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燕濡山猛地推开暗门,气势汹汹、满脸怒意。他身后站着那天绑架我的保镖,压着竭力挣扎的燕鸿雪。我对上后者的眼神,他眼里全是无奈。
“我说过,会让你们知道,根本不可能有其他的结局。”燕濡山俯下身,手中夹着一抹金属的锐光,针尖冰冷地落在我被束缚的手臂上:“儿子,我来证明给你看。”
我大惊失色,没想到他还能来这一出,疯狂挣扎起来,但是锁链结实,我怎么都腾挪不开,只好对他破口大骂:“老傻逼,你要干什么!你脑子有问题吗?带着你儿子来做这种非法的勾当?”
“父亲,我求你住手吧!”燕鸿雪也几乎是跳了起来,却被牢牢桎梏着打着石膏的左手,那个保镖只轻轻一按,他就痛到失声,满头冷汗,却还在坚持断断续续地说:“他是、他是安夫人的儿子,哪怕你看在安夫人的面子上,也、也别......”
“他也是解良翰的儿子。”燕濡山的笑意冰冷,带着一丝残忍,毫不迟疑地将药剂推入:“燕鸿雪,我一直教导你,以家族荣光为第一要务,其次是你自己的安危。那么我现在给你上第二节课,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只要有了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力,你就可以满足自己的所有欲念。”
空了的针管落在地面,从药剂注入的地方开始,灼热飞速蔓延,那种久远的痛楚与快感交织的感觉再次袭来,我内心隐藏了多年的恐惧倾巢而出。我仰头嘶喊,在被褥之间勉力挣扎,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濡山站直身子,比了个手势,保镖们便放松了对燕鸿雪的压制。他冷冷笑着说:“只要你今天碰了他,我就允许你永远把他留在这里。我会抹去他的身份,伪造他的死讯,此后你尽可以在这里随意享用他,让他的生命里只剩下你自己。只要你继续担负好继承人的责任,你就可以把他永远留在身边,做你一个人的禁脔。”
他退后一步,带着两个保镖退出密室,那种从容不迫、一切在握的语气:“你是我一点一点教导出的,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儿子?犹豫的时候,就多想想我当年的一念之差,你知道应该怎么选择的。”
铁门合紧,燕鸿雪踉跄两步,跌在我身上。最后一点日光消失,我在昏沉中努力聚集起一丝神智,对上他饱含痛楚、挣扎的眼睛,心头一片冰凉。
我太了解他,所以我知道他会怎么选。
我咬紧牙关,慢慢蜷缩其身体,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暴行。
燕鸿雪的气息剧烈起伏,我是因为药剂影响,所以神思昏沉、大脑空白,但他纯粹是被燕濡山的话激发了内心最深处的恶念,在矛盾纠结中来回挣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很清楚他会做出什么选择,喜欢的人就在身下情潮汹涌,他父亲亲口许诺他可以用禁锢手段将我留在身边,燕家势力足以支撑他对我这么一个薄公馆的弃子为所欲为。在两年前,他尚且敢于铤而走险对我用药囚禁,两年以后,我不信他不会拒绝他父亲的教唆。
他的指尖落在我衣扣上,我浑身火热、汗如雨下,下身涨得发疼,情欲冲击着大脑,后穴也升腾起酥麻酸痒的感觉。我咬着牙苦苦支撑,心里很清楚这一关我是逃不过了。
那点残存的、对燕鸿雪的怜悯和恻隐,也渐渐消散。
他的呼吸声急促,灼热的气息喷在我小腹上,略略湿润过自己的嘴唇后,低头将我的性器含了进去。我被折磨已久的前端陡然被含入他温暖紧致的喉头,情不自禁半是痛苦半是快感地呜咽了一声,脊背刺痛,却忍不住放松下来,凭本能在他口中挺腰。
他的指尖缓缓探入我身后,极其熟稔地抚摸起了内里。
我颤抖着把脸埋进枕头里,泪水打湿了睫毛。
身后的手指细致而温柔,深深浅浅刺激着最致命的地方,我小声抽泣起来,呜呜咽咽地求他停手。他却只是吐出我的性器,安慰性质地吻了吻我的小腹,又重新吞入进去,前后节奏配合,极其缠绵地逼得我哭泣不已。
我好不容易高潮,白浊溅在他脸上,神智这才回归了些许,性器软软地垂了下去。他的表情居然很平静,除了眼睛里残存的些许欲色,和因为动情而潮红的耳根。他徐徐地擦拭着自己的脸,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好像在欣赏我高潮方过的软弱表情。
我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身体,胆怯地撇开了脸,我知道这没有结束,只要他进入我的身体,就等于和燕濡山签订了契约。我将永远留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密室,成为燕鸿雪独属的禁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按住我,露出那种温和的笑容。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清澈的眼神,就像在成璧高中的教学楼露台下,衬着天幕外煦煦的夕阳余晖,像两泓泛起柔和涟漪的秋水。
“然然,我不会再做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他安静地说:“从今天开始,我的余下生命属于你,我将用我的此生向你证明,你曾在我身上见过的自私冷血、独断残忍,都会被我的爱意消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将用余生向你赎罪。”
他看着我,眼神清澈,像是在郑重地许下什么一辈子的诺言。我愣愣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到浑身僵硬。直到他再次低头,将我的性器含入口中舔舐起来,我身体内部的药物飞快循环消解,可下身的情欲却被某种莫名的情绪推动着,冉冉升起。
我看着他自下而上望过来的温和眼神,再次勃起了。
等我再一次喷发在他口中,燕鸿雪这才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喉头“咕咚”一动,竟然完完整整咽下了。我神智逐渐回笼,脸颊却羞得滚烫。他倒是态度自若,好像刚刚做了什么十分体面的事,没有一点不自在,甚至还彬彬有礼地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和下巴。
然后他站起身,为我整理好衣服,摸了摸我的脸,安抚性地说:“然然,不要怕,冷静一点。”
我盯着他,满心困惑。
燕鸿雪转过了身,背对着我,说:“等你逃出去,一路向北走,这是我父亲的书房,外面的佣人不敢乱走。你藏在墙边的冬青丛里,等着我的人过来接应你,走北边的角门出去,陆昊苑的车在那。”
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努力消化着他的话。
燕鸿雪背对着我,举起了打着石膏的左臂,狠狠地、撞在了铁制的扶栏上。那一刹那石膏碎末纷飞,我听到了他努力压抑却实在克制不住的惨痛嘶嚎,极其明显的一声碎裂声中,他的绷带里滚落出一团闪着金属亮光的东西,被他飞速捏在手里。他蜷缩着身体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舒展开肢体,扶着墙壁站起来,手臂毫无生气地垂落,以几乎畸形的角度撇向外面。
我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他脸色惨白如纸,满头大汗淋漓,从墙壁到我床前几步路,却勉强走了一两分钟。他攥着那团金属,哆嗦着右手在我腰间的锁链扣中划了一下,锁链竟然应声而开。燕鸿雪眼疾手快地把它抄到了自己身上,飞速锁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自动感应脉搏的生物锁,只有我父亲能打开,我悄悄配了他的指纹,只有藏在石膏里才能躲开保镖的搜身......”他虚弱地说,眼睛里全是痛出来的水光:“我不能送你出去了,然然,你赶紧走,趁我父亲还以为我们都在这里......”
我怔怔退后两步,抓紧了门框,不敢置信自己真的在燕鸿雪的帮助下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然然,向前走,别回头。”他眼睛里蓄满的泪水终于滑落,声音里藏不住的哽咽:“你属于更自由的天空,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再退后一步,不再犹豫,脚步敏捷轻盈地猫着腰向外冲去,边跑边飞速抬手抹了抹眼睛。
最后的印象是燕鸿雪在我身后叹息一般的低语:“人生若只如初见......”
深秋九月,梧桐声声。金黄的银杏叶飘飘摇摇,宛转堆叠在柏油路两侧。萧瑟秋风尽头,少年倚着树干,含着笑意向我望来。那双眼睛如清泉一般明湛,唇角泛起的笑容像鉴湖的波纹那么柔和。
“然然你好,我是燕鸿雪。”
我看着他,那种与我爸爸如出一辙的温和文雅,面上冷淡平静,心头却有滔天海潮拍打悬崖,飞溅雪白浪花,涌动着无数隐秘的澎湃。那种差点无法控制的亲近之意,甚至让我几乎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却还是维持住了面上的漠然。
“你好。”
我伸出手,轻轻握了握他的,一触即分。
没想到自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就悄然开始转动,所有本该尘封在岁月烟尘里的旧事,在那一瞬间倏然萌发。隐隐约约的因果一样的东西,把我和燕鸿雪深深的裹挟进去,带进未来的洪流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穿过无边无际的黑暗,从繁密的冬青树枝叶中穿过,我满头满脸都是枝叶碎屑和淡淡血痕。燕家北门隐秘而荒凉,一辆浅灰色漆水的中档车低调地停在路边燕鸿雪安排接应的佣人三言两语将安保调开,我扑出大门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天高云淡、风清宇阔,阳光刺眼的痛,但我却一刻也不想闭眼。
陆昊苑坐在后座,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脸色十分苍白。但仍旧飞速打开了车门,冲我绽出一个明媚的笑意。
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钻进车里,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这个纸袋是你所有的证件,行李随便帮你收拾了贴身的,其他你到了那边再买。钱包里有几张银行卡,对口的是国内三大行,学费给你交齐了,生活费一次按当前汇率换好了存在你户头里,不够用再给我打电话。”大概是很久没有一次性说这么长的句子了,陆昊苑说完就开始咳嗽,我拍着她的背,给她递去温水。
在薄公馆的声明登报的第一时间起,陆昊苑就开始行动了。这两个月她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我的踪迹,最后线索止步于T市机场,同一天燕家的车辆在那里出没过,她顺藤摸瓜怀疑到了燕鸿雪身上,最终与他联手把我救了出来。
她的身体承受不住长时间的交通,一般只有年底会回一趟北方,这次匆匆忙忙赶过来,十分迅速地就病倒了。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才醒过来,呼吸机还没摘,就开始张罗给我办出国。
因为早就知道自己读的是2+2,前两年我就把成绩证明、语言证书、长期签证准备好了,陆昊苑一边跟另一方学校报病假,申请延期开学;一边帮我飞速办好了一系列手续,一刻也没耽误地把我运到了G市,燕濡山的手再长,也还是伸不到南方来。
更何况还有一个燕鸿雪在大后方给他点火,培养了二十年的继承人一朝反目,燕家至少要有半年动荡,燕濡山是彻底腾不开手了。
由于装的证明文件太多,牛皮纸袋显得圆鼓鼓的。我接过来,半晌无言,望着陆昊苑熟稔从容地一把一把给自己喂着五颜六色的药片,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垂下了眼睛。
“昊苑姐,你做这些,如果是因为当年旧事,是真的不必为我费这么多心思。”我缓缓开口:“陆昊笙和我的账,那年在陆家老宅就两清了。”
陆昊苑仰头把水喝了,擦了擦嘴巴,有点惊讶地看了看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不是这样吗?她看起来也不像喜欢我的样子,不是为了陆昊笙才照顾我,还是为了什么?
陆昊苑握着我的手,她的手苍白细瘦,手背上青筋薄薄:“然然,我没指望过自己做几件这样轻而易举的事,就让你感念什么恩情,我也没指望过三言两语就能让你交付信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帮你做的这些事,全部是因为你本人,不是为了给任何人赎罪,更不是因为什么愧疚之类。”
“我妈怀我的时候是新婚燕尔,但她没想到陆家一个关内迁来的军旅世家,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门道。孕期神思恍惚,最终导致我早产,先天不足。我祖母将这一切全责怪于她本人,几次三番逼迫我父母离婚,我爸是个口拙嘴笨的男人,对母亲和妻子之间的纷争莫可奈何。最后我妈哺乳期匆忙就怀上了陆昊笙,把陆家身体健康的男丁生下来以后,立马跟我祖母撕破脸,独立门户单过去了。”
“陆昊笙在我祖母身边长大,见惯门阀倾轧、兄弟阋墙,脾气被纵容得狂妄自大、无法无天。我因为体弱,祖母以为活不到十岁就会夭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我在我妈身边长大。我妈其实也没什么才华本事,只是心肠柔软、恪守礼法,撇下丈夫儿子在外独居,已经是她对自小接受的教育最大的一次反抗了。”
“随着祖母去世,我父母的关系才逐渐融化。陆昊笙在老宅受多了欺骗引诱、见多了唇舌是非,所以才会对我这个自始至终对他无所求、有所教的姐姐百般敬重。我曾想过好好教导他,将他扳回正道,但是经年的豪奢戾气在他骨子里沉淀,实在积重难返。我知道他迟早会付出代价,却没想到这份报应来得这么快。他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你身上摔了这么大的跟头,可能这辈子也忘不掉了。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学会了低头,他终于知道了爱人。”
陆昊苑的神色十分复杂:“然然,爱人殊为不易,从来真心难得。你我都曾经获得过父母一方的悉心教导和倾心之爱,所以才能明白人心难得的道理。我接近你、帮助你、照顾你,是因为我不忍心看你如怀璧稚子,捧着千金难换的真心走在闹市里,却还要被人当作不值分文的垃圾去践踏。真心可以换不到真心,人这一辈子也不是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了,但是真心不能被作践,我不忍看一副至纯至善的心肠被欺凌,仅此而已。”
她这一场段话说得十分费力,几次被咳嗽打断,慢慢喝着水才能说完。那语声十分低微,但落在我耳朵里,却有千钧之力,如滚石震落,不知何时我眼中已是泪光泛滥。
她的手心柔软,就像她的话语。
她看着我,认认真真地说:“人潮如聚散浮萍,我这种孱弱的身体更如飞蓬柳絮,也许都等不到你毕业,我可能就不在人世了。但不管我这一生有多短暂,只要能帮到一个人,就是值得的。以后能多一个人记住我,在提及‘陆昊苑’这个名字时,能感慨一句‘这个姑娘不错的’,我就能心满意足了。然然,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不求任何回报,我只希望你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快快乐乐地活,就像解先生希望的那样,按照你自己喜欢的方式去过这一生。”
她悠悠的、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点笑意说:“如果说我有什么所求,那也就是这些了,你会满足我的,对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纽约的气候一年到头都是阴冷天气,好在我的公寓供暖充足,也配备了大功率的烘干机,才不至于让我每天觉得自己像五大湖里爬出来的水鬼。
来这里的第三个月,陆昊苑千里迢迢寄过来一包白茉莉和金银花的种子,告诉我是尔镇市家里露台上的。我想起来那把被我放在N大公寓抽屉里、只有我和薄灯两个人知道地方的家门钥匙,沉默了很久。
最终我把它们种在了新公寓的阳台上,白茉莉开花时如细碎小雪,馥郁香甜;金银花的藤蔓绕着窗户一路攀爬到了外面,花蕊如勾丝纤细。虽然纽约的好天气并不多,但它们也生长得十分盎然。
我在阳台上放了一张软塌,学习累了就把毯子一裹,香香甜甜地睡过去。在这里除了课业繁重、时常担心挂科、或者被尼哥打劫以外,其他都十分舒心,并没有多少不愉快的地方。
新学校如果有让我感到十分困扰的事,那大概是民风太过开放,热情奔放的社会风气总是给我带来莫名其妙的桃花运。我吃穿讲究、花钱宽裕、容貌精致,的的确确有不少让人莫可奈何的约会请求,男男女女、白人亚裔都有,但我实在是敬谢不敏,一律糊弄过去。
也碰到过从前的陆昊笙那样的二世祖,拿着大把的钞票砸我,或者半威胁半调戏地逼近我。但我毕竟不是从前看似乖张实则单纯的样子了,一两封措辞讲究的匿名举报信,随便扣个什么“歧视亚裔”“滥用药品”的帽子,就能让对方被持续约谈,连着半个月都焦头烂额。
确实,在社会舆论这一点上,大洋彼岸真是令人惊讶的讲究。
第二年,陆昊苑在我的电子邮箱里寄来了长长的一封邮件。伴随着她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弄来的口供和笔录,二十余年前尘封的往事,也慢慢被我从岁月里翻找出来。
安之岚离开我和我爸的原因很简单,性骚扰。
我爸那会儿在T大读研究生,走的路子也很传统,踏踏实实硕博连读、发表毕业论文、留校任教当讲师。他年幼失去双亲,靠政府的助学工程和救济金一路走到成年,靠着一笔又一笔奖学金和助学金才在繁华的T市里活下来,这辈子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就是撤回博士申请书,带着我妈远走高飞。
在我爸的论文答辩期间,安之岚已经拿到了本科毕业证。先后约见数个暗中窥伺她的男人,言笑晏晏地抛出橄榄枝,一顿按时赴约的烛光晚餐、一枚欣然收下的贵重珠宝,权贵之间彼此提防,被她三言两语挑拨得躁动不安。她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我爸拿到毕业证的当天,借用燕鸿雪生母娘家的势力,拿着别人的身份证和我爸坐上了飞往G市的航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燕鸿雪的母亲也因此和他父亲留下毕生心结,强颜欢笑地把日子糊弄了下去,在孕期心力交瘁,产后大出血而殁。
在尔镇市住下,买房置业、入职了本地的学校。他们过了无比美好的一段新婚生活,清贫安逸、人间烟火。我爸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把安之岚捧在手心里疼惜,三四年以后,有了我。
但无论是在安之岚怀我之前、还是生我以后,簇拥在她身边的男人从来没少过。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对任何人破口大骂,但那些油腻下作的言语、恶意十足的触碰,都令她夜不能寐、甚至以泪洗面。
我爸发觉她如纸花一样憔悴的面容,和她长谈了一番,安之岚辞去工作在家照顾我,不愿再见生人,我爸私底下偷偷开办补习班,赚一些微薄的薪酬贴补家用。
他们囊中羞涩,不敢寻求任何故人的帮助,我爸本来就是孤儿出身,账上只有零零碎碎攒下的研究生奖学金。所幸我爸专业十分过硬,虽然年轻,但教学成果斐然,闻名而来的学生甚众,仅仅只是周末补一补课,两个人再节约一些,就已经能支撑家用了。
......然后一封匿名检举信递到了当地教育局,我爸被约谈,主任皮笑肉不笑地告诉他,如果再有一次,将会予以开除处理。
压迫平凡人的方法从来不止金钱这一种,还有权势,对吗?
从踏入的那一天起,安之岚婉约动人的情致在小小的尔镇市就飞速的传开。没有一个人认为我爸能守得住她的美丽,无论是垂涎三尺的男人们,还是嫉恨入骨的女人们。
我爸不得已解散了补习班,年轻的夫妻又陷入了困境。彼时我才刚断奶不久,正是活脱脱一只四脚吞金兽,一个教书匠的月薪想养活一家三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又一次大吵一架后,我爸在露台上枯坐了一夜,第二天安之岚把我放在了幼儿园,摸了摸我的头,含着眼泪笑着说:“然然要听话,妈妈要去上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次她小心谨慎地挑选了一家女子初中,从进去的那天起就穿着灰色大衣、从不好好梳头、锁起了所有的化妆品、能穿裤子绝不穿裙子。她竭尽全力地把自己埋进尘埃里去,不肯露出半点光彩给他人窥伺,心甘情愿地做庸庸众生中的一员。
但是流言蜚语从来不会因为明珠蒙尘而停止,她的清冶容色不是平凡的装束可以遮掩。开着豪车接送女儿的家长偶尔邂逅了她,从此大大增加了接送女儿的频率,借口频频的拜访,有意无意的独处,安之岚几番躲避,几乎到了足不出户的地步。
——最后那名学生的母亲亲自找上了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扬手就是两耳光,撕扯着她的头发,唾骂着她的父母。所有人都在挨挨挤挤的劝架,口里的话语善良又温暖,却还是有意无意地放纵着那个女人撕开了她的衬衣,让她众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捂着半片领口、披散着凌乱的头发。
安之岚不捂衣服了。她把衬衣紧紧裹在内衣外面,草草打了个结,擦干眼泪就对着女家长扑了上去,气势汹汹如母兽,把对方的头发扯出了一块斑秃,衣服撕得干干脆脆,连内衣扣子也解了半拉,捂着自己臃肿垂挂如破布袋的胸口狼狈地逃窜。
然后安之岚顶着一头乱发和满脸血痕,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女将军,指着所有人厉声说:“自己把自己家男人的裤子拉链看好,别什么破东烂西都往我身上推!我爱人俊美年轻、儿子可爱听话,对你们家养的、乱发情的畜生一点兴趣也没有!”
人群里无数曾在阴暗角落里谈论过她的名字、编造过她的是非的头,不敢正面她锋利得刀子一样的目光,深深地垂下了头。
那天晚上她贴着纱布来接我,站在幼儿园门口的夕阳里笑得毫无阴霾、一片明媚。她把我举起来开开心心地颠了两下,说着重复了几百遍的那句话:“然然今天乖不乖啊?妈妈一下班就来接你啦!”
我心满意足地抱着她,把头埋了进去,以为那就是天底下最温暖的港湾。
G市举行教师研讨交流会,安之岚作为近年成绩最好的优秀初中教师前去开会,在市政府差点被一辆横冲直撞的小车刮倒。她连忙抱着教案起身,低着头快速避开,不愿意再招惹任何是非。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面容熟悉的男人,眼睛里迸射出惊喜交加的光芒。安之岚看着那张只在T市出现过的脸,心头凉了半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怀着最后一点微薄的侥幸拒绝了男人热切的邀请,狼狈不堪地离开了会议现场,几乎是瑟瑟发抖的躲回了办公室。晚上回家,面对良翰温和的关切,她依旧柔美地笑,把脸颊贴在他怀里,低低地道:“今天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然然的老师说他很听话,我在学校也很顺利。”
风雪从来不会因为花枝承受不住,就停止呼啸。
安之岚开始整宿整宿的失眠,夜色里突然躲进丈夫的怀抱,感受着他不知所措、迷迷糊糊的安慰,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流泪。
第一滴恐惧,滴下了。
解良翰在放学回来的路上,被一辆横冲直撞的渣土车掀翻在地,一头撞上了路边的护栏,鲜血长流。司机口中说着万般歉意,十足诚恳地下车拨打救护电话,眼睛里却全是嘲讽。
安之岚匆匆忙忙感到医院的时候,丈夫正在处理伤口。他面色苍白却还微笑着安慰惊魂未定的妻子,半开玩笑道:“只是一场意外,不耽误我明天上班......差点儿伤到我养家糊口的聪明大脑!”
安之岚紧紧握着他的手,心里一片冰凉的恐慌,但是她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任凭恐惧的泪水委屈地流淌,却死死咬着牙、一个字也不敢说。
第三天,她拖着满身疲惫,在幼儿园门口等到夕阳散尽、斜月升空,也没等到自己本该放学的儿子。
她捂着脸,在无人的树下蹲着,呜呜咽咽地哭出声。直到皮鞋有节奏的敲
击声传到面前,男人怜惜地揽着她的肩头把她抱起来,语气缠绵诡异:“岚岚,你怎么这么倔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之岚那一瞬间就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清脆的耳光,她的眼睛赤红,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前对你斯文克制,是因为你还是安家别苑的掌上明珠。后来对你百般照顾,是因为你柔弱无依、听话顺从。可是谁知道你那么有主意,带着解良翰把我们几个全给摆了一道。”男人一点也不在乎火辣辣的脸颊,只是轻柔地摸着她的发丝,笑着道:“可惜世界只有这么大,偏偏让我在这里抓到了你。岚岚,这就是你的命啊。”
安之岚双目充血,抬手给了他第二个耳光,被已有防备的男人轻而易举地躲过去。
“你这样的美丽,没有足够的权势地位来匹配,就会夭折于凡间,懂么?”男人言笑晏晏,眼睛里全是冰冷,力道不容反抗地将她的双手按在身后,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没关系,走错了路,再改回来就是。”
第四天,熟睡的儿子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露台的软塌上,安之岚掩上了门,将离婚协议书放在了解良翰身前。
解良翰清澈的眼睛里全是痛楚。
“我还是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到处都是油腻的骚扰,我恨他们对我轻佻的态度,如果我是安夫人,他们就不敢露出自己龌龊的眼光,对么?”安之岚冷静从容地坐在丈夫身前,精致的手工绣花长裙,眉如翠羽、红唇鲜妍,鬓边佩着恣意盛开的紫藤萝,高不可攀如还是安家大小姐那样:“良翰,我后悔了,我想回T市,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解良翰颤抖着手,简简单单三个字、两个签名断了七八下才签好。他把文件放在妻子手里,努力笑了笑,眼睛里泪光闪烁。他摸了摸妻子精致的发鬓,真心实意地道:“岚岚,你应该按照你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不被任何事物阻挠。”
安之岚优雅地颔首,客气道:“谢谢你,良翰。”尔后转身离去。
她走出家门的那一瞬间,闻到了清浅的白茉莉和金银花混合的芬芳。天高宇阔,她仰起头,竭力睁大了眼睛,泪水却还是潸然而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爱哭的毛病从来没改过,虽然她性格是一等一的要强倔强,优雅大方的做派底下是一身被捧着惯着养出来的反骨,却还是忍不住小小的两颗眼泪。
男人在路边从容地等着,迎上前来,动作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文件,万份心疼地拭净了她的眼泪,眼睛里全是笑意。
安之岚任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抚摸,看着男人贪婪的神色,轻轻柔柔的绽放了第一个笑容,顺从十分、极其温柔。
她离开的那天晚上,G市台风过境、陡然降温,解良翰抱着哭闹不止的儿子焦头烂额。稚子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泪如雨下,在父亲的怀里哭得声哽气噎。解良翰抱着儿子来回踱步,身形孱弱而痛苦,最后还是没忍住,和儿子一起低低哭了起来。
是夜,解星然发起了高烧,被连夜送往儿童医院。解良翰在走廊里枯坐了一夜,熬白了鬓角,第二天从重症监护室领回了儿子。他没有多想,只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虔诚地感谢上天。但他慢慢地发现,在那个电闪雷鸣、风雨摧折的夜晚过后,儿子竟然丢失了关于年轻母亲的记忆。再也认不出妈妈的照片、听不出妈妈的声音,只凭依着陌生而熟悉的白茉莉和金银花的香气,才能乖巧的睡一个好觉。
他慢慢缄默,收起了屋子里所有关于妻子的痕迹,藏在自己的床下。连带着那份不可言说、得而复失的爱恋,努力地、平静地承担起了独自抚养儿子长大的重担。
一年后,安之岚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踏入了薄公馆,欣赏着屏幕上“党建评:原省部级贪官牧某某落马敲响的警钟”的标语,第一次对薄魁之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薄魁之小心翼翼地从胸前拿出流光溢彩的戒指,虔诚端在指尖,捧给自己的心中挚爱,郑重地许下诺言。
“薄公馆此后会永远保护你,成为你的依靠,你是独一无二的安夫人,不必受任何人的拘束。在薄公馆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而不会被拒绝,我在的时候为你遮风挡雨,以后我若不在,薄灯成为你的依靠。”
“你再也不必看任何人脸色,永远做薄公馆恣意任性的安夫人。”薄魁之一字一顿道,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只要薄公馆还在一天,你就可以永远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之岚微微一怔,妩媚清冶的笑容淡了些许,本来漫不经心的眼神陡然锐利了几分:“你可真心实意?”
薄魁之虔诚点头:“以薄公馆立誓。”
安之岚再次笑了起来,姿态优雅地接过他手中戒指,自顾自地戴上,转身步履轻盈地踏入了遍植紫藤花的薄公馆大厅。她吃吃笑着,目光偶然掠过光可鉴人的玻璃,看着自己清冷妩媚的面容,笑容里竟陡然横生几分恨意。她的眼睛里,隐隐闪动着泪光,起伏摇摆的长裙间,那双修长白皙的腿影影绰绰,露出斑驳的血痕、淤青,和纵横交错的疤痕。
再半年,她亲手教着薄灯如何品茶,对着继子年幼却掩饰不住困惑的脸,笑盈盈地开口:“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我为什么放着自己的儿子不照顾,却对你无微不至、亲手教导?对你要求严苛、盼子成龙?”
薄灯纠结的鼓着脸,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安之岚垂下眼眸,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倦意,却依旧优雅端庄。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箸,语气清幽道:“因为你父亲向我许诺过啊,只要薄公馆风光一天,就能庇护我行事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让我高居云端、永远不向世俗低头......”
她放下茶箸,幽幽道:“让我,永远能按照我喜欢的方式去生活......”
“我累了,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再让薄公馆倒下了。我要它在我有生之年,永远高不可攀,永远风光无限。”
九年后,她在巨大的悲恸中闯入解良翰的病房。在当了九年说一不二、名动京城的安夫人以后,她已经没有再这样流露过真情了。但是面对解良翰,她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想笑就笑、想不笑就不笑的安之岚。
她握着他的孱弱如一抹烟的手,痛哭出声。直到情绪稍收,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一旁的少年,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这是她曾经小小的、曾经愿意用性命去守护的儿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盯着他翠羽一般的眉毛、流转间顾盼生辉的凤眼,即使含着痛楚的泪水,也依旧楚楚动人,于无声处生出宛然风姿来。
那是她每天都要见到、每天都要憎恨的容颜。
腰间、腿上的皮肤剧烈的疼痛起来,哪怕那里的疤痕早已用最完善的手术祛除得一点不剩,也依旧滚烫发热、把她反复拽进无穷的噩梦之中。
她眼中的温柔还没来得及升起,就已经被一捧冰水浇透,只剩残存的灰烬在胸腔里铺开。
她咬紧了牙关,冷冷的撇开了头、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病房。玻璃倒映中,她看见了那个孩子震惊失望的眼睛,潸然而下的泪水,心里如刀剑交错、血肉淋漓,却在痛过以后越发麻木,竖起了无声无息的屏障。
我已经不会再忍不住眼泪了。
你也不应该忍不住。
对吧。
好像从一场陈旧又荒唐的梦里苏醒,我摸着眼角细密的泪痕,捂住脸,半晌不愿抬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曾得到过我梦寐以求的母爱,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但人最终是会变的,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在权利之巅和尘埃之中反复的磋磨是否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又或者她的的确确像我猜的那样,把她这一生的不幸都归结于这张脸,所以对我的憎恶最后压倒了慈母心肠。
又或者她已经彻底看开了,余生只不过是想得到平静自由的生活。所以把最后一点希冀和期盼全部凝结在薄灯身上,再次见到我的时候,既是觉得无法面对,也是感觉到已经不知道怎么用当初的态度来面对我,索性不见。
但不管这其中缘由是什么,在我最需要她的照顾的时候,在我最需要她的帮助的时候,她选择了不闻不问、冷眼旁观。最后在我和薄灯之间理不断剪还乱的时候,因为察觉到了我对薄公馆光明的未来可能带来的风险,直接视我如敌仇,干脆利落地赶出了薄公馆。
难道她不清楚失去庇护的我可能会面临什么吗?
难道她不明白这幅颜色沦落烟尘的后果吗?
难道她不记得暗中窥伺她的人至今没有完全死心吗?
也许是记得的,也许是不记得的。但总之,她的处理方式就是简单粗暴地把我接来,锦衣玉食的养大,就算是兑现诺言;然后简单粗暴地把我赶走,母子关系一刀两断,就算是了了这一切因果。
我擦干眼泪,默默望着窗外的白茉莉和金银花,慢慢展开美工刀的刀锋,一点一点把他们的根系割断,任花朵零碎飘落,枝叶混杂入泥土。
她既然再也不需要眼泪。
我也就再也不需要母亲。
我可以理解、原谅她出于保护心理,对我和我爸的放弃。但是后来她明明拥有了裁定他人命运的权力,却不肯施舍我一点半点微末的真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就这样吧,母子一场,终究是会到头的。
如果我爸泉下有知,此生挚爱的两个人最后走到相逢陌路的地步,会不会心痛如绞呢?
我将带着枝叶和根系的泥土抛入回收垃圾箱。
这被权势欲望颠倒的命运,到此为止吧。
雨季,我联系的导师安蒂亚斯先生告诉我,他需要去大陆监督一项自己主持的中美合作项目,因为他的门下只有我一个亚裔学生,所以决定带我过去作为助手兼翻译。
我看着自己刚交上去、还没盖章同意的PhD学位申请书,感觉嗓子眼里含着一口老血,却只能默默往下咽。
安蒂亚斯先生在视频那头扶了扶眼镜,镜片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冷光,但他的笑容十分亲切、语气依旧和蔼:“解,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先生。”我含着老血,微笑着说。
NYU是个精英主义盛行的地方,安蒂亚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他的团队里,每个人都必须有用处,每年都有他PUA学生的传说。而我选择他的原因极其简单,他的学生毕业太顺利了,在千锤百炼中拿到最高的答辩通过率。而我不想一直靠陆昊苑的供给,我想早点读完赚钱。
我一边磨咖啡一边苦笑着想,也许我还要感谢这次交流,给了我机会向安蒂亚斯展示我的个人价值,以便为他在我的申请书上落下的那个签名添砖加瓦。
和安蒂亚斯的航班落在T市的时候,是风季。我看着对方来接待他的团队,胸口配着熟悉的“黎鸿锦政府管理学院”的胸标,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在对方的引导下,抱着安蒂亚斯大包小包不愿意假手于人的材料、在接待酒店门口下车的时候,又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门口等候的学生里,最前面的一位,轮廓深刻、身材高大、表情冷漠的,可不就是几年不见的陆昊笙。他竟然真的回来读了T大黎政院的研,就凭他那个镀金的中德联合培养学士学位?我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但陆昊笙竟然只是平静地看了我一眼,琥珀色的眼睛非常淡定,就像我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我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佯装从容地与各位老师握手,站在安蒂亚斯身边老老实实地当翻译。
黎政院领头的接待老师是他们的副院长兼王牌专业社会心理学系主任,魏启波教授。他与安蒂亚斯自如地用英语寒暄了片刻,然后冲我一笑,手在身侧随意摆了摆:“小陆,你带安蒂亚斯先生的学生先去休息,安排一下。”
陆昊笙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冲着我微微一笑,客气道:“解星然同学,请你跟我来这边,学生都集中安置在四楼住宿。”
电梯门缓缓打开,陆昊笙先一步跨了出去,身材挺拔,步履带风,很难不承认他那种纯男性的俊朗和英气的确是引人注目。但我心里仍旧没放下那一点警惕,在他身后两步之远,一直到他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口停下,掏出了门卡。
一声清脆的“滴”,房门应声而开,他彬彬有礼地对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我微微颔首,抬头迎上他的微笑。迎着夕阳,他琥珀色的眼珠泛出琉璃一般的光泽,笑容客气礼貌,弧度都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就在他的眼睛折射出夕阳的那一瞬间,尽管藏的很好,我依旧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冷芒。
熟悉的侵略性的神色。
我脑海中许久不曾响起过的警报长鸣,身体比大脑更快,向后一步就要撤出。但陆昊笙显然早有准备,一把环住我的脖子将我勒进了房间,行李箱倒在脚边,发出“砰”的一声,被他随意地一踹踢进房间,然后顺势反带上房门。那双手臂如钢浇铁铸,将我掠进屋内,双双倒在床上。
久违的恐慌袭来,我反手就想抽他耳光,却被牢牢锢住。他“啧”了一声,湿湿热热在我唇上嘬了一口,亲昵地贴着我的鼻尖道:“怎么还是这么机灵?我都已经装的很好了!”
我愤愤踹他,却根本没力气抽出腿,我郁结道:“臭傻逼,放开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放!”他干脆利落回绝,又抓紧时间在我脸上亲了好大一口,把头埋在我脖颈里深深地吸着我的气息,闷闷地道:“我都忍了两年了,还不能让我好好碰碰你吗?再见不到你我要疯了!”
我气结:“陆昊笙,我都跟你说得很明白、很清楚了,我对你没兴趣,也请你离我远一点!我陪老师来参加项目交流会,烦请你公事公办,行不行?”
陆昊笙笑嘻嘻道:“可是我对你有兴趣啊,你可以躲着我,但是不能要求我也疏远你吧?”他在我脸上蹭了蹭,心满意足地叹气:“然然,你不知道我为这一面准备了多久,我快被我姐丧权辱国的条约折磨死了。”
我没心思听他想说什么,只想奋力掀翻他,没想到他挨挨蹭蹭了好一会儿,放松了些许力道,抱着我坐了起来,手臂松松地环在我身上,嘴唇贴着我的头发说:“我放开你,你不准跑,老老实实跟我说会儿话,行吗?”
拉倒吧,谁要跟你说话。我腹诽着,刚想假装答应、伺机逃跑,就看到陆昊笙睁大了眼睛巴巴的看着我,琥珀色的虹膜里波光粼粼,闪耀着一种叫“期待”的东西。
我顿了顿,默默点了点头。他笑着放开了束缚我的手,只是随意地搭在我后腰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摸着我的背,就和摸一只心爱的猫那样。我动了动,坐正了,认真地问他:“你刚刚说,你来这里,是和昊苑说过的吗?”
“叫姐,没大没小。”他捏了捏我腰上的软肉,警告般看了我一眼,只是眼睛里全是笑意,毫无威慑力。他说:“也不全是。两年前我姐把你从燕家接回来,其实我就知道了,我姐一直在南方休养,在这里哪有什么心腹,帮她开车办事的全是我的人。我本来想立刻去见你、跟你一起远走高飞,但是我姐说了,如果我敢不听她的话、擅自跑去找你,就不认我。”
他说到这里,明显蔫巴了几分,讪讪然说:“我做的那些混账事,我姐都一清二楚,我于心有愧,不敢面对你也不敢面对她。我姐跟我说,让我这两年在慕尼黑好好想一想,我到底是想对你好、让你开心,还是想作践你、让你永远恨我。想清楚了再回国,至少不能像一条疯狗一样乱咬人。”
说得好!我心里默默给陆昊苑狠狠鼓了鼓掌。
“我是正经八百考上的黎政院。不是走旁门左道进来的。我这两年都在收心读书,我姐说解先生在T大的时候奖学金拿满,你不喜欢没脑子的废物。所以我这一年都在潜心备考,刚出了复试结果,我就赶过来打工了。”陆昊笙委屈巴巴道:“因为魏老师说在随行名单里有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有点动容,但又有点无奈。自我十二岁知道陆昊笙这么个人起,他就是以无法无天、不学无术出名的。陆家党羽遍布部队,谁都默认他是要接替他老子位置的。但是没想到他跑去国外读书,自断了进军队的前程,在该去给他爸打下手的年纪,硬生生考进了黎政院读研,就为了和我在这里再次相遇?
“陆昊笙,你有你自己的前途和责任,你将来还要照顾昊苑,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有气无力地说:“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之间从不存在温存的过去,也看不到可能的未来。”
陆昊笙不吭声了,半晌以后才慢吞吞开口:“我喜欢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我就想把它扭下来,扭下来我就开心了。我做过很多欺凌你的错事,我也没指望你能全然原谅我,但是我要跟着你、看着你,直到你愿意回头为止。”
我气笑了:“我还以为你改了多少,原来还是这个霸道的性子。那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被你欺凌、侮辱、强奸、囚禁,看到你这张脸我就反胃,你想在我身边黏着,问过我的感受了吗?我是一个人,我有我自己的日子要过,凭什么和你浪费时间?”
我唰然跳下床,站在床边上指着他无措的脸,厉声道:“现在你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再出现,你要什么原谅的话我都可以现在说给你听,只要你离我远一点!”
“你别生气,然然,你别生气。”他举起了手,慢慢站了起来,缓缓退到门边,反手打开了门,退出半个身子,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看着我说:“你先冷静一下,晚上我来找你吃饭。”
我一脚飞踹关上了门,如果不是他躲得快,就会被门夹断半边脖子。
长长叹了口气,我打开行李箱开始归置东西,望着窗外拉得长长的斜阳,心里痛苦又无奈。
陆昊笙出现了,燕鸿雪肯定也不会不来的,陆昊苑说过他保送了本专业。我实在是不想和这两个人再有任何牵扯,但是我现在孤身一人,确实没有任何拒绝的底气。万一逼急了,又给我来一次监禁的戏码,也犹未可知。
我得,想点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午开完第一次组会,整整三个小时,我一秒钟也没休息地给安蒂亚斯翻译每一句话。他的掌控欲极其强烈,就算是黎政院的老师内部回头说了一句半开玩笑的话,他也必须精准的知道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等到十二点多,魏启波教授笑眯眯地宣布中场休息,提前一步把安蒂亚斯和其他几位NYU的老师引去招待处用餐了,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被各类专业名词淹没,抓着头发埋在桌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T大和NYU在管理学领域里都是各自国家的领头羊,特别是行政管理类专业,几乎就是殿堂级别了。我本科在N大读的,事实上而言,N大的工商管理类专业出类拔萃,但在行政管理方面确实逊色一些。后来在NYU进修的时候花了苦工去恶补课业,才勉强能入安蒂亚斯的法眼。
平台很多时候就是决定了人的起点,特别是我这种没出身、没人帮扶的学生,能够认识什么人、拿到怎样的offer,包括在项目组里认识的每一个老师、学长学姐,将来都有可能成为我工作的人脉、事业的台阶,所以我不可能轻易放弃任何能够到的机会。我和我爸不一样,他做的是纯理论理学,只要潜心钻研、研究方向切实可行,就一定能做出学术成果。但我学的是和人打交道的管理学,如果不融入社会、不接受成人法则,我将寸步难行。
等我调整好情绪、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对上陆昊笙兴致勃勃的琥珀色眼睛,还有另一张含着和煦笑意、如春花秋月般的俊美面容。
在应承下安蒂亚斯的要求的时候,我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天的准备,因此它到来的时候我也平静,一言不发地看着陆昊笙和燕鸿雪。
燕鸿雪坐在我身旁,身上的气息清浅而好闻,带着青年人的温热:“然然,我们去吃饭吧,我带你去好好休息会儿。”
“西门出去走几步就是我的公寓,陈姨已经做好饭在等了。”陆昊笙在另一侧坐了下来,热切道:“陈姨是专门做粤菜的,你肯定喜欢吃!”
我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谢谢,我点好外卖了,回我的宿舍吃就行。”
燕鸿雪笑得比我更淡定:“然然,你有工作,我们不耽误,一天能跟你一起吃两顿饭、休息时间多相处一会儿就行。咱们好好说会话,下午让你专心工作,行吗?”
威胁的话也被他说得如和煦春风,可真有本事,不愧是燕鸿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收起笑意,面无表情道:“两顿饭,确定?”
燕鸿雪笑着点头。
坐在陆昊笙的公寓里的时候,我还是没想出合适的办法。T大校区只有这么大,我每天跟着安蒂亚斯进进出出,黎政院和接待处两点一线来回,他们两个有一万种方式找到我,而我只要想安安静静地把这个项目做完,这三个月就必须和他们保持风平浪静。
但是我做不到。
我分不清自己对他们是什么感觉,可能有过一刹那的心动,在杏花纷扬的夜晚,在风雪绵绵的回廊,在燕鸿雪撇着断折的胳膊、苍白着脸让我快走的时候。我不是铁石心肠,我曾对薄灯心动过,我就不可能对他们毫无感觉。
但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我期盼的人生是像我爸妈曾经那样,夫妻恩爱、伉俪情深,有儿有女。和他们在一起,像就着毒药饮酒,醇美甘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毒发身亡。
陆昊笙和燕鸿雪都是天之骄子,生来居于云端,他们贪图的是我的颜色,这样的真心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随着年岁越长,他们的权势越深,身边锦绣簇拥、佳人环绕,如果真的因为一时之乐答应了,将来兰因絮果、情分淡薄的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一个被厌弃的娈宠?一个被抛却的情人?
我不会自轻自贱到如此地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有开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搅弄着碗里的上汤枸杞叶,舌尖尝到的味道鲜美,心里却苦涩一片。陆昊笙兴致勃勃地给我夹菜,燕鸿雪似笑非笑地坐在我对面,目光未有一刻离开过我。我慢慢喝着汤,颇有些食不甘味之感。
吃完饭,我在客房床上躺下,闹钟定好准备入睡。陆昊笙悄无声息摸到旁边,窸窸窣窣地就想钻进我被子里,我反手按住被角,他委屈地看着我。
“出去。”我毫不留情地说。
陆昊笙伸手,拇指和食指拉出十厘米那么长,小声道:“就睡一会会,我就自己走。”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又把手指缩短了点,扁着嘴道:“......一小会会。”
我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走人。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他忙不迭跳了下去,一溜烟跑了,动作很快、关门的力道却很轻。
我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心里又叹了口气。
他们现在已经学会了尊重我的感受,在漫长的纠葛、互相伤害以后,在我一次又一次流着眼泪、说出那些鲜血淋漓的句子以后,他们终于学会了走下云头、仔细看看我的喜怒。但是这反而更让我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我从来吃软不吃硬,如果是侮辱折磨,我梗着脖子一闭眼也就撑过去了。但是这种水磨工夫,我真的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一直保持这种冷静态度。
下午我闹钟刚响,燕鸿雪就轻轻推开了门,我一言不发与他擦肩而过,径自去洗漱台前整理仪表。他在我身后一直看着,镜子里反射出的眉眼略带自嘲,但还是把手上一直拿着东西递给了我:“......特制的含片,你一直在说话,别把嗓子说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看了他一会儿,接过药片,当着他的面拆开了,塞了两粒在嘴里。
燕鸿雪就像单纯的小孩得了什么嘉奖一样,眼睛里漫开深深的笑意。
我看了他两秒钟,说:“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恢复得很好,没留下什么问题。”他笑着说,语气极尽温柔:“你不用放在心上,现在燕家我已经能与我父亲相抗衡,这也是当年那件事留下的善果之一。”
大概是我脸上的疑惑太明显,他解释道:“我继母对我父亲早有不满,陆昊苑亲自来与她一番长谈,我继母大概是真正对我父亲死了心。她只有一个亲生女儿,过两年也要出嫁了,女婿、外孙的前程将来少不得我帮扶。她放弃那些幻想以后,年后的宗族会上转向支持我,她这十几年端庄贤淑、族人也是有目共睹,加上父亲作为实在荒唐,因此现在也不再是他的一言堂了。”
我真诚道:“那就好。”
他垂着眼睛,又抬起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带了几分哀伤之色:“然然,我已经改了很多了,陆昊苑才会容许我和陆昊笙接近你。你能不能给一点点机会,稍微的、看一看我?”
我沉默着,半晌没有开口。
燕鸿雪闭了闭眼睛,退后一步,让开通向门口的道路,再次微笑,笑意中透着勉强:“没关系,你一天不回答,我等你一天;一辈子不回答,我等你一辈子。我不会再逼迫你了。”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可心里的酸涩却蔓延得越来越大。
真的、真的能改掉吗?
安蒂亚斯合上笔记本,即使在盛怒之下,他的动作也极其克制。金属碰撞的“喀”声非常轻微,但我却心头一跳,冷汗慢慢渗出脊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眉心深深一道褶皱,唇边法令纹既深且长,面无表情的时候是极其严苛的面相,或者说其实这才符合他的性格。他看着我,缓缓道:“解,我需要你去处理好这件事,你我都很清楚这次合作项目对于我们组的意义。”
我低下头,恭恭敬敬道:“好的,先生,我这就买明天的机票过去。”
安蒂亚斯这才面色稍霁,点了点头说:“等你回来,我会和凯瑟琳·斯蒂普森女士联系,希望她能认可你在这次合作项目中的贡献,为你提供你应得的机会。”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我明白的,先生,我一定尽力。”
同安蒂亚斯道过别,我走出门口,倚在走廊里就开始刷新航班信息。
这次让安蒂亚斯大动肝火的是,N大与NYU一直都是亲密的合作伙伴,我就读的2+2项目也是历史已久。但是在专业认可度上,N大一直不如T大,这也是NYU这次愿意迈出第一步、与T大尝试着成立合作项目组的原因。
但是之前与N大共建的项目资料发生了严重的泄露,今年论文季还未到,N大就抢先用两校合作的成果投递了论文,虽然还未见刊,但是这件事也让安蒂亚斯十分恼火。他不能接受N大这种“抢占关中”的行为,但是他本人需要在黎政院坐镇,无法分身去调查N大的真实情况。
这次他的团队里,我是唯一的华裔,本地的真实情况需要本地人去调查,他带来的其他日耳曼裔、拉丁裔等等完全无法入手,正好我急需逃离T市,立刻自告奋勇前往G市,去与N大管理学院对接。
我前脚刚买好机票,后脚陆昊笙和燕鸿雪就找上了门,把我按在饭桌前说:“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两个学校之间的龃龉,你只是一个本科毕业生,万一处理不好,安蒂亚斯放弃了你,你在国内高校圈将无处可去!”
我放下筷子,平静地说:“但是,这也是我的机会。NYU是白种人、尤其是犹太人的天下,我是安蒂亚斯团队里唯一的华人,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树立起自己的定位,我没办法顺利留下。”
陆昊笙说:“你为什么非得读他的PhD?你明明知道在国外,亚裔学生难以出头,你还非得去趟这趟浑水?黎政院的地位不够高吗?你在纽约这两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越说越生气:“我天天担心你被抢劫、卷入枪战、或者被颜色歧视分子欺辱!我每天都梦到你在那边孤苦无依,在项目组被打压!我放弃军校来读这个我根本不感兴趣的社会心理学,都是为了离你更近一点!”
我语气更冷:“陆昊笙,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论打压欺辱,我在国内受的还少吗?薄公馆还在庇护我的时候,尚且保全不了我自己,现在我就是素人一个,在国内国外有什么区别?至少安蒂亚斯真的看我的能力,而不是脸!”
“国内没有人能再欺负你!”陆昊笙的声调瞬间拔高:“你安安心心留下来,读研读博、留校任教,以后就顺顺利利走完解先生想走的那条路了!你到底在倔强什么?解星然,我真的不理解,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我都把路给你铺好了!”
我看着他,他越说越气,恼得像一头狮子。
在我冷静的目光里,他慢慢平静下来,那种怒火慢慢平息了。
“我在纠结什么?”我冷冷地说:“自从回国,我还一直没和你俩好好说过话。那么现在,我来告诉你,我在纠结什么。”
“我有学识、肯努力、专业好、会做事,但是在你和燕鸿雪的眼里,只剩下容貌这一个优点。你们给我铺好的青云路,我靠自己不是走不到,我在安蒂亚斯的团队里做得很好,只要这个项目顺利结束,我就能申请到全奖、开开心心去读我的PhD。靠你们?就算是留在了黎政院,我能问心无愧吗?别人的闲言碎语会少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改过自新了,学会尊重我了,那现在你们像是真心尊重我的样子吗?你们反对我回去读PhD,不过是因为我一去三四年,甚至可能永远就不回来了,你们鞭长莫及、对不对?你们只不过是把有形的牢笼变成了无形的,想用利诱代替威逼、逼我就范罢了。今天我接受了建议,轻松地进了黎政院,享受到最好的资源,明天我轻松地拿到了了一刊一作、评上国奖,那么我迟早有一天会失去自己的学术能力,成为离开你们就一无是处的废物。”
“薄公馆的生活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只有依靠我自己获得的东西,才是永恒的、不会失去的。在安蒂亚斯手下确实是每天提心吊胆、整宿整宿的熬夜写材料,但是就算得不到他的认可,凭借这份锻炼出来的本领,还一定会有其他教授愿意接受我。靠你们?就像我当初对薄公馆、对我妈的幻想一样,浮萍无根。”
我一字一顿说:“我再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了,我现在只相信我自己。”
随着我的话语,陆昊笙的脸越来越难看,到了最后一句话,他简直怒发冲冠,不知道是因为我宣布了对他的完全不信任,还是明白告诉了他我将来留在大洋彼岸的决心。总之他脸上那种阴沉的怒火越来越明显,我花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双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陆昊笙动手之前,燕鸿雪按住了他,很轻的一下,但立刻制止了他的动作迹象。燕鸿雪按着陆昊笙的肩膀,对着我说:“然然,看来我们之间真的缺少必要的交流,你对我们的误解还是很深。”
他语气平静:“我们喜欢你,对你的要求无所不应、对你的希望努力迎合,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硬硬道:“没有什么不对,但我不需要。”
“无论你需不需要,你总是要给我们提供的机会,不能一味拒绝、一味否定,对吗?”燕鸿雪道:“你既然把解先生教导的温良恭俭让记在心中,那你是否也知道他对于别人的好意,是如何处理的?我和陆昊笙站在别人的更高处,能提供的资源自然是要比别人更多一些。而且我们并没有抢夺任何人的机会,如果你能得到黎政院的栽培,我们能够提供给黎政院其他学生更好的前途,仅此而已。你无法否认,这是一种双赢。我们也没有教唆你去做学术不端的事情,你依旧以同样的标准毕业、留校,你也不会放纵自己去做这种事,对吧?”
他的语气很温和,说的也不无道理,我燃起愤怒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些,但依旧摇头:“我现在不想留在国内,在这里我没办法专心读书。我已经在安蒂亚斯那里拿到了入场券,你们也很清楚我会在NYU获得更好的未来,所以你们不应当阻止我。”
“很抱歉,然然,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留在NYU,你想都不要想。”燕鸿雪微微一笑:“这两年已经是我对陆昊苑最大的承诺,也是我们对你最多的让步。现在我们都已经冷静下来,应该去考虑未来了。”
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果然还是燕鸿雪。我怒极反笑:“那我也告诉你,我的未来里没有你,也没有陆昊笙。如果你们要继续以前那种强迫监禁的套路,那随便。你们可以试一试我的颈椎骨到底有多硬,看是什么手段能让我低头。”
于是不欢而散。
陆昊笙一直怒发冲冠,燕鸿雪倒是十分冷静,还能按住他,让我囫囵着走出他的公寓。我在冷风里踱步,一路想一路走到接待处。
我很清楚他们为什么能按兵不动到现在,无非是因为陆昊苑的存在。但是陆昊苑对燕鸿雪的威慑十分有限,我也不可能永远躲在一个女孩子的背后。在他们尚且能保持冷静的时候,我可以耍耍脾气、拒绝一些不合心意的要求,但是我不能操之过急,万一真的激怒了他们,我能不能顺利登上回NYU的飞机还犹未可知。
安蒂亚斯只是一名学者,与我也交情泛泛,不可能也没能力顶着陆家和燕家的双重压力强行把我带回去。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他肯定会果断放弃我,说不定还会主动把我卖出去,换来一个顺水人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深深叹了口气,好像我来T市以后最多的就是叹气了。
拖一天算一天吧,我先认真把N大的事处理好,也许等我从N大回来,这边又有了新的转机。
第二天是陆昊笙开车送我去的机场,一路上车内寂静无声,颇有风雨欲来之势。我知道他们现在是强忍着,等我从G市回来,必然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冲突。
燕鸿雪帮我拎着行李,送到了候机厅,陆昊笙一言不发插着兜在后面跟着,满脸上都写着“不爽”两个字。我心里既是存着事,也是压着气,也并不想说话。
在候机厅坐了很久,燕鸿雪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温声说:“然然,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我们之间一定存在转机。”
我硬邦邦地说:“没有,不可能,不存在。”
燕鸿雪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又摸了摸我的头,说:“然然,好好照顾好自己。你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强。”
我仍旧板着脸,只是心里有点软软涨涨的。我确实不是很心硬的人,虽然意志坚定、性格独立,但是过于吃软不吃硬,一点点关心就很容易让我动容。
安蒂亚斯的助手之一给我发了邮件,告诉我N大那边也安排了一位专员与我对接。显然他们并不想就此事和NYU撕破脸,也不想破坏两校深厚的合作基础。但是我还没来得及问名字,通知登机的广播就响起了。我急急忙忙关了手机,拎着行李箱就走了。
机场到N大的路极其熟悉,两侧依旧绿叶葱茏。鸟鸣宛转啁啾,一副春末盛夏的舒朗景象。我拎着行李从已经走过几百遍的车道上行进,停在N大北门的时候,恍惚了一下,那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两年前。
薄灯穿着雪白的衬衣、纯黑色长裤,站在一树云霞般的花朵下,身后如云笼雾罩、烟霞蒸腾。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我,黑玉般的眼睛情绪难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看了他一会儿,说:“安夫人知道是你来对接吗?”
他缓缓摇了摇头:“她不关注这么细节的事。”
我失笑,确实,她并不爱任何一个儿子,只要薄灯依旧在他该在的轨道上行驶,安之岚确实是不会关注任何事。而薄灯虽然读的是工商管理类专业,但是他本人兼任管理学院的公能朋辈导师之一,作为专员和我对接此事合情合理。
没有带我到他自己的公寓下榻,我按惯例住到了接待处。接待处冷冷清清的,好像整个三楼就住了我自己。薄灯替我办好入住手续,拿出临时出入卡给我,问我晚上去哪里吃饭。
我接过卡,头也没抬:“我自己认识去食堂的路。”
他又沉默了,半晌才说:“你还会来看安姨吗?”
我真是没想到他还能问出这种问题,怒极反笑,反口问他:“你接这项任务之前,知道NYU派来的是我吗?”
薄灯瞬间失声,我抓着门禁卡,缓缓说:“很多事,是我有错在先,但我如果有欠你什么,早也已经还清。我已经按照薄公馆的需要远离了,如无必要,还是没有交集的好。”
他再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去。房门合上以后,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深深地、疲倦地倒在了床上。
我有时候真是不明白薄灯到底在想什么。他总是那样安静从容的态度,不紧不慢地牵动着我的情绪,默默地纵容着这一切。但是又在所有做出选择的时刻,毫不犹豫地舍弃我。我已经很努力让自己释然了,可是他有不远不近地出现,阴魂不散的从我的回忆里走到现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和薄灯在邮件沟通之后,带着材料来到了管理学院。等候着我的是我大一时候的系主任,冯元杰教授。他见到我,有点吃惊又有点感慨:“那边只给了你的英文名,我看到‘Xie’还以为是姓谢,没想到安蒂亚斯先生真的派你过来了,看来你这两年在NYU很受肯定。”
我谦虚了两句:“亚裔学生比较少罢了,安蒂亚斯先生也是看在我熟悉本校情况的基础上,才给了我这个机会。”
明知道我是N大和NYU联合培养的本科生,却还是让我来对接此事,一是因为本校人熟悉情况好交流,二也是因为安蒂亚斯存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两校之间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他并不想因为这种小细节破坏大局。我来的目的很简单,将投递论文的责任划分清楚,能让N大撤回论文是最好,如果做不到,也要改成联合发表,带上安蒂亚斯团队的名字。
冯元杰教授很开心地笑起来:“安蒂亚斯先生确实是明事理的人......我们内部也在进行调查,你多待几天,我们好好协商一下,等处理方案出来了,安蒂亚斯先生点头签字了,这事就算办好了。”
我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冯元杰教授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问:“准备留在NYU深造吗?以后就在安蒂亚斯先生的项目组里了?”
我点了点头:“如果能留下来是最好。”
冯教授的笑容加深了些,又自豪又失落的样子:“那里确实是全球顶尖的平台了,你能得到他的肯定实属不易,只是可惜了我们培养的人才了......”他悠悠叹了口气:“希望以后还有交流的机会,能让你多回母校看看吧。”
此时,薄灯敲门而入,冯教授立马招呼他:“小薄,你怎么没跟我说NYU派来的对接员是星然?对了,星然以后留在NYU的话,你们兄弟不就长期见不到面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薄灯的神色好像透出微微的僵硬,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把手里的资料放在冯教授面前,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林主任让我来跟您汇报一声,他那边已经和梅副讨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