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老夫人好眼力。”赵沅青出声道。封老夫人转身望向了赵沅青。“并非是画师不善用色,而是生活所迫。画师出身普通百姓世家,父亲意外而亡,母亲又卧病在床,只能拿以往作的画来为母亲换些药钱,如今,怕是连这最劣质的画纸都买不上,又何谈画料。”赵沅青语露可惜。封老夫人闻言,面露感慨,直摇头:“可惜了,着实是可惜了。”赵沅青不想做得过于明显,到此便就点到即止,将画收了起来,放回锦盒中,送到了信阳公主跟前:“此画虽好,但用材劣质,沅青也没花多少钱,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是。”“不嫌弃。”信阳公主笑道:“好画就不在乎旁的。”说着,她朝着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立刻上前将锦盒收了起来。封老夫人在一旁瞧了,有些踌躇,一番迟疑之下,还是朝着信阳公主开了口:“公主,此画我瞧着欢喜,还要向公主,冒昧相求。”赵沅青诧异了一瞬。原本她只是打算让封老夫人在宴会上夸一夸顾启生的画,之后再让人私底下造造势,说信阳公主和封老夫人都觉得顾启生的画好,先让顾启生这个名字,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先慢慢传扬出去。万万没有想到,封老夫人居然还会给她这个惊喜。一个让封老夫人厚着脸皮向信阳公主讨要的画作,那可太有话题可做了。信阳公主闻言,也面露为难:“若是旁的东西倒也罢了,但这画是沅青送我,若是我再转送于你,怕是不妥。”封老夫人知晓信阳公主的性子,以往她从信阳公主手上没少拿过东西,显然这回,信阳公主也是真喜欢这画。“是我糊涂了。”封老夫人无奈只好放弃。赵沅青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老夫人若是不嫌弃,晚辈那还有几幅这位画师的画作,可以割爱赠予老夫人一幅。”赵沅青开口。封老夫人闻言,并未立刻应下,而是问道:“也如这幅?”“各有千秋。”赵沅青回。封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并未拒绝:“如此就多谢了。”赏完画,赵沅青又陪着信阳公主坐了一会,差不多就到了开宴的时辰,信阳公主这才放了人。赵沅青刚回到姑娘小姐们中间,就有人围了上来。“沅青,你那画是从哪里买的?我瞧着好看,也想买一幅。”有人直截了当地就朝赵沅青开了口。她们可都听见了,画师穷,怕是这画也卖不了多贵,她们若是这个时候,多买几幅,日后不就可以送人了吗?她们这群时常参加宴会的姑娘们,送礼的机会不少,若是能省一点,自然是件好事。何况,没见封老夫人主动朝人要画,拿起讨好封老夫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赵沅青听了,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笑道:“我原是在席中轩那边无意间碰上的,是个叫顾启生的画师,旁的我就不知了。”她自然猜出了这些姑娘们的心思,可惜,顾启生的画,她们怕是捡不了漏了,日后说不准,还得花高价购之。这一点,赵沅青自然不会在此刻告诉她们,就让她们暂时先偷偷乐一阵吧。
\t\t', '\t')('\t\t\t赏花宴热热闹闹地过去了。宴会结束后,赵沅青就带着六吟离开,不过走之前,信阳公主倒是派了嬷嬷送了好些礼过来,算作赠画的回礼。一幅十两的画,倒是换回了不少值钱东西。赵沅青失笑,不过长者赐,不能辞,她还是将东西收了。嬷嬷目送着赵沅青的马车离去后,这才返身去给信阳公主回了话。信阳公主正在拆头上的发饰,见嬷嬷过来,便问了一句:“送过去了?”“送去了,姑娘都收下了。”嬷嬷笑道,一边朝着信阳公主走来。信阳公主刚拆掉了发饰,此刻站起身来,丫鬟正要伺候着更衣,嬷嬷朝着人摆了摆手,让丫鬟退下,亲自接过了更衣的活计。“奴婢瞧着,是个不错的姑娘,长得好,出身也好,难得的是,人不骄不纵,伶牙俐齿的,会来事。”嬷嬷笑道,对赵沅青的评价算是极高。信阳公主笑了起来:“要是一般姑娘,能入那个魔头的眼?”嬷嬷跟着笑:“不说旁的,就离少爷同赵姑娘这相貌,站在一起,瞧着都是赏心悦目。”“是啊。”信阳公主感慨,随后叹道:“他这么大了,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希望这赵家的小姑娘,真的适合他吧。”“离少爷若是一直做着这东厂都督,赵家那边,怕是不会应承这婚事。”嬷嬷有些担忧。信阳公主轻嗤了一声:“赵家同不同意,那得他自个儿发愁去,要是没那本事,还娶什么媳妇。”“离少爷要真不娶媳妇,急的怕是公主您。”嬷嬷打趣。信阳公主瞪了嬷嬷一眼,随后道:“对了,沅青送的那画,你晚些让人送到东厂去。这特地跑一趟,就为了见一面,什么都没得,也怪可怜的。”说到这,信阳公主眉眼都带着笑,全然是以为庄离同赵沅青是一对儿,正在为庄离高兴呢。嬷嬷“欸”了一声:“奴婢晓得。”信阳公主发了话,这画连夜就从公主府,被送到了东厂。庄离今日外出,留下了公务,只能晚上赶赶工,正忙着呢,安盛便就捧着锦盒过来了。“什么东西?”庄离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安盛笑得格外古怪,回:“是信阳公主让人送来的。”庄离止了笔,抬头看了过来,看着这锦盒长长的模样,庄离挑了挑眉,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打开。”庄离朝着安盛说。安盛应了声,立刻上前将锦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随后从中取出了画卷,在庄离面前展开。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今日在花园发生的一切,庄离早就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无比肯定,眼前的这幅画,就是赵沅青今日刚送给信阳公主,用来给顾启生扬名的。“姑奶奶是老糊涂了吧。”庄离语气不善。邀请赵沅青独游,因为顾启生被拒绝,现在,信阳公主居然还将赵沅青为了给顾启生扬名的画送到他这边来,这是嫌他气不够大是吧?庄离不耐烦地朝着人摆手:“拿走,碍眼。”安盛忍着笑应了“是”。庄离凉飕飕的视线,立刻转了过来。安盛忙低下头,赶紧拿了画退了出去,等到出了书房之后,他这才毫无收敛地笑了起来,一不小心,还笑出了声。安盛赶紧捂住了嘴,随后瞧了一眼书房,乐呵呵地走了。庄离面色微沉,听着门口安盛的笑声,硬生生地折断了手里头的毛笔。赵沅青!你可真是好样的。
\t\t', '\t')('\t\t\t赏花宴结束后的第二日,在赏花宴上的这一出,就慢慢地开始在小圈子里传开。赵沅青并没有立刻就横加干预,她在等一个时机。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将顾启生的名声彻底宣扬开来,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有位翰林家的姑娘率先找到了顾启生,向顾启生买画。顾启生早与赵沅青有约定,何况,顾启生也不会傻到以为自己的能耐就能引来千金小姐的欣赏,是而,十分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姑娘一瞧顾启生不乐意,便就开始加价,加到了一百两银子,顾启生还是不愿卖画,姑娘算是瞧明白了,人家是真不卖,倒也没有勉强,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这事,自然就传到了赵沅青的耳中。赵沅青一琢磨,这不可就是个好机会吗?立刻就让六吟将事情安排了下去。不出三日,顾启生这个名字,就在京城百姓中传得沸沸扬扬。“真的假的?那个顾启生我也见过,他的画真有这么值钱?一百两都不卖?”有人好奇地问。旁边的人听了,轻蔑地笑了一声:“一百两就想买他的画?你简直是在痴人说梦。信阳公主知道吗?封家老夫人知道吗?人封家老夫人都说了,顾启生的画,是这个。”对方一边说,一边还竖起了个大拇指。“顾启生?他的画,我见过,瞧着是挺逼真的,不过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哈哈哈哈。”这人的话,让周遭的人都乐呵了起来。乐呵过后,又有人问:“一百两都不够,那他的画,得多少钱?”“这我哪知道,反正啊,顾启生的画老值钱了,现在人家是老母生病,无心作画,你就算拿一万两黄金去,人家都不会搭理你。”“一万两黄金?”有人被这价格惊到,瞠目结舌的:“这也太贵了。”“我也就是打个比方,总之,这顾启生的画,值钱着呢。”“早知道他的画这么好,我当初就该买几幅,现在一转手,不得赚翻天了?”“谁说不是呢,嘿,我们也没那个眼力,这种好机会也轮不到我们,我们啊,就听着乐呵乐呵就行了。”“……”诸如此类的对话,在京城的各个角落中慢慢地传扬开来,顾启生这个名字,自然也就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与此同时,上顾家求画的人越来越多,顾启生起先还一一拒绝,到了后头,实在烦得不行,给赵沅青传了个信,随后就带着自己的老母亲,直接搬到了赵沅青在京城郊外置办的一处小宅子。顾启生这一消失,在京城中的热度不降反升。后面都不需要赵沅青在背后操作,百姓们自个儿就编出了各种离奇的说法来,渐而渐的,这个昔日在席中轩十两银子都卖不出画的穷画师,成了百姓口中的隐士。而众人只知顾启生的画好,见过的人却寥寥无几,如此一来,众人对顾启生就越好奇了。虽然,随着时间过去,京城之中又有新的热闹,关于顾启生的事,似乎在一段时日后就降了下去,但赵沅青知晓,顾启生的这一步,已经踏出去了,且效果比她原先预想中地好得多。一段时日的沉默,再一次出现,那将会是天差地别。
\t\t', '\t')('\t\t\t顾启生的事,闹得热热闹闹的,庄离自然知晓。尤其是,安盛知晓顾启生和赵沅青有关,总爱将顾启生的动向事无巨细地报上来。比如,顾启生此刻住在哪里。庄离气得拿东西砸了安盛好几回,安盛每回都是直呼饶命,但是——下次还敢。安盛今儿个又来传和顾启生有关的消息了。“爷,这几日百姓们已经不太议论顾启生的事了,您说,我们要不要帮赵姑娘一把,再将火捧得高些?”安盛不知死活地问。庄离语气平平:“你别给她找麻烦。”“这给赵姑娘找麻烦的,一直不是爷您吗?”安盛弱弱地回。庄离一个凉飕飕的刀子眼立刻甩了过来,安盛立刻闭紧了嘴,仿佛刚才自个儿什么话都没说似的。“赵家把她养得很好。”庄离收回视线后,感慨了一句。“过犹不及,顾启生的事再闹下去,只会将顾启生的名声彻底消耗掉,倒不如先冷静一番。乍热乍冷,吊足了胃口,最后,再来个触底反弹。我倒想看看,她后面又会怎么将顾启生推出来,我也想瞧瞧,顾启生的画,最后又会被她炒到怎样的一个价格上。”庄离似乎是自言自语。安盛还是头一回瞧庄离在这种事上,正儿八经地说这么多话,而不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对了,姑奶奶送过来的画,收起来了吧?”庄离忽然想起了什么。安盛回:“收了。”“都是钱,好好收着吧。”庄离说,看在钱的面子上,他决定忽略顾启生和赵沅青那些令人糟心的事。安盛忙“欸”了声,心中直叹可惜。要是他家爷不要,他就可以自个儿留下来,日后等顾启生的画卖出高价了,他再转个手,那岂不是美滋滋?打趣的事说完,庄离才瞧向安盛:“还有呢?”安盛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忙道:“瞧奴才这脑子,差点将正事给忘了。”顾启生的事,哪里值得特意来汇报,安盛也是有正经事过来。不过,就这先紧着打趣的事说,这正事,也正不到哪里去。“宫里头刚传来的消息,明安帝有去秋猎的打算,虽还没有完全决定,但八九不离十。”安盛说道。庄离反应平平:“不知道又想折腾什么幺蛾子。”明安帝秋不秋猎,庄离并不关心,但提起秋猎,他倒是想起了一回事。庄离指尖轻轻敲打在桌面上,略作沉吟后,开口:“我要出京一趟。”“爷要去圣清庵?”安盛问。圣清庵,就在皇家猎场旁,安盛特意来说秋猎一事,正是因为这圣清庵。“嗯。”庄离扯了扯嘴角,继续说:“有些事,总该有些了结,十年期早已到,她,不能再留了。”庄离面色虽然不变,但知晓内情的安盛,脸色还是略略有了些沉重。“去安排吧。”庄离说。“爷打算离京几日?”安盛问。庄离略作思索,回:“一来一回,少说要五日。”“爷突然离京,寻个什么由头?”安盛又问。庄离想了想,颇为认真地回:“装病?”安盛:“……”见安盛面露无语,庄离笑了笑:“也是时候让赵沅青还人情了。”
\t\t', '\t')('\t\t\t安盛带着庄离的请帖,亲自登了赵家门。对于东厂的人,赵家已经习以为常,赵老夫人与赵大夫人知晓后,连眉都没皱一下,就直接让人将安盛请到花厅,又让人去给赵沅青通了个信。赵沅青得信后,就来了花厅。安盛坐在花厅中,瞧见赵沅青远远过来,立刻就站起了身,待人走近后,低了低头,笑道:“赵姑娘好。”“安公公。”赵沅青同样朝着人见了礼,随后笑道:“安公公今日前来,可是庄公有什么吩咐。”赵沅青一边说,一边在一旁坐下,又朝着安盛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吩咐提不上,咱家是来得了庄公的话,来给姑娘送帖子的。”说着,安盛从袖子中取了一张帖子,递到了赵沅青的跟前。帖子?赵沅青有些诧异地接过,打开瞧了眼。帖子上寥寥数言,邀请赵沅青明日一道去郊外温泉山庄小住,最后的落笔上,正写着庄离两字。整个帖子,字迹狂草潇洒,笔锋锐利,倒是庄离的风格。不止字如其人,还有这帖子上的内容,也是庄离的一贯风格。谁见过约人外出几日,就提前一日下帖子的?何况,只说明日出发,却不说归期,郊外温泉山庄,具体又是什么地,而且,温泉山庄,泡温泉?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现在还是热得冒火的大夏天。离谱。整个帖子的内容,赵沅青归纳为两个字,就是离谱。赵沅青将帖子合上,望向安盛:“安公公,庄公可还有什么交代?”安盛笑道:“也没什么旁的,就是无意提了句还人情什么的。”赵沅青原本有些无语的神色,瞬间就正色了下来。庄离这个人,虽然有时候爱逗弄人,但在正事上,他素有分寸。他既然提到了还人情,显然是怕她不知内情,贸然拒绝。赵沅青指腹摩挲着帖子,脑子里却快速地转动了起来。京城郊外,归期稳定,难道——庄离要离京?离京必然是有重要的事,难道就不怕她发现,破坏了他的计划?赵沅青抬眸,视线落在了安盛身上,带着打量,企图在安盛身上瞧出些东西来。安盛能够成为庄离的左膀右臂,自然不容小觑,这会迎上赵沅青的视线,脸上也只是带着一如既往地笑,压根瞧不出什么异样了,似乎,又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似的。赵沅青收了帖子,笑道:“温泉山庄,这个日子,似乎不太合适吧?”安盛一听,立刻笑道:“泡温泉不合适,那就避暑。是温泉山庄,还是避暑山庄,全看姑娘欢喜。”“避暑,也不是不可以。”赵沅青笑了声。虽然不知道庄离是什么打算,但她的确欠着庄离人情,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若是再拒绝,倒是她不给情面了。“好,帖子我收下了,明日是如何安排?”赵沅青问。“姑娘只需让人收拾些随身衣物,明日一早,爷会亲自过来接姑娘。庄子里什么都不缺,姑娘尽可放心。”安盛笑道。赵沅青点了点头,回:“好。”安盛将事办成后,便就告辞离去,赵沅青让六吟将人送了出去,转身去了赵大夫人的院子一趟。要出门,还是归期未定,总得先和家里知会一声。赵大夫人听了,压根没什么反应,庄离和她家女儿都是老熟人了,何况,跟个太监在一块,自家女儿也不会被欺负了去,倒是有东厂的人在,安全得很。赵大夫人一挥手,准了,还笑呵呵地叮嘱赵沅青:“出去散散心也好,玩得尽兴。”赵沅青:“……”
\t\t', '\t')('\t\t\t赵沅青和庄离要去温泉山庄小住,这么离谱的事,赵家上下知晓后,无人反对。赵沅芷甚至还跑过来,缠着赵沅青想要一道去。赵沅青无奈,只是想到庄离另有计划,只能先将人拒绝了。赵家虽未反对,但赵大夫人还是送了个擅武的婆子,赵太傅也安排了四个护院过来,五人将会陪着赵沅青一道去温泉山庄。翌日。庄离的马车再次出现在了赵家门口,依旧还是上回十分有“气势”的排场。守门的瞧了,不用人上门,立刻就往里头传了话,不多时,赵沅青就带着三念过来了。六吟依旧被她留了下来看守院子,除此之外,六吟留在京城,也好帮她多顾着些铺子里的事。赵沅青到了门口。安盛这次并未随行,守在马车旁的,是东厂仅次于安盛的二把手,李年。李年瞧见了赵沅青,立刻露出了笑:“赵姑娘,您请。”说着,又给旁边的厂卫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厂卫上前,接过了三念和婆子手上的行李。赵沅青朝着李年微微颔首,随后就在三念的虚扶下上了马车,至于三念自个儿,则是和婆子一道坐了赵家自个儿安排的马车,就跟着庄离车架的后头。庄离正斜靠在马车壁沿上,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瞧见赵沅青进来了,也没搭话,随手从旁一抓,扔了本册子过来。赵沅青才刚上马车,刚想来个场面话走走过场,还没开口,就迎面一本册子砸了过来,好在她反应不错,赶紧伸手接住。“不让你白走一趟,谢礼。”庄离抬眸,瞧着赵沅青说。赵沅青可不客气。她拿着册子,在一旁坐下,随后就打开册子瞧了起来。马车已经开始慢慢前行,赵沅青与庄离似乎也各看各的,毫不相干。赵沅青倒真的是盯着手头上的册子在看,且越看眉心就蹙得越厉害,至于庄离,原本是在看,可等赵沅青上来后,手上的册子是没放下,但这视线却时不时地往赵沅青这边瞥。等瞧见人看得认真后,索性视线就直接停在赵沅青身上,不走了。赵沅青自然有所察觉,但她此刻的心思,已经全部被册子上的内容所抓住,直到许久之后,将册子里的内容都瞧完之后,她才有些沉重地合上了册子,朝着庄离瞧了过来。“可靠吗?”赵沅青问他,语气郑重。庄离有些不高兴地扯了下嘴角:“我手里的东西,你说呢?”庄离手里的消息,断然是有保证的,可正是如此,赵沅青心里才越发沉重。她方才所瞧的册子上,写的是边疆军中的一些情况。边疆驻军,主将乃是齐威候侯镇,而他手下有四名大将,其中一人,名叫陈恒军,屠夫出身,以一身武力在边疆闻名。陈恒军是侯镇一手提拔,颇受信任,是侯镇的心腹之一,也是赵锦杭的顶头上司。而庄离给她的册子上,赫然写着陈恒军的另外一个身份,影卫。明安帝的人。赵锦杭回京的消息为何会暴露,眼下已经一目了然。赵沅青没想到影卫居然能渗透得这么广,陈恒军是已经被庄离查了出来,但还有那些依旧隐藏在幕后的呢?赵沅青心下骇然,久久不能平静。
\t\t', '\t')('\t\t\t庄离瞧不惯赵沅青脸色难看的模样。“你的愁眉苦脸,就不必用在此处了,侯镇军营里头的人,我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除了陈恒军之外,目前还没有其他的影卫和你哥有关系。”庄离说。赵沅青猛然抬起头来,问:“你查过我哥?”如果不是特意查过,怎么可能会如此确定地说出这番话,而庄离,他为什么要查赵锦杭?赵沅青可不会因为她目前和庄离相处的不错,就觉得他真的是个好人。庄离瞧着赵沅青提防的神色,气乐了。“算我白费好心。”庄离没好气地说。赵沅青听着庄离的语气,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抱歉,事关家人,我态度一时应激了些。”不管庄离出于什么目的,但能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就是有恩与她,她这个态度,的确有些过分。庄离轻轻地“哼”了一声。赵沅青的想法,他能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生气还是一回事。赵沅青明白这件事,是自己不厚道,默默地朝着庄离坐的方向挪了一点,语气上带上了一丝丝的讨好与安抚:“庄公大人有大量,不会与我一个小女子计较的,对吧?”“不敢当,小人是也。”庄离回。赵沅青再一次体会到了庄离的翻旧账本事,这陈年往事,能记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但她现在能说吗?自然是不能。赵沅青继续笑着安抚:“大人小人不打紧,我只要记得,我有个恩公,有才有貌,有钱有势,脾气还好,说出来,别人都不信世上有这样完美的人,还只当是话本子上写的呢。”庄离的眼神轻轻扫了过来:“本督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赵姑娘也是个拍马屁的好手。”“这怎么能叫拍马屁?这分明是肺腑之言,绝无虚假。”赵沅青立刻否认,随后乐呵呵地反问:“难道庄公觉得我这位恩公,有哪里与我说的不符吗?”庄离轻轻哼了声,回:“我又不认识你的恩公,我怎么知道。”“庄公既然不知道,那就以我的话为准,我这位恩公,就是举世无双,世上最完美,谁也匹及不上的举世第一人。”赵沅青毫不客气地将这些名号往庄离身上砸。庄离扯了扯嘴角,轻笑了一声,虽然很快又端着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被安抚后的愉快气息。见庄离心情不错了,赵沅青又问:“庄公,你是偶然查到我哥的事,还是?”说完,赵沅青又赶紧补充:“我这回真不是怀疑庄公,就是好奇,好奇。”赵沅青说的不是假话,即便知晓庄离不是冲着赵锦杭去的,赵沅青也想多了解一分,或许会有用得到的线索呢?庄离看向赵沅青,一时没有说话。赵沅青被他的沉默,一时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怕庄离又恼了,也不敢再开口,只好沉默着看着庄离,还抿着唇,一副委屈无辜的模样,朝着庄离眨了眨眼。庄离瞬间就转过了头,嘴里嫌弃地说:“丑死了。”说完后,后头又立马跟了一句话:“你不就是担心赵锦杭在边疆出什么事吗?都哭了。”赵沅青微微一愣。原以为他看到她哭,只会打趣她,没想到居然因为这,而让人特意去查了边疆的情况,赵沅青心中生出了一丝感动。“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丑到我眼睛了。我怕我不查,迟早有一天被你丑瞎。”庄离又很狗地补充了一句。赵沅青:“????”感动是不可能的。做个人吧。
\t\t', '\t')('\t\t\t赵沅青扯了扯嘴角。她承认,庄离帮了她不少,但有时候,就凭庄离这张嘴,她真的很想杀人泄愤。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庄离却全然察觉不到自己的问题,还在继续往下说:“你说你好歹也是世家千金,就一点都不顾及自己在外的面貌?你长得本来也不漂亮,再这样,别人以为只有丑八怪看得上我,那我的面子往哪摆?”赵沅青:“……”闭嘴吧你。赵沅青心里骂骂咧咧的,面上笑着转移了话题:“庄公,你在边疆既然有人手,那——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庄离又将视线投到了赵沅青的身上:“想让我帮你给赵锦杭送个信?”赵沅青笑:“庄公果然聪慧过人,一言中的。”“给你送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庄离调整了一下坐姿,对着赵沅青,微微向前倾,拉近了自己与赵沅青的距离,笑道:“这回你是来还人情的,这人情还没还掉,又欠了一个,赵沅青,你打算怎么还?”“庄公想要我怎么还?”赵沅青问。她都已经有些欠上瘾了。这种不用自己出力就能解决问题,谁不喜欢?庄离嘴角一勾,回:“你怕是只能以身相许了。”“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赵沅青也学着庄离的模样,微微前倾,两人的距离再一次拉近,脸与脸之间,大抵只剩下了一个拳头的距离。赵沅青继续往下说:“庄公是不是得好好反思一下,在说人胡思乱想时,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什么言行,不太得当?”也不是只有庄离一个人爱翻旧账,不巧,她赵沅青也是一个。庄离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放大版的赵沅青,笑语嫣然的。他的视线,平视就能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映着他一个人,似乎满眼里只有他似的,而他稍稍视线往下低,瞧见的又是赵沅青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口。再往下……庄离猛地坐直了身体,转移了视线,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帮你传话,但赵锦杭不一定会信。”“我亲自写一封信给他,他看到我的字迹,自然会相信。”赵沅青立马接话。庄离闻言,稍稍一顿,又转头看向赵沅青,但这一次里,他的视线里没有任何笑意,而是一种打量。赵沅青也坐直了身,任由庄离打量之余,心中也有些紧张。他们俩的关系,的确不错,偶尔可以说笑,有些事有些想法也能坦然告知。但,在这其乐融融,和洽的表面下,两个都理智为上的人,却并没有完全将对方当做好友。庄离会利用赵沅青和整个赵家,对付明安帝,借刀杀人。而同样的,赵沅青在此时,也对庄离藏着警戒。字迹,是可以伪装的,若想要可信些,可以拿出一个令人相信的信物,但是赵沅青不敢,她和庄离此时并非敌人,但日后呢?她今日所给的信物,有朝一日,很有可能会成了庄离设计赵锦杭的重要工具。她赌不起。庄离知晓赵沅青的顾虑。若是赵沅青傻乎乎地相信他,这就不是他瞧得上的赵沅青。赵沅青没让他失望,可为什么,这心里就是这么不爽呢?“嗯。”庄离不想去深究这个念头,转过头,靠着马车假寐起来。他现在没心情同赵沅青瞎扯淡了。
\t\t', '\t')('\t\t\t庄离在郊外的确有一座温泉山庄,冬暖夏凉。一行人先去了温泉山庄。后来的这一路,庄离都没有再开口,直到马车停下,庄离也没有什么动静。赵沅青琢磨了一下,试探着开了口:“庄公,好像是到了?”“嗯。”庄离轻轻地应了声,却依旧没有动静。赵沅青懂了。就如她所想,庄离要离京几日,邀她来温泉山庄,不过是避人眼目。她没想到的是,庄离会连山庄都不进,显然是打算将她送到后,就直接走了。“那我先下去了?”赵沅青又试探着说了声,见庄离没有反应,也有些不大乐意地努了努嘴,随后转身,利落地下了马车。三念和婆子已经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迎了上来。除了他们之外,一道同行的那些厂卫,大多也都留了下来,包括李年,此刻正招呼着那些厂卫忙碌,有些安置马车,有些将行李往里头搬。门口早就有管事候着,这会也已经迎了上来。“李公公。”管事率先迎向了李年。李年应了声,随后介绍道:“这位是赵姑娘,这些日子会在山庄小住。”后面又凑近管事,补充了一句:“当主子伺候着。”管事一听,语气更恭敬了:“赵姑娘,舟车劳顿,快进里头休息休息,院子都收拾好了,姑娘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小人们再改。”赵沅青笑着朝人颔了颔首。她的行李都已经被人拿进了宅子,庄离又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赵沅青便决定先跟着管事进宅子。谁想这才没走两步呢,后头又传来了庄离凉飕飕带着刀子似的声音:“我很快就回来,有什么事,你找李年。”赵沅青回头。庄离此刻依旧坐在马车上,只是撩起了马车边的帘子,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瞧。赵沅青看着庄离,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得开怀:“好,我等庄公回来。”大抵是被赵沅青的这句话愉悦到了,庄离的面色也终于柔和了下来:“行了,走了。”说着,庄离直接放下了帘子,车夫得了吩咐之后,也终于挥起了鞭子,架着马车离去。庄离出门的阵仗不小,但带来的大多人都留在了温泉山庄,确保赵沅青的安全,至于他自个儿,轻车简行,除了一个马夫,身后只跟了两个厂卫。嗯,应该还有陈默那个暗卫吧。赵沅青目送着庄离远去,待没了影之后,这才转身,在管家的带路下,进了温泉山庄。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明安帝正在批阅奏折,就见他身边的内侍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直接到了明安帝跟前,低声耳语道:“陛下,庄公带着赵家二姑娘去了郊外温泉山庄,今日一早的事。”明安帝眸色微顿,问:“带了多少人?”“带了李年还有三十位厂卫,赵家那边伺候的丫鬟和婆子各一人外,另有四名护院。”内侍回。明安帝闻言,面露沉吟,许久后,他取过一旁的纸,在上头利落地写下了一个“杀”字后,直接递给了内侍。内侍接过,将其折成一团,随后便弯下腰退了出去。明安帝目视前方,面色沉重了许久,但最终归于平静,又低头开始批阅奏折。
\t\t', '\t')('\t\t\t庄离日夜兼程,一路往圣清庵赶。原也不急,但谁让有人在温泉山庄等着他呢?方才离京,庄离就有些归心似箭,偏此刻自个儿没什么察觉。一路赶得急,庄离在二日天还没亮前,便就到了圣清庵。圣清庵虽建在皇家猎场边,但却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尼姑庵,庵里头除了住持之外,只有两个小尼姑,还有,庄离此次过来要见的人。庄离下了马车后,亲自走到圣清庵前,叩响了庵门。来开庵门的是个小尼姑。“施主,请问……”小尼姑话还没说完,庄离就已经截了话头:“庄婉怡。”小尼姑一愣,随后朝着庄离合掌行了一礼,就赶紧跑回庵里寻住持去了。没多久,住持就急匆匆地过来了。住持走上前,朝着庄离合礼:“阿弥陀佛,庄施主,别来无恙。”“嗯,我要见她。”庄离直接明了。住持叹了声“阿弥陀佛”,随后道:“请庄施主随贫尼来。”圣清庵不大,只有一个主殿一个侧殿,后院里也只有四间屋子,眼下刚好圣清庵的人居住。住持将人带到了一间屋子前,先是敲了敲门,出声道:“无念,庄施主来了。”屋里头一时并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不久后,屋内的人将门打开,就站在门口,抬眸对上了庄离的视线。庄离口中的庄婉怡一身尼姑裳,即便未施粉黛,眉眼间也已见老态,但还是掩不住她姣好的容色,可想而知,其年轻时,该是怎样的一个大美人。住持见人开了门,便就合掌行了个礼,随后便就懂眼色地退下了。庄婉怡看了庄离一眼,看似平静地转身回了屋内。庄离跟着进了屋,两个厂卫则是守在了门口。屋里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佛案。庄婉怡回了屋之后,便就跪在了佛案前,手中拨动着佛珠,念起早课来。庄离瞧着她这番模样,只觉得好笑,他也的确笑了起来,庄婉怡背对着而跪,口中的心经也未曾断过,似乎这一切并没有对她造成影响。当然,如果她没有加快拨弄佛珠的速度。“庄婉怡。”庄离喊她。庄婉怡佛珠未停,倒是出声做了回答:“贫尼已断红尘,法号无念。”“无念?你配吗?”庄离嗤笑。庄婉怡停下了拨动佛珠的手,无言以对,但很快,她就又继续念起自己的早课来。庄离瞧了她一眼,走到桌边,伸手在桌案上轻轻拂过:“啧,真是简陋,当年的庄大小姐,如今却落魄到只能住在犹如猪圈的地方,苟且偷生。”庄婉怡依旧没有反应。“我没有耐心。”庄离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下了最后通牒:“十年已到,你应该不会想看到我命人动手。”庄婉怡听到这句话时,再也没有了淡定,转过头来,一脸崩溃地看着他:“你一定要如此赶尽杀绝吗?我是你的亲姑姑!你难道连一点亲情都不念了吗?”“亲情?”庄离嗤笑:“只剩算计的亲情吗?”庄婉怡一顿,但随后又道:“是,我是算计了,可我并没有算计过你。庄离,你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你难道就想孤家寡人一辈子吗?”“呵,亲人?若是你这样的,倒不如孤家寡人。”庄离语气冷漠。
\t\t', '\t')('\t\t\t庄离从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庄婉怡无比清楚这一点。她忍了那么久,可最终,这个煞神,还是不愿放过她。“我什么都没有了,庄离,我只剩下这条命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庄婉怡向庄离哭诉质问。庄离只觉得好笑:“庄婉怡,你说这话,不亏心吗?庄家百十余口人,皆毁于你手,你凭什么苟活?”“我已经知道错了。”庄婉怡哭道。庄离嗤笑,懒得再和她纠结:“这话,你该和那些死去的庄家人说。”说完,庄离朝着桌上扔了一把匕首,转身就出了屋。自杀,死得干脆利落,还有个全尸。她若是不敢动手,庄离不介意让她尝尝东厂折磨人的手段。“庄离,你放过我,放过我啊!”庄婉怡哭着追了上来,可就在庄离踏出门的那一刻,守在门口的两个厂卫就将庄婉怡拦了下来。庄离背对着庄婉怡而站,冷声道:“今日。”言罢,庄离径直离开。庄婉怡还在疯狂地喊庄离的名字,但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最后只能无力地哭倒在地,绝望地喊着:“我只是想要活着,我只想活着而已。”无人会同情她。庄离出了后院,守在外头的住持便就迎了上来,瞧见庄离的模样,叹道:“阿弥陀佛,庄施主还是一如既往。”庄离对住持的态度不错,笑了一声:“我没有住持的大善之心,留她十年,已是仁至义尽。”“贫尼以为庄施主一直没有动手,还是心存一丝眷念。”住持说。庄离嗤笑:“是她不配脏了我的手。”住持闻言,叹了口气,道:“恩恩怨怨,何时了。”庄离笑了声,抬头看着不远处此刻正在冉冉升起的旭日:“住持,你看,日升月落,终有一日,会是新生。她死了,我才是放下。”住持随之望向天边,豁然开朗:“放下,便是出路。”庄离收回了视线,笑道:“日后,我不会再来此地了,住持若是有其他想要去的地方,尽可离去。”住持摇了摇头,说:“贫尼收了两个小弟子,就在此过一生,也挺好的。”“好。”庄离微顿之后,又补充道:“若是有什么难处,住持可让人来京城传信。”住持并未拒绝:“希望永远都不会有那一日。”两人说了会话后,住持亲自将庄离送出了圣清庵。不过,庄离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在马车里又待了会,直到傍晚时分,黄昏将落,一日将至时,守在庄婉怡门口的两个厂卫从圣清庵出来。“庄公。”厂卫到马车前,恭敬地喊了一声。原本假寐的庄离,慢慢睁开了眼,他有些无神地瞧着眼前的景色,开口:“死了?”“是。”厂卫回,又道:“自己抹了脖子。”“她死得可真轻松啊。”庄离望着天边将落的黄昏,语气悲凉,轻轻地感叹了一声。他与住持曾许下十年之期,留庄婉怡十年性命。十年之后,若他依旧不改变心意,住持便不会再阻拦于他。十年之期。嗤,别说十年,二十年,他都不会改变。只不过,死比活远轻松得多,十年之期,是记着住持曾与庄家的情分,也是故意折磨庄婉怡罢了。让她每日每夜都活在死亡随时降临的恐惧中,夜不能寐,日不安宁。这十年,折磨着庄婉怡,也折磨着庄离,日日被仇恨所侵蚀。只是,该结束了。庄婉怡死去,才能彻底将他的身世掩埋。以往,他不在意,暴露就暴露了,但不知何时,他的心境有了些改变。或许,安宁些也好,何况,恨一个人,太难了。
\t\t', '\t')('\t\t\t赵沅青在温泉山庄住了下来。庄离手底下的庄子,自然不会差,除了比皇家园林小之外,其他的,怕是皇家的都赶不上。这是一个享受的好地方,但赵沅青对此却无兴趣。恶虎在侧,岂能安心?尤其是在知道陈恒军是影卫之后。京城的事,赵沅青一时顾及不上,但她也并非无事可做。温泉山庄不远,就是国恩寺所在,国恩寺中有一位大能,法号玄真。玄真大师已过百岁,历经四代帝皇更迭,他精通佛法,多次在天灾人祸时奔走,救济百姓,信徒广遍天下,仁慈之名,举世皆知,自然也极受京城那圈子贵妇人们的追捧。赵沅青在温泉山庄休憩了半日,二日一早,就带着身边的人,去了国恩寺。李年不好同行,便让手底下的厂卫们换了普通家丁的衣裳,跟在赵沅青身后保护。与庄离在温泉山庄的赵沅青,是不该出现在国恩寺的,是而,不止李年不好同行,三念也不行,就连赵沅青自个儿,也得做些伪装。她换了身普通百姓的衣裳,戴了帷帽出门。让厂卫们隐在人群中,她则带着婆子,如同其他香客一般,进了庆恩寺,上了香,捐了些香火钱。做完这些后,婆子才走到一旁,寻了个小师傅,笑道:“这位小师傅,我家姑娘想要求见玄真大师,还请小师傅指点一二。”小和尚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回:“祖师伯已多年不见外客,还望施主见谅。”赵沅青就站在不远处,听到小和尚的话,往前走了几步,柔声道:“小师傅可否为我带句话,若是玄真大师听后还不愿见我,我自会离开。”小和尚听了,迟疑了一下,朝着赵沅青行了佛礼,开口:“女施主请讲。”“佛法救心,钱财救人。”赵沅青嘴唇轻启,吐出了这八个字。小和尚有些疑惑地偷偷瞧了赵沅青一眼,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又赶紧低下头去:“还请女施主稍等。”“劳烦小师傅。”赵沅青笑着回。小和尚立刻退了出去,往后院跑去,赵沅青闲着无事,便就在附近随意转了转。对于玄真大师会不会见她这一点,赵沅青并不担心。玄真大师佛法精深,一句箴言可遇不可求,谁都以为大师高高在上,脱离尘世,自然不会有人到玄真大师面前拿钱砸。那是对大师的侮辱,赵沅青前世也是如此认为。直到后来,玄真大师亲自为一位大商户的亡母做法事,以此筹得万两黄金救济灾民,赵沅青才明白,出世入世一念之间,玄真大师比谁都懂得这些尘世俗规。小和尚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再看赵沅青时,小和尚眼里充满着好奇:“女施主,请随小僧来。”素来不见外客的玄真大师,在听到小和尚带去的那句话后,面露笑容,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后,便就对小和尚说道:“去请这位女施主过来。”连迟疑都不曾有。这可是小和尚头一回瞧,就算是皇家的人来了,他们家祖师伯都是眼不眨就拒绝了,而如今,玄真大师因为一句话,见了一个不知身份的女施主。真奇怪。
\t\t', '\t')('\t\t\t小和尚将赵沅青一行人带到了后院的一间禅室。“请其他几位施主留步。”小和尚出声道,随后敲了敲门,在屋里头回了一声“进”之后,这才将门推开,朝着赵沅青行了佛礼:“女施主请。”赵沅青合掌回了礼,随后才进了禅室。玄真大师此刻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眼微阖,嘴唇蠕动,随着手中的佛珠拨动,无声地念着佛经。赵沅青近前后,并未出声打扰,而是在一旁候了一会,直到玄真大师念完这一段,睁眼瞧了过来。“施主请坐。”玄真大师朝着自己面前的蒲团示意了一下。赵沅青再次回以佛礼,随后在蒲团前盘膝坐下。“施主八字,意味深长,贫僧敢问,女施主的钱财救人,如何个救法?”玄真大师直入正题,显然,若非这句话,玄真大师压根不想搭理赵沅青。既然如此,和此话无关的事,玄真大师也无暇关心。赵沅青笑道:“小女想与大师谈门生意。”玄真大师并未因此觉得被冒犯,反而是颇为认真地说道:“向贫僧讨教佛法的人不在少数,但与贫僧谈生意的,施主还是第一人。施主想如何个谈法?”“小女冒昧,想从大师手中求取一些大师真迹佛经,亦或是大师亲自开光的佛珠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小女会尽可能以高价卖出,得来的钱财,悉数给予大师。”赵沅青也直接说明了来意。玄真大师笑了声,有些好奇:“施主为何会觉得贫僧会贪这些钱财?”“佛法治心病,却治不了身上的病。并非大师贪财,而是大师心怀天下。想要救更多的人,单以佛法,远远不够。钱财到了我们这些人手中,是俗物,但在大师手上,却是救人的良药。”赵沅青笑道。事情很简单。倘若现在某地发生天灾,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佛法或许能凝聚人心,能成为人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但百姓更需要的,是衣食住行。玄真大师笑了起来,带着愉悦:“世上如施主这般通透的,倒是少见。不过,施主将钱财都赠予贫僧,那么施主在这桩生意中,能获得什么?”“名气。”赵沅青答得直白,“我需要大师的名气,借此打开我铺子的名气。”玄真大师笑:“贫僧倒有些好奇,女施主想开的,是一个怎么样的铺子。”赵沅青笑道:“不出意外,一月后,小女的铺子自会开张,大师到时,自然会知晓。”玄真大师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他看着赵沅青好一会儿,最后笑了起来,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又继续说:“贫僧可予施主一串贫僧常年所带佛珠串。不过,若施主所为有违本心,贫僧会出面澄清,此物非贫僧所有。”赵沅青稍稍愣了一下。玄真大师的这个做法没有问题,可这话出自一个得道高僧之口,赵沅青还是有些不适应。玄真大师不止入世求钱财,连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戒规都破了。似乎是瞧出了赵沅青所想,玄真大师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但若善意的谎言,能救世人,贫僧愿担破戒的后果,阿弥陀佛。”“大师大善。”赵沅青感慨。有自私自利,一心为己的人,自然也会有心怀天下,先天下人后己的无私大能。而她,只是个普通人。赵沅青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便就和玄真大师告辞。
\t\t', '\t')('\t\t\t从国恩寺回温泉山庄,坐马车回去,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赵沅青与婆子一道上了马车后,便就闭眼假寐,脑海里则是盘旋着她的计划。除了开铺子,积攒钱财之外,她接下来还得想法子发展起自己的一些人脉来,不论是在官场上,亦或是其他三教九流。回想前世种种,明安帝的计划,倒也不算难想。以赵素兰为着手点,利用赵家势力站稳脚跟,随后杀赵锦杭,气死赵太傅,赵家没了最优秀的后代和顶梁柱,不堪一击,没有了外援的将军府,最终也落得个满门抄斩。说到底,还是势力。赵沅青正琢磨着,马车却突然猛地停了下来,她一个不妨,整个人都往外冲去,好在身边的婆子眼疾手快,在她摔出马车前就将人拽住了。“姑娘小心。”婆子有些担忧地喊了一声,随后将赵沅青护在身后,自个儿则是撩了马车前的帘子,往外看去。在他们的马车前,有一群扛着刀剑的看似山贼的人,瞧着人数大约又四五余十人。山贼突如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后,压根不费口舌,就直接朝着马车冲了过来。这不是山贼。赵沅青这一瞧,很快就有了答案。他们此刻所处,是一条通往国恩寺必经的山路,因时辰关系,此刻山路上,并未有其他来往路人。这是一个刺杀的好地方,但绝不是山贼拦路打劫的好去处。山贼不敢得罪大官,怕引来围剿,同样的,若是山贼,意在钱财,不会如此利落地动手。“有问题。”赵沅青沉声道。赵沅青这边的人已经和这群疑似山贼的人交起手来,这一交手,是不是山贼,大伙心里都门清。这些人分明都是顶好的武功好手,山贼哪有这个本事?婆子自然也瞧出来了,此刻面色也沉了下来,她没有下去帮忙,而是眼观四方,做好了随时作战的准备。赵沅青这趟出门,除了身边的婆子外,还有四个护院和六名厂卫。十一人对付真的山贼,足够了,但若是其他……众人的心里都有些沉重。对方的人数明显占了优势,到底是吃了人数上的亏,即便他们已经奋力抵抗,但还是漏了几个人,朝着赵沅青的马车追了过来。来人一刀就朝着马车砍了过来。婆子眸色一沉,身子猛地前倾,捏住对方的手腕,利落地一转,就从对方的手里夺下刀来,随后一脚将对方踹开,整个人半倾着身,就拦在了马车前。对方倒是没想到赵沅青身边的婆子,居然还是个好手。很快,就有其他人摆脱纠缠,提刀朝着马车而来。婆子身手虽好,但双拳难敌四手,她又要一直费心护着赵沅青,不多时,身上就挂了几道彩。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若是照这样下去,他们恐怕得全部折在这里。赵沅青双手握紧,越到这个时候,她就越冷静。不能自乱阵脚,不到最后,一切都仍由希望。“姑娘,会驾马车吗?”婆子忽然开口。赵沅青微顿。婆子虽开口问她,却不需要赵沅青回答,她一边与人交手,一边与赵沅青叮嘱:“姑娘只需要将马鞭挥在马腹上,有多远走多远。”路至绝境,她必须在他们还有一战的能力前,拼出一条血路,送赵沅青离开。只要从此处逃离,不远处就是官道,一旦有人,赵沅青就有获救的可能。婆子已经做了赴死的准备,可就在此时,不远处有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敌友不知。赵沅青心里也提起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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