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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把书院当成我人生的伴侣,当成我文化和精神的仓库,当成野心和意志的油箱,现在来看,似乎有些不伦不类。这几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书院之于我,价值绝对在伴侣和油箱之上,它应该是我的母亲,是我苦苦找寻多年而不可得的母亲。我曾经以为自己的寻找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很早就不再抱有什么希望,哪知道,在这样一个叫人很颓废的黄昏,这样一个让人觉得一切事物都没有意义的黄昏,这样一个似乎淡淡地透着一股世界末日气象的黄昏,我找到了,于不经意间感受到了那种与生俱来的广博而仁慈的母爱。
噢,天啊!我在树林里跪了下去,泪如雨下,激动而又悲伤。我想嚎叫,想放声歌唱。但在这般庄重的母亲面前,嚎叫不是一种亵渎吗?歌唱母亲倒是一个值得赞扬的想法,可惜我又开不了口,我从来没唱过歌,因为我从来没碰到过需要用歌声来表达我的愉快心情的人和事物,从未打开的嗓子,突然要用一下,还真难找到打开它的窍门。再一个,就算有嗓子,我其实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歌词,我面对的书院已经不是那个我熟悉的书院了。经过一番修缮和扩建,书院除了讲堂大厅,其它地方都变了样,崭新的面貌,叫我都有些不敢认。我不由得怀疑,刚刚感受到的母爱会不会又是一个错误。但我马上就把这个怀疑给否定了。从世俗的观点来说,母亲就是母亲,不能因为其有所变化就中断这种关系。而从文化的观点来说,书院的这些变化都不过是外表的变化,就好比母亲突然受到了这个浮躁社会的影响变得爱慕虚荣,喜欢化妆打扮了,但它脂粉气再重,依然是母亲,因为是它的精神子宫蕴育了我的文化肉身。我接着又想,母亲打扮漂亮些有什么不对呢,难道非得是蓬头垢面一脸沧桑才显得出母爱的伟大吗?总之,必须明白这个道理,即不管它变得如何漂亮,并无损于它的本质,无损于它的精华,它那蕴育人类思想和文化的子宫并没有变化,也许倒是更为宽广博大,能容纳更多的文化并能创造出更多的文化,这有什么不好呢?我们可以有权要求情爱是自私狭隘的,甚至可以公然不知羞耻地宣称情爱就应该自私狭隘,唯有自私狭隘才有快乐和幸福,可有什么理由认为母爱也自私狭隘呢?如果这样,那就是我们的自私狭隘了,就不配得到母爱,哪怕只是一点点。
当然,这并不等于说我曾经将被拆毁的书院看成是一片废墟就错了,那是同样没错的,因为两者不是一回事,它们只是一件事物的两个方面,它们有矛盾的地方,但也可以互相包容。我爱当年的废墟,我依然记得当时无数碎瓦断砖堆积在我眼前的情景,在久远的既温馨又痛苦的历史中,笼着一层薄雾轻纱、呼吸着碧绿的气息在我眼前徐徐展开的昔日的书院,非但没有模糊,反而更加清晰。我似乎不仅能说出那些碎瓦断砖的形状,甚至还能惦量出它们的分量,沉重而又轻浮,在苍茫的云山雾海间时起时伏,忽明忽暗。那惨不忍睹的情景也许在当时来说是恐怖之极的,但过了这些年再看,我认识到或许那反而是书院有史以来最辉煌的一刻,因为那可能是它的涅槃,是它成仙得道的最后一道程序。既然我对它的废墟都能给予肯定,那对它现在光鲜亮丽的样子就更应该接受了。
是的,我接受这风情万种的母爱,接受这似乎已难以去掉那一份轻薄俗气的母爱。我相信它的俗只是表象,本质还一如从前,带着历史的风霜,其中或许还夹杂着那么一点稀薄的风尘,向我无私地输送它绵绵的深情与温暖的呵护。
我慢慢走近书院,先围着它转了一圈,然后又去它里面看了看。书院里飘着一股远古的香味,据此可以看出曾经因为被拆毁而悲戚沉痛的书院已经忘了当年的苦难,就如同我接受了它一样,它也认祖归宗了。它显然不再把那片废墟当成一场灾难,自然也就对今天的变化满怀深情与喜悦。它的香味虽然来自那些崭新的建筑材料,但也是从心灵深处透出来的,散发出几丝灵魂的气息,轻轻地钻入我的鼻孔,跟我灵魂的气息相通了。
夜幕深沉,四周山林的蟋蟀准时开始了每天晚上的大合唱,它们抑扬顿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轻微地震动着书院。接着峡谷的凉风也吹了进来,清爽如水,涤荡着书院的浮世尘埃。我疑心它会把我也当尘埃吹走。当然这又不能完全由它,因它到底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而我与书院的渊源也不是它能够了解的。它顶多是在我与书院接触的时候进行一下伴奏,以显示我与书院之间的关系不仅有精神的实质,也包含极其丰富的音律之美。我并不因为我很久没有来了而觉得陌生,相反,当我在时间的河流中回首那片海市蜃楼一般的废墟时,我更加强烈地感到自己跟书院是如此亲近,心心相映,不可分割。曾经令我无比痛苦的废墟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具旧皮囊,未必负载了多么了不得的内容,更主要的是现在书院的形态并没有背弃书院的精神,甚至连一丁点的损害都没有,它所遗失的诗情画意和古韵风雅实际是以一种新形式得到了发扬光大。母爱就是有这么令人惊叹的力量,跟文化的力量相比,它显然更能够化腐朽为神奇。文化使书院成了废墟,而母爱让它焕发了青春。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书院母性的真诚流露,还是我对母爱的无限渴望给予了自己这样荒诞而真实的感觉。但要问我喜欢哪一种,自然我会选择前者。不过且慢,我突然问自己,难道真是这样吗,我敢肯定是这样吗?于是我就又有些糊涂了。只好不去管哪一种,反正都行,都是我需要的,一点点分量的多寡,并无实际意义。
应该说,书院的精魂还是在的。讲堂依旧,古朴而苍老的气息从那些新鲜的香味中慢慢透出来,越来越浓重逼人,并不时把讲堂从前的样子复制于我眼前。我细细地比较书院的过去与现在,如果撇开四周的环境,竟然看不到它们的差别。这是我曾经对书院有所期待的底线,缴天之幸,总算是守住了。
哦,母亲,我终于找到您了。请敝开您丰腴的胸膛,拿出您的乳头,给我喂几口奶吧!这样的幸福我曾在梦里想望过无数次,以为今生今世不可能得到,看来这个问题上我过于悲观,老天待我其实也不是极端无情,至少今晚它对我绝对仁慈。不过我立刻认识到,一有了母爱,就首先想到吃奶,实在是庸俗到极点的念头,完全背离了对母爱的感悟。上苍今天把母爱的感觉送给我,我相信它一点也没有为我考虑这方面的要求,因此,如果我坚持这种极其庸俗的阴暗的欲念,那只能一无所获,并有可能断送母爱的感觉。
我一直是一个孤儿,即使多年来以岳麓山主自居,但我并非不知道,因我故乡不在这,对山而言更像个外来客,我自己也总觉得根基太浅,跟这片山水的结合尚未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我曾经想,如果我能跟这片山水完全融合,我宁愿放弃岳麓山主的身份。疏懒慵困之时,无知无觉之间,居然忽然一下就达成了心愿。一时我不由得很怀疑它的真实性。不过那份愉悦的心情告诉我,实际上这种疏懒的状态正是可信的保证。我不是孤儿了,我有家了。一个真正的家。家里双亲健在,房屋宽敞。有人不解,汝父何在?我父就是岳麓山。不过我想解释一下,这不等于说我放弃了岳麓山主的身份。本来是应该这样的,可我忽然认识到认山为父是从血缘关系来说的,而以山主自居是从精神层面来说,两者并不矛盾,相反倒正好是一种互相的肯定。
我沉浸在家庭的温暖当中,这个晚上的快乐似乎足以抵消多年当孤儿的孤寂滋味。我不再用过去那种易于伤感的心情看待曾经的孤寂了,因为长久孤寂之后的家庭甜蜜感是如此浓厚绵长,仿佛可以使人品味无穷,我相信这是那些在家庭感情方面从未有过缺失的人们所永远无法体会的。
书院里没有灯光,这里的照明只能靠从一小块开阔的天空中漏下来的星月的恩惠。幸喜今晚的月光很好,照得书院仿佛抹了一层白霜,又香又亮。我在这神圣的光辉中到处游览。很多地方月光照不到,非常黑暗,我却觉得看得很分明,因为我还能依靠心底的一轮月亮的照耀。除了讲堂大厅,很多地方我都不认识,但那份温暖的母爱使我又觉得自己跟它们早已熟悉。想起当年为它的那片废墟而痛苦不堪的事,我甚至有点羞愧。我痛恨当年的无知,其实那时是我人生最困惑的时候,也是我的生存状态从里到外都最糟糕的时候,因而对母爱的渴望也是最强烈的,可我面对圣洁的母爱,居然那么无动于衷。如果我当时就懂得了它的母爱,也许我早就在精神上获得了彻底解放,早找到了正确的人生方向,也就不会埋葬那最最宝贵的四年时光了。噢,天啊,我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啊,我不是得不到母爱,而实在是自己不善于领悟、体会。
我对自己恨得不知说什么好,想嚎叫两声发泄发泄,可一想到这是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不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情绪倒罢了,竟然嚎叫,简直就是亵渎,便忍住了,只是猛烈地捶了捶脑袋。这的确是一个比较妥当的动作,甚至完全可以说是非常理智的,颇有那么一些预见性的动作。并不是因为这样避免了粗暴无礼的举止,而是因为我觉得好像把自己捶醒了。我只感到在短暂的晕眩过后,仿佛突然有种涤魂荡魄的感觉,神清眼亮,气爽通灵。
当年的经验似乎在提醒我:是不是可以获得更多的母爱呢?
伟大的父亲是有资格一夫多妻的,这一点也不违背人世的婚姻法则。
噢,天啊,我激动得又在讲堂上跪了下去,泪如雨下。这一次的泪水却不是为母亲流的,而是为自己。因为再圣洁的母爱也不会教给我这种观念,换句话说我完全凭靠自己的悟性超越了一般意义的母爱,为自己建立了一个全方位的母爱的世界。再换句话说,我的所谓天生的母爱缺失不仅仅可以得到完全的补偿,还有可能成倍成倍地捞回来。
岳麓书院,麓山寺,云麓宫,三教归楚,永镇大麓,儒佛道共事 一夫,它们不也是我的母亲吗?我长久地跪在讲堂上,吸吮书院的乳汁,仰望山上两位幽深青黛的母亲,心中生出无限的温情。
于是我好像立刻就听到了麓山寺里的钟声,闻到了云麓宫里飘散的仙气香烟。我知道,它们在召唤我,希望我也能体会体会它们的母爱。虽然较之于书院它们离得稍稍远了点,然而或许也正因了这种远,它们的爱便显得高且厚,更接近上天的思想,更使人容易看清人世的沧桑。我想,那两处圣地也是应该去庄严郑重地拜访一次的。我征求了一下书院的意见,它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它的沉默就是赞同。
次日下午,我晃晃悠悠地散步到了爱晚亭,小憩片刻,便拾级而上,开始了我的神圣的寻亲之旅。
足有半年没爬过山了。春天在山外早已消失,就是在山谷里也似乎仅剩一点稀薄的影子,可在半山腰一带,竟然还保持了八九分的旺盛。原来半山腰一带的树木是整座山上最茂盛的,不光有大批百年参天大树,更有不少数百年的稀有古木,有的腰围之粗壮,两三个身高臂长的大汉都抱不拢。不知它们是修成了灵气还是更多地感受了日月风雨的滋润,故枝繁叶茂,依然生机盎然地透出几分春意,湿漉漉地润泽着人心。跟这奇妙的情景十分和谐的是山路旁边开了不少野花,居然都有着三四月份的那种自豪与孤傲,在一片潮湿的绿色中跟我昂然对视着。
夏天的那些小动物们现在全部打开了嗓门,拚命地叫唤着,有的像朗诵,有的像歌唱,有的自然像嚎叫,仿佛是被浓稠的暑气逼的,不叫唤就憋得难受。
山路两边有许多坟堆。我突然心里一动,决定去凭吊凭吊。那些躺在坟里的人,有些我熟悉,有些不熟悉。他们都是民国以后的仁人志士,平生业迹惊天动地,令人赞叹。我虔诚地站在一块块墓碑前,胸中翻滚着一道道奇怪的心潮。与其说我在凭吊,不如说我是借物抒怀,感伤身世。想我自幼饱读诗书,遍览历史典籍,文蹈武略,常欲与日争辉,比天及地,有平扫六合之心,囊括宇宙之志,哪知这种旧文人的理想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少年苦短,青春渐去,梦里骑马,泪中歌飞,而立将至,一事无成,形单影只,生死茫茫,空望得一波秋水,淹过万丈豪情,惨惨落日,凄凄魂归。我忽然好生后悔,事先怎么没想到写一篇祭文,在这墓前轻诵,因着墓里那些英魂曾经对我的盅惑,便将我的魂魄与它们做一处祭祀。当然,这会儿我的心思其实也就是一篇祭文,虽没化做文字,意思却是分毫不差的。那么,伟大的英魂们,和着我的远逝的雄心与壮志,尚飨吧!
这是岳麓山上一道最深的峡谷。峡谷的中央便是麓山寺。在被炸毁了半个多世纪后,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重新出现在了枫火檀香之中。虽然它太新了,让人看着有点腻味,不过我终究还是能跨越那凄惶惨淡的半个多世纪,从它的某一两处阴暗的角落里去寻找它曾经的气韵和身影。要做到这点其实不难,只需要把自己的苦难经历转化为山寺的历史就可以了。一般来说人们转化自己的快乐是非常吝啬的,而转化苦难则相反,尤其像我这种已早不知快乐为何物的人,更其如此。何况寺里还有花卉和香草,还有永远不会变色的泥土,不都是曾经山寺的一部分吗?置身它们的中间,再有那么一两缕峡谷的云烟,回归历史,或者说体验历史,是非常容易的。故我相信,千百年的古老气质仍然在这座大雄宝殿上有所体现。那被炸毁的半个多世纪不过就相当于一种骨折,痛固然极痛,然而血脉依然贯通,经络依然分明,神采依然奕奕,肃穆的棱角和飞檐依然直达天庭。
在跨进寺里的那一刻,我突然糊涂了,一种始料不及的奇怪而神圣的感觉,使我不知道到底是来寻找母爱的,还是来朝圣的。我在焚香炉前烧了一柱香,正要离开,忽地心动,就又烧了一柱香。看着两缕轻烟袅袅升上天空,我觉得在它们那淡蓝色的彩带中有我一颗不断往上飞翔的心。可那彩带的最高处太轻浮了,托不住我的心,我的心便又跌落下来,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来朝圣的或是找寻母爱的。正自琢磨着,忽听后面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寺里的念无和尚。
念无是我的朋友,我们曾经是一对仇敌,都争做岳麓山主,我赢了,他便把这封号让给我,自己做了和尚。这时他身着灰色佛袍,颈项挂着一串佛珠,一脸堆笑地朝我走来。那串佛珠可是稀罕物,真正的佛骨珍珠,取海里蓝鲸脊背上的一条筋带,经太阳曝晒后裁剪成线,穿缀而成。
“早上我掐指一算,知道你今天肯定会上山来,所以特意为你多扫了几遍这块佛门净地,还准备好了云雾香茶。”念无说道。
“噢,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