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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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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从宏朗人中现出了一个年轻的方脸军官。大步走到我与布雷的面前。一手放在心口,微微欠了欠身,“参见上邦王妃,末将赫努巴,这些是我宏朗的齐天兵。今有幸与王妃不期而遇,如有冒犯,请王妃见谅。”他的震旦话说得不错,语气上也是不卑不亢。

“将军不必过虑。”我微微扬着头平视着他,“宏朗本是震旦之属国,原为一家。我此次进京,能恰得宏朗英勇将士的护卫,深感荣幸。”

赫努巴直起身看着我,转而豪气冲天地一大笑,居然又抱拳,道:“果然是上邦王妃,气度不凡,震旦之福!”

我微笑着欠身还了一礼,抬眼看到那些整日为烈日与风雨无情地刻划着然而依然显现出年轻的脸上逐渐绽放的诚挚笑容,心头一阵温热的感动。那仿佛让我自离开家乡之后,心中久已空虚的怀乡思亲的情绪获得了一种意外的共鸣。在那一刻,他们不是经过周密计划前来挑衅示威的外族士兵,而仅仅和我一样,是一群怀揣着对故乡的眷恋,然而在命运的安排下来到这里的孤独的人们。

我感到浑身发热,抬脚登上了马车,迎着野风站在车门前。布雷连忙过来,还没有说出一句话,我便从马前卒手里拿过一支火把,举起它。在空旷的原野上,呼啸的秋风中我听到自己清亮的声音:

“无畏的将士们,感谢你们!”火光在我燥热的脸庞边跃动。

极其短暂的寂静之后,我听到了由赫努巴带头而起的雄浑昂扬的欢呼声,湿润了我的双眼。赫努巴最终没有完成他既定的任务。说到底,他是个性情中人。我受惠于这位勇武大将内心的感性,从而化险为夷。

正文  第四章

我的记忆中始终空缺着当年以新的身份进入朝阳宫时的感受。我准备多时的所谓“稳重”的第一步却走得极其飘忽,准确说我根本就不是走着进去的。

唯一的印象只是连绵于耳边的鼓乐声,庄重而浑沉,没有头绪,似乎也没有完结。

我病了,在那次野地的疯狂之举后,沿路又没有办法好好休息,于是队伍缩短了行程匆匆忙忙的把迷迷糊糊的我送进了朝阳宫。

我在一室馨香之中醒过来,失去多时的清醒总算丝丝缕缕地回到我的脑中。

“云娘——”我的嗓音沙哑,咳了咳,继续唤道:“云娘——”

进来七八个同一妆扮的侍女。最右边一个眉目很清秀的侍女近前道:“我们是沁春园的宫女,今后伺候娘娘。我叫荷露、这是小棠、这是小蝶……”

“等等,我的云娘呢?”我支撑着坐起来。

“云娘?”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中年妇人。”

“我不知道。”

我感到头疼,倒回枕头上,那个叫荷露的侍女连忙过来问道:“娘娘,您怎么啦?”

我想让她们找云娘来,却遭遇一袭裂骨般的疼痛,眼前刚刚恢复的清晰瞬间又化为漆黑一片。

我在又一次睁开眼时看到云娘静静地坐在我床前的灯下,感到莫大的安慰。我喝着云娘送到嘴边的一勺汤药,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咽下药,我说:“现在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害怕见不到你。”

云娘搅着汤药,带着刚才的笑容点点头,又舀起一勺送过来,看到我的脸,手停在了半途,“看看,又哭了。”她拿过手绢来给我擦了擦,“不过看你这样,我倒是放心了。你还是我的那个小瑽瑢。知道你那晚真让我吓了一大跳。我想那还是我的小姐吗?好象一下子就成了戏里的巾帼英雄似的,真够吓人的!”

她的表情引得我破泣为笑了,说:“你不想我成了巾帼英雄?”

“我只想小姐还是以前那个快乐顽皮的小姑娘,天天跟我捣乱,又天天黏着我叫我不得安生。”

我的情绪低落下去,“要是还在永州,还在家里,我就还是那个小姑娘。”

云娘放下了药碗,在膝上折着四方的手绢,“小姐也是明白的。过不了多少日子,小姐就要正式嫁到东宫去了。你刚刚说我是你唯一的亲人,这句话的份量云娘懂得。不过千万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这是犯忌讳的。现在虽然婚礼还没有举行,但你已经是皇上册封的太子妃,也就是娘娘了,你的亲人应该是太子,是皇上,是皇后,还有许多皇家的亲戚。有些话不能随随便便说,那边都有人记着呢。”云娘压低了声音,手指了指珠帘外边。

我被她最后神秘兮兮的神态和动作逗得一笑,“我知道了。”我欠过身去搂着她的肩膀,“不过,我永远知道最疼我的还是云娘。”

8

沁春园是个独特的小园子,在西苑,还隔着个夹城,但有宫禁通道连接大内。每天都有大内的使者前来探视,传达皇上皇后的一两句体恤话。我在安慰之余唯一感到不太舒服就是必须跪在凉凉的石板地上接受这些关心。布雷偶尔也会来,带来一些什物赏赐,而这会让我跪的时间更长。我很想见柳珊琢,可听说她已经去了东都。

永州的雨,京都的雪,只要一天的功夫整个视野就一片银妆素裹。我穿着平生第一次尝试的厚重衣服在沁春园铺满白雪的空地上走来走去。原本我只是和往常一样借散步打发午后无聊的时光,却对踩雪产生了兴趣。洁白无暇的雪看上去松松软软的,又平整而厚实,在台阶花坛等等突出的地方还会形成完美而可爱的弧度。我一脚踏上去,哑哑地“吱”一声,脚面就被雪盖了大半。我小心地一步一步走,又不急于走遍整个小小的院子,像是儿时在树林中的探险。这种无聊中的情趣并没有延续很长时间。很快,当我想写信回家报平安的要求被一个宫女就否决了之后,我意识到此前两位女官的措辞比实际情况要委婉得多。我立刻要求面见两位女官。宋执笔一人前来。

她对我肯定地说,我不能再与皇城外有任何私人交往,包括我的父母至亲。这是震旦的神圣国法对皇室后妃首要的规定,为了防止曾经一场几成浩劫的外戚之乱重演。而依常例,我的父亲和哥哥乃至整个家族的男子将再无入仕、从戎或升迁的可能!

我躺在毫无温暖的床上,感觉全身血肉都化作了冰冷刺骨的水。

我并不知道周围的一片洁白中有一双黑亮的眸子,就是它们独断地为我的命运规定了走向。后来当我知道所有关于这一天的隐情,我终于认定了自己就是一颗棋子。彻悟后的是凄凉落寞的心情,而鲜少抑郁。我没有选择顺从。我肯定要把握既得,最需要的是理智的头脑和无畏的勇气。但后来,我还是发现了,纠缠我一生的哀愁竟然都是来自对抗!我对从前认为的那些优秀秉性产生了怀疑,于是,我失去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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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庭式的融合气氛中见到素未谋面的新的亲人。这本身出乎我的意料,我想至少得有一个庄重的仪式之类的,但那只是我由戏台上的观赏经验而来的想象。我当时就有点这样的想法,宫廷或许并不那么刻板,秩序不一定处处存在,规矩也不一定能束缚所有的人。毕竟我人生最初的十八年是在民间安逸地度过的。

我穿着从大内赏赐下来的粉色衣裙随着两位女官迤逦穿行于宫苑的道道回廊,明明近在咫尺的地方却必须为了因循回环的走廊而多走很多的路。我的镇定就在安静的行走中渐渐消逝在夕阳下的晚风中。我努力想使自己想点什么,哪怕只是导致紧张也好,但是我的心绪总是很轻易的就滑过了朝阳宫巍峨雕琢的飞檐,迷失在模糊视觉的青灰色的古老宫墙中。当我们终于停下几乎机械的脚步,我在刹那间感到一丝绝望,好象小时候在先生的眼皮底下睡着又突然被一记戒尺惊醒时的茫然与惊惶。

在晚宴进行中,我找回了镇定,但只是一部分表面上的。内心中的翻江倒海总是唤起我用几乎严酷的平静表情来掩饰。于是那种平静实际上就是一种异常紧张的僵持状态,只要稍有颠簸就可能土崩瓦解。

对于那天席中的对话,依稀记得的只是来自皇帝皇后的一些家常的问话,比如爱吃什么,爱做什么消遣之类的。乐声嘈杂,我的席位和他们的又隔着三层台阶,好几次我几乎听不清他们的问话,或者不知道是谁问的。

我的对面就坐着太子,我应该最容易很自然地看到他,但实际看却变得很困难。舞姬一上来就断断续续地阻隔着我的视线。我只看见他有一张没有特征的白皙明净的脸庞,穿着墨绿镶金的袍子。我有一点点失望。

回来云娘问我太子的样子,我居然已经把他忘了。我说下次再见到时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云娘别有意味地笑笑,又问:“那太子对你怎么样?”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咳,傻小姐!”

入夜许久,我却越来越没有睡意。耳里总是宴乐中的一小段单调的调子,闭上眼睛是舞姬翩翩舞动的裙裾。我侧过身去,看到云娘的后背,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云娘——”我轻轻地唤她,其实也并不想叫醒她。

我翻转过身去,看着窗上映出的摇曳的树枝,渐渐地合上了眼睛。

一个陌生人,就站在我面前。峨冠博带,俊朗英武,他微笑着问我:“你是不是最爱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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