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扬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我来找你,是想问问阿音她还好吗?”
舒仪冷冷反问道:“你觉得她会好吗?还是,你自己过得不好,所以也希望她不好过?”
徐扬心头一阵绞痛,“阿仪,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们非要这个样子说话吗?”
行,你不喜(…提供下载)欢这种方式,那我就换一种方式,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怨我。舒仪轻轻笑了笑,笑是极是欢快,极是舒畅,“大王对阿音极好,极宠,极爱,宠冠后宫,爱若至宝,而且,阿音怀上孩子了,你没听到传闻吗?”
这番话果然极具杀伤力,极具毁灭性,那扇可怜的窗子在黑暗中“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却遮不住徐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舒音怀上孩子了。”
“舒音怀上孩子了。”
……
窗子“喀嚓”一声坠地,惊起一片绝望悲怆的尘烟。
尘归尘,土归土,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真的要随风而逝了吗?
看到他的话狠狠地刺激到了徐扬,舒仪却没感到多少喜悦,冷笑道:“你这又是作什么,难道你还想抢回来不成?”
“不错,我要抢。。。。。。回。。。。。。来。。。。。。”徐扬一字一顿道。
“你说什么?”舒仪却吃了一惊,想入宫抢人,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我说,我要抢回来。” 徐扬深深吸了口气,把那日黄晴和雪霏来山庄所言之事一一道出。
舒仪听得直皱眉头,“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安王布的局,他觊觎徐家的铸剑图,暗中勾结田和,由田和出手擒拿了山庄所有的人,可是想不到我曾经救过安王,更想不到阿音会去找他帮忙求情,而安王却对阿音一见钟情,因此他改变计划,放弃铸剑图,条件就是阿音入宫做他的夫人,而田和得到的回报就是周天子正式承认田氏代齐的合法性。”
徐扬嘶声道:“不错,所以我不甘心,我要抢回阿音。”
他们真的全都看错安王了?他的心机真的如此深沉?这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舒仪越想越头痛,他虽一向信任徐扬,但这事毕竟牵涉甚大,事关他妹妹一辈子的幸福,“这番话听上去似乎不假,但是,这毕竟是那个幕后之人的一面之词,你可找到什么证据,证明这是安王布的局?”
“我打听到,安王的近侍程峰早在几个月前就私下造访田和,两人密谋已久。”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玉佩,一端缀以丝带,道:“你再看看这个。”
舒仪只觉入手微凉,光滑可鉴,心中先自赞了一声。翻来覆去的察看了一番后,手指尖顺着玉佩上的纹路细细描摹,四角是柔和的圆形回旋线条,应是云纹,主体身披鳞甲,头有须角,依稀是一条腾飞的蛟龙,边缘有小孔,系一丝带,颜色极深,看上去黑乎乎的。
舒仪蓦然一凛,龙形,白玉,黑丝带,这不是天子玉佩?
“你从哪里得来的?”舒仪抚摸着玉佩的手,忽然觉得很烫。他的十根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挨个翘起来,仿佛捧着个汤手山芋一般。
徐扬一直在凝神观察,舒仪的异样自是逃不过他一双锐眼,他知舒仪已看出那玉佩的来历,道:“田和府里。”
田和,齐国左相,操纵齐国国政,连国君都要看他的脸色,岂会是等闲之辈,他府里的东西,岂是随便拿的走的?
这份胆略智谋令舒仪钦佩万分,继续问道:“你单枪匹马,打算如何抢回阿音?”
徐扬道:“所以我来找你,你明日入宫找阿音,让她想办法出宫来,如是在宫外动手,那我们的胜算就多一些。”
舒仪瞟了他一眼,尽量平淡地说道:“不是我泼你冷水,阿音毕竟怀了安王的孩子,那个孩子你要怎么办?”
徐扬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尽,这一生,他不知打败了多少前来挑战的高手,遇上的难题,更是不计其数,可从来没有象这次这般棘手。
他的心的确没有想象中坚强,饶是他一向冷静淡定,此时依然惶然失措。徐扬头痛欲裂,沉思半晌后才道:“我尊重阿音,她若希望把孩子留在身边,我一定会视如己出。”
舒仪道:“这些都只是你一厢情愿,你可有考虑过阿音的想法?”
徐扬道:“我没有考虑过,但是你必须得帮我……安王后宫那个人,深藏不露,居心叵测,阿音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她的处境绝不容乐观。”
最后这句话彻底地打动了舒仪,他再无犹豫,“好,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古之君子必佩玉,但也不是随便的玉都可佩,《周礼?玉藻》上就有关于如何佩玉的规定:“……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缓,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组绥,大夫佩水苍玉而纯组绥,世子佩瑜玉而茶组绥,土佩孺玫而缊组绥……”
组绥就是指用来穿串玉饰的一种丝带,这句话的意思是规定天子以白玉为佩,用黑色的丝带相贯;公侯以山玄玉为佩,用红色的丝绳穿系;大夫用水青色的玉为佩,必用纯色的丝绳穿挂;世子用瑜玉之佩,需用杂色丝绳组系;士用美石作佩,应用赤黄色的丝绳相贯。这其中有着严格的等级观念,不能乱佩的。
☆、第四章 绕梁芳踪难去留(一)
冬至过后,朔风怒卷,阴雨连绵,大雪一场接一场,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近处的林木都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柳树,远处的山头好似披上了灰白相间的棉袄。
几朵雪花从半开的门缝里飘进,在空中飞舞旋转后落在地上,化成一滩小小的水泽。舒仪茫然地瞅着屋外的白色世界,大雪封山,他自是无法入宫,徐扬也无消息传来,闷酒一口接一口,卫晞瞧丈夫心情抑郁,也无从劝解,她酒量浅,只在边上陪饮了一盏。
屋外风雪大作,屋檐下挂满了奇形怪状的冰棱子,水滴如飘花般扬扬洒洒而下,舒筠扶着墙壁,蹒跚着溜到廊下。
漫天飞雪,已有数日未曾见到飞鸟走兽的踪迹,此时密林中忽然冒出一团灰影,看情形,像是一只饿极了冒险出来觅食的灰熊,在雪地中飞速挪动,弹跳如飞,一眨眼,已到了竹篱外,舒筠手心早已捏成两个雪球,眼见它跃入院中,不待父母出来,就向灰熊砸去。
“什么人?”舒仪夫妻双双跃出屋子,舒仪飞落院中正门迎敌,卫晞心疼地抱起儿子,抓过小筠儿冻得痛红的小手,放在嘴边使劲哈了两口,两边脸颊一暖,已被宝贝儿子亲了两口,两条小水蛇一般的臂膊缠上脖子,一番斥责的话尽数在肚里结了冰。
那两个雪球豪无准头,扔出不到二步远,却惹得灰熊人立起来,“好厉害的小子,小小年纪,胆识倒是不小。”哈哈大笑中掀开灰色的皮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黄脸来,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上下一打量,朗声道:“舒先生,几年不见,风采依旧,可还认得我吗?”
舒仪两手笼在袖内,冷冷说道:“阁下恐怕是认错人了,这个穷山里可没有书先生,画先生。” 他这些年隐居孟津山中,一边采药练药,一边娱妻弄子,早已不复当年莽撞少年。
卫晞转身把儿子交给福伯抱走,使个眼色示意他关门进屋,自己拔了腰间短剑绕到竹篱处,守住去路,夫妻两人一前一后,形成合围之势。
黄脸汉子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道:“老杜老眼昏花,认错人是经常的事,小徐英俊潇洒,他心上人的哥哥,可不会认错吧。”右手一翻,一节枯干的青玉紫斑竹托于掌心。他早年与舒仪也算有些交情,知道再不拿出信物来,舒仪的看家本领可得招呼到身上来了。
舒仪定睛一看,双手伸出衣袖,抱拳笑道:“原来是杜兄大驾光临,请恕舒仪眼拙,失礼莫怪,外头雪大,快进屋里喝一杯。”
老杜双手一摆,黄脸放光,“怪我来得唐突,老杜听说小舒生了个儿子,自告奋勇抢着前来讨一杯水酒喝,哪知一上来就吃了两颗冷冰冰的雪弹子。”
卫晞不禁莞尔,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