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玉料子是个规整的形状,因此就省了不少功夫。纪璘雪也不懂怎么刻章,只是摸索着先写好字,然后用一把小刻刀一点点凿刻。
玉料很硬,纪璘雪得用上内力才刻得动,因此即使努力一下午也仅仅刻成半个字。而胳膊已经酸痛的厉害了。
放下玉料,纪璘雪甩着胳膊出去,林中静谧,空气也清爽干净,最适合发个呆或者偷懒打个盹。
在自己的小房子四周转了转,纪璘雪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了。
这一小片洼地,几乎没有树木,现在他的小房子周围很是空荡。
想起来那一丛长势喜人的毛竹,纪璘雪动起了心思。
甩着胳膊扛着锄头再进山,这次,纪璘雪掘出几棵带着泥土的竹笋,再挖了几棵稍小却长得秀丽的毛竹,根部还带着大团泥土。
带着这么些东西回去,纪璘雪在房子一边开始挖坑。
幸好云流山的位置奇好:既不在南方那潮湿闷热的地方,也不像北方那样冷得刺骨。中原地带的地理位置,让这里既没有蚊虫也没有大型兽类。
坑挖好了,竹子和竹笋一并埋好。这里离水源近,想来会长的更好。
一阵风过去,竹子就扑簌簌的响。
纪璘雪眯着眼睛听,觉得不错。
得空了再找点其他好看的植物来种上。
一天过得飞快。
晚饭好打发,片下鹿肉,混着中午的笋煮成一锅粥,清香怡人。
吃饱了,天也彻底暗了下来。
暂时没有睡意,纪璘雪在屋里点上蜡烛,自己跑出去,随便找个根树枝翻身坐上去。
云流山的星星,似乎比别处都来得亮。
纪璘雪眯着眼睛看星星。
鸟儿们大约也都睡了,林中静的连风声都没有。
夜露逐渐下来了。
纪璘雪跳下树枝回去,睡觉。
睡之前忽然想起来,他这一走,除了清渊,旁的人没一个知道的。
就怕阮霜找不到他,再干点傻事才糟糕。
这倒真的是多余担心了。
阮霜被寒卓管头管脚的,真是从小到大没有这么不自在过。
寒卓同情心泛滥牵回那只贪嘴的狗,起了个名儿叫三喜。
阮霜对这个土的掉渣的名字嗤之以鼻,寒卓只当不知道。整日叫“三喜”,叫的无比欢快。
三喜似乎也十分喜欢这个名字,每每寒卓叫它都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奔过去。
阮霜拿这一大一小没办法,只好眼不见为净——躲到书房去。
但是躲也躲不开:寒卓和三喜可是会动的,他不去见他们,不代表他们不会去见他。
房子里虽然只是多了个寒卓和三喜,阮霜却觉得简直多出了七八十来口,每天吵吵闹闹的,简直比得上动物园——这么看,应该是寒卓和三喜的杀伤力比较大的缘故。
阮霜素来算不得勤快,原本只身一人的时候连饭都是从镇上买来现成的各色食物来吃。现在寒卓每天积极主动采购新鲜菜蔬回来现做了,阮霜本来以为这是自己占了便宜——毕竟现做的新鲜饭菜比买来的现成饭菜好吃的多。但是寒卓不仅自己积极的去买菜,还经常拉着阮霜一同去。
这对阮霜来说实在强人所难——因为寒卓图新鲜总是赶早市,所以阮霜还在睡梦里就要被他拽起来。
最开始阮霜确实横眉倒竖怒火冲天几乎要把寒卓拉出去赏三十大板,但是寒卓油盐不进,依旧坚持不懈。于是阮霜只得认输。只是这么被逼着,晚上惯例的失眠症状居然逐渐消失了。
日子这么鸡毛蒜皮,阮霜竟然也过了下来。
得空的时候阮霜想一想也会觉得不可思议,他是这般清尘出世的人,除了纪璘雪几乎再没有对谁上过心思。可是现在眼见着日子过的是越来越世俗了,他却也不觉得厌烦。
三喜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汪汪叫了两声。
“饿了?”养了这么久,虽说算不上喜欢,有时候还要嫌烦,但是多少也知道三喜的习性:“找寒卓去,我可没东西给你吃。”
寒卓忽然就冒出头来:“三喜,过来,不准吵阮霜!”
三喜转过头看看寒卓,在阮霜脚下蹭着,呜呜的叫,像是撒娇。
阮霜看看三喜,又看看捧着一把骨头的寒卓。觉得自己想做方外之人的宏伟愿望彻底破灭。于是从寒卓手里拿了一块骨头逗三喜:“坐下,坐下就给你吃。”
寒卓平日都是这么训三喜的,阮霜见过多次,早就记得了。
三喜一见他手里骨头,眼睛唰的就亮了,尾巴摇得更欢。
阮霜把骨头在三喜脑袋上晃:“坐下,不坐下不准吃。”
三喜的脑袋随着阮霜的手转动,黑溜溜的眼珠子也很可爱。
寒卓难得见阮霜有逗狗的兴致,躲在一边看着不吭声。
阮霜看见三喜直勾勾的眼神,也觉得好笑。
指了指地面,三喜立刻低下头在地上找。
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三喜呜呜的叫着,又抬头看阮霜。
阮霜玩够了,把骨头丢给三喜。
三喜稀里哗啦吃骨头,头都不带抬的。
“等吃过晚饭,我们带着三喜出去逛逛吧。”阮霜低着头看三喜啃骨头,忽的说了一句。
寒卓一喜。
“我还是看不上三喜这名字啊,你可别乱想。”多余加了一句,阮霜回过身去继续看书。
寒卓乐得屁颠屁颠蹲着喂三喜,嘴巴咧得合不拢。
☆、无声
在云流山过的惬意,纪璘雪索性连日子都不再记得。
拿回来的玉料,得空的时候就刻两刀,这些日子过去,居然也慢慢有模有样起来。
嶙峋若雪。
纪璘雪刻的是这四个字。
纪璘雪这名字,是他娘亲给起的。
年幼时候他被送出宫去,年纪尚小的卿雪懵懂无知,只记得娘亲搂着他,一遍遍叮嘱:“从此以后人世间再无卿雪,只有璘雪。”
到后来成年之后知道,直到他要取回皇位的时候,卿雪才会重生。否则,卿雪就是个死人的名字。他是璘雪,嶙峋若雪的纪璘雪。
这次偶然得到这块预料,第一反应,就是刻一枚“嶙峋若雪”的私章。
纪璘雪拿起手里快要成形的玉章,对着光线细看。
莹润可爱的质地,用略显瘦削的字体刻出嶙峋若雪。前三个字都已经完工,只剩下雪字,还差那么一点。
一手执刀,纪璘雪慢慢用力,玉屑洒落,细细的碎碎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最后一个字,偏偏觉得最难刻。
下刀的时候,无法抑制的想起清渊。
明明已经这么多天都没有再想起过他,为什么偏偏……
一分神,刻刀立刻侧滑,在纪璘雪手指上开了个小口。
血液立时沁出来,染脏了玉章。
连忙找出布来擦,可是诡异的,血丝仿佛已经沁到了玉里。
纪璘雪擦了半天,那一缕血红就是擦不掉。
原本莹润的玉石现在雪那个字的最后一划那里,多出了一道鲜红来。明明是后来染上的,可是看上去却仿佛天生如此。
虽然觉得奇怪,纪璘雪还是接着把章刻完。
嶙峋若雪。
四个字刻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