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窦太后薨逝是在孩子出生那日,安泰怕她忧思过重,将这事瞒下来,自己哭得不能自已,在阿素面前却一点儿没流露,直到孩子要行洗三之礼。
因她早产,身子尚弱,又为景云帝守孝,册后典仪便延后。但孩子的洗三之礼不可不办,阿素也想让阿婆添一添喜气,然而同安泰说起时,却发觉她的阿娘红了眼眶。
心中隐隐有个预感,阿素想开口问,望见安泰的神情,心中已然通晓了,最爱她的阿婆也已不在了,眼泪便簌簌流了下来。
这可叫安泰更心疼,见阿素不知所措地抱着孩子,眼泪却止不住流,心里更有说不出的滋味。
好在身后有人扶住她,是李容渊。
他一来,阿素便尽力止住哭,她不愿他忧心。李容渊却很懂她的心事,命奶娘将孩子抱起,又宽慰安泰道:“有我在,姑母可放心。”
安泰也知道,若她在这,更惹阿素伤心,便与奶娘和孩子同去。
李容渊走到榻边,阿素不愿让他见自己憔悴的样子,别过脸去,却感到他用力将她揽入怀中。
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阿素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她难过伤心的时候,他总是这样陪着她。
温热的泪水浸润了他的肩头,李容渊低声道:“想哭便哭出来罢,九哥哥在,九哥哥陪着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鼻腔一酸,更多的泪水涌出来,然而却感到释然,在那一刻,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她的悲伤,他感同身受。
执意为窦太后守丧,阿素取消了册后典仪,只受皇后的金印宝册。窦太后的离世是阿素心中最大的伤痛,但见阿娘悄悄落泪,她反倒坚强起来,知道这时需成为阿娘的依靠。
但孩子的洗三之礼不可不办,这也是窦太后的遗愿。
到了洗三的正日子,阿素先焚香祝祷,向天告念,方让奶娘抱走孩子。
太兴宫中早已一切齐备,因在国丧,一切从简,但毕竟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重要的仪式,大赦天下,群臣均上表,恭贺连得皇子皇女之喜。而到了正礼的时候,先是由宫官主持祭拜天地,然后由安泰抱着两个孩子,亲手放入金盆之中,那里面早盛好了用艾叶煮的香汤,侍女们轻柔地为婴儿们擦洗,之后再由安泰抱着,接受内外命妇们献上的金银锞子、金锁片、金手钏等响盆之物。
等到这一通繁琐的仪式折腾下来,即便有阿娘料理一切,阿素仍累得精疲力竭。这会安泰与元子期已经回府,李容渊批完文书,见她靠在榻上,明明已困得睁不开眼,还强撑着给孩子打扇,不免有些心疼。
青窈是极晓事的,见状便上前,唤了两个奶娘一前一后,将孩子抱了起来。那日阿素被李承平抓走,青窈拼死相护,磕得头破血流,幸得未死,叫入城寻永仙的元剑雪救起,得以回到阿素身边。然而琥珀却香消玉殒,叫阿素难过不已,安顿了她的老父,又为她立坟迁葬。
青窈带人走后,阿素感到点动静,一下便清醒了,蓦然坐起身子,却感到李容渊在她身边坐下来,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阿素赧然,确实没什么经验,如今照顾两个孩子,已够叫她手忙脚乱。
她还想再抱回孩子,两个奶娘已看着李容渊的意思,将孩子们抱到外间去哄着喂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这才放弃,一低头却看到了他手上缠的白纱。
李容渊的右手似乎伤得极重,这会仍是用纱裹着,阿素忽然就忧心起来,她想拆开那纱仔细瞧一眼他的伤,却见李容渊察觉到她的目光,兀自将手抽走。
他越是这样,阿素心中越是发急,不禁道:“让我看看,你这伤,究竟好了几成。”
第169章茫茫语中竟有托付之意
拉扯之间,阿素已拽住了李容渊的右腕。感到阿素的用力,李容渊也不再挣,而是安静地望着她,任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解着缠绕的白纱。
阿素的心跳得很快,还没什么力气的手指一点点将白纱扒开,透出点肌肤的颜色时,一颗心悬得更高。
她忽然很怕,很怕李容渊的伤再也好不了了,很怕如今这样安宁的日子不过是场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然而出乎阿素意料的是,她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李容渊腕上的箭伤恢复得很好,甚至说几乎痊愈了也不为过,只有道不算浅的痕迹,泛出淡淡的粉色来。
见阿素愣怔的样子,李容渊抚了抚她的脸颊,微笑道:“还要再看仔细些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不上品味他言语中的调侃,阿素攥着他的右手,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见手腕灵活,与先前并无两样,显然是已养好了的,心下蓦然一松,但仍是抬起头,乌黑的眸子望着李容渊道:“既好了,那你还躲什么?”
她的语气很认真,李容渊却莞尔,俯下身望着她湿漉漉的睫毛道:“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般好骗。”
阿素气得狠狠咬了他一口,原来他是故意逗她,是专门要引她着急。
感到阿素仍旧握住他的手腕不放,李容渊用力回握,将她环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道:“累了罢,今日早日歇下。”
阿素轻轻点了点头,知道如今百废待兴,千头万绪都压在他一人身上,每日都要处理政务到深夜。她是帮不上他什么的,只能顾好自己不让他再分心。
李容渊抽出手,将那截白纱也仔细收走了,为她掖好锦被,又放下帐子,望了眼远处被奶娘哄睡了的孩子们,这才转身而去。
感到周遭一片寂静,阿素这才睁开眼,帐内的夜明珠泛着微光,她掀开被子坐起来,乌黑柔顺的秀发滑落下来,她却并不在意,只是抬起手,用力吮了吮指尖,然后泪珠便顺着粉面落了下来。
她虽不懂医,但却懂香,方才掀去那白纱时她便闻到股微弱的苦味,在李容渊腕上握了会,
她的指尖也染上了那药味,虽不知是什么,阿素却品得出其中有味用来解毒的牛黄。
若不是李承平的剑上真淬了毒,为什么鲜于通要给李容渊用这性凉微毒的牛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伤得这么久了仍需用药,怕是余毒缠绵难清,便是鲜于通这样的神医妙手也束手无策。
外殿中,李容渊负手立在案前,听到声音转身的时候,正看到迎上来的安泰。
“睡了吗。”安泰望了眼内殿,轻声道,李容渊默契与她对视一眼。
安泰这才放心,她身后还跟着捧着药匣的鲜于通,见到李容渊行了礼,便放下药匣为他诊脉。
待鲜于通放下手,安泰便有些焦急道:“如何?”
鲜于通望着李容渊,摇了摇头,安泰的心沉了下去道:“难道这毒竟无法可解?”
鲜于通道:“此毒非中原之物,而是由突厥人从波斯传来,一时间很难溯源,也就无从可解。”
这话安泰虽不止听过一遍,但想到至今蒙在鼓里的阿素还有襁褓中的孩子,此时心头火更甚,拂案道:“阿兄当真生的好儿子,外通突厥,内残手足,若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生养这个祸害。”
知道她说的是李承平,李容渊按住她的手,使她平静下来,沉声道:“姑母莫忧,我会安排妥当。”
说罢,他拿起写好的封笺,交给安泰道:“即日起,万骑便交给鲤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出他语中竟有托付之意,从内殿走出来的阿素终于忍不住,从立柱后现身。
瞧见个披头散发的身影,李容渊和安泰都是一惊,阿素却顾不得那么多,光着脚奔向李容渊,扎进他的怀里。
李容渊下意识环住她的腰,感到掌心下单薄的腰身微微发着抖,他的心也蓦然痛起来。
第170章只要肯付出代价,什么……
阿素哽咽道:“这样的事,为什么瞒着我。”李容渊能感受得到,她连呼吸都带着痛,却不愿他分担。
这回他知道,无论再说什么,恐怕都哄不好人了,干脆揽着阿素,俯在她耳畔道:“别叫姑母忧心,我们单独说。”
望见安泰忧虑的眉目,阿素努力控制好心绪,站定唤道:“阿娘先回去罢,明日我再带孩子们给耶娘问安。”
都说为母则刚,她的语气坚定,叫安泰感到安慰。这会她心中明白,这样的境况,她实是不适合再多留了,便接了李容渊给的谕旨道:“臣妇告退。”
等待安泰的身影看不见了,阿素转向李容渊,目光落在他依旧握着的白纱上,轻声道:“九哥哥,你说罢,无论是什么事,我都受得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李容渊没有说话,而是牵起她的手向内走,到了寝殿中将宫灯都点上了,方松开掌中的白纱。
阿素见右手并无事,但那团揉皱的雪白中正有片干涸的红,微微露出铁锈的颜色,似乎还带着咸腥的味道。
是咳出的血,这会已经干了。
阿素蓦然抬眸,望着李容渊的嘴唇,那处果真发暗,而他英俊的面目也隐隐泛起苍白的病容。
因生母是高昌人,李容渊本生得白皙,且这几日她的注意力皆在孩子身上,竟未发觉他的变化。虽已有心理准备,但阿素还是嘴唇打颤,努力平复心情道:“那剑上是什么毒?”
李容渊摇头道:“如今还未可知。”
阿素抿唇道:“鲜于医正怎么说。”
她明明已是听到了,鲜于通说这毒无法可解,但仍不甘心,须得再确认一次。
然结果并没有意外,李容渊道:“以鲜于通的医术也束手无策,不过延缓毒发而已。”
虽尽力克制,阿素还是感到眼眶酸得厉害,她不死心,用力望向李容渊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再次摇头,李容渊道:“吃了药,也许还能再延缓个十天半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道:“那十天半月之后呢?”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做到平静的问出这句话,李容渊沉默地望着她,之后用力握住她的手。
阿素却挣开他,一定要逼问出个答案来,李容渊最终道:“会死。”
他可以坦然地说出这两个字,阿素的眼泪却夺眶而出,她想不明白,明明他们已重头开始,弥补以前的遗憾,又刚刚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为什么竟还会是这样的结局。
死亡是什么,阿素没有概念,毕竟对于她来说,一切都像睡了一觉那样简单。
她忽然在心中想,若李容渊死了,会不会像她一样,一睁开眼,又回到了过去。而那时她会在哪呢?阿素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无论她在哪,她都是爱着他的,她都会努力去寻他,就像……他曾经寻找她一样。
回握住他的手,阿素道:“九哥哥,咱们做个约定罢。”
李容渊深深望着她,阿素道:“如果你死了,无论醒来后在什么地方,你都要记得我,我会去找你的。”
李容渊想笑她傻,然而还未开口便感到心痛,她并没有真正了解死亡。那是一种永远沉寂的,孤独的黑暗,他曾经远远地触及过,虽然那次没有彻底地坠下去,但这次是不一样。
在想要保护她和平等地对待她之间犹豫了许久,李容渊终是道:“不是所有人都有第二次机会。”
阿素睁大眼睛望着他,李容渊狠下心道:“我说的死,是真正的死,没有重来的机会,也没有选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着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李容渊忍不住抚上她的面颊道:“别哭。”
他低声道:“一直以来,我知道总会有这样一日,但没有想到,竟来得这样快。”
在他的指腹上蹭去眼泪,阿素忽然感到有了力气,望着他道:“不,你不许这样想,还有时间,总还有机会。”
李容渊笑了笑道:“不说这些了,去看看孩子们罢。”
阿素点了点头,两人携手走到寝殿深处,看顾的奶娘们退开了,阿素低头见两个婴儿的脸红扑扑的,吃饱了奶连眼睛都不睁,这会含着手指,睡得更香。
望着孩子,她心中又涌起浓浓的怅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李容渊低声道:“如今局势方定,我们的孩子还这样小,恐怕日后朝中大事要落在你身上。好在岳丈大人有经天纬地的才能,对你又是真正的疼惜,再加上远之辅佐,我想总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阿素这才明白,他是已经打算好了,立储,之后让阿耶摄政,姜远之辅佐,所以连万骑也交给了她的兄长,这是对于她而言最好的安排。
用力掐着李容渊的手,阿素含泪道:“你想得到美,我阿耶辛苦了这么些年,难道还不能歇一歇么,为什么要替你做这些事,是你自己要做皇帝的,朝堂上的事,自然要自己料理。”
但她说的话,甚至不能令自己信服,哽咽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听得出发颤的尾音。
李容渊见又要惹起她伤心,不由转话道:“不说这些了,我选好了几个字,给咱们的孩子做名字,你瞧好不好。”
阿素并不上钩,只瞧着他道:“这会急什么,待到满月再细细地选也不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叫她抢白了两次,李容渊便不再说了,牵着她的手宽衣上榻,靠在床栏上将她揽在怀里道:“那你喜欢做什么,九哥哥便陪你做什么。”
阿素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鎏金的帐顶,夜明珠泛着柔和光芒,她没有回答李容渊的话,只是环住他的腰,暗暗用力。
醒来的时候阿素只觉得头痛,一切似乎都是场梦,然而当她转身面对李容渊时,望着他沉静的睡颜带着病容,一颗心又用力沉下去。
这是第一次,她在他身边醒来时,他还没有醒来。
阿素不由恐慌起来,推着他用力唤道:“九哥哥。”好在她的声音唤起了他,李容渊缓缓睁开眼,淡色的眸子凝视着她,阿素长舒一口气。
一切并不是梦,但又过去了一日,距离他们的分别便又近了一日。
接下来的半日里,阿素专程去找了鲜于通,得到的说法却是这样的毒根本无法可想。阿素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太兴宫中藏书颇丰,她又懂制香,通药理,这几日不眠不休,几乎将宫中所藏之书翻阅一遍,就连冷宫也没有放过,只因那是李容渊的母亲最后住过的地方,她曾从高昌带来数箱古籍,是用高昌语写就,阿素命人一一翻译,想找出有关波斯毒物的记载,却一无所获。
李容渊也并没有闲着,阿素知道他已拟好了立储的诏书,交与中书门下,各种权力的交接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虽未到那一日,他却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样的变动自然是瞒不过人,朝堂之上隐约传出些言语来,好在有元家稳定局势,不至于人心惶惶。
而直到这会阿素才发觉,在天命面前,人力有多渺小。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李容渊在身边沉睡,她都会感到焦虑和无助。
直到那一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今李容渊醒来的时间已越来越短,阿素看见他握拳抵唇,低头掩饰咳嗽,顺着指缝留下的鲜血却骗不了人。
但在她面前,他总是乐观的,两个人默契地不提将要到来的某个节点,这更令阿素绝望,甚至想要求助起神明。
就在这时,阿素忽然想起来,在长安城下的地宫里,她曾见过的那位祆祝。
虽然阿素并不懂那时她说的话,但若李容渊所中之毒是从波斯传来的,而祆教也源自波斯,或许那些教徒有什么解毒的法子。
可是阿素将这想法告诉李容渊,李容渊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他的表情令阿素心中明白了,若是这条路有用,他早该尝试过了。
但她仍不死心,质问李容渊道:“难道真连你母族信奉的祆神全无办法?你不是说,它曾实现过你的愿望?”
李容渊轻声道:“对于祆神而言,一切愿望皆有代价。”
阿素敏锐道:“那是不是说,只要肯付出代价,什么愿望都能达成?”
猜出她在想什么,李容渊止了她的话道:“你也不用去,我母族信奉的祆神,并不是什么献祭都肯收,如你这般的外族人,祈愿也无用。”
他说得有恃无恐,阿素却不愿信这就是真相。但要继续深究时,李容渊却剧烈地咳了起来。
这次他口中的鲜血几乎是喷涌而出,阿素用力扶着他,惶急唤道:“传尚药局奉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鲜于通匆匆地来,诊了脉便命人煎药。待药端上来后阿素一口口喂李容渊喝下去,看他渐渐入眠。
这药似乎有安神助眠的效力,望着鲜于通欲言又止的神情,阿素将人屏退道:“你说罢。”
鲜于通道:“如今陛下身上毒已入四肢百骸,若是再发一次,恐怕难以压制。”
阿素明白他的意思,望着李容渊苍白的面容,她在心中默念道:“九哥哥,我会治好你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请你不要怪我。”
李容渊并不能回答,但阿素心中已拿定主意。
李容渊既然曾为她向祆神祈愿,或许这次他所中的毒,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也该由她来偿还。
在心中做了个决定,阿素唤人备了车,离宫去了兴道坊。
在坊门外停了车,迎出来的人是元剑雪。他高高骑在马上,见阿素扶着青窈从车上下来,不禁道:“怎么竟自己回来,身边也不多带些人?”
她憔悴的容颜令元剑雪的心沉了沉,未及开口却听阿素道:“阿兄可还记得,长安城中那座祆祠在何处?”
第171章那声音令阿素感到莫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自然明白阿素说的是什么。长安城中的义宁坊有座废弃的寺院,其下暗道直通一座祆祠,便是阿素曾经被劫的地方。
但元剑雪不明白的是,那座祆祠究竟有何要紧,竟惹得阿素深夜出宫,刻不容缓地去寻。
然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见阿素神色凄惶,顿知她定不愿耶娘忧心,未告知安泰与元子期,而是安抚她道:“莫急,万事有阿兄在。”
他的声音带着沉稳的力量,行事又与她心意相通,阿素眼眶发热,用力握住他的手道:“阿兄带我去义宁坊罢。”
说这话时,阿素声音发颤,如今除了耶娘阿兄,她没有别的倚靠,但她要做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耶娘知道的,只有阿兄,从小爱她护她,能满足她异想天开的每个要求。
果然,听了她没头没尾的话,元剑雪没有再逼问,而是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将她裹好道:“上车。”
牛车继续动起来,望着车外元剑雪高大的背影,阿素裹紧披风想,即便这一世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的阿兄还是同小时候一般,无条件包容她的任性。
但当他们真到了义宁坊,却毫无所获。
原先那条通往地下的暗道还在,元剑雪举着火把,阿素跟着他小心地向下走,两边华丽诡谲的壁画依旧如前,甬道最深处的地宫空无一人。
墙上的阴影闪烁,阿素猛然抬头,才发觉是悬垂的白纱随着燃烧的火焰微微颤动。她走近那座曾经躺过的祭台——上面空空如许,只余一朵干枯的沙棘花,微微散发出异样的草木香气。
熟悉而危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纤细的手指抚过上面薄薄的尘土,阿素终于确定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如今这座祆祠,已经被废弃,她在这里找不到那个周身蒙着白纱的祆祝,也无法为李容渊解毒。
看得出她的失望,待走出地道,元剑雪没有骑马,而是同她一起上了牛车,坐在她对面,低声道:“究竟是怎么了?”
望见他温柔眸色中掩不住的忧心,阿素这才将这几日的情形和盘托出,元剑雪道:“原来已到了这样的地步,无怪耶娘日夜不休,长安城中重兵集结,各道城门紧闭。”
阿素这才知道,原来这几日她在宫中照顾李容渊的时候,耶娘是按最坏的情况来打算,想来他们也认为李容渊的事不会再有转机。
只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人告诉她。
见她难以接受的神情,元剑雪并没有说那些安慰人的话,而是攥着她的手道:“若真有不测,你的儿子便是新君,你要……”
他的话没说完,阿素便猛烈地摇头道:“不,不会,我会治好九哥哥的。”
元剑雪用力握紧她的手,似是怕他不信,阿素嘶哑着声音道:“我一定能做到。”
她的声音虽发颤,却十分坚定,元剑雪沉默了会道:“咱们回家罢。”
阿素眼眶一酸,但忍住没让眼泪流下来。阿兄虽然没有反驳她,但她知道,他是并不信她的话的,只是不忍她难过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挣脱他的手,阿素高声道:“回宫。”牛车转了向,她平静对元剑雪道:“九哥哥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声音很轻,语气却出奇的平静。牛车缓缓从朱雀门驶入太兴宫,元剑雪扶阿素下了车,见内廷中一切有条不紊,宫人们在紫宸殿中进进出出,却并无慌乱失措,想来是阿素安排有度,心下稍许安慰。
青窈叫奶娘们把襁褓里的孩子抱来,阿素亲自接过来,将两个孩子都哄睡了,方轻手轻脚去看李容渊。
隔着屏风,望着阿素坚毅的嘴唇和柔和的侧颜,元剑雪在心中想,他的阿妹,不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而是位妻子与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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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御榻上的李容渊依旧未醒来,发乌的嘴唇泛起灰沉沉的白,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宣告一线生机,但随着越来越浅的呼吸,这仅有的生机似乎也在悄悄流走。
阿素轻轻为他拉拢锦被,屏退了身遭所有的人,连元剑雪也遣走了,方低声道:“出来罢。”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任谁听到都要吃惊,然而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逶迤的帷幔之后,竟真有个裹着白纱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那是个身形窈窕的女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沙棘花香。正因阿素闻到这若有似无的气息,才知道她藏身于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打小惯弄香,阿素对各种香味极敏感,数日之前她已感到这紫宸殿中隐有异香,只是无暇顾及。直到今日到那祆祠之中,阿素才真正确定,她在紫宸殿中闻到的便是沙棘花的香气。
这说明那祆祝既不在义宁坊内,便有可能是在宫中。
只是阿素并没有想通,她为何会藏身于此,如今又为何轻易现身。
但阿素隐约预感到,李容渊所中之毒,她当有法可解。
见阿素一瞬不转地盯着自己,那祆祝也没有抬头,只是缓缓走到她身前,俯身望着李容渊道:“他就要死了。”
阿素的心猛然一沉,嘴唇微微发抖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法子救他?”
听了她的话,那祆祝方抬眸,一字一句道:“我为什么要救他。”
虽是番邦女子,她的汉话却说得非常流利,每个字音都透着典雅,完全不似异邦之人,反倒像是曾在长安久居,甚至……那声音令阿素感到莫名熟悉,这感觉比上次还要强烈。
而她身上的沙棘花香,也触动了她封尘已久的记忆,她一定在别的什么地方,闻到过同样的香气。
诡谲的感觉再次涌上来,阿素努力在记忆的深处搜寻,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影浮上她的心间……
但怎么可能呢,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很多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忍不住上前一步,阿素用力掀了她的面纱,
就在她的心要跳出胸膛的时候,眼前那张脸逐渐与记忆中的美艳面孔重合了。
竟真的是她。
抬眸望向那祆祝,阿素在心中默念出那个名字。
棠蕊。
第172章还愿大结局
“阿姊”,试探着,阿素轻轻地唤她
棠蕊明媚的眼眸蓦然睁圆了,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沉沉地探究她的身份。
阿素这才想起来,这一世她丝毫不知前情,自然不识得现在的她。如今敌我不明,这倒也不是件坏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棠蕊的目光停留在她眼下的那点朱红之上,最终抬起眸子,那样犀利的眼神让阿素觉得,她已猜出了什么。
果然,棠蕊凝视着她道:“永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她为县主时的封号,幼时棠蕊便如此唤她,阿素并没有应她,但就是那点迟疑,叫棠蕊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原来十二岁时她并没有淹死在冰湖中,而是以五娘的身份活了过来。
若是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原来李容渊付出那样大的代价,竟是为了她!
见棠蕊讶异而怅惋地望着自己,阿素一时间不知,是该把她当作那个自己熟悉的幼时玩伴,还是义宁坊中那个狠辣的祆祝,毕竟那会她是真的要杀了她,且如今阿素也没有十足把握,她究竟能不能救李容渊。
感到阿素的紧张,棠蕊反施施然走近,目光掠过李容渊的面庞,望着他兀自沉睡的样子,淡淡重复道:“他就要死了。”
阿素攥紧了拳,抬眸见棠蕊正望着自己,那目光满是深意。
忽然有些明白了,阿素回望她道:“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救他?”
这句话说出口,阿素反倒轻松了,这会她看得出来,棠蕊并非不能救李容渊,只在于她愿不愿意施救。
见棠蕊不开口,阿素迫切补充道:“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了她的话,棠蕊竟笑了笑,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阿素不肯罢休,执着地求恳。
似乎看到了她的决心,棠蕊最终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她这么说,阿素竟松了口气,一命换命,这事并没有那么难。李容渊为她做了那么多,她自然也会为他不惜一切。
见她抉择得如此爽快,棠蕊冷笑道:“恐怕你并不真正明白,“死”意味着什么?”
阿素心想,她自然是知道的,那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再也见不到耶娘兄长,更见不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想到这里,她的心狠狠地痛起来,但再看看长睫低垂,生命流逝的李容渊,她闭了闭眼,用力道:“不用问了,我已选好了,你告诉我怎么做就好。”
见她拿定了主意,棠蕊开口道:“要救他也不难。”
阿素屏息凝神,听她娓娓道来:“他应是以自己的寿命为交换,向祆神祈愿,求来了你的往生,只要你将这愿还了,这事也就了了。”
“不过若你还愿,如今你所有的一切,自然也烟消云散。”
棠蕊说得干脆,阿素一下什么都明白了,忽然问她道:“你来这一遭,是不是早就打算好的?”
棠蕊一笑道:“倒不傻,我本就是要救他,不过需你心甘情愿才行,这是强求不来的。”
见阿素不说话,棠蕊低声道:”你可是,后悔了?”
阿素摇了摇头道:“不后悔,我只是不知道……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
感到自己的声音带上哽咽,阿素很快抹了把脸,抬眸道:“你说罢,要怎么才能还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棠蕊想了想道:“他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
阿素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力扯出自己颈间那十六股红绳系着的万字团花素锦囊,将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往生经取出来给她道:“是这个吗?”
棠蕊从她手中接过那往生经,小心地展开,认真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褐色字迹,明白那是用李容渊的鲜血写成的。
许久后她开口道:“就是这个了,只需将它烧掉,送还给祆神就可以。”
听了她的话,阿素雀跃起来,就在她转身去寻火盆的时候,棠蕊在她身后道:“寻常的炭火不行,需得用我们的圣火。”
阿素马上道:“那咱们现在就去义宁坊取火。”
见阿素满怀希望,棠蕊摇了摇头道:“那儿的火也不行,我说的圣火供奉在高昌王庭的无名祆祠中,那里也是李容渊最初许愿的地方。”
高昌距此数千里之遥,没有数月半载难以往返,更何况,麴氏高昌早就灭亡了,能不能找到那座祆祠的遗迹还两说。
见她惶急地望着自己,棠蕊继续道:“只不过那里是一处禁地,连我也不曾去过。”
用力瞪着棠蕊,阿素几乎要觉得她是故意来愚弄自己的。
但平静下来,阿素知道她既然敢现身,那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果然见她着了急,棠蕊低声道:“如今还有个办法,我可以寻一处祭坛,想办法将无名祆祠的圣火引来,但需要你给我三样东西。”
这次阿素出奇地冷静,望着她道:“你说。”
棠蕊轻声道:“第一样,是打开无名祆祠的钥匙。”
阿素闻言睁大了眼睛,继续听她道:“第二样,是属于那里的一件物品。”
“而第三样,是去过那里的一个人。”
阿素紧紧抿住嘴唇,凑齐这三样东西,比去一次高昌还要难。
见她的神情惶急而绝望,棠蕊似乎也很失望,轻声道:“我原也以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这些时日向祆神祷告,得到的启示就是,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你这儿实现,只有你才能找到这三样东西。”
深深望着阿素,她一字一句道:“你是唯一的希望,若你也找不到这三样东西,那李容渊便真的没有救了。”
听完她的话,阿素深深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沉下心来,虽然知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还是孤注一掷,摒弃了一切杂念想,努力在心中思索。
忽然间,姜远之的话浮上她的心间——那日兵临城下时,他曾对李承平说,开启高昌王室宝藏的钥匙是柄剑,而这藏宝之地,难不成就是她要找的无名祆祠?
如今这剑从李容渊手中辗转流落,正在阿兄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发现叫阿素激动得指尖发抖,禁不住道:“我知道,那柄剑……那柄剑便是钥匙。”
棠蕊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望着她道:“是元剑雪的剑?”
阿素一怔,想来那日在义宁坊中元剑雪持剑斩断了祆祠中铁链,用的正是龙胁,无怪棠蕊对他有印象。
事不宜迟,阿素果断道:“我这就去找阿兄取剑。”
棠蕊没应她的话,只道:“那其他的东西呢?”
想到这,阿素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剩下两样东西她依旧毫无头绪。
但她很快振作起来,决定先从取剑入手,筹谋布置了一番,唤青窈备车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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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兴道坊的时候已是宵禁,这会阿耶阿娘皆被她传召入宫,安置在宣徵殿中,让她得以趁空取剑。来的路上阿素已想清楚了,若是元剑雪知道实情,必定会拦她,所以她着意不许王府的罗长史通传,而是悄悄唤了安泰的侍女萦黛,将家中的那柄龙胁宝剑取出。
这事办得很顺利,回宫的路上,阿素抱着长剑,抚着上面自己给阿兄打的剑穗怔怔想,说实话她没送过李容渊什么东西,唯一络子还是比照这个剑穗敷衍打的,连他给她的东西也不曾好好收着,譬如这一世李容渊留下的那只银壶,当时她还嫌弃得很,转手便让琥珀典卖了。
若她真的不在了,想找件他送的东西带走,也是不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忽然间,阿素打了个激灵,思维渐渐清晰起来。当年她刚从冰湖中苏醒,李容渊留给她那只银壶,可不是正是从高昌带回来的,会不会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努力回忆那银壶的样子,阿素依稀记得上面有奔马踏着莲花。而火焰莲花正是祆教常用的纹饰,那竟极有可能便是无名祆祠中的东西。
在车内几乎要跳起来,阿素急命牛车掉头,向丰乐坊的魏王府邸驶去。
若未记错,当年那个银壶她原本叫琥珀绞了当碎银卖钱,谁料琥珀竟整个当了,最后不知什么时候被李容渊赎回来,又叫她在朱雀那儿发现了,如今正收在他们原先住的宅子里。
这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阿素不由感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牛车到了丰乐坊时已是后半夜了,阿素急匆匆地叩门,是朱雀来应。
自李容渊登基,她并未入宫,而是留在原先的魏王府中收拾清点。
因李容渊的病势是瞒着人的,朱雀也不知晓,这会见阿素竟不顾宵禁回来了,惊道:“皇后娘娘?”
阿素也顾不得别的,匆忙道:“女史可还记得,当年我有只箱子,压在床底下的,如今在何处。”
见她急切不已,朱雀压着不安道:“娘娘的东西还在房里,陛下说……”
阿素闻言一路快步,到了她住了多年的那间屋子,不管不顾地爬到榻下,用力拖出一个箱子,迫不及待地打开,却并不见那只银壶的影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巨大的失望攫住了她的心,阿素沉声道:“这里面的东西呢?”
朱雀不知少的是什么,心下一紧,预感到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但还是安慰她道:“娘娘莫急,是丢了什么东西?想想是不是收在别处了。”
阿素怎能不急,她是真的将那银壶藏在这箱子里,怎么如今竟不见了?
心情大起大落,阿素捂着胸口几乎站不住,却听朱雀奇道:“这东西怎么在这?”
说着她捧着个黑黢黢的东西起身,阿素凝神一瞧,正是她要的那只银壶,经久磨砺,早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想来当时她太匆忙,没放好便合了箱盖,致使此物滚落床底。
迫切地接过银壶,阿素用帔子将将它擦得亮起来,望着上面的火焰莲花,抹了把脸道:“可真是太好了。”
见她神情异样,朱雀忍不住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阿素的眸色暗了暗,摇头道:“我不能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不愿骗朱雀,也不忍她伤心。
见她低着头,似乎心情极悲,朱雀的忧虑到了极点,阿素无法与她解释,只问道:“你可知九哥哥以往去高昌,身边曾带着什么人?
朱雀想了想道:“陛下只在送母归葬时去过一次高昌,因先帝的忌讳,并未大张旗鼓,而是一骑独行。”
这结果实是在阿素意料之内,其实她心里明白,李容渊去到那无名祆祠许愿,也是前世她死之后的事,在这一世根本就还没有发生,她想找这么个人,不过是痴望而已。
但就在阿素愁苦困顿的时候,朱雀却道:“不过娘娘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件事。”
她的语气很郑重,阿素讶异道:“怎么?”
朱雀道:“若娘娘想知道陛下在高昌时的事,不如去问姜远之,听陛下说,他们便是在高昌结识的。”
阿素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一时间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姜远之便是她要找的人。
事不宜迟,阿素回宫便以李容渊的名义下了道旨,宣姜远之进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阿素并不知道,此前李容渊是如何同姜远之交代的,对于她这个身份不明却手腕非凡的所谓表兄,阿素心中是犹疑和忌惮的。若今日深夜贸然前去,恐被他看出端倪,起了异心便不好了,倒不如将人宣进宫后扣在手中。
待阿素回到紫宸殿,已到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夜。
帷幄之后,李容渊依旧睡着,阿素想要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却发觉他烧得厉害,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往他干裂地嘴唇上沾了些水,得到了细微的回应,这才使阿素稍微安心,叫青窈把孩子们抱过来,她用力地搂着一双儿女,望着殿角的金狻猊吐出细细的烟气,发了好一会呆。
棠蕊不耐道:“那柄剑可拿到了?”
阿素没有答话,而是低头再看一眼怀中的孩子们睡得红扑扑的脸,叫奶娘将他们抱走了,方望向她道:“不仅拿到了剑,其他两样我也都找齐了。”
见棠蕊讶异的样子,阿素示意青窈将那柄剑和银壶都呈上来,棠蕊先是拿起龙胁,仔细查看。之后又抚着银壶上的火焰莲花,久久不语。
最终,她深深呼了口气道:“那我要的人呢?”
这表明,她已认可了这两样东西。
见棠蕊一瞬不转地盯着自己,阿素道:“别急,一会儿就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话音刚落,便听宫人入内道:“万年令姜远之已在殿外候旨。”
阿素点了点头,叫青窈将人引进来。
送姜远之进来的是折冲校尉霍东青,这次传旨的事阿素没有让宫官去做,而是唤了元家的部曲。
步入殿中的姜远之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安泰与元子期的身影,不由也有些惊讶。他预感李容渊出了事,却没想到主持大局之人竟是阿素。
其实李容渊的情况他已猜得八八|九九,这会阿素也没打算瞒他,任姜远之走到御榻前,俯身探李容渊的脉搏。
许久后他轻声道:“早知你是个短命鬼,就不和你赌了。”
这会姜远之虽是背向阿素,阿素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得出他声音中复杂的情绪。
然而当姜远之转回身,所有的心事已从他面上隐藏,望着阿素,他看出她必有所谋划,嗤了声道:“如今已是这样了,找我又有何用,给他收尸么?”
棠蕊蹙眉道:“他是谁,说话竟如此恶毒。”
阿素懒得为姜远之分辩,只对棠蕊道:“他就是你要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话方令棠蕊正眼瞧向姜远之。而姜远之也从她的打扮上看出了她祆祝的身份,眸中带着止意对阿素道:“我瞧你是病急乱投医,这怪力乱神之事,还是别再碰得好。”
被他看出自己求助棠蕊,阿素本不意外,但她意外的是,姜远之的话里对她似有几分关切,一时有些发楞,接不上话来。
棠蕊却听不得这两人打哑谜,干脆问道:“高昌的无名祆祠,你当真去过?”
此言一出姜远之竟沉默了,但从他的表情上,阿素几乎能肯定,他确实去过。
而且听到无名祆祠四个字,姜远之神情明显有了变化,想来在那处必有非凡经历。
只是他不开口,阿素悬着的心就落不到地上,她要做的事只有一次机会,若是找错了人,怕是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就在僵持的氛围达到顶点时,棠蕊却道:“不用问了,带上他同我走。”
阿素不知棠蕊为何如此笃定,犹豫了下,却听她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说罢拿起那柄剑和银壶,示意阿素跟上。
棠蕊的干脆给了阿素信心,虽是赴死,她心中却是轻松而欢喜的,但还没迈出一步,却被姜远之拦住了。
他自然看出阿素要做傻事,阿素也不想同他解释,见他不走,便激将道:“你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蹙了蹙眉,阿素绕开他径直向外走,心知越是这样他越要跟上,却没想到姜远之竟拽住她的臂膀,一字一句道:“你别傻。”
阿素讶异地望向姜远之,从他面上看到的竟真是隐晦的关切,这令阿素很是不解。
但她没有时间多想,挣脱姜远之道:“一切事情都因我而起,若我死了,能换回九哥哥的命,我愿意。”
姜远之大概也没想到,她要做的事,竟是以命换命。现如今阿素能感觉得出,她的话叫姜远之很是震感。
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阿素道:“你到底走不走?”
姜远之没答,而是望着她好一会道:“你真的,打定主意了?”
阿素没有犹豫地点头,姜远之的神情却叫她看不懂,她一时不知他打得是什么主意,忍不住提醒道:“若能救回九哥哥,你先前的付出,也不算白费。”
她心里是很明白的,姜远之倾尽全力帮李容渊定有所图,前世李容渊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给了他应有的回报。
但听了她的话,姜远之的表情却耐人寻味,他望着阿素道:“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唯利是图的商贾?待价而沽的政客?”
阿素没有回答,但默认就是肯定,姜远之望着她道:“这天下本该是我的,只不过我不愿坐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忍不住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阿素不耐道:“别磨蹭了,与其在这儿说这些,还不如做点儿有用的事。”
听了她的话,姜远之知道她的决心再无转还,终是道:“这会我倒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爱你。”
阿素的心登时跳了下,想到李容渊,又感到心痛。
她虽懒得理姜远之,却惊讶于他对她的评价。因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一直觉得,姜远之是打骨子里瞧不起她的。
棠蕊等得怒意上涌,讽刺道:“若要诉衷情,也不必选在这会。”
阿素知道她是误会了,也不知怎么解释,却听姜远之嗤道:“急什么,自会去救你那老相好。”
此话一出,阿素惊异地望向棠蕊,连眼睛都忘了眨。
偏姜远之还火上浇油道:“方才见你,我便想起件事,当年景云帝本已许了李容渊出阁开府,为何最终又夺了他的封号。”
这也是阿素心中一直的疑问,不由重复道:“是为何?”
姜远之笑了笑道:“我听说的是,当年景云帝的宠妾虢国夫人与李容渊有私,被景云帝得知,处死了宠妾,又黜落了自己的儿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我未猜错,你便是当年那位虢国夫人。”
姜远之确实没猜错,阿素心里乱得很。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自己,棠蕊淡淡道:“别听他胡言。”说罢径直向外走。
她引的路竟是通往太兴宫北面的冷宫,那里原是李容渊母亲住过的地方,阿素这几日在其间翻阅经书,倒也熟悉。
只是姜远之的话叫她心下乱成一片,只能等了等,待等姜远之走近,阿素与之并排行时嗫嚅问道:“你说的那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见她低声下气的样子,姜远之没由来地顺了气,居高临下瞧她一眼道:李容渊不想让你知道,你自然不会知道,全长安他只瞒你一个人。”
阿素忽然想起,最初李容渊带她入府,阿娘来访时欲言又止的话,说什么前车之鉴,原来竟是指那件事。
回眸见她情绪低落,棠蕊终忍不住道:“你别多心。”
她本不想解释,但现在却不得开口。
不仅阿素屏息凝神,连姜远之也全神贯注,盯着她漂亮的嘴唇,听她能说出什么话来。
然而直到走到太兴宫北面一排矮檐下,推开那扇门扉,棠蕊才道:“我原是,娜纱公主的侍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公主的名字,在高昌语中是纯洁的意思,因为她一出生便被选为献给祆神的祭品。我从小侍奉在公主身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离开高昌。”
“那是一个炙热的夏天,公主在沙漠中救起了一个陌生的男子。我原以为,这不过是再件普通的小事,却没想到,这却成为了我们高昌覆灭的起源。”
听到这儿,阿素忍不住道:“她救的人,是我阿舅?”
棠蕊冷笑道:“正是你阿舅,那时他西征突厥,却在风暴中迷了路,遇到了天真而不谙世事的公主,为她的美貌折服,将她带回长安,说娶她做自己的妻子。”
后面的事阿素听李容渊讲过,等娜纱到了长安,才发觉对那个自己许下誓言的男人早已有了妻子,甚至还有许多别的女人。她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知道自己受到了欺骗,却无法回头,因为她发觉自己已有了身孕,为了孩子只得留在宫中……
棠蕊的话打断阿素的沉思,阿素听她继续道:“从公主离开后,高昌连年无雨,子民们说,这是祆神对高昌的惩罚。那时的我十分焦急,因为除我以外,没人知道公主的下落。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我便下定决心要到长安去寻找公主,我相信她若知道实情,必会随我返回高昌。”
“然而待我真的到了长安,历尽千辛万苦见到公主,等来的却是高昌覆灭的消息。”
“我将这个消息告诉公主,她才知道,原来就是她爱的那个男人,以十万铁骑,踏平高昌,一切都无可挽回。”
“公主将一切罪责归结于自己,从此与那个男人了断,最终死在冷宫,而我也发誓,国仇家恨,需要血债血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道:“所以你就冒充高氏的侄女入宫,为的是复仇?”
棠蕊冷道:“不过是将计就计。”
“我等了六年,才等到了一个机会。那时长安城中的祆教徒告诉我,高淑妃有孕,为固宠采买民间绝色女子,假以名目送入宫中,我略施小计,竟当真入宫,到了那个男人身边。”
“也就在入宫后我才发现,当年公主死在冷宫,高氏虽不是元凶,也算得上首恶,并且送我入宫的目的也并非只有固宠,而是要借此扳倒李容渊,为自己的儿子夺位铺路。”
姜远之道:“所以你将计就计,与李容渊联手,将高氏的计划告知于他,从此一明一暗,对抗高氏。那为何当年他还是因你之事,被黜落了封号,最终没有封王?”
姜远之的语气出奇地冷静,阿素终于明白,原来先前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激棠蕊说出实情。
果然棠蕊道:“因为,那是皇帝的意思。”
阿素不明道:“难道是阿舅错怪了九哥哥?”
棠蕊摇头道:“你阿舅什么都知道,高氏的心思从没有瞒得过他。”望见阿素不解的神情,她低声道:“也是自那时起,我才知道,他是真心爱着公主,不愿他最爱的儿子卷入宫廷倾轧,想让他做个闲散王,平安顺遂一生。”
“也许他以为,那也是公主的愿望,所以借高氏之手,放逐李容渊离开权力的中心。但没想到的是,这份苦心没有抵过其他儿子的野心,反叫李容渊明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完棠蕊的话,阿素终于明白了前情,追问道:“所以当日在长秋殿,高后欲纵火,却被个极像宸妃的影子吓死,那是不是你?”
“还有阿舅薨逝的那日,听紫宸殿中的人说,也看到宸妃的身影出现,那是不是也是你?
棠蕊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我。”
“你阿舅弥留之际,我扮成公主的样子去见他,为的就是告诉他,她永远不会原谅他,即便是死也不复相见。”
“而他听完我的话时,那痛彻心扉的表情,我永远都会记得。”
棠蕊的神情果决,带着复仇成功的快意,阿素忽然在心中想,其实阿舅也是个可怜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又如何呢,终究无法与心爱之人相守。
帝王的爱,裹挟着太多沉重的东西,永远无法做到纯粹。
所以,听完了棠蕊的故事,阿素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救李容渊。
似知她所想,棠蕊点了点头道:“我答应过公主,只要我活着一日,就要会照顾好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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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蕊闻言讶异道:“你是说,我?”
阿素道:“对,除了复仇,除了公主的愿望,你自己想做什么?”
这问题叫棠蕊怔了好一会,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一日为自己而活。
见她不语,阿素笑道:“那我们做个约定罢,等这事了结后,你就回高昌看看,如今有九哥哥在,已将那里治理得很好。”
听了她的话,棠蕊眸中泛起一片柔和,轻声道:“是该回去一趟了,这么多年在外,思念的唯有高昌的星星海,月牙泉。”
说罢她望着阿素郑重道:“谢谢你。”
那目光带着惋惜,阿素知道,是为了自己,因为李容渊好起来的那一日,她没有机会看到了。
一直记得自己的使命,阿素道:“你不是说要引来圣火吗?这便开始罢。”
此时天也要亮了,隐隐有晨光照射进来。棠蕊没多说话,只是对阿素点了点头,望了沉默不语的姜远之一眼,取了灯油在地上画了个火圈,仅能容一人在内。
示意阿素站在火圈之中,棠蕊用剑划开了姜远之的右腕,将流下的鲜血用银壶盛装,最后递给阿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点燃了火折,棠蕊对阿素道:“这里是当年公主祈祷的经室,也是最能与祆神沟通的地方。一会我会在你周围点火,等到整圈都烧起来后,你将这鲜血浇在火上,火焰会变为蓝色,那时你那往生经投入火中,一切便都结束了。
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阿素表明自己都记住了,左右端着银壶,右手攥着往生经道:“点火罢。”
说罢她站得更直了些,却听姜远之道:“那之后呢?她会怎么样。”
棠蕊望了他一眼道:“会死,被烧死。”
她很平静地说出这五个字,随后补充道:“总要有牺牲,总会有代价。”
姜远之却攥紧了拳,感到他竟要跨进火圈,阿素着急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要自己面对。”
棠蕊闻言竟笑了,用剑将姜远之拦在一边,棠蕊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站着没再动,只是垂下的手不自然地贴在身侧。
棠蕊也没管他,而是深深望了阿素一眼,打着火折,点燃了她足下的火圈。
炽烈的火腾地燃烧起来,缓缓将阿素包裹,满目只见一片金红,耳边是火焰的噼啪声,似乎将她与外界隔绝。
灼热的气流令阿素难以呼吸,但她记得棠蕊的话,用力将银壶中的鲜血洒向火圈。一瞬间,火势似乎被扑灭了些,但随后更加剧烈地腾起,妖异的蓝焰交叠如罗网,从头到脚将阿素包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火焰合拢的那刻,阿素将往生经掷入火中,那薄薄的一页纸顿时被吞没。
闭上眼睛,阿素能感到一股强大的火焰从上面压下来,灼得她面颊生痛,连乌发都燃烧起来,呼吸也被夺去。
原来这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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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阿素感到浑身疼痛,被灼伤的双眼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张口皆是黑灰,嗓音也是嘶哑的。
但她明确地知道,自己还活着。
熹微的晨光中,阿素摸索着抹了把脸,渐渐能看清周围的景物,才发觉自己身处冷宫之外。而原先所在的那片宫室已完全坍塌,残存梁柱横七错八地倒落一地,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身边有人剧烈地咳嗽起来,阿素艰难地抬头,发现是姜远之。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感到一股大力将她拖出火圈,应该是姜远之。是他救了她。
但阿素一点也不感激,她还活着,就意味着还愿不成功,李容渊没有得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极凶狠地瞪着姜远之,她发疯似地冲到她记忆中那火圈的位置,见那里正有一截倒塌的梁柱。
推开那梁柱,不顾灰烬带着余温,阿素用尽全力地扒着,想把丢掉的往生经找回来,她要再来一次,这一次不能出任何差错。
但上天并没有满足她这个愿望,在灰烬中阿素一无所获。她终于明白自己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来,阿素感到有人扑过来,用力抱住自己,是阿耶和阿娘。
宫内燃了这么一场大火,终是惊动了他们,从宣徵殿赶过来。
见耶娘红着双目,难掩忧心和心痛,阿素自责起来,哽咽着开口,却听元子期压着情绪道:“远之都告诉我们了,乖女莫怕,鲜于医正已找到解毒的法子,这会已在备药了。”
饶是他那样坚强的人,得知这事后声音也有些发抖。
阿素不敢信这样的好消息,目光从元子期面上又移到安泰面上,见耶娘皆是一般神情,才终于确认那话不是哄自己。
见她身上被烧伤了好几处,万幸人没事,安泰流着泪,心疼得说不话来。
阿素却握住她的手,满是黑灰的脸上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活着,他也活着,耶娘阿兄皆安好,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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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煎好的药灌下去,不过两个时辰,李容渊便醒了过来。
昏睡多日,他的身体变得虚弱很多,但这会逐渐恢复生机。
方才见他睫毛一颤,睁开了双眼,阿素立刻扑在他身边道:“怎么样?”
李容渊没有说话,而是努力抬起手,抚上她的面颊,阿素这才发觉她又流泪了,晶莹的泪水顺着她面颊流下来,挂出道浅浅的灰印。望着李容渊眸子里的自己,阿素知道那样子一定很丑。
李容渊低沉的声音沙哑道:“怎么弄成这样子。”
虽特意擦洗更衣,阿素还是懊悔来得匆忙,竟叫李容渊瞧出点端倪。她想说些什么掩饰,却感到李容渊的手指轻轻抚去她面上的灰印,温柔而有力。
鼻子一酸,更多的泪水涌出来,阿素不由偏过头道:“连烧了几日香,怕是蹭上了炉灰。”
也不知他信没信她的话,李容渊撑着起身,用力揽她入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埋在他胸口,阿素转了话道:“怎么这么久才醒。”
她的声音闷闷的,既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李容渊却不肯罢休,用力环着她道:“解药是哪来的。”
未想到他还不放过这这事,阿素下意识背好起了灼伤的手,郑重解释道:“是鲜于医正找到的,就在你娘留下的那些书里。今日也不知怎么,宫里竟着了场火,将冷宫中旁的东西都烧没了,只剩个盒子,里面有本书,正提到一种波斯的奇毒,还有解毒的方子。”
其实这段话大半是实情,再忆昨夜,阿素只觉像一场梦,只有身上的疼痛提醒着她,一切皆是真实发生过的,她几乎就没命了。
但只要李容渊得救,即便她付出再多也值得,她不想他忧心。
见李容渊依旧望着自己,阿素正色道:“许是冥冥之中,你阿娘在保佑着你。”
听完她的话,李容渊紧蹙的眉峰微展,似是接受了这个解释,阿素松了口气。
早先她已打定主意,昨夜的事半分也不会对他提起。
以前,他为她背负得太多,如今,换她来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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