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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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佛洛尔来说,在他在婴儿时期拥有记忆开始到成长为一个即将年满二十岁的青年的岁月里,这个梦也是格外清晰、又格外让人迷惑的。

他端坐在一座宫殿里最为宽敞华丽的大厅里的一张椅子上,看上去是这座宫殿里身份最为尊贵的一位。这个位置如此至高无上,他身边的人只敢偷偷仰视他的面容,然后马上就像敢于在白天直视太阳的人一样,在看到无比明亮的日光的同时,就因为被灼伤而不得不低下头颅。

作为一个经常出入各种奢华场合的花花公子兼艺术家,一开始他观察这座宫殿的态度是审视的,然而当他看到更多有关这座宫殿的全貌,这种审视很快就被惊讶和叹服取代了。

这座宫殿有一个高不见顶的穹顶,云彩取代彩色的壁画成为穹顶的装饰。因为其穹顶在他们头顶如此高的位置,支撑它的立柱也格外修长。这些立柱都像是用一整块石料雕刻而成的,除了在梦里,佛洛尔没有见过那么整块又那么漂亮的白色大理石。受到提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宝座之下的地板,同样是由一整块光洁得像是镜面一样的大理石构成的。他见过的那些或是张扬或是内敛地展示自己主人不凡的地位与财富的贵族们如果有机会见到这座宫殿,一定会自惭形秽,因为这种不通过修饰展示的巨大力量,无论是财富还是其它,都是他们所无法比拟的。

在他的宝座之下,有一条像是把红宝石熔炼成丝线编织成的地毯衍生向遥远的看不到的大门。在离他三十尺的地方,一个人正跪在地毯上。

虽然这个人的双手被一副银色的镣铐固定在身后,双脚上也挂着同样材质的脚链,但他还是在跪着的臣服姿势中挺直了腰杆,同时毫无畏惧地看着佛洛尔。一看到这个人的面容,佛洛尔就感到自己的梦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他明白这是自己在即将清醒的时候感受到自己处于梦境中而产生的情绪波动。

他非常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这张脸,又想在这个梦里捕捉某种线索,只能强迫自己收敛起各种被这个人激发起来的情绪。

压制住心中翻腾的厌恶,佛洛尔看着这个人。

这是一个年龄和他相仿的年轻人,脸色苍白,除了有一个继承自他父亲的高高鼻子,样貌可以说是十分普通的。

就是这张脸,在佛洛尔的这一个梦境开始之前,浮现在他挚爱之人的脸上,像是找到猎物的毒蛇一样,一边喷吐毒液,一边把恶意的低语灌进他的耳朵。

“很惊讶吗?佛洛尔?就像你学会的那种小把戏一样,我也学会了一些有趣的技巧,像你在约瑟夫身上看到的这样,我能让他做出你想做但是无法做到的任何事情,例如……说‘我还是爱着你,我亲爱的佛洛尔’。”

佛洛尔感到怒火燃烧在自己的胸口,这也让这个梦以更加剧烈的幅度震荡、扭曲起来。虽然佛洛尔竭力想听到站在自己左下方的人对自己的阶下囚说了点什么,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和宫殿里的一切都迅速消散了。

他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梦与现实的最大区别可能在于梦中人无法通过嗅觉那样取得对于自己所在的地方的某种比视觉更加直观的印象。

佛洛尔深呼吸,让露珠在阳光下蒸腾之后带入空气中的青涩草香迅速平复在他胸口翻涌的怒火。

游吟诗人发现自己在一片森林里,靠着一棵大树坐着,这是在斯佛兰地区很常见的一种槭树,但树干比他过去几天见到的任何一棵都粗壮很多。

一束阳光从繁茂树叶的间隙落在了他的脸上,不特别温暖也不特别明亮,看来这时候还是清晨。

他呆呆地看着倒在一大片断裂的大树中的巨兽的尸体。

这东西站立的时候一定超过三层楼,接近教堂塔楼的高度,即使倒下了,也像是一座小山丘,让人无法想象是什么人杀死了它。当时间不是深沉的黑夜的时候,可以看清它像是凶猛犬类一样的头颅。现在这颗硕大的脑袋从脖子的位置被斩断了,落在它身体的边上。它本来就像是半透明的烟雾汇聚而成的身体正在阳光下慢慢融化,其中还能见到尚未完全消化的人类残肢,只是没有随着它的融化而落在地上,而是一起消失往另外一个世界。

佛洛尔是当代不多知道这种野兽名字的人。

“深渊的雌兽,玛尔切拉。原来袭击祈福地的是这东西。”

不会有哪个游吟诗人把这种恐怖的野兽写进自己的诗歌,在它最受它肆虐的地区,母亲们甚至不舍得用它的名字来哄住自己哭泣的孩子。佛洛尔从过去那些研究这一消失已久的深渊召唤魔法的典籍里见到这种贪得无厌的恐惧代名词。

简单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佛洛尔的脸上不由自主浮现了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

那些人所害怕的事情成真了。他父亲的另外一位继承人确实从他的母亲那里继承了让人颤栗的力量。

“我原本想让你看着自己的爱人上火刑架,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在她消化你的灵魂的时候,你有足够的时间看着约瑟夫的下场。至于罗宾、你的老师、公爵……你也可以期待他们去那里陪伴你。”

就在昨天晚上,不知道用什么魔法控制了约瑟夫的那个人就这样顶着约瑟夫面孔,用扭曲的表情和声音那么说着,然后把用一块圆柱形的黑石头把那个魔法刺入了他的左肩。

佛洛尔万分不想再次提起这个名字。

“我的哥哥,伯尔巴特……”

这时候他发现自己被深渊魔法侵蚀的肩膀已经远不如昨天晚上那样疼痛难耐。

佛洛尔侧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衣服被撕扯得一塌糊涂,但这个用很像是窗帘的白色亚麻布为他包扎伤口的人的手艺看起来还不错,绷带整齐地缠绕着他的肩膀。

他想要举起这只手的时候,手指摸到一个头发柔软的脑袋。

诺恩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睡得十分深沉。佛洛尔想起自己发烧的那天,也是在醒来的时候看到他守在他的身边,伏在床沿上的睡颜。睡着的时候他的面容看起来更加稚嫩,蜷缩起肢体的动作有些像是忠诚地守护在自己主人身边的小猎犬。一柄长剑插在他脚边的地面上,佛洛尔对武器没有什么研究,不能确认是不是他新买的那一把。这柄细剑上锈迹斑斑,像是在某种充满腐蚀作用的液体中——例如某头深渊巨兽的血管中浸泡过。佛洛尔忍不住改由轻轻抚摸他的脑袋来确认自己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他的手指能清楚地触摸到他比看上去更加柔顺的黑发和经过一晚上的颠簸还残留在发梢的金粉。佛洛尔有些好笑地发现诺恩还穿着他准备的这套衣服,看来不论昨天他失去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对这套衣服颇有非议的诺恩都没有得到换衣服的机会。

这让他们两个看上去很像是偶然迷失在这里的贵族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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