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比你这个看似温柔,却根本没有人类感情的冷感男好吧?」
一语刺中胸口。越泽远有着不逊于千帆的毒辣,穆天成头疼地揉着额头:
「你真的喜欢他,而不是随便玩玩?」
「你说呢?」
越泽远微微挑眉,眼中参杂几分戏谑,却又带着几分认直:
「高中那几年,你一心只关注自己的事,千帆一心只关注你,我却同时关注着你们两个……你说我到底有多认真?」
眼前男子似笑非笑、似真还假的模样,令穆天成不由微抿双唇,倏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虽然眼下他还不太清楚这种「危机感」到底是什么……
从骨科出来后,穆天成打开车门,扶千帆进去。
「慢一点。」
穆天成将左手挡在车顶,防止千帆把头撞到;右手则搀住他,让他慢慢坐到助手席。
过程不似以前那般艰难,现在的千帆已能借助拐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见他一天天好起来,穆天成心里不无欣慰,却同时意识到对方很快不再需要依赖自己,又有说不出的失落。
正当穆天成走向另一侧的驾驶座时,突然听到背后略显犹疑的纤细声音:
「天成?」
只见不远处伫立着一位黑发如云的清秀女子,穆天成露出惊喜的笑容,大步走近:
「雅诗?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正是好几个月未见的雅诗——自己曾经的未婚妻。
直到这一刻,穆天成才意识到距离分手后已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由于期间发生太多应接不暇的事,使他完全没注意时间的流逝。
「真的是你啊,因为刚才看背影就觉得有点像,才想说试着叫一下。」
雅诗开心地上下打量他。她丝毫未变,穿着米色的针织开衫和银灰色窄裙,衬出苗条的身材。
「你最近怎么样?」
穆天成关切地问:
「怎么会来医院,生病了吗?」
「没有。」
雅诗轻轻摇头:
「我只是来做全身检查,倒是你看上去比以前瘦了一圈,工作一定很忙吧?」
「嗯,工作有点忙,而且还发生了不少私事。」
对于在这里巧遇前未婚妻,穆天成的内心并无一丝不快,只有偶遇的亲切感。尽管成为恋人不成,还是可以做朋友:
「怎么忽然做全身检查?该不会……」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雅诗抿唇笑道:
「我申请到非洲做医疗志工,签证下来前必须做全身检查才行。」
「你要去非洲?」
穆天成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个月应该就可以走。其实我以前就很想做志工,尽自己的一份薄力帮助别人。这次正好有参加非洲志愿医疗队的机会,所以我就报名了。」
「可是非洲那边条件很差……」
「就是因为条件差,才需要我们这些志工啊。」
「你决定了?」
「嗯。」
雅诗用力点头:
「和你分手后,我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到底想成为怎样的人,过怎样的人生……然而这些问题不是坐下来想就能豁然开朗的。趁自己还年轻,我想四处走走,多经历一些;一旦历练成熟,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人生的方向了吧?」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穆天成低声问。
雅诗闻言。脸似乎红了,同时压低声音:
「目前只是我在暗恋别人,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着同样的感觉,但是我想和他在一起。他是志愿医疗队的队长,为人粗犷率直,对女人一点也不温柔,要是达不到他的要求,劈头就是一阵雷霆咆哮,我被他差点骂哭好几次。他跟你是截然相反的类型,但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我却非常开心,每一天都过得特别充实。」
雅诗略带羞涩的笑容是那样可爱,以前在一起时从未见她流露出这般光芒四射的笑靥。穆天成心情复杂地凝视着她,内心涌上深切的寂寞。
去爱……或是被一个人所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完全不知道。
「啊,对了……」
雅诗想到某件事,猛地抬头:
「天成,我父母这个月底要去东南亚旅游,从这里的国际机场出发,所以会过来住几天。他们还不知道我跟你分手的事,如果被他们知道的话绝对会天下大乱,我去非洲的计划恐怕也会泡汤,所以当他们过来后,请务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好吗?」
雅诗的父母住在距离这个都市约一二个小时车程的小镇,均已退休,过着拈花弄草、修身养性的生活,对穆天成这个「准女婿」是百分之一千满意,恨不得两人越早结婚越好。
「没问题,他们什么时候来?我去接。」穆天成爽快地说。
「不必了,他们会直接到我公寓。只是当他们在的时候,可能需要你经常去我那里……」
「义不容辞。」穆天成温和笑道。
「谢谢你。」
「不用对我道谢。不管在哪里,我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嗯,关于这点我也一样。天成,你一定会爱上什么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我深信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而存在。」
「也许吧。」穆天成淡淡一笑。
女性天生爱幻想的浪漫无可厚非;也许爱情的确存在,也许相知亦非难事,但他对这些从不抱任何期待。
与雅诗道别后,穆天成怅然若失地走回车子旁,突然接收到一道清冽目光,心中不禁一凛,忽然有几分心虚——虽然并没有任何需要心虚的理由。
「那个……刚才的女孩……叫雅诗……」他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
「是你的未婚妻。」没有疑问,是肯定句。
「你怎么知道?」穆天成吃了一惊。
「你先前提过,而且全公司都知道你已经订婚了。」
千帆的表情不见异色,只显苍白:
「脸蛋一般、身材干扁,你真没眼光。」
穆天成苦笑:
「挑女朋友又不是在选美。」
他犹豫着是否该向千帆和盘托出真相——和雅诗分手的事除了告诉父亲与盛靖广外,他从未向任何人提及;不过雅诗刚才要求他维持假象,也许还是暂时保密的好。
「你怎么不送她回家?我自己可以回去。」
穆天成伸手拦住想打开车门的千帆。
「她还有事要办,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被男人握住的右臂传来灼痛的热度。千帆深深吸气,告诉自己「没事的」,不过是亲眼看到男人的未婚妻而已。
不过真的仅此而己吗?
一想像起哪天他跟别人一起生活,眼前便一片黑暗;看到他对别人笑——任何人,不分男女老幼,是路人还是孩子——嫉妒都像蚂蚁一样啃噬自己的心,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呢?
自己明明比谁都爱他,比谁都爱得久!他是自己的初恋,唯一的心灵支柱,那么多孤寂的漫漫长夜,全靠想着他才能熬过;即使毕业决裂后,千帆也只想着他,再度重逢后,更加无药可救地坠入了感情深渊……但他已经有了未婚妻,还在自己的面前谈笑自若!
阳光有多灿烂,随之而来的阴影便有多浓重;错觉有多美好,清醒后的现实便有多残酷。
「穆天成,你喜欢她吗?」千帆低头掩饰自己眼中的黯然。
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如果不喜欢,怎么可能和她在一起?但他实在忍不住,尽管像潮水一样涌来的冰冷已淹过胸口,直掐咽喉……
「我……」穆天成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曾经以为自己喜欢雅诗,但他真的对这位娴静清秀的女子付出过半点感情吗?直到今天重逢,穆天成才回味过来,原来自己曾被这位善良的好女孩深深爱过,只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爱情的涟漪。
「算了,你不必回答,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千帆伸手止住他的欲言又止,凝视着车窗前方的景色,表情悲喜难辨。
「你呢?曾经喜欢过什么人吗?」轮到穆天成问。
「喜欢」这个词令千帆发出不屑的低笑:
「何止喜欢……我曾经深深爱过一个人。」
传来的淡淡声音直达胸口,不知为何,竟重逾千斤。
穆天成一怔。
乍闻「爱」这个字的他如遭当头棒喝。
自己的确不懂、也不明白这种感情;以前穆天成唯一在意的人只有父亲,父亲却有了属于自己的恋人;雅诗是个很好的女孩、很理想的结婚对象,却只能眼睁睁看她走远;千帆是自己非常在意的人,却因自己而受了重伤;想倾尽全力照顾对方,让他快点好起来,他却毅然推开自己的手,紧闭心扉……
他想好好对待身边的人,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们幸福。
「你爱上的……是怎样的人?」穆天成涩声问。
忍不住想到底是怎样优秀的女子,才会让千帆说出这么深重的话?他们究竟如何相识相爱?既然深爱,又为何让千帆露出如此寂寞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