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之人顺着树干缓缓躺下,半仰着头透过树林缝隙看向天际。
他慢悠悠地荡开一丝笑容,“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柳语夕惊讶地转头看他,可他的眼睛却看着茫茫天际,仿佛那问话也不是对她说的。柳语夕也随他仰头看天,“我现在也不知道了,初时,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是这一切这么真实,再看到幻灭镜中的镜像后,我几乎以为那二十几年才是一个梦。”
柳语夕的话其实很匪夷所思,她明明只有十几岁,却说那二十几年仿佛是一个梦,但是楼言初听后,似未曾察觉,嘴角含着笑,“其实我也以为我这二十年只是一个梦,直到那一刻,我才看清楚,梦中也有真实的存在。”
柳语夕转头看他,见他俊逸的面容上洋溢着真实的笑容,清透而明澈,抛开了那一层面具,这样的笑反而更加地触动人心。
两人沉默了下来,吹着山风,听着虫鸟鸣叫,心渐渐地宁静下来。风卷树叶落地,月明星稀,远远看去,两人的影子挨得那么近,仿佛融为了一体。
良久后,柳语夕突然出声问道:“阿琳如何了?”
身边传来楼言初的身影,“我已派人送去了冰山雪莲,想来已无大碍。”
柳语夕轻点了点头,时光渐渐流逝,这短短的光阴里,却是她身在天元从未享受过的平静宁和,天地之间唯有他们两人。
可是这样的时光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这片刻的光阴已是老天给她的莫大恩惠,她何尝不想这样轻松惬意地生活下去,可是她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她坐起身来,没有再看一眼楼言初,声音里也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清泠,“谢谢你,我走了……”
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楼言初如水的深眸中似翻卷过万千情绪,但仔细一看,却又如浮云遮蔽,一片寂宁。
他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眼睛缓缓转向天空,雪白的袍子撒在青草地上,如浮冰碎雪。
夜凉如水,他的身影始终一动不动地沉浸在夜色中。
柳语夕离开楼言初后,并没有立即去与月儿,兰韵会合。而是再次潜入了太子府,珞姗一日未救出,她便一日不能离开,虽然以她的能力去救珞姗,无疑是以卵击石。但她并非拼得头破血流也定要今日救出珞姗,她只是想知道珞姗目前是否有危险,是否还留在太子府?
了解过后,再想办法营救她。这一次,再入太子府,柳语夕心底并不担心,想那凌昊也早已离开,必然不会想到柳语夕还会去而复还。
柳语夕在太子府轻巧地巡逻了一圈,果真未见到凌昊等人,而珞姗的房门前只有几个侍卫看守,想来珞姗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是以并未特别看管,这倒让柳语夕钻了空子。
柳语夕飞到珞姗房间的屋顶上,趴着飞檐边,看到下面六个侍卫,手执佩刀,如松般直直站在珞姗房门外,一字排开。
眉毛不由一皱,这六人并不像太子府其他侍卫一般散乱,非常谨慎地目视八方,手掌一刻不松地握着刀柄。
柳语夕本想观察一番便离开,却没想守卫竟只是这样普通的士兵,若是她有武功,今日是绝好的机会,她不敢肯定,凌昊明日是否会把珞姗接走,再特别关押起来,若是那样,营救珞姗的机会更加渺茫了。
心下一定,她决定要抓住眼前的机会,断不能错过了。
心念电转,想搜出一个让她以一敌六的办法来,耳边突然一阵温热的气息扫过。
“你在做什么?”尘枫也如她一般趴在飞檐上,笑吟吟地看着她道。
柳语夕转头见识尘枫,才稍稍松了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五章 明月何皎皎(中)
尘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反侧过身子躺在屋顶上,“想来便来了。”他双手抱头,颇悠闲地闭上了眼睛。
柳语夕这才细细打量他,只见他全身的肌肤都裹在黑色中,记忆中,她从未看过他穿深色衣服,难道是为了夜行方便?
可为何他连颈子,手掌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摇了摇头,哪怕他明日穿一套乞丐装,她都管不着,那是他的事。
柳语夕转过头去继续观察下面的侍卫,突然想到尘枫既然在此,何不让他帮帮忙。于是伸手摇了摇他。
慢悠悠地睁开眼,还未等柳语夕开口,尘枫便笑吟吟道:“你想让我救那个丫头吗?”
“可以吗?”柳语夕知道他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因为他不欠她什么。
尘枫慢慢从房檐上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看心情吧。”
他的声音并没有特意压低,下面的侍卫许是听到了声音,腰间刀柄一紧。明晃晃的刀剑便横在胸前,“什么人 ?'…3uww'”。
尘枫撇撇嘴,“看来你运气很好,”说罢,笑盈盈地转身飞了下去,黑色的披风被风鼓吹,像黑色的羽翼,伴着他翩翩落地。脸上带着残酷的笑意,看着眼前六个侍卫,“来要你们命的人。”
动作快速而利落,柳语夕几乎未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六个侍卫便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尘枫拍了拍手,“好了。”
柳语夕轻捷落地,垂眼瞟见六人颈间皆有一条细细的红丝,正汩汩向外涌着鲜血。柳语夕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们一眼。
抬步欲进房间,瞥见尘枫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似并不打算随她进去。而他的眼神竟闪着强烈的光,直直地看着地上六人颈间涌出的鲜红。
那眼神很灼热,很……饥渴。
柳语夕被这眼神一骇,过了半晌心下才微宁。
清咳一声,她望着尘枫道:“你……没事吧?”
尘枫听到声响,似非常艰难才转过头来,眼神有些空茫,有些迷惑。
见他这个样子,柳语夕便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既未点头也未摇头,他的脸色在黑衣映衬下一片雪白。
柳语夕再没看他,转身进房。
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洞洞的,柳语夕却看见了床铺边坐着的那个浅粉色身影。珞姗没有转头看她,而是侧着脸,丝丝缕缕的发丝有些散乱地遮挡住她大部分脸,让柳语夕无法看清楚她此时的神情。
脚步声“嗒嗒”的响起,直到走近床边,珞姗才抬起头来,目中含着悲戚的泪光,怨愤地朝柳语夕看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她的声音尖利可怖,让柳语夕生生地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透过轻薄的床幔,柳语夕看到平儿如纸般惨白的面容,胸腹间的窟窿已经没再流血,平儿双手交握,眼睛闭合,挺直地躺在床上,胸口处已经不再起伏。
柳语夕手指蜷了起来。她知道,平儿也已经芳魂消散。
她的身上再添了一笔血债!
为什么?她不欲与任何人为难,却那么多的人来为难她?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却总是有有人受她连累,因她送命?
柳语夕虚弱而自嘲地笑了笑,“我倒宁愿死的是我,”
珞姗原本无暇澄澈的眼中,因为仇恨而变得灰蒙,她脸上挂着讥讽,“那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快去死啊……”愤怒的咆哮过后,珞姗惨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添了几分红色。
此时,她有多么想亲手杀了柳语夕,文哥哥为她而死,连平儿也因她而死,自己最爱,最亲的两人陆续都因为她离开了自己,心口剧烈地起伏,她有多么想亲手杀了她。
“还没说完?”这时,尘枫从门外走了进来,瞥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嘴角噙了一丝笑。
“马上就好,”柳语夕一边回答尘枫,一边对珞姗说道:“不管你有多么恨我,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快跟我走。”
珞姗猛地摔开柳语夕伸出的手,“不要你假惺惺,我是死是活与你何事?你滚,你滚……我不想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