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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2 / 2)

天公作美,刚回周公馆,便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下了两天两夜,外面银装素裹,万物静好,屋内燃起炭炉,暖意融融。

自小在南方长大的小贤,极少看到这样的冰雪世界,小女儿心性大起,叫上前院两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在中间的院子里堆起雪人,欢声笑语,不时传到我的别院。

我坐在温暖的客厅,捧了杯热茶,隔着窗户感受她们天真烂漫的少女情怀,不自禁地浮起微笑,一旁的安伯也合上正在阅读的书籍,望向遥远东方:“瑞雪兆丰年啊!我的家乡只怕也在下雪,那景色可比这里美多了。”

丰年?我看是丰收了一地的炮弹和地雷,不过难得安伯愿意与我话话家常,无聊乏闷的我还是求之不得,“您的家乡是?”

“日本北海道。”他温柔地说出这个名字,带着神往和回忆,“我已经三年未回去了,我的孙儿只怕会叫爷爷咯。”

“您也有孙儿?”我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这么说话太唐突了,赶紧赔笑,“我的意思是,一直以来都没见着您的家人,还以为您是孤家寡人呢。”

“哈哈哈……”他爽朗地大笑起来,“夫人无需介怀,老朽与你相处时间不算长,但也清楚你说话口没遮拦的习气,我的家族虽说比不上将军的显赫,好在儿孙满堂,人丁兴旺,也算是望族了。”他说起家人不无骄傲。

我惭愧地轻笑着,叹息道:“真不明白,你们都年纪一大把了,本该安度晚年,共享天伦,却千里迢迢来发起这样的战争,害得太多的人家破人亡。除了远离亲人,丧失人性,你们还得到了什么?”

我的言语难免激烈,他还是有风度的笑着,淡定道:“战争不是一两个人的疯狂能发动的,也不是一两个人的冷静能阻止的,我是一个军人,我的职责是服从和执行,而不能去顾虑对错。即使我个人违背了我的天职,还有千万个军人能取代我的位置,那时,只怕结局更惨烈。你的立场我很清楚,你的责备我受得住,但少爷,请你对他多点体谅和理解,他和你一样,都是在夹缝中做人,他的喘息空间比你更小,其实他从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啊,只是他要面对的除了他的父亲,还有更多其他高层的决策,单凭他个人力量,寡不敌众,力挽狂澜谈何容易?!他已尽力了。”

他一说到善渊,我的思念顷刻狂潮般的涌起,他接下来的话我就开始心不在焉了,自顾自地发着呆。

睿智如安伯当然知道我的魂已经飘走,也不多絮叨,跟我说了句告退便出门去享受大好冬光了。

善渊这次不再优柔寡断,拖泥带水,我回来了两个月他没有来一通电话,我知他是顾全大局,不想再扰乱我心绪,加深我俩间的矛盾,可心里难免失望,又不敢主动去联系他,怕再惹出事端。

只能守着,等着,从冬天盼到春天,从春天盼到夏天,樱园的樱花开了一季,又谢了一季。

已是抗战的第二年,南京失守后,国民政府虽西迁重庆,但政府机关大部和军事统帅部却在武汉,加上武汉地处中国腹心地带,日本大本营认为“只要攻占武汉就能支配中国”,于是日本御前会议决定发动武汉会战,迅速攻占武汉,以迫使中国政府屈服。1938年6月,日本动用了当时能够集结的最大兵力,全力进攻湖北周边城市,试图找到突破点,占领武汉。

双方苦战四个多月,安庆、广济纷纷失陷,炮火的声音日益逼近,我们每天听着炮弹声入睡,又在炮弹声中醒来,我的肚子已经是大腹便便,几近临盆。

眼下医院里都住满前线的伤员,想去医院生产恐怕行不通。一向沉稳的安伯也紧张起来,提前坐好了万全的准备,城中最好的妇产医生和最好的接生婆都被他请回家中,真是中西合壁,滴水不漏。

我自然是害怕的,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害怕,要是善渊在就好了,有他陪着我,牵着我,再痛我也无所(炫)畏(书)惧(网)。

预产的日子到了,安伯和小贤寸步不离的守着,我问安伯:“少爷知道吗?他会回来吗?”

安伯宽慰我说:“我通知少爷了,他当然很想回来看你,但那边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得身,他一处理完,马上会回的。夫人,不用太紧张,你们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我黯然一笑,看来只有我一人迎接这个小生命了。

以前看电视,女人生孩子都叫得特别惨烈,我以为那是电视艺术的夸张了,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艺术果然都是来源于生活,没有最痛,最有更痛,痛得我想当即死去。那是我毕生都不会忘记的夜晚,远方是络绎不绝的枪声 ,屋内是我痛不欲生的惨叫,折磨了我一天一夜,那小东西才离开我的身体,来到人世体验种种贪、嗔、痴、恨、爱、恶、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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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一个女人只有生了孩子人生才算圆满,那自此,我的人生也圆满了。看着怀中酣睡的婴儿,我虚弱无力的身子里又注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和希望,开始了一把屎一把尿的育儿之路。

其实没那么夸张,馆里下人自会替我打点一切,而且我的儿子很是乖巧,极少哭闹,让我省了不少心。

我只管整日在床上闷着,安伯照料入微,顾忌颇多,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在他的高压之下,无人敢怠慢,我同孩子都被养的白白胖胖,他对那婴儿倒有莫名的喜爱,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抱得多。

只有善渊,真是个狠心的父亲,眼看孩子就快满月,他还是音讯全无。想到他,我各种情绪掺杂,嗔怪也好,恼怒也罢,始终抵不过无悔相思的力量。

孩子满月之日,时逢中秋佳节,总算能下地走动,我便带着他去归元寺里求平安符。此时会战刚结束,中国军队虽浴血奋战,始终抵不过日军的铁蹄,被迫撤离了武汉,看似日军取得胜利,可双方伤亡都十分惨重,谁又能说自己是真的胜利了,或许在战争里,根本不会有赢家。硝烟余味未散,街上凌乱残破,四处堆着断瓦裂垣,行人少之又少,要多萧条有多萧条。

寺院里香火却出奇鼎盛,与街上的寂寥对比鲜明,看来人力改变不了的东西,人们总喜欢寄情于神佛,若是真有神佛,他们何时才会开眼,拨开这层层黑云暗世,还大地,还众生一片明日青天?

乱世中,平常的逛街早已是奢侈难求,我想买点毛线给宝宝织点衣裤,放眼望去,就没看见一家店铺开门营业,只得让司机径直开车回家。

一进院子,就见安伯站在门口翘首远望,见我回来,赶紧上前,激动的道:“少爷回来了。”

“啊?”好消息来的太突然,我一时也激动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没回过神,安伯轻推我一把,“他也是刚到,在后院换衣服,快把孩子抱去给他瞧瞧。”

我们疾步朝后院走去,安伯边走边道:“少爷以后都不走了,他多次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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