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太过漫长，以致枯做了场长梦。
那是他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在通天世界树下，有一片生命花地。这种花的花瓣是嫩黄的，与青绿的草叶相依存。
彼时，母神正在世界树旁，对着树心祝福他们。
轻柔的风拂面，本源力量渐渐与泥捏制的身体融合。而后，他们睁开紧闭了三日的双目。
甫一入眼的是无际的嫩黄花，枯看呆住，呼吸停顿，他伸手，想用掌心去感受这花的柔软与生命的悸动。
可当他的指尖触上花瓣的时候，上一秒还新鲜着的花枯萎在他眼前。湿润的生机仅停留在皮肤一秒。
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枯却再生不出勇气去触摸下一朵鲜活的花。降生不久的神尚未见过与生有关的美好，便发觉自身与死恒久关联。
梦里，枯落了一滴现实中不曾流下的泪。风再度抚过他的脸颊，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你也很委屈吧。”风拂过头顶，是轻柔的抚摸。“与死相伴，确实不那么好受。”
枯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为他祈福过的母神。
梦境中不再是澄净的天空、巨树与花草，而是一层血红薄膜紧紧缚住了他。枯尝试观察四周，但他的四肢消失不见了。他变成了原形，一个小黑光团。
此刻，风不再拂过他的身体。枯透过薄膜隐约看见个模糊人影。虽是模糊不清的，但看见那抹熟悉的青色，枯还是认出来了。那是母神，是她少化的人身。
枯奋力去冲撞血红薄膜，又被弹回来，如此反复。他想被风轻抚，想将困惑许久的疑问告诸母神，可这层薄膜不留丝毫缝隙，牢牢地、牢牢地锁住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吱吱啾……”小黑光团低声地哀哀地哭泣，无色透明的泪珠砸向浓黑血色，激起层层涟漪。
死亡。
为什么死亡总是黑暗的？
枯把雾状的本源力量凝结成一道道光弧。第一道光弧划破他的原形，却无法让他死亡。
他曾想触摸万物，与鸟同鸣，与花同绽，与潮共涨伏；可代表死亡的本源力量让他与万物隔绝。触摸鸟，鸟会死；触摸花，花会枯；触摸潮，潮会竭。所有的一切的与生命有关的律动拒绝了他——司掌死亡的神。
枯的世界永远寂静孤寥。
他想死。
于是第二道弧光，第三道……直至第五千六百三十二道。他遍体鳞伤，却不得死亡。
其实不是渴望死亡本身，而是渴望死后下一世的新生可以圆满，对吗？因而死亡本身不就是另一种希冀。
正因渴求生，才饥食死。
枯的意识飘离身体，他悬浮在半空。看见众神歌唱，围成圈祈祷。在圈中心，是棵巨大的树。
其盖繁茂，光也穿不过叶隙；其尖抵天，最擅飞翔的神也无法触摸；其身非似常类，千万枝粗细大小各异的树藤交颈缠绕，向地底扎根深埋，却不谋而合地在中间位置分开，留下一个两端尖细、中部宽大的空洞。
在这像眼睛的洞里，一枚布满血管的心脏正在跳动。这是初始之地中心的世界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母神垂首低语着最古老的歌谣，“吉神呵护。”
通天巨树的心脏渐渐被黑白两色的光团笼罩，枯看着那光芒愈发炽盛。两个光团好似相融又泾渭分明，共同组成了一个满圆，而后光团冲出心脏，降到了母神掌心。
眼前场景再变，枯的意识回到身体。他环视四周，发现是母神的院子。身前，母神正拿着一本书说着什么。
这回，他不再犹疑，说：“我是不是源降生时的强制赠品？”更深的疑问，却是“你欢不欢迎我这个代表死亡的孩子”。
母神的容貌逐渐模糊，一阵风再度抚过他，耳畔的声音却清晰。
“万物需要生也需要死。”
枯睁眼，身前是枯萎的生命花。
一只圆圆胖胖的小肉手点了一下花瓣，生命花重新盛开了。
抬头，枯一下撞进那双同生命花枯萎时黄色的眼。
梦终于醒了。
枯捂脸，摸到一手泪迹。他草草抹去，动作极轻地摸了两下腰侧的花包。
他贪念这点生机，枯黄的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去寻人，吱啾！”一回家就乒乒乓乓，左跑右跑的小白光团好不容易老实了一阵，天刚亮又跑出去。绿色光团遥遥望了一眼白色光团离开的方向，晃晃尾部，卧在院前水缸小憩。
一股脑飞到槭树林，源才意识到新寻的好朋友可能还在睡觉。扰了一宿母神安眠，此刻他不好意思又打扰枯。思索片刻，源决定趴在岩洞上睡会，枯一起床他就把准备的礼物给对方。
四处跑了一整天，源这会突然闲下来，迟来的倦意涌上心头，光芒忽明忽暗了几下，小光团就瘫了下去。偶有几缕风吹去将要落在他身上的叶片。
岩洞里，枯梦醒后再无睡意，靠着石壁低着头。他每天都重复着醒来、感受到死寂的气息、出门处理、回来发呆这几个步骤。
一阵风拂来，枯感受到风带来的死亡讯息，起身抖了抖衣袍，抬步向洞外去。很奇怪，这次的死亡离他所在处很近。但槭树林里并没有生灵到该死亡的季候。
枯走出岩洞，停下脚步。死亡的讯息正从面前摊成一滩的小白光团上散发。
司掌生机的神正向往散发死寂讯号……枯呆住，大脑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见到记忆中的人，今天就要分别了吗？难道他此生注定蜗居黑暗，与孤独共存？
诧异且惶恐的某神忘了母神的存在，垂头看自己的掌心。掌纹一根一根、一圈一圈；在指尖，有留存一秒的生机与无限时长的死亡。
枯轻轻眨了两下眼睛，探出指尖又迟疑，虚空点了两下白色光团。按理说，身为司掌死亡的神，他应该为发出死亡讯息的生灵带去死亡。可……源也要吗？
他并不想。
风吹动槭树的叶，沙沙作响。枯怀着最大恶意想，与他相处果真难善终。念着那双枯黄的眼，望着一步之外的白色光团，枯变作原形，也飞到源趴着的地方，谨慎地与他隔了一指宽。
“吱。”小黑光团向前挪了一下，又很快向后挪了两下。如此反复了一刻钟，两枚光团间的距离拉长至一掌宽。
小黑光团摇摇身体，中气十足地说：“吱啾！”给自己加油打气后，枯左摇右晃地挪灰起点，对着白光团闪了闪，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毫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吱啾！”
又一毫米。
“吱啾！！”
再一毫米。
“吱啾！吱啾！”
哇噻。伟大的光荣的意志坚定的一毫米。
龟速之下，终于到了最后一毫米。枯屏息凝神，心里给自己打气又打气后，小黑光团开启程了。
他还是想触摸生机。
甫一睁眼还没清醒的小白光团，看见面前要飞冲过来的黑光团，轻轻柔柔地贴了上去。
“吱啾你要干嘛呀？”
“！！！”小黑光团心里拍起惊涛骇浪，与源相贴的一边正好接到从树隙倾泄的阳光，暖暖的；而另一边炸起毛，在风中凌乱。
白光团以为是母神，又阖眼，咂咂嘴，蹭了蹭。黑光团不断升温，光芒一道盛过一道，细看还掺了些红色光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死。黑光团阖眼，感受风与阳光的温度，也蹭了蹭。
此刻，阳光正好，吗？
因为黑光团越来越高的温度，源很快就被烫醒了。彻底清醒的源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枯的岩洞外，撞了撞一旁阖眼的小黑光团。
“吱啾你是谁?”
“！！！”
眼见着小黑光团光芒越来越大，并越来越红，源从随身空间取出传音石，准备传话给母神。好在，小黑光团貌似达到了阀值，渐渐转成黑色。愈发似夜的稠黑。
“吱枯。”黑色光团缩小后，小声地说。
“吱啾，吱啾早上好，你怎么不叫我？”白光团贴了回去，一边蹭一边说。
枯害怕源会被自己牵连，向旁边挪开。源不明所以，只当枯是在那不舒服，干脆挪到另一边贴贴枯。
没办法，枯只好变回去。他低着头，闷闷地说：“你不要靠近我。”
源学着他的模样，也变作人身。平日里尚有些分寸的社交小悍匪，此时毫无察觉般黏了过去。“为什么？”
枯张张嘴，不想隐瞒又害怕源因此讨厌离开他，最终低下了头，用过长的刘海挡住源炽热的目光。“反正不要靠近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好吧。”源只得道。他从随身空间取出一枝枯萎的高山雪莲，递到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