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里卖的什么药。李言瑾叹口气走远了些,却没出那几道视线。有这般目光的人,怎可能只是几个小打小闹的人贩。
“小子,之前太阳降下来的时候见了射脚,这两日定落时雨,你还是安分些,少惹事别落跑,咱也就保你个安整。”
李言瑾实在没有力气用来敷衍,就地坐下,双目失神地发起呆来。
天上月朗星澄,地下山络河清,听着蝉鸣蛙响,风动云淌,恰如倒在太师椅上抱了瓷枕般,一样的微凉,一样的闲宜。
李言瑾却恨不得即刻杀了这些人。
他唯一的亲哥哥,给活活饿死了。他娘哭了笑笑了哭,鬼神堪怜,总算疯了。
李言瑾直到那时才明白,莫淳珊并非那么多年他以为的那个顺受隐忍的大小姐,六皇子也并非什么道理纲常的痴念者。李言瑾观人,不是一般的拙劣。
那天莫将军家的大小姐换下嫁衣,膝盖一软便跪在妓馆朱楼门前,瞬时被来往的调笑和厌鼻的香粉埋得透彻。她低了头,轻轻说咱们回去罢。泪珠子在眼睛里一圈一圈地转。
李言瑾从没见过这般执拗的莫淳珊,心下难过却还是学了登徒浪子,骂她如市井泼妇一般不通规矩。七哥气急,板起脸训了他一顿,直到李言瑾点头回宫才微微露出笑来。
之后李言瑾就见七哥抿着嘴,跟了六哥往下一轩走。那大义凌然的背脊李言瑾没看明白,他不知道为何这日每个人都如跨入生离死别地郑重,却几次想拉着七哥一道回家。
再见七哥,全家上下哭成一团,他还是抿着嘴,瘦得连眼睛都闭上了。
李言瑾跑去问莫淳珊,她两眼泛红地颤声道:“我也不清楚,只觉得若那天晚上你还不回来,就再也见不着了。你赶我走的时候,我见路上有口井,迷迷糊糊想往里跳,后来又一想,要是我死了,你要怎么跟我爹说呢……”
其实不光莫淳珊,连李言瑾自己都想不出道道来。
顺子一定就在近处,他只消挥挥手就能将这些人就地办了,那然后呢?李言瑾并非孑然一身,他娘,他媳妇,他小表妹,都是那等柔弱可人的女子,押在堞城里关着。离得稍远,他便不敢轻举妄动。何况这周遭不光有他自个儿底下的人,无数双眼睛,如田埂里漂浮的幽魂一般泛着光,按兵只等他出岔子。
李言瑾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御马纨绔,按理他得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却一个没忍住,拿了自己,拿了元翊做饵。
这真的太……李言瑾头痛起来。
忽然间吹来阵大风,却仍是热的。
要变天了。
当初司星令被活活打死前,在牢狱中写下绝咒般的丁兆:擎天已死。
是便六殿下虽如蚂蚁般捏死了他,世上却仍如那司星令临终所言,变得寒热非节,雨露不时。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晓得了,圣人累世不降,赤星列显九宫,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需仰头眺看那剑拔弩张的布阵,便觉没了指望。每逢云暗雾愁的日子,弱星总被隐去光彩,留下两个君王,一帮皇子,三五谋臣……李言瑾给使力推上了风口浪尖,而最亮的星星里,还有一个叫元落之。
凡思及此,他便胸闷难当。
不知什么时候,李言瑾听到元翊叫他,便理理衣琚站了起来。
“言瑾,跟我回去吃饭好么?”
元翊站在他身后。风猎猎地灌入元翊宽大甩袖里,宛若要把那人吹回天宫一般。李言瑾还定定地看他,元翊已一手按住翻飞的衣袂,迎风朝他跑来。
晚上喝了些酒,李言瑾晃晃悠悠地躺在床上,隐约听到元翊说:“该来的总会来,你逃不掉的。”说话间,不知怎的他已与李言瑾横倒在了一起。
李言瑾挣扎几下,低低笑地拽了元翊的衣裳想把他推开,却一不小心将他的薄衫给扯了下来,两人都怔住不动了。
隔一会儿,李言瑾怪笑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元翊的脸近在咫尺,两只半醉的眼睛深不见底。他用温热湿润的手心轻轻握着李言瑾的:“嗯,我同你一起。”说完,低头用牙拉开李言瑾的衣领,将脸埋进他颈项,落下一个软软的吻。
“知,知道?那你怎么不跑?再不跑,就要给送去长安了。”李言瑾感受到他口鼻间萦绕的气息,浑身一紧,话都说不很连贯。
“因为你来救我了,我就跟你一起。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些?”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来救你的可不止我一个,你同他们走罢。”李言瑾蹙眉,粗暴地将元翊的脸抬起来,强迫他看自己。
元翊两手用力握住李言瑾的一只胳膊,原本溢彩的眼被些许暗淡的光掩盖,却神色坚毅地抬起头说:
“只有你。”
一室寂静。冰凉的长发撒在李言瑾胸前耳畔,有是元翊的,有是他自己的。混在一起,很痒。明知元翊是什么人,明知应该离他越远越好,可只要看他弯起眼睛温柔一笑,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曾想过无数回元翊钗脱发乱的妩媚勾人,烛摇褥颤的隐眉偏聚。他甚至想过元翊若是到了情动暗融处,是个什么模样。那时还不明白……李言瑾胸中渐渐清明。
望着元翊水润得将要化开的明眸,李言瑾倏地翻身将他压下。元翊眼里闪过片刻的惊异,却在瞬间被更深的柔情吞没。
俯仰连连,哀吟声声……
暖风入帘,花灯尽灭。明月的银辉照进纸窗,如爱而不得之人悄悄送来绢笺,却再舍不得离去。云雨余馥荡漾在月光轻抚的合欢帐内,停滞在无尽满足的那一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俺知道这个很闷骚,很不带劲,但写工口和看工口是两个概念,俺只能写到这一步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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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紫霄·倒暑 。。。
车轱辘压在略显潮润的泥土上一路倍道西进,吱嘎吱嘎,咕噜咕噜,听的人惊惶也不带一点停歇。
“落之,你看这车走得这般悠哉又没个正经,若是有人救你,不就追上来了?”李言瑾看这道程实早已心急如焚,还是赔笑地同他搭话。他只一个劲儿盯着外头的树瞧,不理人。
“哼,你小子以为咱是东西南北地胡乱闯么,告诉你,这走的尽是山道,谁能把这七拐八绕的山路都摸清?你还是老实点,别存什么念想……倒是你那俩眼睛咋回事儿?跟挨了拳头似的,昨晚兄弟几个听着不是挺好?没伺候周全?”
元翊不理他,外头的人还没事儿瞎凑热闹。李言瑾才不搭腔,烦闷地刚想掏扇子出来,却忆起前日淋着大雨,木头都给浸软了,哪儿还有什么金翼画扇,又是一阵郁躁。
李言瑾和元翊,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对坐着,从晓日临泽到胧月悬枝,死活不发一言。
从何说起呢?
李言瑾大早给外头几人抄家伙准备上路的叮铃哐啷搅醒,睁眼一看,元翊早已收拾妥当,着轻软素衣坐在窗边,熹微晨光洒满一身,美得如绝尘仙子般看直了他的眼。
“你怎么起这样早,不困么?”李言瑾随口问道。
元翊好像没听见一样。
李言瑾没怎在意,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