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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豹舔了舔嘴唇:“Tabitha,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魔鬼。”
Tabitha瞪着她,一贯如水般的双眸此刻燃满了怨愤的火焰:“雌豹,我忍了你很久了,你从来不行善积德,只一味滥杀无辜,迟早会有报应的,你若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为小静报仇的!”
雌豹一脚将她踢开,踩上她的肩头,伏下身来,感慨道:“可惜你技不如人,拿什么来替常静报仇?你也亲眼所见了,常静的功夫已是极好了,连她都被我杀了,你又算得了什么?”说完哈哈大笑起来。Tabitha肩头一抖,奋力挣脱了她,只是雌豹的确技压群芳,这一脚来得好猛,好毒,Tabitha想站起来,却觉身上骨架似散了一般,难以支撑。雌豹蹲下身来,眯了凌厉而朦胧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看向她:“你好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啊?老实说,你这样的魑魅魍魉,我还真没兴趣送你去和常静见面。”
Tabitha心下恼极,将地上的稻草揉在手里,狠命丢向雌豹,“你这条毒蛇!该死的毒妇!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要打要杀,尽管来呀!”稻草洒在雌豹脸上,身上,她却笑得更加鲜活了:“Tabitha,我忽然很想告诉你一个秘密。”Tabitha迷惑不解的瞪着她。
她贴近Tabitha的耳朵道:“Tabitha,你知道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么?你又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的脸蛋竟然有这样难看的瑕疵?”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平静,却让人感到恐惧。Tabitha不明所以,蹙紧了眉,心悬到半空,听她继续流利的说着:“我从小生长在福建妖莲帮里,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杀手了,许多人的性命,都了结在我的手里。有一回,帮里的兄弟看准了一户人家的钱财,便带了我一起去打劫,哗,那一次真是杀得天昏地暗,在火光中,我看到那户人家的主人——一对夫妇青年夫妇,他们有爱,有钱,有幸福的家庭,本来,他们的眼睛应该是绽放着光彩的,可是他们看着我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恐惧与幻灭,他们跪下来求我和弟兄们放过他们,不过,他们那才一岁大点儿的小女儿,一直哭,一直哭,我觉得太恼人的,罢了罢了,就把那对夫妇给杀掉了,本来,我也想把那女儿给一起送进地狱去,只是不巧却遇上了囚姐儿,她真讨厌,偏要收养我和那个小女子,哦,对了……”她的双目睁的极大,“那个小女儿在那次灾难中,本来无可挑剔的脸蛋,却烧伤了半边……”
Tabitha浑身发颤,拨开长长的卷发,摸着自己脸庞上的伤疤,她的手抖的厉害。关于家,关于父母,她没有丝毫的记忆,可是如今听到雌豹说的这一切,她天真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无尽的痛苦与恨。狂风暴雨洗礼着她。往事,阿弥陀佛。雌豹又道:“我当年没忍心杀了你,现在呢,你想不想随你父母一起去?”
血红的夕阳映照着大地,一阵细慢的脚步声,由校园外轻轻传来。
封锁密闭的校园大门,则被两个持枪的守卫打开。嘎吱声长长的响起,这声音有一种苍凉,灰蒙蒙的。一片寒颤,一片柔凉。
黎丽心里已是吓极了,她软下腿来,嗖的一下跪倒在地上,哭喊道:“雌豹妹妹,我求你大发慈悲,放过Tabitha吧!她是混的讨死,只是我们这死鱼岛上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孤儿?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够好好的彼此相亲相爱,却要互相仇杀?Tabitha与小静向来感情深厚,才想着替她报仇,可是我们都清楚,她哪里是你的对手?求你高抬贵手,不要折腾她了!求求你了!”说着,便难掩激动的向雌豹磕起头来,只听着一声声咚咚声传来。
周遭的女学生,平日里也多与Tabitha有私交,又惧于雌豹淫威,也是见样学样,纷纷跪下来向她磕头求饶。心里各自小声骂着。雌豹见众人讨好,心中颇为得意,不必细说。Tabitha则焚心以火:“你们何苦向这个魔鬼磕头?我情愿死,也不要你们为我这般下作!”周遭人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依旧是磕个不停,各个脸上被蹭的跟蒙了一层土皮似的。雌豹笑眯眯的对Tabitha说:“我杀了你的父母,你自然不会放过我,若是哪一日被你奸害了,未免不大划算,这样吧,今日我且砍你一条腿,你说好不好?”她的笑容真是美——美得带有一点儿惊悚:“当你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我便舍不得杀你了,以后的以后,说不准我会为今日之仁慈而后悔呢!”
说话间,便是将砍刀抹向Tabitha腿部,周遭人惊呼,忽的,一把飞刀袭过,击向雌豹肩头,雌豹肩头猛的着了一道,又是眼前影子一闪,见一人冲了过来,顿觉腹部受了一踢,雌豹惨叫一声,砰地一下倒了下去,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要说她的武功已是出类拔萃了,这一脚踢来,却是连影子也未见得一下。
她抬起头来,阴狠的眼眸毕现。方才见一名穿着水手服的女学生居于她的面前,如一颗珍珠在闪闪发亮。这女学生一头齐腰黑发,戴着一副眼镜,眉色眼梢,没有少年人的气盛,有的只是镇定自若。她出手完毕,便对那Tabitha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Tabitha迷人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她,半饷方呆呆的点头,灵魂深处的委屈袭上胸口,忍不住嚎啕大哭,哭了许久,方才止住嚎声,只是面上泪如雨下,却是止不住的。
这少女又再瞅向雌豹:“陌生人,你若不喜欢她的腿,给她戴上脚链便是了,何苦非得要人家见血?”雌豹无言以对。
少女说完,感叹了一声,便直直的走向苔寮藓壁的教学楼,那张经霜尤艳的脸上,不再有半分表情。对于操场上的一切,也没有再多瞅半目。
她虽走了,但偌大的操场,突然静了。她是谁?雌豹深邃的眼睛中充满了疑惑。又见肩头的飞刀柄上,绣着两个字“淮紊”,心里便有了亮头。她重新站了起来,将飞刀抡出——这飞刀扎得倒不深。又将手伤和脚伤的穴位点住,止了血流,但满身上下,已是被鲜血染了个一塌糊涂。她不管不顾,便随着这少女去路走向教学楼,围成一团的女学生,谁也不敢挡她路,纷纷让开,生怕惹上了这个大麻烦。
Tabitha见她已去,锤了锤胸,微闭双眼,“雌豹,我一定不会饶了你的。”又爬向了常静的尸体,她虽死了,但模样依然恬淡又美丽,Tabitha轻轻地将她的眼睛合上,黎丽再找来一草席包裹住她的尸身。几个女学生跌跌撞撞的将其抬到学校后山里的坟岗。这里没有殡仪馆,也没有棺材,只有遍地的紫苏。
这坟岗之下埋葬着许多从前的女人。女人的肉体所居住的地方,应该是山任水蓝的好风景,可这里却是一派寂荒,朝暮转眼远逝,永远缺乏灿烂的时期。入口处的斑斑石壁上,若隐若现的刻着一行字:我曾经如你,你也将变得如我。
这里是所有失败者的墓地,虽然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但是雌豹就是不允许自己死在这里,那对她的生命,是一种最彻底的敷衍!所以,她很快的跟上淮紊。她心潮暗涌。脸上,却是大大咧咧的对她笑来——她的笑容,乃是看透了世情人性后的笑,有一种糊弄人的意味:“你就是从葬月大学降级而回的淮紊吧,久仰大名,我叫雌豹,很高兴认识你,我有辆摩托车,要不要我载你到处逛逛,说不定你太久没回来,已经忘了这里是什么样了。”
原来这女儿便是葬月大学的副司令淮紊。她因为任务失败,被降级到了这儿。如今遇上了,她却根本不看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对一切都视若无睹,径直往前走了去。
雌豹沉默了,她欲行又止,不再跟着淮紊了,眼见淮紊一个拐弯,上了阶梯,而雌豹的鼻子中,还遗留着她身上的香味。
十几级阶梯之上,淮紊也不回的往三年级唯一的一间教室去了,待进了教室,才觉得目瞪口呆。这教室真是荒唐的大,亦是荒唐的乱,除了厕所,浴室不在这间屋子里,其余的——大凡食人间烟火的入世弟子们,所需的基础设施全在这里了,她长这么大,可从未见过这样的教室。
此刻,教室里倒没有半个人,全聚到坟岗处埋葬常静尸体去了,但多的是人气,尤其是女人气,淮紊见这杂七乱八的一切,合着窗户外面的坏天气,和晃晃悠悠挂着晾晒的半干的女式内衣,恍惚了半刻,终究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
她走到教室里边,见教室的右侧角落处堆了许多被褥、衣物,而左边明显是厨房,有案板,板上放着诸多食料,她忽然觉得肚子饿了,便走了过去,拿起酱油壶旁的生了锈的菜刀,切起洋葱来,赶巧儿是洋葱太辣了,切着切着,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不见了,一双浅水双眸滑着眼泪,一滴一滴的滴答在案板上。眼泪使眼镜蒙上了一层雾珠,她凝在当处,凝成了一棵苦竹子。
她摸了摸肚子,闭上了眼睛,一下子沉浸在黑暗里了。她的脑海里满是那天咖啡厅里的一切一切。啊,是了,在他怀里的人,竟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