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狻猊没有再往太阳神殿的方向前行,而是转身朝锦鲤所住的青雨水榭奔跑过去……
争夺(下)
……》
青雨水榭里依然一片萧条景象,池塘里漂浮着指甲盖大小的鲜红色迎雪花花瓣,凤锦鲤独自在楼台上抚琴,一切画面如旧,唯独手边少了酒瓶杯盏的陪伴……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角度——得不到那个人的爱,能怀上那个人的孩子也不错。
她凤锦鲤从不循规蹈矩地生活,什么礼仪廉耻,什么道德辈分,对于她来说只是人们用来自己束缚自己的绳索,被束缚了之后还要叹息着摆出一副低眉顺目的奴才样……
指尖下的琴弦颤动不安,偶尔长音一泻千里,偶尔短音峰回路转,最后猛一扣弦,尖利的琴声划破周围的静谧,一曲终了。
抬头看时,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时空的凤狻猊站立在她面前,眼底深处埋着的不知是愤怒还是哀怨。
“锦鲤,你不能生下那个孩子!”光和影分洒在凤狻猊的左右两侧,他的语气冷漠。
“这可是我父王的独孙,为何不能生下?”她稍稍侧目,将眼光放在远处池塘里的一尾花锦鲤鱼的身上,心中不禁羡慕起自由自在的鱼儿。
母后给她取名为锦鲤,正是看到了包裹着她的五彩光华,愿她能寄身于水,自由生活。然而那位仁德的皇后为何没再深思,锦鲤再美,只可供人观赏;鱼儿再自由,也只能活在人们给它修砌的池塘里。
“你不能一错再错!”凤狻猊冲上前一把拎起那柔弱的胳膊,将锦鲤拽到跟前企图用凌厉的眼神扯掉缠绕在她身上的癫狂。
“皇叔……您为何不恭喜我?为何要阻止我?您知道父王有多喜欢这个孙儿么?”锦鲤的声音里带着如和风般的温暖,一双纯净的大眼睛里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摄人心魄的魅惑。
他忽然回想起了与她那一夜的荒唐,心里酸酸涩涩,有自责也有怨恨,但对锦鲤,他只有歉疚。
“你甘愿被那个女人利用吗?!”凤狻猊想到童心,心里的那一片酸涩的水潭像是灌进了什么辛辣的液体,烧得他想当着锦鲤的面抓狂。
“利用?”像有一朵粉色的云彩罩在公主那明妍动人的面上,“我也利用了她不是么……如果没有她,我又怎会得到期盼已久的东西?”
“锦鲤,你是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这么多年你要什么有什么……”凤狻猊一直急切地想要把话题转移到“孩子”身上,却总被锦鲤带跑了调子。
“皇叔您不懂,能为心爱的男人生下孩子……这才是我最想要的!”凤锦鲤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从这张无法以简单的言语来描绘的俊颜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就有一种醉了的感觉,尽管为了孩子她早就戒了酒,可还是抵御不了皇叔身上传来的阵阵甘醇香味。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她心爱的男人,有他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
“荒谬!实在荒谬!我和你根本不可能!”凤狻猊第一次在锦鲤公主面前表现出了不耐烦和锋芒毕露的愤怒。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牵着他的衣角,撒娇很久只想索取一个拥抱的小公主;而他,也不再是那个卷起袖子爬上高高的树杈,只为采摘那青涩的果实博她一笑的皇叔。
凤锦鲤的心在刚才那一句话末了最后一个字还飘荡在空气中的时候,就已经被震碎了,碎成了她自己都不忍去看的程度。
听皇叔亲口说出他们不可能,还真是{炫残{书酷{网 啊。
“皇叔请放心,锦鲤始终会站在您这边。”她必须得回房休息了,今天的风里好像夹杂了冰刀似的,吹到脸上身上都好痛,好痛。
“锦鲤,你好自为之!等战事结束,本王定会向陛下禀明一切,到时就算陛下降罪本王,本王也会保你周全。”虽然凤狻猊的最后一句依然挂念着他小侄女的安危,却早已一步步攀上了她无法企及的高峰。
从他对这个一直疼爱有加的小侄女自称“本王”开始,便注定了一段亲情的决裂,注定了他凤狻猊自此在世上少了一个亲人的事实。
第二日凤狻猊带着星曜赶赴前线,蓝苍山的西侧地势高隆,同盟军的十二万精锐大军就驻扎在这儿。
“星曜,前几天战事频繁,你一定很累……赶紧回帐里多歇息歇息!”他对身旁正给伤兵打着绷带的神使十分关切,早晨在她戴上金面具之前,明明见到了她脸上掩饰不了的倦容和眼周淡淡的青影。
午饭后好不容易把她推回帐中休息,结果一个不留神她又跑出来,殷勤地配合军医照顾伤兵,这样一来的确能在军中起到振奋士气的作用,可凤狻猊依然担心星曜的身体会适应不了高强度无规律的行军作战。
“没事的,亲王殿下,我睡不着了。”星曜的回答很得体,也很轻描淡写,似乎没听出来凤狻猊话中深深的情意。
“星曜!这些事情不该神使来做……军医呢!军医在哪里!?”见她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凤狻猊心里有点不痛快,想找个台阶给自己下,也想找个倒霉鬼来给他发泄发泄。
星曜却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赶紧替那个伤兵包扎完毕,撑着膝盖立刻站起身,金面具后面传出轻微的响动,凤狻猊知道星曜肯定是对他吐了吐舌头。
“星曜……等等!”凤狻猊追上她的脚步,一直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才继续说道:“蓝苍山一带有许多温泉,营地后面……”
“我知道了!”星曜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她中午听军医说了营地后面有一眼温泉,早早地就安排妥当,正迫不及待地想前去洗掉这一身的灰土。
凤狻猊站在原地没有再跟,有些垂头丧气,他不过是想提醒她,温泉旁边的一顶金红色火龙图案的大帐里,住的是景轩国那个银发的太子。
莫太子看起来好像整天都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样子,但愿星曜别冲撞了他。
战地的温泉只是泉水蚀出来的一个小池子,四周用了军帐上拆下来的湖蓝色布绸为了两圈,连一个可以搭衣服的架子都没有,远远比不上她在太阳神殿里的浴池奢华舒适。
但这温泉倒十分优质,看起来如一块硕大的碧玉沉在池底,面上泛着奶白色的水泡,腾起的雾气很快便打湿了她的衣衫。
星曜的表情带着些许的无奈和失望,手指却灵巧地解起了衣袍上复杂的扣结,脱下雪貂毛皮的长靴,一双比雪貂毛更柔白的长腿暴露于山间清新的空气中,转眼便染上了一层水汽。
温泉蒸腾出的高温令她有些飘忽,再不赶紧摘下那厚重的金面具,她就要憋死过去了——成天戴着这纯金打造的东西,简直是一种摧残。
虽然已经事先让勤务军们帮忙清了场,一时半刻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来此打搅,星曜仍是用内力查探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不知这山里会不会有野兽出没呢……一边想着,她将身子慢慢沉入水中,没多久她白皙的皮肤就被微烫的泉水熨成了粉色,脸颊也逐渐红润鲜活起来。
她也向士兵们打听了景轩国军营的驻扎地点,好像都在靠近溪水的山口。她没再去细细查探这溪水源自何处,也就不会知道他们统帅的大帐离这儿不到百步……
顿感浑身像卸下了一副铠甲似的轻松无比,星曜手里把玩着金光灿灿的面具,任由思绪陷入一片暗色的沼泽,她想起了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这样泡在水里……
不过,哪有这般闲适享受。
若不是因为失忆,她可能不会惧怕死亡,甚至会含笑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