住他编贝般的脚趾,挨个舔吮,发出津津的唾液吞咽声。他越吃越兴奋,眼白充满血丝,看起来甚为可怖。
嫉妒是如此尖锐,一下子刺痛了雷尔夫的心脏,他怎么敢碰他……他是我的!哨兵的占有欲咆哮着,剩余理智又告诉他,他没有任何资格干涉对方。他又是苦涩又是郁烦,还有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
皇帝轻笑,“很痒,别闹了。”他像呵退一只顽皮的宠物,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对他的哨兵“床伴”们,向来称得上宽宏,谁让他们都太不经玩了。
哨兵却将此误以为纵容,他甚至胆大妄为地伸手捏住了皇帝的脚踝,将它抬高了些,接着他伸直舌头,仰着脸轻戳他的脚心,像头跪乳的羔羊。那儿的肌肤同样柔嫩,没有一点茧子,用的力气稍大,就能留下红印子。
哨兵的五蕴炽盛,渴望看见、听见、闻嗅、触碰、品尝。可皇帝从来不碰任何人,永远那么高高在上地玩弄他们,不见丝毫投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哨兵看到皇帝因为怕痒而蜷缩脚趾、弓起足尖,他的鸡巴立即胀硬到快要爆炸,一抽一抽的,再也忍不住射精冲动,他偷偷把手往下伸,重重撸动了几把,舒爽得直打颤,反正皇帝是个瞎子,看不到他在做什……
他听到皇帝轻叹一声,慢悠悠地勾起一根弦。哨兵忽然感到极度惊恐,可已经晚了,琴弦闪烁着幽光,竟像是刀锋上的寒芒,一凝,然后崩断了。
哨兵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径直从台阶滚了下去,直挺挺地躺在地毯上,两眼翻白地不断抽搐,一道道电流游走全身。他还是快活的,只是这场高潮将旷日持久,至死方休。
皇帝揉了揉眉心,立即有侍卫将地上那团肉拖了出去,另有内侍上前低低询问,“陛下,今晚是否传召其他人?”
“不用了。”他恹恹道,“你们都下去。”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向导一个人,他慢慢睁开眼。因为目盲的缘故,他惯于阖着眼皮,仿佛永远的睡美人,此时难得显露出眼球,像颗人造的玻璃弹子。他看向虚空,看向无尽命运的尽头,以人王的姿态,如此高傲,又如此寂寞,令哨兵心中陡然升起守护他的强烈冲动。
当他失落地垂下手,雷尔夫跪倒在他膝边,向他的掌心依偎而去。像条捡拾残羹冷炙的狗,终于等到无人的时候,才敢凑上来。
雷尔夫小心翼翼地用脸庞蹭了蹭向导的掌心。他闭上眼,却又立即睁开,仰望着向导,漆黑眼眸中满是贪恋,还有种不同寻常的纯洁,仿佛初生的狗崽记住主人模样。
他不知道梦什么时候会结束,为此不想错过一分一秒,他多么想一直看着他。可只有在梦里,雷尔夫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偷来多一点温存,珍藏进记忆深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雷尔夫醒来时,发觉自己的睡裤湿了一团,显然已经梦遗过一次。可他的阴茎仍然精神地耸立。
这次解决它,并没费多少功夫。再不用钻木取火,他一点就燃。仅仅是想象向导踩上他那根不听话的肉棒,白袍如云般轻扫过他的小腹,快感就像一道急电,直冲天灵盖。
他立即像过去那样,狠狠抓住阴茎,手劲大得像在自虐,可一旦幻想这是向导在用脚心顽皮滚动,他的头皮就跟着一阵阵发麻,肉棒更加肿大。
梦中向导发出讶然轻笑,忽然重重往下踩,似乎要将那根还敢耀武扬威的玩意给踩烂。雷尔夫无法呼吸,浑身战栗,迎上向导居高临下的“注视”。他密密的睫毛敛着,将他的丑态痴相一览无余。
他压抑不住重重喘息,但没有求饶。他知道这是向导想要的,他想要他忍耐。向导对上一个开口求饶的哨兵算得上和颜悦色,那只是因为向导看不起他。而雷尔夫永远会为他做到。
向导果然给予奖赏。那剪得圆润如贝的脚趾蜷起来,刮挠他的马眼。无师自通的,雷尔夫用长满粗粝老茧的指腹重重一挤尿孔,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高高地挺起腰,一下子射了,浓稠白精喷溅得很远。
他气馁地重重倒回去,仰头看着剥落墙皮的天花板,像死过一回,又像是真正地活过来。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他又来了好几发。弄到最后他两眼泛白光,满身大汗,久久回不过神,下床时腿肚子都是软的,还是有种不满足的空虚感,为此异样的消沉。
自从开了荤后,雷尔夫坏得更厉害了。他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饥渴,像个青春期男孩,随时随地发情,看到什么都能想到性交。有一回他们的队伍在沼泽里发现了一丛鬼手致幻白蘑菇,他忽然记起向导拂琴的优雅姿态,一股热气直冲下体。他向来清明的乌黑眼珠蒙上一层雾气,语焉不详地独自离队,躲到树后狠狠教训了那根添乱的玩意,满心厌弃。
雷尔夫并不知道自己正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漫长结合热,常年被隔绝的欲望如洪水高涨,将他彻底淹没,他青涩的性经验不足以应对,而他成熟的身体则索求更多,像染上了毒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不堪了。他不敢细思,否则便会得出自己天生下贱的结论。
即便在梦中,他也不敢玷污向导。他曾试着想象向导仰起头,张开秀致的唇,舔吮自己的阳物;抑或是自己将精液射到他柔顺的银色头发上;甚至像当初那个妓女一样,向导款款坐上自己的膝盖,分开纤长双腿,雪白的足一颤一颤。
不知为何,这些想象并没有另一些让他更为激动,那些他被向导全然索取、摆布、玩弄和凌辱的幻想。他的素材并不仅仅源于春梦,还有被迫目睹的各种性事,那些佣兵们总是满嘴下流话。尽管他的向导看起来很有礼貌,恐怕这辈子都没抬高过嗓音,更别提口吐脏字了。
……等等,他好像正听到向导抬高声音说着什么。是又梦到他了么?雷尔夫从雪原上战斗的重伤中渐渐苏醒。
“您管这叫隔音?我在这里都能听到……某种动物的叫声。”向导克制着嫌恶,措辞依旧文雅。
“我都已经拿棉被堵住窗户缝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再说老山羊不会吵到雷尔夫的!小丝是他亲手接生的!他们关系可好了!雷尔夫冬天的时候经常抱着它取暖!”狄安娜的嗓音爽朗,但雷尔夫听得住她很是忌惮,这才东拉西扯地拖延时间。
向导当然发觉了她的意图,为此越来越不耐烦,“狄安娜小姐,我称许您扞卫友人的忠诚,这是我愿意费口舌的唯一原因。但请您相信,我只想将他带到一个更好的休养环境,专门供哨兵使用的白噪音室。”
“用不着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我看我看这里就挺好的,他每次呆个几天就继续活蹦乱跳了。”
“您不能继续给他注射兽用镇定剂了。他需要的是,”他顿了顿,几乎有些窘迫地轻声道,“我。”
“麻醉药一直很管用,我给他用了好几回了。那玩意连八百斤的发情期野猪都能放倒,你看他好久都不动弹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人又沉默了一会,似乎被震住了。“我想我可能得再进去检查一下……”他喃喃。
“你一个瞎子,怎么屁事那么多?”
狄安娜大逆不道的发言,令急着进行下床的雷尔夫一个趔趄,他扶住木柱,及时稳住了。正待冲出门,屋内的动静也惊动了门外两人。
“这就醒了?太猛了,看来分量还不够,我这就再给他来一”,她忽然惊呼,“诶!你急什么,看路!”随后门外传来乒里哐啷声,“朕……咳,我无事。”
雷尔夫的心也漏跳了一拍。只见谷仓的门被推开,活生生的向导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屋外大雪方停,一片过曝白亮。雷尔夫逆着圣光,眯起眼去看他,只看到一个高瘦的剪影,优雅得像个……烛台。雷尔夫不太擅长比喻,尤其是在这种大脑停转的时刻。
接着向导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走进了阴暗处。白发白袍,肤色亦苍白,仍笼罩在一圈柔光里,以这简陋谷仓为背景,仿佛圣子下凡,唯有两列天使齐鸣小号,才配得上他纡尊降贵的派头。
是他。
属于向导的一切都带来压倒性的冲击性,雷尔夫无法呼吸、无法视物,无法思考。他被冻住了。两只兽耳嗖地往后紧贴,明显受到了极大惊吓,尾椎却传来一阵陌生的抽紧。
尾巴,他多年前割掉了尾巴,只剩毛乎乎的短短一团,从来都如死物般耷拉着,此时它正跃跃欲试地试图摇动,拽得慌。
因为雷尔夫下意识屏息,一时间谷仓里安静如死。向导无法辨别他的方向,转着头四下张望,神色自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候雷尔夫注意到了更多细节,他刚才一定跌了跤,杂草和污泥溅了半边白袍,袍角还挂着几颗羊屎球球,实在狼狈极了。
和梦里不一样了。梦里的向导永远掌控着局势,那么尊贵淡漠、从不失控,从不犯错。他对皇宫的每条道路谙熟于心,因此不用人搀扶;而从权杖到汤匙,每一件日用器皿都摆放在固定位置,供他取用。
可如今他为了哨兵,跋涉千里,孤身来到陌生地方。哪怕再寻常不过的谷仓,对一个盲人而言,都蕴藏着无数危险和羞辱。
“雷尔夫……”他低声唤道,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助。
听到他召唤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雷尔夫懵懂地睁大眼,然后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像条被大雨浇湿的狗。
雷尔夫这个名字,属于小小姐的爱犬,他只是占用而已。可是被向导这么一唤,他才真正拥有了这个名字,现在他是向导的雷尔夫。
向导方一伸手,雷尔夫已经快步上前,想要搀扶他,堪堪打住,却无法收敛气息,急促沉重,像头嗜血的兽,令向导眯起眼。
雷尔夫正和那渴望侵略占有的哨兵本能战斗。他不敢碰他,他怕自己会失控。他现在只想狠狠抱住他,把他揉碎后藏进自己的身体里。
向导的鼻子被冻得红通通的,嗅觉有点失灵,这时靠得近了,才慢慢闻到雷尔夫的信息素。不是通常哨兵那股斗兽场似的腥膻味,也不是向导那舒缓神经的“植物精油”,而是一种冬日里暖洋洋的火炉味道,又像骄阳烘烤木头的气味。他不自觉地凑近细闻,雷尔夫的呼吸抖了一下。
后来等向导第一次尝到糖炒栗子,终于找到了最确切的形容。外壳坚硬苦涩,等到被烤得开裂,轻轻一捏,就能剥出甜糯饱满的栗子肉,还是滚烫的。他想,怪不得有火中取栗的说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向导抬起手,试探着一点点靠近雷尔夫的脸庞,动作难得犹疑,仿佛生怕对方只是一戳就破的肥皂泡。
而对雷尔夫而言,向导的手像一只孱弱的蝶,却能掀起飓风。他用尽全力,才站定不动。向导的指尖快要碰到他的眉骨时,他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又狠狠憋住了,同时闭上了眼,在黑暗中等待最后的审判。他这一生都在这一刻了。
蝴蝶迟迟不肯降落,雷尔夫心脏越跳越空,慢慢掉进深渊里。
直到他听到向导微笑,“嗯,怕弄脏了。”
雷尔夫赶紧去看,发觉向导因为刚才跌了一跤,右手掌心沾了不少泥巴草籽,甚至被尖锐的木刺划出了几道血痕。向导的衣袍比雪山还要洁白,平时一定是个极度爱洁的人,先前竟浑不在意,直到要抚上雷尔夫的脸颊时,才突然反应过来。
这蕴藏着的珍惜之意,让雷尔夫根本无法承受。
向导似乎在翻找帕子,可他这次出来寻人也走得仓促,居然忘带了。他很快恢复一派从容,却偷偷把手背在身后,用袖子擦了擦,假装无事发生。
“……………”
雷尔夫沉着脸,牵过他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里,蹭地弹出利爪,然后小心翼翼地勾出那些划伤皮肤的木刺,因为专心而一声不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雷尔夫一捧起向导的手,神智便开始割裂。一半的他试图专心治疗,另一半的他立即被过载的感官席卷了。
向导温热的皮肤、轻浅的呼吸、皎皎如玉的指节……无一都是莫大的刺激,他进入了一种“着迷”的状态,万事万物都渐趋空白,唯有关于向导的一切无限放大,每一秒都越来越粘稠,直到空气开始燃烧。
或许是因为他有一会停下了动作,或许是因为他的呼吸太过粗重,向导再次温和呼唤着他的名字,“雷尔夫。”他似乎打算抽回手,雷尔夫则马上松开那微不足道的禁锢,近乎释然。
可他一直摇啊摇的尾巴僵住了,丧气地耷拉下来。他无措地站在那儿,跟着低下头,像犯了错,又像是一早就等着被抓住。结束了么?他木然地想,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向导淡定地换了只手,贴上哨兵的脸颊。他刚才忘了自己的左手还是干净完好的。居然忘了!他在内心为自己的降智程度而震撼,表面上依旧气定神闲。
他睁大蒙翳的双眼,专心致志地“看”。他本以为自己早该对目盲一事释怀,可他此时仍然为无法真正看到哨兵而遗憾。
他的手代替他的眼,逐渐认识他的哨兵。雷尔夫的鼻梁硬挺,有个小小的驼峰,眉眼锋利,眼窝很深,眼角微微下垂,是英俊却有些阴鸷的容貌,给人难以亲近的印象。
向导只觉得他就该长成这样。
“你的脸很烫。”
“……嗯。”雷尔夫混乱答应,酥麻电流随着向导的一下下触碰,从后脑勺麻到尾椎,令他后面那条尾巴炸成蓬蓬一团,前面那条也抬起了头。尽管上翘的阴茎被裤子紧勒着,他仍然心虚地微微侧身,怕冒犯到向导。
向导的指腹划过雷尔夫的唇,很薄的一线,总是紧抿着,严肃而克制。
他揉了揉他的唇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雷尔夫射了,眼前一阵发黑,却以惊人的意志,连晃都没晃一下,尽管他现在只想跪倒在向导的脚边,蜷缩成一团。
太敏感了……向导在心中轻叹,又是喜爱,又是烦恼,才哪跟哪儿啊,他刚刚开始玩呢,什么手段都没使出来。
“雷尔夫,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向导沉吟。他生来目盲,却可以“凝望”更幽微深远的地方,那是每个人的灵魂之焰。在哨兵向导体系里,他们被称为精神屏障。
雷尔夫的精神屏障……向导微微勾起嘴角,他知道雷尔夫为什么会成为漏网之鱼了,换做除他以外的任何向导来看,都会觉得面前不过一片空白,然后轻易断定,雷尔夫是没有屏障的普通人。可事实上,那片空白是一道及天彻地的冰墙,即便竭力仰望,也无法触及尽头。
此时随着哨兵精神状态的恶化,墙正在剧烈崩塌,成块成块的剥落,坠入无尽虚空中。即便如此,它仍然屹立不倒,仿佛横贯天地的坚牢。
很有挑战性,皇帝愉快地想,如果哨兵是他的敌人,他会更加尽兴地拆解他、轰击他、撕裂他的屏障。
“没事。”雷尔夫闷声道,“睡一觉就好了。”
雷尔夫有着惊人的自愈能力,能把常人拍成肉泥的巨鳄之尾,也仅仅是让他的内脏受到重创,并在短短两天内就恢复如初。真正诱发危险的是“神游”。伤痛总是令哨兵的精神状态更加脆弱,稍有不慎就会滑落“井”中,彻底丧失理智。
他过往的应对方法是通过兽用麻醉剂,在身体修复创伤时,直接令意识陷入深度昏迷。在正统的哨兵向导体系中,这实在野蛮到不可思议。事实上,能靠这种方式幸存的,恐怕也只有雷尔夫一人而已。
不过连这法子也越来越不管用了,毕竟那并非真正的疏导,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堵塞,直到某天彻底决堤。
向导温声道:“结合热的话,确实是睡一觉就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雷尔夫本来正安静地把脸颊依偎在他的掌心里。他刚才射过一轮,精神涣散,依从了亲近向导的本能。这时闻言不可置信地挣动了一下,像只弃犬,因为没有安全感,总是容易受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