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康昱滞了一刻,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坐回了画台。没人说话,手机催命,大概是真的催命,稿子居然赶在十二点前完成了。编辑拿走了画稿,柏康昱跟助手们道了别,才慢悠悠的翻出了掉沙发缝里的手机,没电了,黑屏,跟感情一样。“闫岑忻肯定疯了。”她说着,抱住了我。“旻攸,你把他逼疯了。”
“他不会疯。”闫岑忻怎么可能疯呢?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从来都是这样。如果郁璟没有找我,没有跟我说闫岑忻腹沟处的那颗褐色的痣,我可能永远都不晓得闫岑忻的追逐。他不会满足平淡的生活,我知道的,那只是我要的,他迁就了大部分的我,已然感激。
“任凭他想破脑袋也不想到你跟我做了邻居,他一直都不喜欢我。”柏康昱太执着,闫岑忻受不了女人的执着。
“你这么说,我会以为你利用我报复他。”可能,柏康昱真的是在利用我报复闫岑忻,毕竟是闫岑忻怂恿边飒跟柏康昱离婚的。
“对啊!我在报复他!我都想了好久了!让你买房子,还让你别告诉闫岑忻,我们俩就在街上随便遛一弯儿都能看到闫岑忻和郁璟接吻!七七八八加起来,我也策划五六年了,你果真没让我失望——”柏康昱的兴奋维持不了一分钟,丧气。“旻攸,你就不生气吗?闫岑忻这么滥情,而我又这么卑鄙——”
“以你的智商,还靠不到‘卑鄙’的边儿。”我按灭了烟,归拢了柏康昱的画具,还是齐整的好。所有的,都一目了然。“你说要有自己的地方,只属于自己的地方。我信这个说法,才没有告诉闫岑忻,事实证明你是正确的——”
“事实证明我错了。虽然我讨厌他,却从来没想过他会背叛你。窜动着你买房子也是因为我不想跟别人做邻居。”一层楼,两户,柏康昱歇尽全力建筑封闭的世界。“旻攸,我好像就没对过。”
“至少你选对了职业。”柏康昱想要成为漫画家,我不以为然,等到她拿到日本方面的合约了,我才开始正经看她画的漫画。少女漫画催眠,她都离婚那么久了,还不放弃幻想。“虽然我欣赏不了你的故事,但还有大把的人爱你——”
“他们爱的不是我,是白馆优。”柏康昱随手拿起一本标注了自己笔名的漫画,盖住了得意洋洋的脸。
“如果只能这样想,你的成就感怎么来?”
“我不需要成就感,有钱就行了。”柏康昱开了罐啤酒,问我要不要。“——真的不要?我怕你今晚睡不着。”
“睡不着就不睡。”我不勉强自己。生活总有一天会进入正轨的,这是生活本身。
“真的?一个人很难熬的——”
“你也熬过来了。”我看着柏康昱熬过来的,并没有施与帮助。那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同样的,她现在也束手无策。我们是朋友,却不打算打扰各自的生活。
柏康昱被我的话噎住了,沉默了很久。冰的啤酒,随了手温,口感就差了。她没有跟我道晚安,径直回了卧室。房间里只剩我一人,似乎也没那么难受,我洗干净了助手们用过的咖啡杯,回了B座。
和闫岑忻在一起十多年,一些习惯深入骨髓,突然改了,都惊讶起自己的坦然。眼角眉梢里的默契,缺失了对象,难过缓慢沉淀。我是爱闫岑忻的,此时此刻也爱,但爱情没那么伟大,至少我的爱情不伟大。不晓得闫岑忻如何看待岁月,岁月摧毁了我们,爱情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 章
时间空了下来,我还不适应没有条理的生活,柏康昱却得心应手。她是个很宅的人,不赶画稿也会呆在家里,打游戏泡论坛或者接插画的活儿,她说她不能没有目的性的出门,如果实在想出门就会拼命找借口——厨房里的酱油还剩一半,再买一瓶储存好了。可她从来不下厨,我也一样,我们都没料理天分,并且不以为耻。
“叫披萨吗?”柏康昱的冰箱上贴满了附近餐馆的外送电话,中式的,西式的,应有尽有。她还教我如何上网定外卖,以及核算折扣。“B家的披萨现在做活动——”
“我不饿。”我真的不饿,还得把专栏文稿赶出来。幸好还有一份专栏的收入,不然迟早坐吃山空。
“你写文吗?怎么没听你说过。”柏康昱凑近我的笔电,看了几行觉得无趣便窝在我身边玩手机游戏。
“就是个小专栏,本来只是联系我写几期古玩轶趣,没想到反响挺好,编辑就让我写下去了。”花了一年时间才把专栏从文史过渡到随笔,起初是玩心,后来上心了,倒也享受起为数不多的读者的赞美和批评。而今,心理上的虚荣感消磨殆尽,稿费才成正事。我需要钱,要供房子要养活自己,桩桩件件的细作,都成了必须。
“那你也可以帮我写文案啊,我给你稿费。”柏康昱建议道。忽而对建议认真。
我笑出了声:“我受不了你那些微酸清新的狗血言情。”
“什么叫微酸清新的狗血言情!我是很严肃的!”柏康昱再严肃不过。“里面的每个男主角都是边飒。”
边飒?边飒。我玩笑不下去了:“康昱——”
柏康昱摇头,不让我说。“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也知道我跟他没关系了。他不爱我了,就不允许我一直爱他?我是爱他的,故事也是以他为蓝本画的,只要不影响他的生活,我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她的爱情,是一个人的事,再清楚不过。“好了,不说了,吃什么?我们总得吃点儿什么吧?我饿了。”
“随便。”我把文稿发给了编辑,浏览招聘网站。以前的工作太单一,没优势,得一再放低身价。
柏康昱叫了开封菜,最终没和披萨较劲儿。手机又开始震动,柏康昱对我翻了个白眼儿,按下了通话键,再是免提:“喂。”
“池旻攸去哪儿了?”闫岑忻还维持着基本的风度,是他的风格。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他只有你一个朋友——”
“别把池旻攸说得那么可怜!你怎么知道他只有我一个朋友!你也说过他这人很多事都闷在心里,也许他藏了很多人在心里呢!你这个白痴!”
“我不想跟你吵架,告诉我池旻攸在哪儿!或者直接叫他接电话!”
柏康昱讪笑着,把手机递给了我。她的恶作剧,坏意有限。我皱眉,点烟,始终比她有耐心。柏康昱撇嘴,投降,对手机吼道:“他不接电话,你不用找他了,你们完了。闫岑忻,你完了!”她挂断了电话,关机,对我说:“你也完了。”
关系完结了,不见得崩溃。“我讨厌炸鸡。”签收了开封菜,签收完了才抱怨,无牢可补。闫岑忻总说我的饮食过于孩子气,不喜欢的一口都不吃,喜欢的就要吃到厌。我吃掉了汉堡的皮,生菜和番茄片,柏康昱吃掉了汉堡肉,配合完美。
偶尔,柏康昱会敲我家的门。她的失眠症比我严重,我们呆在一起,不需要应酬对方,她可能抱着笔电玩游戏,也可能蜷在我家的沙发上睡着了,想起某个情节就随便找张纸记下,我得负责把她的灵感归纳好。有时候,她也会说起很久之前的事,像是她逃课去另一间高中看边飒,又像是我和闫岑忻是因为她和边飒才认识的。“——他居然是同性恋!居然还喜欢你!”柏康昱想不通闫岑忻。那个男人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就非得喜欢我不可?我这个人硬要说个特别,也只有名字好听一点儿,剩下的通通普通,普通到无趣,也没什么追求,随波逐流的活着,对待感情又过于内敛。闫岑忻总说“我爱你”,强迫我回应,每次,我都笑到无言。我是爱他的,很少说爱,不比他爱得少。所以郁璟跟我示威的时候,便理所应当的心痛了,可我摆不出爱人姿态,连反应都落了下乘。“——你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让郁璟占了便宜。”柏康昱替我不值,也仅仅是基于感情。郁璟这么精彩的人,跟闫岑忻站到一起,千值万值,我有什么便宜好叫他占的,再者,闫岑忻也不是我的“便宜”。
“你不回去打稿吗?”我揣起鞋柜上的钥匙,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柏康昱拦住了我,霸道。
“去超市——”
“我也去!”柏康昱的小兴奋溢出表情,我成了她外出的借口。“你等我!”
好吧,等待。柏康昱再宅,只要出去都是光鲜亮丽的,外面的她和家里的她是两个极端。帮着柏康昱打稿的助手们一片哀嚎,她不管,蹬上三寸高的鞋挽住了我的手。剥削阶级的优越性立显。
我们没有去超市,柏康昱有别的行程。老字号的绿豆饼,加大码的香草奶昔,JC的高跟鞋,EL的保湿面霜,和她的头发。“我认识一个发型师,他剪得挺好的。”柏康昱说着,根本不征求我的同意。
“你认识了一个发型师?”比起发型,我更在意发型师。柏康昱不太愿意靠近陌生人,画漫画以后,只和助手、编辑、还有我来往。
“是编辑介绍的,他陪我来过几次,我觉得那人靠谱儿。”柏康昱把我拽进了市区窄巷里的一间沙龙。
站在柜台边的男人迎进了我们。“还是老样子?”他问她,笑得温和。
“嗯。”柏康昱点头,问我要不要剪。
我随手拿了本杂志,向等候区走。“你弄吧,我等你。”
男人帮柏康昱安排了相熟的实习生,又转过来招呼我:“请问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