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雨师曈在仙鬼楼吃着饭就不见了已经过了五天。
阎罗王坐在森罗殿里略愁苦的看着殿外,再看向旁边:“西齐啊,你把我这里冻成冰窟窿也没办法啊,这不是要等玄冥司神来嘛。”
西齐冷冷的抬了抬眼皮:“我这不是在等么?”
“……”
那天雨师曈没了之后,按照无申无丘及一众目击者的描述,问题自然是出在龙珠上,葛玳二话不说就表示要赶回西海禀告他家陛下,众人都表示赞同,毕竟龙族的东西,还是龙族最明白。而后西海回的消息,说是告知了玄冥,玄冥要到地府亲自询问当日详情,然后再定对策。
玄冥既是雨师曈的师父,也是跟荷川关系匪浅的人物,自然被认定是解决此事的关键。
只是这么往复折腾的,时间越拖越久,难免让人焦心。
在阎罗王的望眼欲穿中,玄冥终于到了,阎罗王直接迎了出去:“玄冥啊你可到了,我实在愧对你的嘱托……”
西齐扭头看去,进来的那个男子一身绛紫云锦的袍子,衣襟袖口都滚着暗色的华贵纹理,浓烈的色彩搭配着他周身仙气,本该是极其刺眼的,却反而衬得那个已经出尘得很过分的男子越发清华淡雅。
这个人就是雨师曈的师父,雨师玄冥?
玄冥脸上隐约有些疲惫神色,大概是连日奔波,也不跟阎罗王多客套,接过文书口供看了一遍,还给阎罗王:“我大概知道她被带去哪里了。时间紧急,回头再跟阎罗君你道谢。”说着便转身马上要走的样子。
阎罗王忙喊住他:“哎哎,玄冥啊,让西齐跟你一道去吧,多个帮手也好。”
玄冥闻言才留意到西齐,回头朝他看了一眼:“他是谁?”声如珠玉,却稍显不耐。
阎罗君还从没见过玄冥有这种赶时间的模样,简洁道:“是我以前很得力的属下,先前就是他送了阿曈来地府的。”
玄冥便多看了西齐一眼,但他此时无心多问,点头对西齐淡淡道:“那走吧。”
西齐觉得他看这个玄冥司神不大顺眼,对方看他也不大顺眼。当然也可能是心情和氛围不好,谁看谁都不顺眼。
一路上两人没什么交流,相互不太待见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西海,两个将领打扮的人已经在候着:“玄冥司神,陛下遣末将二人过来引路。”
看来玄冥在去地府之前就大致有了头绪,跟离川打了招呼,去地府只是为了最终确认。
引路的将领直到把他们领到西海极西的偏荒海域才入了海,即将潜到海底的时候,西齐看到下面有一处海底被厚厚的结界所笼罩,周围布满了看守。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十分严密的样子。
将领把他们送到结界入口,顿了顿:“司神可需要末将派些人手随行?”
玄冥摆手:“你们在此处候着便是。”见将领领命,便跟西齐一道进了结界。
一进结界,便完全到了另一个世界,西齐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宛如凡间江南的景致,要不是刚才从结界外进来,很难想象这竟是西海极西的海底。
玄冥似乎也很惊讶,左右环顾一圈,意味不明的轻轻呵了一声。
这片静谧而又看似极广阔的府邸里,海中幽蓝的色泽经过结界折射后变成一种特殊的明亮光线。隐约听到有笛声悠悠,玄冥和西齐循声而去,远远便看到了湖光滟潋,再近一些,便看到湖畔水榭中,夷衡随意靠坐在榻上吹笛。
而他面对的水榭扶栏上,盈盈立了个鹅黄的身影,正翩然起舞。
作者有话要说:
☆、【容器(一)】
那个分外眼熟的身影裹在一袭鹅黄的华贵衣裙里,衣袂飘飞,姿态翩跹。小巧足尖凌空点在一臂宽的扶栏上,绕着水上袅袅薄烟,轻盈如舞蝶。
她自扶栏上挽袖俯身,似是在赏那湖面的倒影成双,几只雀鸟绕在她身边,合着笛音轻啼。此情此景映着楼台水光,唯有曼妙二字可以形容出来。
西齐凝目看了片刻,发觉身旁的玄冥好像狠狠的失了神,半晌一声轻轻的苦笑:“真糟糕,越来越像了……”
西齐再扭头去看扶栏上仍兀自起舞的雨师曈。之前阎罗王跟他大致的提了玄冥跟那位荷川殿下的渊源,葛玳带来的画像还在雨师曈房间里,眼下她换了这身跟画中一样的衣裙,确实就如同荷川从那幅画中走了出来一样。
曲音已终,夷衡起身到扶栏前握住雨师曈的手,一手扶住她腰,将她带了下来,姿态亲昵。
“真是稀客啊,玄冥司神怎么突然有功夫到我这阶下囚的地界来了?”
夷衡早就发现玄冥和西齐,只是也不理他们,眼下将雨师曈揽在身边,才抬眼对上玄冥:“自当年战场一别,玄冥司神过得可还好?”
玄冥脸色极差的看着他揽在雨师曈腰上的手,不客气道:“把阿曈还给我。”
夷衡便轻笑一声,反而把雨师曈揽得紧了:“什么阿曈?她是我的荷川。”
玄冥脸色更差,而西齐见雨师曈乖乖的任夷衡揽着,眼中全无神采,看起来就像个人偶呆立在那里,心里便莫名的有些火大。
根据阎罗王提及的旧事,不难猜出眼前情形的因果,如果玄冥之前那般着急的赶过来是怕夷衡把雨师曈做成荷川的替身人偶,那眼下是不是……迟了?
以术法将人做成人偶,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只把本人的意识封印起来,只要解除术法就能恢复,而另一种则是将本人的意识连同魂魄一起摧毁,彻底做成只有空壳的玩具。
夷衡用的,是哪一种?
玄冥脸上倒是没有来迟了的神色,但西齐看他和夷衡还一个冷脸一个诡笑的对峙,心下极其不耐。他对他们的陈年纠葛不感兴趣,不管夷衡用的哪一种,总得把雨师曈抢回来再说。
“诶?!玄冥你带的什么属下,如此莽撞不知礼数?”
西齐的突然出手似乎让夷衡很吃惊,但他的身手修为显然颇深厚,并不见仓惶,只是还带着雨师曈,所以只守而不攻。
在被逼退到水榭角落后,夷衡细瞧着靠近的西齐的脸色,突然笑道:“哦,你就是阿曈喜欢的那个人吧?”
西齐怔了怔,又听夷衡轻笑道:“不要再靠近了哦,不然就让她打死你好了。”话音落下,雨师曈无神的眼朝西齐这边抬起来,手里已经蓄起噼啪闪电的光团。
玄冥落到西齐身后:“喂,你先回来,别莽撞。”
西齐眯眼看了会儿夷衡,退了回去。
眼见着已经到数步之外的西齐又退回去了一大截,雨师曈再一次急得冒了烟——她的意识被夷衡弄晕后昏沉了许久,在跳舞那会儿又渐渐清醒了。她从来不会跳舞,那些舞姿把她绕得有些晕,刚才夷衡带着她躲闪,把她绕得更晕,眼下才刚刚缓回来。
看到久违的师父和西齐,雨师曈真是恨不得能灵魂出窍扑他们俩大腿上哭一场。
但她只能干看着憋住。
玄冥冷眼看着夷衡:“夷衡,她不是荷川。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夷衡不为所动:“自欺欺人又如何?总好过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玄冥脸上一瞬闪过阴沉的神色:“你就是因为这种愚蠢的想法,只因为自己得不到,所以当年便要入魔反叛,甚至杀了荷川么?”
这个对话似乎一开头就直接跳到了冲突的激化点上,雨师曈听得不是很明白——她记得夷衡不是说,荷川是当着他的面自杀的么?
夷衡却一脸“你要这么想那就这样吧”的不在乎神色,并不辩驳:“愚蠢?你这种得到了便不珍惜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愚蠢?”
玄冥脸上阴沉之色更重,似乎都能看到他紧紧握拳的手上突起的筋络。雨师曈记得她师父从来都是闲闲淡淡懒懒散散的,明明一副出尘淡雅的模样,却总爱做慵懒姿态,也极少会板脸,从没见过会有眼下这种神色,一时甚至有些怀疑对面的人是不是她师父。
夷衡见状又嘲讽的笑了笑:“再说,你又有什么立场来说我自欺欺人?你把阿曈做出来,不也是为了自欺欺人么?我们有什么不同?”
把她做出来?这句话的结构好像不太对啊……
玄冥皱眉道:“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