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桑一把横抱起她,不顾她的挣脱,硬是抱进了屋里,丢在床上。“配不配,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甩下这句狠话,拂袖而去。
清泠捂着胸口,刚才被他抱着,竟有莫名的感觉,心慌乱起来。
戎马为生的乔桑,生性率直,胸襟坦荡。面对这样的清泠,除了心动,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毕竟是他毁了她的国家,杀了她的亲人,砍下了她父亲韩国公的头颅,虽然是秦王的旨意,但执行的人始终是他。面对杀父灭国的仇人,清泠定是痛苦万分的。因此,他也分外怜惜她。
“一介匹夫,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待本公主?”
“我告诉你,就算秦王那个老匹夫把我赐给你,你也休想本公主会倾心于你!”
“本公主现在是俘虏的身份,你要得到我的人是轻而易举,但是我的心,你休想!”
乔桑什么都没说,他是喜欢她的,所以忍她,宠她。他知道她心里的痛,丧国之痛又岂是说遗忘就遗忘的。她心中因痛苦而挣扎的时候,就会冲着他嚷嚷,说那些恶毒绝情的话。即使有了夫妻之实,她也依然咄咄逼人,不依不饶。每到她情绪激动的时候,他便不语,默默听她那些刻薄的话语,许她在他面前宣泄。待她说完,他就从身后将她环抱住,耳鬓在她脸上摩娑,低低的喊她:“清泠……”
被他抱着的清泠,瑟缩了一下,心就开始慌乱起来,身体一下变得软软的,轻靠在他怀里。那些刻薄的话,便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尽管嘴上说着“你休想”,但是身体迎合,已经出卖了她真实的情感。只是固执如她,她决不会承认的。她不是没有想过死,但是母后说过,好死不如苟活,保住皇室血脉。
为了讨她欢欣,他特意找来韩国的俘虏,挑选适合的人选做她的侍女,为她修葺居屋,里面的装饰布置,和她以前的寝宫一样。为解她思乡之心,向秦王告假,带她回韩国省亲。也是因为有了她,作为将军的他,攻城之时有了怜悯之心,能放过的孤儿寡母,他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泠不蠢,也不是木头人,这个身为将军的男人,虽然什么甜蜜的话都没有说过,但是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取悦她的。可是她不能心软,不能喜欢他,他是仇人,亡国丧父的痛苦好像还在昨天般清晰,今日的亡国公主怎么可以喜欢一个仇人?她怎么对得起已故的父王,沦为奴隶的亲人?她本来是尊贵的公主,现在却身在异地,成为别人的侍妾,这一切固然都是拜那个暴君所赐,但是冲锋陷阵的人却是和她同床共枕的他啊!
一日,适逢后庭的荷花开得清幽,清泠在园中赏荷,忽然就晕倒了。
刚从战场回来的乔桑,一听说清泠晕倒了,撇下秦王派来请他去受封的使臣,策马直奔回家。在他心里,什么赏赐都比不上清泠。
一进屋,侍女便对他说:“恭喜将军,夫人有喜了!”
乔桑兴奋的搂住坐在床榻上的清泠,像个孩子似的靠在她的肩上,说:“清泠,我要做爹了……我有儿子了……我……我要娶你……”
而清泠则是一脸茫然。当她得知自己有了他的骨肉的时候,她确实心中愉悦,可是过后便开始自责难过,痛恨起来。她居然怀了他的孩子,坏了仇人的孩子,怀了杀死她父王的人的孩子,是她太大意了。
乔桑一直都想娶清泠,可惜清泠的心思都被仇恨桎梏了。他要她心甘情愿的嫁给他,不是因为俘虏的身份,不是因为秦王的赏赐,是出自她的本意。如今,她有了他的骨肉,她心里的恨该放下了吧,就算没有完全放下,为了他们的孩子,她该慢慢释然了吧。所以他才会脱口而出,说要娶她。
清泠却不是这么想的。娶她,只是为了他的骨肉吧。他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对她说这句话的,可是他没有说。而今,她有了孩子,她这个被当作战利品的女人,才有荣幸成为他的妻吧。她是公主,就算曾经是,她有她的骄傲,她不需要他的施舍和怜悯。更何况,他是仇人啊!
“我不会嫁给你!”她正色道,断然拒绝了他。
乔桑愣了一下。原来,她还是放不下。没关系,他可以等的。“这个以后再说吧。”说完,便吩咐下人好好照顾她,离去。
看着他离开,清泠的泪涌了出来。
此后的日子,乔桑每日都来看她,更是亲手喂她吃饭,陪她出去散步。因为她身子弱,经不起劳累,他便毫不忌讳的抱着她在府里走来走去。
“啊……”半夜,清泠又被惊醒了。近日噩梦缠身,被害的父王频频出现在梦中,拽着她的衣袖,哭丧着问她是不是忘记了亡国恨?她连忙摆手,说从未忘记国仇家很。父王突然勃然大怒,说她既然没有忘记,怎么可以为仇人生孩子?她惊恐万分,就惊醒了。这是父王的暗示吗?
她望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一丝恨意袭上心头。若不是这个孩子,她怎么会被父王在梦中谴责?若不是这个孩子,乔桑怎么会想要和她共度一生?仇恨不可以忘记,怜悯她也不需要。如果生下这个孩子,她尊贵的身份被亵渎,她的亡国之恨,情何以堪?她愧对已故的父王。
由于怀了身孕,她的心思分外敏感,一时被仇恨迷了双眼。竟想到要好好的报复他,看他痛苦的表情。于是,她掀开被子,挥起拳头,猛击自己的小腹,剧烈的疼痛使她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听到她的声音,睡在隔壁屋子的乔桑冲了进来,他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借着烛光,直直的望着她身下那片眩目的鲜红。他紧张的连夜叫来大夫,为她诊治。
“夫人并无大碍,只是痛晕过去,只是……只是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大夫惋惜道。
“怎么会这样?”乔桑心中稍感轻松,毕竟她没事。
“夫人底子弱,加上怀的时日不久,重创之下更是极易失掉的……”
送走了大夫,乔桑低吟着大夫刚才说的话:“重创之下……重创……”
然后恍然走到清泠的床边,望着脸色苍白,刚刚苏醒的她,心痛的问:“是你……是你故意打掉的……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清泠别过头,不看他,眼泪打湿了枕巾,却用冷冷的口气说:“我要看到你痛苦的样子!我要报复你!我不会为仇人生孩子!”
无奈和痛苦的乔桑,沙哑着,说:“我的真心真意,你看不到吗?到底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冲淡你的仇恨?我一直在等,等你释怀。是我太傻了,傻到以为你终有一天可以懂我的!没想到,你如此绝情,如此残忍的对待你我的骨肉……你要看我痛苦吗?我是真的痛了,不是为了孩子,只为了你……你何苦折磨自己?”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累了,倦了。
清泠泣不成声。难道她错了吗?在仇恨面前,相爱也是枉然吗?她到底放不下的是恨,还是爱?
乔桑没有留下只字片语,赶往沙场。
三个月后,等待清泠的不是乔桑的归来,而是他战死沙场的噩耗。在她想明白了爱恨情仇何去何从的时候,却等不到那个想要爱的人了。天意弄人。她终于知道,原来等待是如此酸楚的事情,当初乔桑等她放下仇恨,释怀接受他的日子,定然也是如此难熬吧。好像护着一尊神像,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害了,弄碎一地。他等了她那么久,她还是没有回心转意。现在轮到她了吧,她要等他,守着他,即使是无期的等待,也甘愿。
她在他的墓边造了一座小屋,这样便可厮守在一起了。
清泠靠着墓碑,像是耳语般,说:“桑,以前你一直守在我身边,现在,我要好好守着你了!”
她笑了,来到秦国以后第一次笑了,笑得娇柔动人,是为他而笑的……
第四章
爱要相随的汉朝
一袭白色的纱裙,晚风吹过,裙摆飘飘,仿佛连人都要被风吹起,飘然而去。身后是一座雕梁画栋的阁楼,这是她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月光洒进院落,她却不敢站在光下。
“踏雪……”回廊上有人喊她,“该你出场了,外面的客人都等急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面纱,蒙住脸,只露出一双流水般的明眸。然后步履轻盈的朝内阁走去。
她,走上那高架半空的楼台,楼下坐着形形色色的男人,却没有一个是她想要看见的。她是怡香阁的主人,除了青楼,她不知道还能逃到哪里。三年前,她坐着马车,带着一箱金子,逃亡般来到这里,从老鸨手里买下怡香阁,过起纸醉金迷的生活。
楼下的那些男人,如果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不知道还会不会在她身上砸银子。她忍不住笑了,笑容隐藏在面纱下,谁也看不到。
她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依照惯例,在这个时候为那些沉醉在怡香阁的男人,舞一曲【飞燕冰心】。身轻如燕,心冷如冰,就是她的写照吧。她在楼台上,盈盈轻舞,流云款步,身姿妖娆,白衣飞扬,仿若一个落入凡尘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