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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归根,风过无痕,一切恍如梦一场。
☆、第三章 问君何处是归途(一)
今夜无星又无月,徐扬凝望着遥远的夜空,他刚刚沫浴完毕,脸刮得很干净,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湿漉漉的墨发随意披散着,把后背的衣衫打湿了一大片。
少庄主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跟四个多月以前一模一样,徐凉却知道,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笑看风云、饮马江湖的少年了。
良久,徐扬终于打破了沉默:“山庄里还剩下多少人?”
“十七人。” 徐凉低下头来,山庄上本来是有七十一人的。
“全部遣散,山庄还有多少家财,全部清出来,留一些可供度日的即可,其余的全部分给他们。” 他不能害了他们,山庄的秘密已泄露,这里不再是世外桃源,谁也不敢保证田和下次会不会故伎重演。
“全部遣散?”徐凉的心一阵抽紧,这剩下的一十七人,世代为仆,一辈子都居住在山庄里,遣散后又要叫他们到哪里去?
“不错!”徐扬道:“不过明日你先到临淄右相府走一敞,田右相喜得贵子,你随便准备些贺礼送过去。等见到他本人后,提醒他小心左相田和,另外,山庄里的人,你也请他帮忙安置一下。”
徐凉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别人送礼都是千挑万选,少庄主竟然吩咐随便准备些贺礼?人家堂堂一个右相,会接见他吗?
徐扬似乎知道徐凉心中在想什么,道:“记住,千万不能报名号,你只须折一枝青玉紫斑竹交给门房转交,田右相必会见你。”
徐凉点了点头:“是,少庄主!”
翌日凌晨,山林寂寂,正是美梦正酣的时辰,却有两骑健马一前一后,飞驰在积满落叶的林间小道。
天色渐渐破晓,曙光初露,照亮了他们前方的道路,曲折又漫长。此时的徐扬,就如远古传说中逐日的夸父,直奔东边的洛邑,誓死也不回头。
当第一缕朝阳掠过苍茫大地的时候,徐扬却勒住了缰绳。林中光线柔和,一根枝丫突兀地横生在小道上,树枝的尽头,勾着一小缕浅黄色的布条,在晨风中颤颤歪歪地飞旋着,极像是一只死去的黄鹂鸟挂在树梢。
他的心沉了下去,若非他目力极佳,这抹浅黄绝难发现,若非他昨天还曾看见过这种颜色的衣衫,他绝不会停下马来。
这一停下马,他才发现,还有好几根树枝上也挂着布条,右边第三排的大树,褐色的树皮被利器生生削掉了一大块,树边上低矮的灌木丛,也被压倒折断了一大片,这一切,都昭示着昨日在这里曾上演过一场生死激斗。
“少庄主,怎么啦?可有什么不对?”徐凉勒马靠近,低声问道。
徐扬勾指取下那布条,默默递给徐凉。
“这是黄晴衣衫上的。”徐凉低低惊叫一声。
那女孩子的剑法不错,声音更是清脆的比黄鹂鸟还好听,她衣衫上的布条怎会挂在树梢?是不小心勾下的,还是……徐扬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主仆两人跨下马来,徐扬指了指那片灌木丛,徐凉心领神会,迅速把两匹马拴在树上,然后,抽出腰间的长剑,一边凝神戒备,一边展开搜索。
一入林子,晨露沾衣,枯叶腐叶的气味扑鼻而来,林中光线暗淡,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匍伏倒地的灌木丛凝神细搜,行了将近二百步,眼前横着一棵倒地很久的枯树,树边胡乱扔着大片折断的灌木和枯枝,犹如小土丘一般突起于地面。
不待徐扬吩咐,徐凉已上前用手中长剑轻轻挑开灌木,没挑得几下,一只浅黄色的衣袖出现在两人眼前,徐凉的心一抖,迅速把剩下的灌木全部挑开。
林花凋谢,春红已去,昨日那个说话象唱歌一般好听的女孩子,半躺半卧在枯树边,衣衫破碎,发髻松散,零乱的青丝遮去了大半的秀脸,暗红色的液体早已凝固。
灌木下只有黄晴一人,是谁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下了毒手?
与她结伴的雪霏呢,她的右手已废,她去了哪里?会不会也遭遇到了不测?
徐扬也不知是该为她庆幸还是担忧,沉声道:“我往东,你往西,不论有无发现,半个时辰后必须回到这里会合。”
半个时辰过去,两人又回到原地,探寻的目光互相对视,又同时摇了摇头。两个昨日还配合默契的女孩子,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她们昨日下山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她的家中不知道还有没有亲人?她的主人不知道在不在等她回去复命?
徐扬想不到有人会杀她们,否则他昨天绝不会那么决意地赶她们下山,“徐凉,你先把黄晴安葬一下,然后再去临淄城。”
他的剑虽冷,他的血却热。他的人看上去虽然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心却远比一般人想象中要软!
徐凉点了点头,道:“嗯,少庄主放心吧,这里交给我。”
“一路小心。”徐扬也点了点头,默然离去。
☆、第三章 问君何处是归途(二)
洛邑王宫,凤梧宫。
秋日的阳光温暖怡人,王后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等着那个不可能会过来的人。
采苹挥手示意边上的宫女退下,低声道:“启禀王后,派去徐氏山庄的人回来了,只不过……黄晴死了,雪霏的右手废了。”
王后美丽的脸上瞬间冰霜密布,冷冷问道:“雪霏可有带回什么信息?”
当下她关心的只是,怎样除去紫月轩那个强大的情敌,两个小小的奴婢而已,就算两万个她也照样舍了。
采苹低下头来:“雪霏说徐扬已经下山,正暗中潜回洛邑,但是我们派在山庄附近监视他的人却没有回报,且全部失去了联络,从齐国到洛邑的探子也没有消息传来,只不知这信息是真是假。”
行动真快呀,自己果然没有找错人。大王只当那局棋输赢分晓,一切已尘埃落定,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会反扑吧。王后心中忍不住一阵得意,美丽的眼眸中闪动着摄人的光芒,“传令下去,派人盯紧舒仪,他这些天可能要入宫,让我们的人给他行一切方便,勿需阻挠。”
采苹点头道:“是。”看样子,这局棋已经开始反扑了,这种手不沾血的计策,王后随手使来,却那么的得心应手,她可真是服了,也怕了。
洛邑效外,孟津。
深秋的温差很大,夜很凉,舒仪忽然惊醒了,他记得睡前明明是关了窗子的,他的右手本已悄悄伸向枕边的长剑,可是很快又缩了回来,因为夜风中夹带着一股墨竹的清香,这是一股他非(提供下载…)常熟悉的气息:“你还回来作什么?”舒仪毫不掩饰他的不满和疏远。
徐扬不是在齐国的徐氏山庄自暴自弃、自伤自怜吗,何时来了洛邑?来了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找他,反而要深更半夜的偷偷潜入他的房间?舒仪的睡意全消,胡乱披上一件衣衫坐在床头,静等他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