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更剧烈地咳嗽起来,方才将人斩于剑下一点也不眨眼的少年却手足无措起来,眼眶也有些发红。
望着他的样子,宸妃微微笑了起来,吃力地抹掉他颊上的鲜血,轻声道:“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
少年用力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眶道:“阿娘会好起来的,我这就去找医正。”
宸妃叹道:“傻孩子。”像是累极,她缓缓阖上眼帘,断续道:“若有机会,带我……回高昌罢。”
说完这话,身子也渐渐软倒下去。少年伏在她身上,哽咽道:“不,不要离开我。”
然而,他再没有等到回答。
也同样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长安城距离皇城最近的兴道坊响起了激烈而喜庆的鞭炮之声,安泰长公主与驸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虽然是个女孩,却极得耶娘的疼爱,方满一月,便被封为永宁县主,待到两月时,由长公主夫妇抱着入宫觐见太后。
第146章前世番外·青梅二少年九x团子素……
待到入宫觐见的那日,十里锦帐挡不住争先恐后要一睹长公主与驸马风姿的长安市民,而早在这对年轻夫妇出行之前,从兴道坊至太兴宫的道路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巍峨宫城下,金吾卫持戈将围观的人群赶至百丈之外,然而当从兴道坊驶出宝马香车停在宫门外,攒动的人头忽然静止,目光皆落在高高骏马上那位白衣郎君身上。
那人风姿俊雅,器宇轩昂,潇潇洒洒下了马,华美的车驾之畔有女官打起帘子,众人皆屏息凝神,只见一位妙龄少女握住白衣郎君的手,缓缓下了车,她气质典雅,肤若凝脂,眉间一点花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两人自然便是今日的主角,安泰长公主与驸马元子期,翘首以盼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众人皆知,作为大周最尊贵的公主,景云帝最疼爱的妹妹,面前这位少女未满二十岁便食邑千户,驸马是位郡王,夫妇各立十四戟,可谓是长安城中一等一的豪门。
待过了宫门,身边喧哗之声才渐渐褪去,方生产不过两月,安泰尚有些体弱,太后恩许长公主与驸马入宫可乘辇车,来接他们的车驾已在宫道旁等候。
扶安泰上了车,元子期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将两个月大的小女儿接过,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只见她睡得极安稳,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垂着,甚是可爱。元子期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见元子期神情专注,极爱怜的样子,安泰既欣喜又酸涩,她也极爱这孩子,只是……终究是个女孩。宫车疾驰,身畔景物急速退去,安泰倚在元子期怀中,轻声道:“元郎,我们再要个孩子……”
只是话音未落,便听元子期叹道:“傻话。”
安泰知道,此次生产太凶险了些,如元子期那般体贴,定不许她再受那样的罪,只是,这体贴是他性格中的责任感,无论娶了谁做妻子,他都会如此爱护。有时她不禁痴痴想,若是他遇到自己真心喜爱的人,又会如何呢?定然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冷静自持,她得到了他的人,但终究没有得到他的心。
想到此处,她不由有些自暴自弃,成婚四年,心中的秘密如同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干脆坦白罢,安泰紧紧攥着帕子,然而望见元子期哄着他们的女儿,珍视又爱怜的样子,忽然就没有了勇气。
她一点也无法承受失去他。
察觉到她出神,元子期握住她的手,眸色深深道:“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在哄她开口,难道……他知道什么了吗?
安泰紧紧抿着唇,用力摇头,好在这时,辇车停在了清思殿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长公主携幼女回宫,清思殿中窦太后身边早已被各宫娘娘、年幼的皇子公主以及成年皇子的正妃们围满,一来是好奇,二来是谁都不敢怠慢太后的爱女,因而今日格外热闹。
抱着小女儿与元子期一同走下辇车时,安泰已平静了许多。依礼,元子期需等在殿外,安泰抱着小女儿迈入殿内时,面对满面笑意来迎的诸内命妇,谈笑间游刃有余。此时的她仿佛又重新成为太后最疼爱的女儿,大周最骄傲的公主。
帷幕之内,窦太后从安泰手中接过自己唯一嫡亲的外孙女,激动得指尖都有些发颤。膝下孙女实在太多了些,她都有些记不住名儿,更何况大多数孩子的娘,她都不怎么喜欢,只是儿子既然是皇帝,她也随他闹去。
然而外孙女却不同。她中年得女,经年累积的疼爱都给了女儿,而如今女儿也有了女儿,更能体会她为娘的不易,将外孙女抱在怀中,窦太后百般心情皆化作满腔慈爱,怎么看怎么欢喜。
而那婴儿也极乖,在她怀中不哭不闹,窦太后忍不住称奇,一众内命妇也赶紧跟着夸赞,安泰轻叹道:“宝儿生下来便有些不同,如今两月还未睁眼,每日吃了奶便睡,叫我与元郎在心中忧虑。”
这实是奇闻了,窦太后却不以为意,爱怜地捏了捏她柔嫩的小脸道:“我看这孩子很有些福气,可曾取了名不成?”
得太后金口玉言,安泰莞尔道:“只取了小名,唤作阿素,因慈圣寺的僧人说这孩子生得太好,不好养活,需得取个薄名压一压。”
窦太后不禁失笑,身畔诸位美人皆笑,一时间殿中气氛欢愉。
今日几位养在宫中的皇子与公主也在,皆跟着自己的娘亲,现下众星拱月,团团围在抱着阿素的窦太后身旁,人群聚拢,便显得另一处的突兀来。
安泰不经意回眸,便见清思殿东南角的铜鹤灯旁立着一个少年,皇子的服色,冷眼旁观,并没有上前的意思,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安泰认出,这少年便是景云帝的第九子,听说前些时日他的生母宸妃亡故,如今养在德妃身边。其实对于景云帝身边的这位来自异邦的美人,安泰实是好奇,身世离奇却曾万千宠爱于一身,然而从得宠到失宠也不过一夕,而最奇的是,虽被黜落冷宫,但她死后,景云帝竟大发雷霆,将尚药局当值之人全部革职,或处死或发配,之后自己也病了一场,已有许多时日未曾上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到此处,安泰的目光不由在那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而那少年似有所感,抬眸与她对视。目光交接的一瞬,安泰只见他淡色的眸子幽深,有着与超越年龄的沉静。
安泰心中一颤,有些异样,又有些怜惜,不禁冲他招了招手。那少年微微有些惊讶,不得已上前一步,又停住。
察觉到安泰的动静,她怀有身孕的庶妹,顺颐长公主沿着她的视线望见李容渊,不由嗔道:“唤他来做什么,晦气。”
安泰方想起李容渊尚在孝期,果然仔细分辨,在少年的乌发间隐隐扎着一根素色发带,白得刺目。只是如今殿内,除了他,也再无人需为宸妃守孝,甚至皆刻意回避此事。
她也是做了娘亲的人,想到若是自己的孩子遭此一难,不由感同身受,安泰微微叹息,不顾顺颐阻拦,再次冲李容渊招手,轻声道:“来,到姑母这里。”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李容渊身上,李容渊却不动。淑妃身边的六皇子李延秀嗤道:“杂种。”
他声音虽轻,但在场之人皆听到,窦太后顿时变了脸色。李容渊的生母宸妃是景云帝从高昌带回,有一丝异域血统,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在太兴宫中是个禁忌。
李延秀因淑妃得宠,性子骄纵,向来看不上自己最年幼的弟弟,又嫉妒诸皇子中竟数李容渊书读得最好,几次得了太傅的夸赞,自然要想办法堕了他的脸面。
然而安泰向来不喜淑妃,更不喜她这个张狂的侄儿,不由冷下脸。见爱子口无遮拦,淑妃也未斥责,只将他揽在怀中,柔柔弱弱向太后请罪。因她尚有身孕,窦太后也不便罚,挥手让她歇息。
安泰却瞧不惯淑妃的装模作样,理也未理李延秀,见李容渊目光一直落在抱着阿素的窦太后身上,不由从亲娘怀中接过小女儿,向李容渊走去。
但见安泰抱着孩子停在自己面前,李容渊表情有些复杂,然而安泰还是分辨出其中隐约的好奇和渴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将熟睡的小女儿抱在怀中,望着他,微微一笑道:“你想……抱抱她吗?”
除了窦太后,今日再未有人有此殊荣,在场之人皆惊。然而至高无上的荣幸忽然落下来,安泰看得出,李容渊尚有些犹豫。
只是安泰倒不着急,只笑着望他,片刻后李容渊似乎终于下了决定,有些迟疑向她伸出手。
一点点将安泰怀中幼小而柔软的身子接入怀中,望着她红扑扑的睡颜,嗡张娇嫩的嘴唇,似打着小呼噜,梦得极甜,李容渊心中忽然有些柔软。
许是动作大了些,怀中小小的身体动一下,接着不舒服地蹙眉,随后长睫一颤,眼帘微微张开一点,乌黑的眸子与他四目相对。
李容渊一惊,却见她带着雾气的眸子一片迷茫,直直望着自己,之后小小的身体扭动了起来,使劲向他怀中拱。
他将阿素抱在怀中轻轻拍着背,然而她却一点也不老实,哼哼唧唧一头扎进他怀中拱来拱去,李容渊有些无措地望着安泰,安泰也惊讶极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忙将阿素接过,抱在怀中,笑道:“是饿了。”
说罢唤过奶娘,那奶娘是个丰腴的妇人,奶水充足,熟练地解开胸前的诃子,从安泰怀中接过孩子。闻着熟悉的味道,阿素终于找对了方向,埋头拱进自己奶娘的怀中,努力吮吸起来。
第147章前世番外·青梅三少年九x团子素……
怀中尚留着温软的触感,李容渊下意识望向在奶娘怀中吃奶的阿素,只见她小小的身子正随卖力地吮吸一颤一颤,长长的睫毛垂着,脸颊上的浅窝若隐若现,极满足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真而单纯,想必一出生便得到了许多疼爱……李容渊蓦然转开视线,无声无息地退开一步。见小女儿在奶娘怀中安稳,安泰微微一笑,走到在窦太后身前跪坐。诸内命妇见状,知道她们娘俩有体己话要说,都识趣地避让,围着外间的奶娘逗弄阿素。
帷幕之内,窦太后握着安泰的手,仔细将她打量,但见她唇红齿白,将养得尚好,终于放下心来,叹道:“女人生孩子,便是鬼门关走一遭,好在上天垂怜,保佑你和阿素都无事。”
这第二个孩子生得极艰难,安泰知道窦太后一直惦记自己身体,不由宽慰道:“尚药局的几位医正都极尽心,开了调养的方子,吃几日也就养好了,阿娘无需忧心。”
窦太后沉声道:“缺什么便使人向内府支取,切不可委屈自己。”按理安泰已出嫁,有自己的食邑,花销便不再由宫中出,但窦太后疼爱女儿,向来是不吝赐予。
安泰打趣道:“上次阿娘赏的那些温补的奇珍还未吃完,怎好再觍着脸来再打皇兄的秋风,说起来……”
望着窦太后,安泰试探道:“皇兄可大好了?听说已罢朝了两月……”
听安泰提起景云帝,窦太后骤然不悦,自从冷宫里那个女人死了,皇帝竟连朝政也荒废,她面色泠然道:“为了个女人,竟连国事家事都不顾了,还处置了那么多人,闹得人心惶惶,我倒要看他能胡闹到几时。”
见窦太后动了怒,安泰宽慰道:“皇兄是真性情,待过些时日,他心中好受些了,自然识大体。只是可怜小九,还这么小便没了娘……”
因又得了女儿,安泰越发能体会做娘亲的心情,想起李容渊茕茕孑立的样子,心中不由怜惜。然窦太后却不接话,安泰知道她本不喜欢宸妃,又因宸妃得子时景云帝竟动了废后的念头,因而也不喜宸妃的儿子,每次李容渊来清思殿,也只能在外围站着。
见窦太后冷颜,安泰忙转了话题,笑道:“今日鲤奴也说想阿婆,要与我们一同来,只是元郎不许,让他在家中做功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窦太后顺着安泰的话道:“驸马……待你可好。”
安泰垂下眸子,许久后方道:“待我很好,许是太好,我……”她握住窦太后的手,轻声道:“我想跟他坦白……”
窦太后断然道:“不可。”见安泰要争辩,她沉声道:“没有男人能容忍这样的事,即便他不表现出来,但日后必然会与你有隔阂。”
安泰紧紧绞住纤指,窦太后叹道:“如今你们也有了孩子,这么和和美美过下去,不也很好。”
说到阿素,安泰心中又有些安慰,忙唤来奶娘将小女儿抱在怀中,看着阿素吃饱后沉静的睡颜,心中顿时涌起柔情。一众美人也再次聚拢在窦太后身边,燕肥环瘦,好不热闹,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们皆围在窦太后膝下,安泰不经意望了一眼,却没有见到李容渊身影。
窦太后命身边的女官取过金锁片给安泰怀中的阿素带上,安泰便知道时辰差不多了,但窦太后却舍不得女儿,又留了她许久方放还。
因窦太后对外孙女的殊爱,待阿素满六个月,安泰便经常带她入宫。小女儿尚小,安泰却无意间发现她已有了自己的喜好,比如最喜欢与九哥哥亲近,虽然尚不会说话,却会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人,还会伸着藕节似的小胖胳膊要抱。
安泰不知她为何在所有表兄妹中对李容渊情有独钟,只能感慨,也许这便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其时他们在太液池上的游舫之中,阿素方满一岁,皇室宗亲齐聚一堂游春。安泰拈起一枚马乳葡桃,仔细剥了皮喂与怀中的小女儿。阿素吃得津津有味,汁水也顺着娇嫩的嘴唇流了来,沾湿了安泰高耸的胸脯。
微微叹了口气,喂完阿素安泰只能去更衣。将小女儿放下,她望着身边的李容渊,带着歉意道:“九郎替姑母照看她一会,好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知道爱女平日虽迷糊,但最是离不开自己,一刻不见便哭得撕心裂肺,任谁也哄不住,可若李容渊在,便能令她安静下来,所以安泰只能支使自己的侄儿。
只是安泰在心中拿不准,小九究竟乐意不乐意。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孩子,恐怕没有几个喜欢哄一个奶娃娃,好在被委以重任了几次,李容渊倒没有不耐,反而沉得下心。见安泰一起身,阿素吭哧吭哧要掉泪的样子,叹了口气,将那小小软软的身体抱在怀里。
阿素果然不哭了,甚至有些还有些兴奋,趴在他肩上咿咿呀呀。李容渊托着她走了一圈,阿素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李容渊将她放在软垫上,阿素倒不困了,乌溜溜的眸子一瞬不转望着他。
“睡罢。”李容渊轻声道,仿佛听懂了似的,阿素乖乖阖上眼睛,不一会倒真歪倒睡了,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娇嫩的唇微微张着。
轻轻为她抹去唇畔的水渍,手指却被无意识寻到,仿佛那上面抹了蜜糖似的,熟睡的阿素抱着他的手不肯松,努力吮着他的手指。
麻痒和温热从指尖传上来,李容渊心中叹道,笨,然而却被那全然不设防的睡颜打动,犹豫要不要将手抽回来。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唤道:“心肝儿?”
是窦太后,李容渊抽出手,回身行礼,窦太后却未理,望见阿素独自睡着,不由嗔道:“太不上心了些,怎么也不留人照看,船上风大,着凉了怎么办?”
说罢,命身边的女官将阿素抱起来,醒来的阿素不见李容渊,嘴唇一噘,要掉泪的样子,窦太后忙接过抱在怀中哄道:“噢……噢,心肝儿是想阿娘是不是,阿婆抱你去找阿娘。”一面说,一面抱着阿素向外走。
伏在窦太后肩上,阿素努力向留在原地的李容渊挣着身子,然而却被抱着越走越远,她不会说话,急出一头汗,终于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泪珠啪嗒落下,令窦太后更加心疼,将她抱在怀中好生安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48章前世番外·青梅四少年九x团子素……
然而越哄阿素却哭得越厉害,看不见李容渊,她索性嚎啕大哭起来,小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极伤心的样子。
见阿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窦太后的一颗心都要揉碎了,身边的侍女和嬷嬷们赶忙拿来她最喜欢的磨合罗与小瓷鼓,也引不起阿素一点注意。像是委屈极了,她的小脸哭得通红,泪珠源源不断坠下来。
饶是经验丰富的嬷嬷们也手足无措起来,窦太后斥其无用,身边之人皆吓得瑟瑟。好在安泰回来及时,忙将女儿接过,微笑宽慰窦太后,又将阿素抱在怀里安抚。
扑进阿娘怀中,阿素稍稍平静,却止不住抽噎,还小小地打起嗝来,安泰用帕子为她擦干柔嫩小脸上的泪痕,却发觉她挣着身子,正向着之前的方向。
知女莫如母,安泰轻轻抚着她的背,目光环视,远远望见李容渊正立在人群之外。没有窦太后的允许,他并不能上前,却也没有离开,站得笔挺,薄唇紧抿,似乎一直望着这边,而当安泰抱着阿素向他走去时,他却蓦然转身,走出了画舫。
是个心思有些重的孩子,这是安泰最初对李容渊的评价。她本能忧心女儿对他的亲近会惹来厌烦,没想到阿素却全然不在意这些,当她学会走路之后,更喜欢时时跟在李容渊身后。
跌跌撞撞,她的小短腿赶不上李容渊的步伐,阿素哼哼唧唧,一不小心便墩在地上。她的傅母蔡夫人领着一群侍女嬷嬷跟在后面,心疼围上来,要抱她起来,阿素却不肯起,直到李容渊回身,立在她面前,阿素方向他张开胳膊,奶声奶气道:“九哥哥抱。”
然后便被掐着腰身,一把抱了起来。她已经三岁了,又长胖了些,冬日穿得厚,活脱脱像一个包子,然而李容渊还是将她抱得很高。阿素有些新奇,又有些紧张,紧紧搂着李容渊的颈项。而他则抱着她走过花丛中的小径,道旁的宫女恭顺地向他们福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因得太后喜爱,安泰经常携阿素入宫,为此窦太后专门在自己住的清思殿一侧为她辟了一处居所,取名琅嬛阁,在诸位皇子公主中独得一份宠爱。其时李容渊随养母德妃居于仁庆宫,亦离得不远,于是一年中倒有半年,两人时常能见面。
只是他们一位是寄人篱下的皇子,而另一位则是众星拱月的对象,悬殊境遇,后宫之中也不禁起了些流言。
将在园中玩了半日的阿素送回清思殿,窦太后欢喜地从李容渊怀中接过外孙女。而一旁的淑妃身边,几位侍女目光交接,颇有些意味深长。
自宸妃去后,景云帝越发消沉,像是不愿面对现实,对她遗下的儿子也不愿见。所以在太兴宫中,九皇子一向被边缘化,如今却因与永宁县主亲近,在太后面前得了脸。
这自然碍了些许人的眼,淑妃身边的尚宫以扇掩口,轻嗤道:“还真以为讨好小县主便能翻身。”
然淑妃却闻言不语,只冷眼望着李容渊,她实在心中知道,王皇后迟早会被废,太子也不足为虑,她真正应该小心的敌人正是那异域女子留下的儿子,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景云帝,知道这对母子在他心中分位,然而值得庆幸的是,那女人已经死了。剩下要做的,便是将面前这少年彻底打入万丈深渊。
三岁的阿素完全不知道淑妃的心思,此时她最大的心愿便是留李容渊陪自己用午膳。阿素可怜兮兮望着窦太后,然未待窦太后下旨,李容渊竟请告退。窦太后随口询问了几句他近日的功课,也随他去了。
望着李容渊的背影,阿素不禁有些委屈,然而她向来不气馁,第二日依旧央蔡夫人抱着,早早便去仁庆宫寻她的九哥哥。
时如逝水,这般过去几年,阿素渐渐长得高了些,越发生得粉妆玉琢,身边的傅母皆是有诰命的妇人,教养用心,她虽年纪尚小,却已有了姝静的气质。
待到六岁,阿素身边多了位玩伴。淑妃的侄女棠蕊入宫,得封虢国夫人。许是天生爱亲近美人,阿素与这位美艳的阿姊竟成忘年之交。其实皇女之中,与阿素年纪相近并非没有,譬如淑妃膝下的十三公主永仙,然而这两位贵女从小互不相服,斗草曾惊动了半个长安。
然而那时阿素并不知道,其时后宫皆传,所谓侄女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淑妃有孕,无法侍寝,便从宫外寻了位美人,要笼住景云帝的心,而她挑人的手段也着实有些厉害,这位虢国夫人,气质竟与当年的宸妃颇有几分相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在很久之后,阿素回溯幼时记忆,才隐约明白自己曾撞破这件后宫之中的风流韵事,只是那时距那位美人香消玉殒,也已过去了许久。
也就是在同一年,诸皇子中唯一未出阁的九皇子也获景云帝恩许,在秋天移居出宫,另辟府邸。于李容渊而言这无疑是一件大事,不仅意味着皇子成年,更代表同时有了参与政事的机会。
阿素尚且不懂这些,只在心中觉得难过,待李容渊搬入宫外,她再入宫时便不能再见到他了。听说景云帝御赐的宅地在丰乐坊,阿素计划着偷偷溜出去,悄悄去寻他。
望着扑在怀中,糯糯地唤自己九哥哥的阿素,李容渊蓦然垂下眸子,虽然年纪渐长,她却一点也不减对他的亲近,窦太后赐下的那些好吃好玩,也只想与他分享。
明明是太兴宫中最耀眼的明珠,却只讨好自己一人。偌大的禁宫之中,恐怕除了他,再没人有如此体验。
然而夏天还未过完便出了一件大事。阿素在宫中住了一月,遍寻不到李容渊。惶急而茫然,她只听身边的侍女窃窃议论道,九殿下犯了大错,景云帝震怒,要狠狠罚他,此次九殿下失了圣眷,不仅出阁开府的事没了着落,许是连性命都难保。
阿素顿时哭了出来,她的傅母蔡夫人发了怒,将那些闲话的宫人皆拖出去杖责。阿素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过才六岁,清思殿中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谈起那事,而耶娘又远在家中,要下个月才会来接她。
在窦太后身边撒了好久的娇,阿素终于知道先前李容渊被关在掖庭的暴室,如今景云帝消了些气,让他去奉先殿跪宗祠。
然而窦太后语气严厉,并不许她再见李容渊。阿素委屈极了,连饭也不肯吃。
奉先殿在内廷之北,正殿只有大祭时才许启用,此时自然不许李容渊跪,关着他思过的是东偏殿,门窗都封上,只留一盏青灯,每日供一次食水。
自然没有人会为他求情,德妃避之不及,太子视他为弃子,至于淑妃……李容渊知道,没要到他的性命,她自不会罢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李容渊沉着而镇静,没有人知道,他已得了想要的一切,最终他们会明白,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殿外微微有些响动,李容渊十分警觉,景云帝只罚他跪宗祠,淑妃终究不甘心,若有什么谋划,当在此时。他已等了五日,想必变故就在今日。
殿门缓缓开了道细缝,微弱的烛火闪了一瞬,李容渊几乎已做好了应变的准备,却见一个小小的身体吃力的挤了进来。
粉扑扑的小脸蒙了一层灰,丝履也掉了一只,却在见到他的一瞬欢欣起来。
将扑入怀中的阿素抱起,李容渊犹自不可置信。蹙眉望着阿素,他沉声道:“怎么进来的。”
阿素忸怩着不肯开口,瞧她灰头土脸的样子,李容渊微微叹气,知道她定是仗着人小,顺着宫墙下猫洞爬进来。
打小在宫中长大,熟悉宫中的每一处,这事自然难不倒阿素,而奉先殿供奉着□□神位,非宗室不得入内,看守他的金吾卫皆在殿前,也未曾留意殿后宫墙下的动静。
修长的手指为她抹干净小脸,李容渊一句话也未说,表情严厉。阿素有些委屈,她鼓起好大勇气才偷偷溜出来,李容渊却一点也不高兴。在他怀里扭着身子,阿素嘟着嘴道:“外面好黑,走了好久好久。“
李容渊捏起她掉了丝履的右足,果然见她柔嫩的足底起了个水泡,轻轻一触,阿素便疼得泪眼汪汪,却努力忍住不让泪珠落下来。
第149章前世番外·青梅五长大了一点……
幸好水泡并未破皮,李容渊撕下半幅洁净的中衣,握着阿素纤细的足踝,悉心将她嫩生生的右足裹好,低声道:“自己不许碰这里,知道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泪汪汪点头,然而窝在他怀中却一点不老实,埋首将自己的小裙子掀得底朝天,费力摸出一团丝帕,献宝似的堆在李容渊面前。
李容渊仔细辨别,散开的帕子中央是一块奶糕,已被压得碎了,显然是她平日偷偷珍藏起来的。望着最爱的奶糕,阿素小小咽了下口水,却糯声道:“九哥哥吃。”
原来是给他来送吃的。执拗地将那块糕推在李容渊面前,阿素忧心地望着他,似乎极担心他会饿死在这里。
实在是天真了些,然而李容渊的心底却蓦然有一瞬柔软。将阿素搂在怀中,李容渊仔细为她整理好凌乱的裙裳,却并没有动那块奶糕。
阿素十分执着,甚至有些惶急,见他不动,泪水在眼眶打转。李容渊叹了口气,捏起她的小手,就着指尖用力在那奶糕上咬了一口,阿素这才绽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将她抱起来,李容渊沉声道:“以后不许再来了,这处最危险。”
他的语气十分严厉,阿素有些委屈。以前捉迷藏时,宫里各处角落她都去过,这奉先殿又有什么危险,她一点也觉察不出。
见她不答话,李容渊又沉声重复了一次。他是真生气了,阿素知道。方才的眼泪又涌了上来,长长的睫毛雾蒙蒙的。
揩掉她颊边那颗要掉不掉的泪珠,李容渊叹了口气道:“哭包。”
“才不、才不是哭包!”阿素气鼓鼓的,粉嘟嘟的小脸满满写着不服气。
“我已经六岁了。”她理直气壮地宣誓,李容渊望了她一眼,淡笑道:“六岁很了不起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被问得呆住了,睁着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李容渊抱着她,闻着怀中柔软的身体甜甜的奶香,许久后轻声道:“为什么对九哥哥这么好。”
忸怩了一会,阿素用力牵住他的手道:“最喜欢九哥哥了。”
“为什么……喜欢?”
阿素直觉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她想了很久,脸颊上逐渐现出一个小酒窝:“因为九哥哥好看。”
然而这个答案似乎并没有令李容渊满意,他的表情很严肃,阿素不由着急,与她而言,喜欢是一种很难表达的情感。为了讨他欢心,阿素闭上眼睛,努力想着那种感觉,小声道:“九哥哥身上香香的。”
他身上的气息是混着枫香的白檀,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然而这答案似乎更令李容渊不悦,面色也沉下去,阿素想牵他的手,却被挥开。李容渊放开她,漠然扯下腰间的香囊掷出很远,阿素有些不知所错的站着,只听他冷冷道:“现在还喜欢么。”
阿素又想哭了,然而想起方才李容渊说自己是哭包的事,她努力忍了回去,带着哭音倔强道:“就是喜欢。”
话音未落便被一把抱起,李容渊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低声道:“以后不许再喜欢别人,记住了么?”
腰身被勒得很疼,阿素似懂非懂地点头,她知道自己答应了一件极重要的事,却不明白究竟有多么重要。
然而此时却隐有焦糊味道传来,李容渊蓦然警觉,回眸时发觉外殿的帷幕已燃起了火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竟真的是在今日,李容渊未料到他们竟敢到奉先殿放火,映着火焰的灰瞳中皆是冷意。
阿素第一次见这场景,害怕又新奇,李容渊将她抱在怀中,大步向外走,然而殿门却推不开。
是有人在外面将殿门堵上了,要将他困在这火场中。李容渊此时冷静下来,将澜袍解下浸了冷水裹住阿素,火势越来越猛,阿素紧紧搂住他的颈项,小小的身子在发抖。
“别怕,李容渊轻声哄慰阿素,他向来不吝将自己陷入危险,却痛恨心爱之人陷入危险时的无能无力。
所以,他再不会重蹈覆辙。
阿素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冲出火场的,只知道裹着湿衣的自己毫发无损,而李容渊却伤得不轻。
奉先殿的火被扑灭了,幸好正殿无恙,烧掉了东偏殿,李容渊被送回仁庆宫,有尚药局的医正为他处理伤处。
而派人在宫中寻了阿素一整夜的窦太后,最终知道外孙女就在着了火的奉先殿中,惊怒交加,处置了半个后宫。好在明珠无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最终起火原因查明,是奉先殿的当值内侍,将正殿中祭祀后的香灰收出后堆在东偏殿的墙角下没及时处理,死灰复燃,这才导致了一场大火。
之后那内侍被处以极刑,所牵连者甚众,然而东偏殿那扇推不开的殿门,因已在火场中烧毁,也查无对证了。
这结果有人相信,也自有人不信,安泰便是其中之一。闻讯入宫,她匆匆步入清思殿之时,但见窦太后抱着阿素,一众内命妇皆在探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揪出淑妃,安泰扬手便扇了她一巴掌。殿中蓦然安静,淑妃不可置信地捂着脸颊,不敢相信自己竟受如此侮辱。
她颤着声道:“你竟敢打我。”
安泰冷冷道:“打你还要挑日子么,别以为旁人都不知你的心思。”
她知道淑妃对李容渊生母有着强烈的敌意,却未想到自己的女儿竟卷入险些丧命。至今一想到此事便后怕的厉害。
淑妃羞愤,含泪向窦太后伏拜,安泰毫无证据,如何凭空污人。然窦太后喝住安泰,却也未替她做主,淑妃知道,窦太后终究是向着女儿,心中冷意愈甚。
安泰抱起阿素,向窦太后道:“我来接宝儿。”
是十二万分委屈的语气,窦太后舍不得阿素,却对安泰歉疚,只能应允她接阿素回去。
安泰带阿素出清思殿,元子期正等在殿外,阿素扑在他怀中,元子期一下将阿素抱起。望着他们一家三口登车远去,淑妃攥紧了帕子。
方才安泰那一巴掌在她心中如打下了烙印,早晚有一日,她要让元家、让安泰,百倍千倍偿还。
唯一令淑妃感到不安的是景云帝,她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相信关于那场大火真相的流言,虽然在他身边侍候多年,她依旧觉得难以捉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淑妃知道,他需要她,只有她,才能撼动王皇后身后的世家门阀势力,彰显皇权,即便他需要的事一面挡箭牌,她也不可代替。
而也就那时,那位虢国夫人也消失不见,为此阿素还伤心了许久,很多年后她才知道,棠蕊是被处死的。这位美艳的阿姊在她身边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留给阿素的只有童年记忆中的碎片。
许是一同经历生死,阿素倒和李容渊越发亲近起来。自那场大火之后,想必失去才知珍惜,景云帝似有所感,未再追究李容渊的过错,也许他出阁。
而李容渊先是在仁庆宫养伤,之后便从宫中搬到了丰乐坊景云帝赐的宅第,阿素时常央着安泰带自己去看他,两人再见面,阿素直觉有些不同,然而却说不出究竟有什么不同。
待她再大些,李容渊会带她出去玩,他们去义宁坊看过胡戏,也去城郊纵马。阿素不会骑马,他便抱她上了自己的坐骑,将她揽在身前,给她讲她所不知道的,长安以外的广阔世界,而阿素也会与他分享自己的小秘密。
那是阿素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又过些日子,因顺颐长公主过世,安泰将她的女儿苏樱华也接来养在身边。对于这位表妹,阿素一向很大方,什么都愿意与她分享。阿樱也极喜欢跟在李容渊身边。
于是从前的两人变成了三人,阿素只觉李容渊并不高兴,对阿樱也很冷淡,她在心中悄悄有些替阿樱难过。
直到她十岁时,才真正迎来与他的第一次离别,李容渊领了太子的差事,要到扬州去做长史。
扬州离长安有千里之遥,任期三年,意味着三年都再见不到他了,等到李容渊回来,大约已经不记得她了吧。阿素伤心极了,蔡夫人却说这是九殿下的喜事,应该道恭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当她闷闷道了贺,李容渊却不置可否,眸色深深道:“这么希望我走。”
虽然这几年阿素也长了个子,然而李容渊仍旧比她高许多,此时立在她面前,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笼在身下,颇有压迫感。
阿素用力摇头,李容渊这才有些满意。
只是他终究离开了长安。
李容渊走的时候阿素赌气没有去送,两个月后她却收到他写来的信,那时她第一次收到李容渊的手书,一颗心砰砰直跳。
拆了火漆,李容渊的字迹出现在她面前。他的字是极好的,与当世书法大家不遑多让,字如其人,风骨俊美。阿素仔细读了两遍,方将这信收好。
之后每隔两月,她总能收到一封这样的信。
然而就在十二岁时,阿素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元家的倾覆只在一瞬间。
第150章前世番外·青梅六青年九x少女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元子期获罪,安泰奔走求情,然而换来的不过是罹死狱中的丈夫的尸首,那一刻阿素知道,自己同时失去了耶娘双亲。元子期音容不在,而独留人世的安泰如同失去魂魄,娇美的面孔空洞而毫无生气。
没有人知道最后一刻元子期交代了什么,而那却是支撑安泰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令她没有即刻随他而去。很久之后阿素才明白,其实在失去所爱的那日,阿娘的心已经死了,她与过去的自己决然割裂,在她身上也再看不到一丝少女的娇态,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城府与对权力的渴望。
随之而来的是安泰与景云帝之间无可消弥的巨大裂痕。身为李氏皇族的一员,安泰憎恶自己的血缘,但同时也终于明白利用血缘来追逐权力与地位。许是心有愧疚,景云帝默许了这一切,要用对幼妹的纵容,来弥补她失去的丈夫。
然而十二岁的阿素内心深处明白,阿娘要的并不是弥补,而是复仇。她要向所有人燃起复仇之火。
无数个不眠之夜,安泰抱着她无声流泪,而在第二日清晨则梳洗如常。最精致的妆容,最华美的云裳,她再次成为大周最尊贵的公主。
而对阿素而言,从九天跌落凡尘不过一瞬,元家被削了爵位夺了封地,她与阿兄身份尴尬。那时元剑雪不过十六,失去了世子的名分,之前与十三公主的婚事自然也不作数。
阿素只觉得阿兄一夜之间沉稳起来,以她追之不及的速度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代替阿耶撑起这个家。而阿娘似乎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阿兄身上,要为他谋一个前程,自然对她无暇顾及。
安泰将她送入宫中窦太后身边时,阿素不敢问阿娘什么时候接自己回家,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家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忍住泪水,不再让阿娘为她分心。
窦太后比以往更加疼爱阿素,毫无疑问安泰是她最爱的女儿,然而对于这位垂帘数十年有着帝王手腕的女人而言,在皇权面前一切都要让步,但她将所有对女儿的愧疚都补偿给了阿素,如同一位世间最平凡的外祖母,竭尽所能照顾她。
然而阿素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本亲近的阿舅是夺走阿耶性命的凶手,最疼爱她的阿婆默许这一切发生,仿佛与太兴宫的每一个人都生了隔阂,阿素一刻也不愿意住在这里,然而为了让阿娘放心,她不得不打起精神,藏起心事。
然而每到夜晚她总会惊醒,蒙在被衾之中,极小声地哭。阿素经常会想起李容渊,若是他在的话,大约又要笑话自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是他在的话……
自李容渊任扬州长史,已经过去了近三年。这也是冉冉上升的三年,治理两河盐运,开辟丝路,出镇地方的年轻皇子崭露头角,锋芒毕露,却又毫无高高在上的架子,阿素听到全是对李容渊的夸赞,知道他已成为朝中肱骨,连太子也要倚仗他。
只是李容渊在信中从不提这些事,只是与她回忆在长安时的趣事。
一开始阿素会兴致勃勃地给他回信,只是过去总有一天会讲完,离别的日子越久,他们之间的话题也越少。阿素不禁猜想,他一定走过许多地方,有了新的见闻,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终究有一日会将太兴宫中的她忘到九霄之外。
她很怕成为他的负担,于是阿素决定不再给李容渊回信。然而每隔两个月,她依旧会收到一封从扬州写来的书信,阿素没有再拆开过那些信,只是认真收好攒起来,她想等到完全断绝音信往来之后,再将那些信打开读一读。
可是没有等到那一天,元家便出了变故。阿素知道出镇的皇子是不可以随意回京。但在最消沉的时候,她多么希望能扑在他怀中哭一场,由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梦,等她醒来耶娘已带着阿兄入宫,一同接她回家。
然而阿素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梦。
她已有几日未曾好好吃饭,小小的身子蜷缩在琅嬛阁最高处,这是从前捉迷藏时她最喜欢去处。从这里向下看,满室皆是慌着寻她的宫人,阿素却一点也不想下去,她抱着膝默默流泪,哭得累了,方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阿素迷迷糊糊觉得有一丝异样,身子极不舒展,像是被人紧紧禁锢在怀里,然而环绕在身周的气息却是熟悉的,馥郁的白檀气息,沉静悠远。
睁开哭肿的双眼,阿素直愣愣地望着李容渊,近三年未见,他似乎比记忆中的样子还要英俊,淡色的瞳如同一汪深潭,叫人看不到底,却不由自主沉溺。
见阿素呆呆的样子,李容渊有些亲昵地将碎发撩着她耳后,低声道:“不认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这竟不是梦,然而李容渊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阿素知道他真的回来了。
她红着眼眶,怯怯唤道:“九哥哥……”
话未说完已带上哭音,紧紧抱着李容渊的腰,阿素终于哭出声来。像是这些时日积累的委屈得到释放,她哭得昏天黑地,直到周围完全暗了下来,阿素伏在李容渊怀中,依旧止不住哽咽。
李容渊轻轻抚着她的背,像给奶猫顺毛似的,修长的指理着她散开乌发,似有奇异的力量令人平静。阿素忽然明白,她的心情,他是懂得的,因为他也曾经历过这一切,从没有一刻令她觉得两个人的心如此亲近。
阿素觉得好受了一些,忧心地望着李容渊道:“九哥哥,你……”
李容渊的食指放在唇畔,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知道她要问什么,李容渊淡淡道:“路过长安,顺便回宫。”
阿素知道哪里可能有这样的巧合,元家方出了事,三年不曾得诏回长安的李容渊恰巧回京,还得了应允可以入宫,这样的事也太渺茫了些,李容渊说得轻松,然而其中的艰难,并不是她可以想象的。
只是这一次,他又能停留多久。
果然,片刻后李容渊望着她道:“我要离开长安了。”
阿素心中一沉,李容渊轻声道:“以后不能再给你写信了。”
阿素心中更沉,她一直担心的那一日终还是来了。见她误会,李容渊缓缓道:“这一次要走得很远很远,那里与长安隔着沙漠与雪山,即便是装备最齐全的商队,也要折损一半,很难有人能将信带回长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一惊,这样的地方她只知道一处,就是突厥王庭,原来李容渊竟要去那里。她知道李容渊送母归葬,曾去过一次高昌,途径大大小小十数国。信奉祆教的高昌距离突厥王庭并不十分遥远,想必那时李容渊已做好了游历西域诸国,直至突厥王庭的打算。
“要……去多久?”阿素终于小声地开口,手心紧张得冒汗,李容渊低声道:“也许三年,也许五年。”
阿素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紧紧抿着嘴唇,这次与以往皆不同,三年五年音信不通,她知道,这是真正的分别。
几次艰难地开口,阿素皆说不出话来,黑暗之中,李容渊却忽然将她抱在怀里。被他幽静的气息环绕,阿素忽然面颊有些发烧。
虽然小时候他们时常如此亲密,然而现在她已长大,蔡夫人教导过她,是绝不可以同男子如此亲近。阿素想挣开,却被牢牢禁锢住腰身,她这才发觉,与李容渊相比,她的力量可以忽略不计。
李容渊困住她,不许她挣扎,阿素这才老老实下来,耳尖却有些发红,听李容渊在耳畔低沉道:“等我回来。”
阿素有些茫然,是要她等什么呢?李容渊并没有说,他只是深深望着她,不肯放手的样子。
然而被那样专注地凝视,阿素无法拒绝,她下意识点了点头,李容渊方松开她,却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之后李容渊在扬州任期满后,便出任安西节度使,治所设在凉州,而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深入突厥王庭。本朝自立国以来便受突厥侵扰,阿素知道,他如此以身犯险,是要彻底解决突厥之患。
也正如李容渊所言,西行通信艰难,阿素再没有收到一封来自于李容渊的信,两人终于真正断绝了音讯。
而直到两年多以后,十五岁时,阿素才终于有了李容渊的消息,听闻他已掌握了西北的军权,拿下曾归顺突厥王庭的丝路十五城,在朝中根基牢固,如日中天,一时间坊间津津乐道,谈论的皆是九殿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就在同一年,李容渊将回长安的消息传来,阿素下意识高兴,随后深深惶恐,五年过去,幼年时的情谊褪去,现在的他于她而言全然陌生,恐怕也早将她忘记,若是再见面……大约只剩下疏离了。
第151章前世番外·青梅青年九x少女素
太兴宫夏日炎炎,阿素恹恹坐在水边,再有一个月安泰便会接她离开这座禁宫。这原本是阿素盼了许久的事情,然而如今她却一点高兴不起,因为就在前几日,她隐约听说宫中已为自己说下一门亲事。
今年她已满十五,正是宜嫁之龄,自去年起便有人络绎打听,也都是世家中的青年才俊,阿素却一点不愿,伏在窦太后膝上求她让自己留在身边,窦太后微笑着抚着她的发顶:“傻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定要为你择满意的夫婿。”
之后这件事便正式提上了日程,最后窦太后亲自做主,千挑万选为她定下了与崔家的婚事。阿素知道,这里面自然也有她阿娘的意思,清河崔氏是五姓之一,世家高门,她的未婚夫婿出身显赫,与崔家联姻,以后阿娘在朝中又添助力,是如虎添翼。
更何况这位崔三郎生得相貌堂堂,而元家如今败落,她不过空有县主的名分,即便太后疼爱,比起其他贵女而言也并无优势,并算不得下嫁。十四岁时,她在慈圣寺中礼佛,曾意外遇到过崔公子一次,之后他便百般纠缠,如今得了窦太后的应允,阿素听说待到下月崔家便会遣使到长公主府提亲。
然而阿素心中却一百个不愿,甚至下定了决心,若是崔家真的来人,她就离家,再也不回去。只是天地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青窈匆匆走来,似是知她为何出神,笑道:“想来崔公子也是长安城中的风流人物,娘子尚不喜,可见娘子中意的人比他强上百倍千倍。”
阿素含嗔望了她一眼,青窈虽是打趣,她却隐约觉察自己的心意,只是她从不敢多想,因为她知道,那实在是太渺茫了。若在元家鼎盛之时,兴许有一丝可能,然而现在,他势如云蒸,如何愿意将自己的前途与元家绑在一起。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他应该早就有了中意的人。
阿素有些怅然,怔怔望着喧闹的对岸,她知道今日在皇家御园有场马毬赛,几位皇子与西京勋贵之家的子弟皆在,窦太后也留了位置给她,然而阿素并不想去,她只想在离开太兴宫之前,将这座她从小生长的禁宫中熟悉的一草一木留在心中。
青窈向来最懂她的心事,在她身畔低声道:“娘子可知,今日是谁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窈语气特别,阿素心中一惊,隐隐升腾起一个猜测来,然而却并不肯置信。青窈却等不及,径直道:“方才我听说,今日九殿下回来了,正在御园之中与几位皇子打马毬,所以才来寻娘子。”
阿素睁大眼睛望着青窈,原来她的猜测竟是真的,李容渊本应下个月回到长安,为何竟提前了一月。
攥在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阿素无心去捡,并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件事,今日她未去御园,竟与他错过。
见阿素有些无措,青窈道:“娘子现在去还来得及,方过了半场,还要一个时辰才散呢。”
阿素望了一眼对岸,那处正人声鼎沸,原来那些马上迅捷的人影中,竟有他。见她犹豫,青窈不由分说拉起她向外走。
乘舟穿过太液池,阿素走入皇家御园之时方巧上半场结束。
高台之上坐在景云帝和窦太后,高皇后带着十三公主与另两位女儿坐在另一侧,再下面是诸王王妃和世家之中的命妇贵女。
知道若窦太后望见自己,定然要自己到身边坐,阿素不愿如此张扬,悄悄从另一侧走上看台,已没有什么好位置留给她,只能在毬场前的栏杆寻了个空位与皇室姻亲之家的几位贵女坐在一处。
见平日养在窦太后身边的永宁县主竟来了,阿素身边的四位小娘子皆有些好奇,不由仔细打量起她来。
阿素不禁有些腼腆,她长于深宫,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宫女嬷嬷,相伴的只有皇子与公主,同龄人是永仙与阿樱,关系最亲密的是李容渊。她并不曾结交过什么朋友,于西京中的贵女并不相熟,此时见身边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局促起来。
青窈向来贴心,将随身携带的点心盒子打开,分与诸位贵女尝。为阿素准备的点心都是宫中膳房精制的,即便高门世家也不一定能做得出来,众人见之皆新奇。许是年龄相近,分食了点心之后,最初的生疏与距离感倒消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与身边的小娘子们打成一片,阿素只听她们掩扇私语,讲得都是马毬赛上的事,而她们追逐的目光,皆落在毬场中央一人身上。
阿素此时才真正看到那人。他□□的黑色的骏马四肢修长有力,马尾束起,奔驰时闪耀的汗水落在光亮的桐油地面上,挥舞毬杆时身姿挺秀,动作潇洒有力,轻巧将藤毬击入孔中,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三年不见,李容渊与她的记忆之中有了很多不同,不再是太兴宫中被边缘化的少年,如今的他已是成年男子了。李氏皇族的矜贵与优雅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遗自生母的深邃五官更显俊美,吸引了在场所有少女的目光。然行动间却隐隐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令人不能逼视。
怔怔望着李容渊的身影,阿素心中怅然,如今的他耀眼夺目,而自己却再寻常不过,只能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悄悄望着他,即便他还记得起她,再见面时也一定会失望罢。
马毬赛的下半场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李容渊却一骑当先,领着赤队将青队远远甩在后面,阿素只听身边的郑四娘兴奋道:“听说陛下赛前许下诺,此次拔得头筹之人有重赏,你们说,一会九殿下会讨什么赏赐?”
她身旁的崔三娘打趣道:“你怎知便是九殿下赢?”未待郑四娘答话,另一边的裴娘子笑道:“瞧她今日一直望着九殿下,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自然是知道的。”
她此话一出,郑四娘立刻做要撕她的嘴,几人笑作一处。
阿素远远看她们笑闹,却三句不离李容渊,仿佛珍藏的宝贝被人夺走似的,她只觉心中空落落的。
而另一边的杨七娘却十沉静不语,她出身弘农杨氏,如今的太子妃杨氏便是她的堂姊。七娘年纪不大,却是西京贵女中容貌最出挑的一位,又有才名,此时端庄坐着,颇有些静女其姝的气质。
望见杨七娘淡然的样子,崔三娘做了个嘘的手势道:“好了好了,你们几个莫闹了,再闹下去怕是有人要生气了。”
说罢,意味深长地望着杨七娘,另两人立刻会意,调笑道:“怎么竟忘了,九皇子妃在这里坐着,倒是我们唐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蓦然睁大眼睛,却见杨七娘绯红着面颊,起身便要走,裴娘子赶忙拦住她,笑道:“阿妹莫气,是玩笑话。”
见她好言道歉,杨七娘方坐下,面上仍有一丝红,娇嗔道:“再说这话,下次便不与你们见面了。”
然而杨七娘却并没有否认方才的话。身边的侍女为她奉上冰过的帕子镇面,递还帕子时她悄悄抬眸,望了一眼李容渊,唇畔隐隐现出一个酒窝来。
见阿素怔怔望着杨七娘,身边的郑四娘转过身,低声解释道:“七娘的堂姊是太子妃,听说太子牵线,有意令杨家与皇室再结一门亲,所以现在皆传,九殿下会娶七娘。”
听完郑四娘的话,阿素一颗心沉到水底,然而却不能现在面上,她极缓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这倒真是……郎才女貌。”
阿素终于知道,为什么李容渊会提前回来,想必正是因为这样一桩亲事。今年他也二十有三,是诸位皇子中唯一未成亲的一位,只因一直在外任职,竟将这事耽搁了过去,无怪太子上心,要为他牵线,恐怕景云帝也是默许的。
崔三娘闻言笑道:“这倒无措,九殿下十九岁时便在弘文馆中讲学,学识是一等一好……”
阿素打断她道:“是十八岁。”
崔三娘有些讶异地望着她,方想起她在宫中长大,应与李容渊相熟,只能认错道:“是我记混了。”
裴娘子闻言有些好奇地凑过来,望着阿素道:“县主对殿下了解很深,再与我们讲些殿下的事罢。”
崔三娘被抢了风头,微微带着冷意望着阿素,远一些的杨七娘虽未言声,然而却不由侧目,显然心中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心中难过,勉强打起精神,轻声道:“都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现在也记不得了。”
郑、裴和杨三人都有些失望,崔三娘却松了口气,她向来不喜欢别人压她一头,此时仔细打量着阿素,故作神秘道:“其实……我还知道另一件事。”
郑裴二人皆好奇望着她,阿素忽然意识到崔三娘便出身崔家,与那位崔公子恐怕是兄妹,而她要说的自然便是崔家会上长公主府提亲一事。
阿素极厌恶这门亲事,不由起身道:“我要回去了。”
见她要走,崔三娘微微一笑,并没有拦。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道影子径直向看台射来,是场中有人将毬击偏。这藤毬虽不大,但速度却快,打在人身上也是一片青紫,更何况落处坐的皆是身娇体柔的小娘子们。
场外顿时一片惊呼,阿素有些无措地站着,眼见那藤毬扑向自己,却失了神,一动不能动。
就在藤毬要挨上她的身子的一瞬,忽然一支毬杆挥出,将藤毬狠狠地击落。
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掌声,阿素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望见李容渊正骑在马上,距离自己很近,隔着栏杆居高临下望着自己,英俊的面孔带着怒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阿素起身,沉声道:“儿不愿去。”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如今景云帝不理朝政,李承平早有迁都往洛阳之意,只是若此时走,便等于丢掉了半壁江山,将长安拱手让与突厥,更将南归的李容渊至于不利之地,因此朝中多有反对之声。元子期也强烈反对迁都,亲上阵守城,誓与长安共存亡,这才勉强将李承平压了下去,而若她与安泰先走,李承平借机发难又如何?
元子期微微叹息,阿素说的他自然想过,只是虽已抱死志,却不愿连累妻女。似知元子期所想,阿素轻声道:“阿耶莫忧,如今我们一家人在一处,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吗?”
安泰此时也明白过来,他是要打算守城到最后一刻,自然也不愿走。
望着妻女执拗的神情,元子期只得暂时作罢,安泰走到他身旁,柔声劝道:“也未必有这么坏,若是小九回来的及时,你们里应外合,长安之围也未必不可解。”
元子期沉默无言,起身负手而立。元剑雪送安泰与阿素先行回房,阿素知道如今内忧外困,若要分忧,需得将棘手之事一一解决,此前她实已有计划,此时下定决心,明日要先见一见姜远之。
第二日晨起,元子期与元剑雪又赴城门戍防,阿素悄悄以阿耶的名义向姜府递了一张请帖,果然半日之后姜远之便如约登门。
安泰见到姜远之有些讶异,阿素命人将他请到客室落座,见此情景,姜远之自然猜到是阿素假托元子期之名,面色便不那么好看。
怕他生气,阿素乖顺道歉,因安泰也在,姜远之不好发作,漠然颔首后寻了位置坐下。
阿素知道上次姜远之未退回自己送去的那些钱财,应是有了自己的打算,果然未待阿素相询,姜远之便安慰面带忧色的安泰道,李容渊即日便归,只要再撑些时日长安之围便可解。
安泰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阿素这才之原来近些时日姜远之与李容渊一直有联系,只是不知道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好的,她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姜远之瞥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显然认为此事无需向她报备,阿素也无法,只得小心开口道:“可……这些天又该如何撑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似成竹在胸,沉声道:“如今外患不过是突厥铁骑,而内忧却有三件事,第一是难民,第二是奸细,第三则是……”说这话时姜远之意味深长望着安泰,却面向皇宫的方向,阿素知道他定然是指宫中,如今景云帝无心朝政,监国的太子恐怕依旧有弃城的心思。
安泰闻言默然,她曾入宫多次,想劝景云帝从太子手中收回大权,然而每次却连景云帝的面也见不到,只听说他在后宫设祭台为宸妃招魂,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安泰向来不信人死能复生,隐隐觉得若长此以往,只怕全情投入的景云帝先被拖垮了身体。
然而姜远之却管不了这么多,望着安泰道:“难民之事并非难解,前些时日我已向城中大户筹粮,如今在城南设粥场,供给日常不成问题,太医署配发的药包也已下发并投入城中水源,死者火化深埋,疫病情势渐缓,如此一来难民中颇有身强体重者,可征召入伍,参与城防。”
如此一来反化无利为有利,阿素闻言望向姜远之,听他陈述极有条理,倒有几分佩服。
姜远之未理她,继续道:“然而第二桩事却有些难办,此次突厥铁骑如此顺利突袭长安,不由令人疑心有人领路,并且途中关卡通畅,我更怀疑,此人必然掌权,或有自己的关系网络。”
安泰闻言不由心声寒意,低声道:“可有……怀疑的对象。”
姜远之眸色深深,停顿了一瞬,正欲开口,却见府中罗长史急速入内道:“禀长公主,太后遣使送来信,请您即刻入宫。”
阿素闻言猛然望向安泰,母女二人对望一眼皆心中沉沉,知道这次一定是出了大事。
第155章前世·新婚他在吻她
喜娘很快端来合卺酒,交杯而饮的时候衣袂牵连,男子气息混着白檀的香气漫了上来,不知是热还是酒力,阿素的面颊有些发烫,她悄悄抬眸望了他一眼,发觉李容渊也正在望她。
他似乎饮了不少酒,眸色颇深,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阿素仓皇垂下长睫,纤细的手腕却忽然被握住,李容渊的动作颇有些粗暴,撕开她的婚服,将她从厚沉的深衣中剥了出来,喜娘见状即刻退下,她顿时手足无措,攥着衣襟慌忙缩向榻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却直觉感到害怕。深重的影子缓缓压下来,李容渊离得很近,他卷翘的长睫几乎挨着她的脸颊,棱角分明的唇凑上去,轻轻啄了下她小巧的下颌,阿素顿时受惊似地拱起背,乌黑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望见他幽深的瞳中全然自己惊惶的样子。
阿素有些害怕,她知道今夜是不同的,随着灼热的呼吸逐渐向下,微微的刺痛从颈项上的肌肤传来,被迫承受他的吮吻,阿素一阵阵眩晕,攥着衣襟的手指也有些颤抖。
从没有人这么吻过她,阿素本能抗拒,却被压迫感统治,此时此地,他才是一切的主宰,她只有屈从。
纤细的手指被握住,仿佛是一种暗示,阿素记起嬷嬷教过的话,今夜她须得服侍他,虽然她并不大懂,却知道方才并未令他满意。
这是她必须做的,阿素抿唇,从他怀中脱出,低头解开自己的上裳,又去解他的婚服。李容渊眸色深深望着她,并未发一言。阿素只得直起身,又靠得近些,纤细的手指绞缠在那些复杂而精致的结上。
只是这婚服实在繁复了些,阿素努力扯着朱红的织锦,光裸的背耸出优美的线条,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蝶,细腰上松松勒着小衣的系带,隐约可见胸前堆雪般细腻的肌肤,只是她犹不自知,使力时不由自主拱进他怀里。
起了一层薄汗,阿素终于为李容渊褪下婚服,抬起眸子时她有些羞怯,纤指打着颤为他解开中衣,此时阿素才发觉自己和李容渊的差距来。薄衫下他的身体孔武有力,宽阔结实的肩背沿腰线蓦然收窄,腹间肌肉线条优美流畅……
阿素面颊绯红,蓦然别开目光,指尖不经意与李容渊的肌肤相触的一瞬,如被灼伤一般飞快地移开。见他未注意,阿素悄悄将解下玉带钩握在手中,紧张得手心发汗。
见如此她乖顺,李容渊身上的气息渐渐柔和,方才的戾气消弭了些,只是依旧没有开口。
分别了那么久,阿素愈发猜不出他的心思,但见李容渊幽深如水的目光落在自己光裸的肌肤上,她不由向后缩,腰身却被箍住,整个人也被按着向前倾倒。
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极富侵略性的气息拢上来,阿素面颊上瞬间蒸腾起一片热气,她局促地蜷起身子,嗫嚅道:“熄灯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待到烛火真的熄灭,阿素却松了口气。虽然被李容渊环着腰,她却不怎么害怕了。阿素知道新婚的第一夜夫妻要同床共枕,只是小时候她也曾在他怀中安眠,想来与今日并没什么不同。
沉稳的呼吸和偏高的体温从身后漫上来,阿素缩起肩,努力把榻角的薄衾拉上来。将两个人盖好,她带着困意小小打了个哈欠。
然而下一瞬阿素却僵住。
他在吻她。
……
许是折腾太久,青庐外听房嬷嬷敲了三遍门,里面的动静方停下,接着便是沉沉的声音唤人传水。
被李容渊抱着迈入浴桶之时,阿素只觉有什么从自己身体深处流了出来,她又羞又急,泪珠顺着面颊滚落,李容渊吻干她的面颊,低声哄慰,声音却带着笑意。
这是他第一次毫不掩饰对她的柔情蜜意,看得出心情极好,像一只餍足大猫,懒洋洋地将她圈进怀里,细细地舔毛,
阿素却不领情,也不愿理他,别过身去,伏在浴桶边沿流泪,她委屈极了,哑着声道:“明日我便回家去,再也不回来了。”
李容渊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正为她顺气,听了这孩子气的话,冷冷道:“你阿娘已将你卖我了,你回不去了。”
听了这话阿素更委屈,泪珠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进水里。见她伤心样子,李容渊眸色蓦然而深,满是疼惜。用力将她压在怀里,吻着她的发顶,李容渊哑声道:“宝儿不哭了,好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一开始挣扎,却没什么力气,被熟悉的体温环抱,阿素鼻尖有些发酸,这是她等待了许久的温度,即便他施与她痛苦,她却依旧忍不住靠近他,依靠他。
这一次洗了很久,待到水温凉下来,李容渊抱着阿素起身时,她已在他怀中睡着了。许是累得很了,洗完澡的身体恢复清爽,阿素睡得极沉。蒸了热气的小脸红扑扑的,惹人怜爱。
让人忍不住想欺负,然而也只有他能欺负。
以后她所有的欢乐苦痛,都将由他来掌控。
第156章遣将修我要的,是这天下
展信而阅,安泰脸色苍白,姜远之似有所悟,两人对视一眼皆表情凝重。阿素不明所以,眼睛睁得大大,正欲询问,却见安泰已凛然起身,抿唇向外走,流云般的帔子曳在地上,婷婷袅袅却隐有威势。
罗长史紧随其后,姜远之同出,安泰却忽然停下了,望着姜远之道:“有件事要托付你。”
姜远之沉声道:“在所不辞。”
安泰轻声道:“如今这情形,我万不放心将你表妹一人留下……”
姜远之知道她想让自己留下照应阿素,然而……他刚欲启唇,却听一旁的阿素几乎同时开口道:“不要”。姜远之沉默了一瞬,对着安泰,他终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见两人神情皆抗拒,安泰微微蹙眉,却无暇追究其中原由,她揽着阿素,柔声哄道:“现下你阿耶与阿兄皆不在,若你有什么事,府中连主事的人也无,教阿娘如何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有些不安,试探道:“阿娘要去做什么?”
安泰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轻轻抚着她的乌发,似乎非常不舍。阿素知道她大约是要去做一件极危险的事,不由急促道:“我……”却被姜远之蓦然打断,他沉声道:“那便这么定了,我留下来,自当看顾好表妹。”
安泰闻言忧色稍减,阿素悄悄望一眼姜远之,隐约察觉出他神情中的不耐,似乎责备自己此时还在拿矫作态,她也知如今不是令阿娘分心的时候,最终点了点头。
如此,安泰方满意,安顿好阿素,丝毫没有迟疑地向外走。
阿素在窗前立了许久,直到再看不见安泰的身影,方转身向姜远之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知道敏锐如他,定然知晓安泰为何如此匆忙离去,并且姜远之向来不迁就她,有什么事也不会瞒她。
果然,姜远之北面而望,向着太兴宫的方向,淡淡道:“很快,便要改朝换代了。”
阿素蓦然睁大眼睛,却听姜远之嗤道:“怎么,很意外?”
阿素有些茫然,虽然此前已隐隐听闻宫中消息,景云帝的境况不好,然而这一日却来得太快了,与前世竟截然不同。
见她出神,姜远之眸色深深道:“从现在起的半个时辰内,太兴宫的八道宫门便会紧紧关闭,而一个时辰内,长安城中便会戒严,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出,即便新君即位也需等到长安解围。”
阿素迟疑道:“封锁消息……是为了稳定人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瞥了她一眼道:“倒也不傻。”
他轻声道:“这便是为何窦太后未诏太子与诸王,而先传讯与你阿娘。她要依靠元家稳定局面,不愿有异心的人先起了内讧,给了城外的突厥人可乘之机。”
阿素道:“所以,承天门未鸣钟,也并未告庙哭拜,我阿舅却当真……?”她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怔怔望着姜远之。
姜远之漠然道:“怕是如此。”
阿素长睫一颤,却见姜远之已向外走,她勉强追出几步,向着姜远之的背影道:“你去何处?”
姜远之转身,不耐道:“哪也不去,写封信而已。”
见阿素眼巴巴望着自己,他冷言道:“你阿娘要我照看你,却没说要寸步不离守着你。”
阿素被他斥得不敢说话,她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姜远之定有许多事要做,却因为答应了阿娘,只能留在王府之中,恐怕多有不便。而若真如他所言,景云帝驾崩,李容渊未归,太子即位顺理成章……”
想到此处,阿素心中一沉,她知道李容渊意指帝位,如今情势复杂,一场风暴在即。
她小声道:“你走罢,我、我不会告诉我阿娘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望了她好一会,似乎有些烦躁,最终并没有离去,反而走回案前,低声吩咐道:“取纸笔来。”
正厅之中除了阿素便只有她的贴身侍女青窈,她得了令即刻去书房取了文具,在姜远之面前铺陈开来。
姜远之执笔在帛纸上落下一笔,忽然停住,望着青窈道:“你出去。”
青窈一怔,犹豫望着阿素,阿素示意她退下,走到姜远之面前,有些吃力地挽袖,亲自为他研墨。
姜远之也未理,沉思片刻,纸上便落下一行细密小字。阿素悄悄打量,只见他笔下字迹俊秀,内容却看不真切。见她好奇的样子,姜远之停了笔,直言不讳道:“也不瞒你,如今千钧一发,一切只看殿下能不能顺利赶回来。”
阿素了然道:“原来……你是要给九哥哥报信。”
姜远之眉峰一蹙,阿素方觉失言,微微有些面热,却听他淡淡道:“不用多此一举,你阿娘自然已传信与他。”
他意味深长道:“如今,元家和他,可是在同一条船上。”
阿素默然,姜远之却话锋一转道:“只是日后,却不一定如何了。”
言中意有所指,阿素知姜远之是故意挑衅,并没有接话,抬眸望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么,你要的又是什么呢,桓表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姜远之似有些讶异,第一次认真打量着她。
这是阿素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她一直好奇如姜远之这般如何甘居人下,她知道他有野心。
姜远之长久地凝视她,沉默不语,久到阿素的手心开始冒汗,不由担心起若他忽然发难又该如何。然而这时,姜远之却忽然微笑起来。
“我要的,是这天下。”他轻声道,语气十分之笃定。
阿素的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果然如此,她就知道。
望见她深深咬住下唇的样子,姜远之嗤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素睁大眼睛盯着他,姜远之却再不理她了,他匆匆写好几行字,方望着她道:“印。”
阿素退了一步,有些警惕地望着他,姜远之沉声道:“把殿下的印鉴给我。”
李容渊走时曾将一枚私印交给阿素保管,用于魏王府中日常公务,她一直随身携带,她不知道姜远之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也不知道此时他要这印做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阿素站着不动,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姜远之不耐道:“再耽误下去,什么都晚了。”
要不要信他?阿素心中十分矛盾,她努力设想,如果此时她是李容渊,他会如何做?大概还是相信面前之人罢。
微微叹了口气,阿素最终取出那方贴身藏着的小印,递给姜远之。
姜远之将玉印按在那张帛纸之上,之后将帛纸卷起,从腰间的蹀躞带上取下一枚竹筒,将其装进去封好,走到窗前。
阿素望着他道:“现在可以说了罢,这信到底是写给谁的?”
姜远之置二指于唇畔做哨,远处传来一阵扑棱之声,有东西正落在他臂上,阿素仔细一瞧,才发现那竟是一只乌鸦。她忽然想起一个传闻来,长安城中有个唤作鸦巢神秘组织,难道与姜远之有什么联系。
她正想着,却听姜远之答道:“这封信是写给万骑的陈统领。”
阿素一惊,无怪姜远之要李容渊的私印,原来是要调遣万骑,而现下这个当口,他调兵又是为何?
见她瞪着自己,姜远之扬起唇角道:“怎么,后悔了?”
阿素不说话,姜远之微笑道:“现在后悔也晚了,下次学聪明些罢。”
阿素瞪着他,实是拿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径自走出正厅,罗长史正候在外间,望见他恭敬道:“长公主有令,府中一切皆听郎君调遣。
姜远之闻言微微颔首,转向阿素道:“那便请王妃先回房歇息。”
他虽用了请字,却态度强势,阿素并没有反驳,默默由青窈扶着回房。然而心中有些不安,她悄悄在锦帕上写了几行字,吩咐琥珀送到南面的城门。
如今阿耶与阿兄皆在南城大营,有事与他们商量,自然不会错。
这么想着,阿素心下稍安。
第157章放粮修凭直觉,她想再信他一次……
然而不到一刻,外间隔扇便猛然被推开了,热风卷着蝉躁涌了进来,阿素方走到屏风之外,便见琥珀被人挟着推了进来。
阿素心中一沉,珠帘已从两边打起,姜远之大步迈了进来。
他面色沉得厉害,阿素不由有些害怕,青窈将她挡在身后,娇叱道:“谁敢冲撞王妃。”
姜远之轻嗤一声,像是并未将她放在眼中。阿素拨开青窈走出来,沉声道:“你做什么。”
姜远之望着她冷道:“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不明所以,但见他目光直直落在被搡在地上的琥珀身上。命青窈将琥珀扶起,见她面上犹挂着泪痕,阿素低声道:“可受了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琥珀含泪摇头道:“婢子无事,方出了府门,便被、被……”
见她带着怯意望着姜远之,阿素心下了然,知道琥珀定是被姜远之的人给拦了回来,然而为何姜远之不许她出府,阿素却不懂了。
她抬眸望着姜远之,发觉他也正望向她,目光交汇的一瞬,阿素只听他冷笑道:“这便是你派出去送信的人?”
青窈扶着阿素倚在一旁的美人榻上,默默为她打着扇,阿素淡淡道:“是又如何。”
姜远之讽道:“你是担心消息走漏得不够快,还是以为……”他将那封信从怀中拈出,掷在地上,居高临下望着瑟瑟发抖的琥珀道:“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子,能将信安稳送到南城?”
阿素咬住嘴唇,已然明白姜远之怒意所在,然而她没有料到,长安城中竟乱到了这种地步,连一封信也送不出去了。
见她默然不语,姜远之逼近一步,负手而立。一旁的青窈却沉声道:“还请姜令丞退后,勿惊扰了王妃。”
姜远之闻言眯起眸子,青窈却并不畏惧他,肃然道:“姜令丞既是魏王幕僚,君有君纪,臣有臣纲,魏王殿下不在,王妃主事,一者于理,应对王妃持臣节,万不该如此倨傲。再者于情,令丞与元家是故交,受托照料王妃,更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她一字一句说完,一旁的琥珀闻言瞪大了眼睛,惭愧又懊恼自己为何方才没有勇气说出这番义正辞严的话来,阿素心下感动非常,然见姜远之眸色沉沉,下意识握住青窈的手,心中不免忧虑。
然出乎阿素意料,姜远之并没有发难,反笑道:“倒是口舌伶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窈微微福身,姜远之望着阿素冷道:“那你便在此处安心休息,莫要再起事非。”
说罢,他拂袖而去。
待姜远之走后,阿素心中发沉,只觉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要将他软禁的意思。果然她命人再去探查,得到的回报是,姜远之已调了万骑的人守在王府之外,再不许任何人出府。
不许出,自然也不许进,这是要隔绝她与外界音信,阿素心中不由惶然。
轻轻为阿素揉着小腿,青窈压低声音道:“莫道婢子多心,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阿素思索了片刻,沉声道:“你去唤罗长史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青窈得令去了,片刻后罗长史急匆匆而来,如今他左右为难,长公主离府前曾吩咐他一切皆听姜远之的话,然而今日这位姜公子却要他打开王府粮仓,赈济长安城中难民。
若在以往,一切好说,然如今非常时期,谁知道西京还要被围多久,王府的屯粮是保命的,他自己死不足惜,然而小县主尚在府中,如何能将粮食都散了去。
原本便拿不定主意,罗长史趁势将此事一并报与阿素。阿素与青窈对望一眼,面上皆是惊讶。
罗长史道:“一切还请娘子定夺。“
阿素沉吟片刻道:“这是善举,理应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言中竟是应允之意,青窈劝道:“请娘子再斟酌些,倘若他放粮与难民还好,但若他将这粮拿去做别的,那可是……”
话未说完青窈便顿住了,阿素知道此次因突厥来得蹊跷,朝中隐有流言,长安城中有奸细与之里应外合,青窈言下之意自是对姜远之多有怀疑。
阿素并不知姜远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然而凭直觉,她想再信他一次。
阿素决定与姜远之再谈一次,见面的地方便是王府正厅之中。
如今这里俨然成了朝廷的中枢机要所在,各路人士穿梭其间,其中大部分是魏王府的幕僚以及安泰留下的元家部曲,一些人阿素认识,但更多的人她不认识,而这些人的相同之处便是他们皆听姜远之调遣。
虽不知姜远之要做什么,阿素却不禁对他有些佩服,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他竟能借李容渊与元家的势力,将能将一切可用的力量都集结在一起,搭出一套班子来。
见罗长史与阿素同来,姜远之自然知道他已经放粮之事告诉阿素。
瞥了眼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姜远之淡淡道:“怎么,不愿意?”
阿素摇了摇头,轻声道:“放粮赈灾是应做的,只是我要同你一起去。”
姜远之闻言蹙眉,显然当她胡闹。
只是这次阿素却打定了主意,她相信姜远之,却也不是全信,这种事总要她亲自盯着,才好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阿素不肯退步,姜远之干脆不理她,低下头翻看手中卷册。
见他如此怠慢,青窈便要上前斥责,却被阿素拦下了。
僵持间喧哗之声从外间传来,披着银甲的武士们如流水涌入府中。惊诧间阿素见一位武将打扮的高大男子入内,望了眼姜远之,向她抱拳道:“见过王妃。”
阿素认出他便是万骑的统领之一,姓陈。
姜远之望着陈统领冷道:“如何擅离职守?”
依他先前安排,如今万骑应守在府外,不许任何人进出,陈统领不答,却向阿素单膝跪道:“魏王殿下曾吩咐末将,若遇险情,需护王妃周全。”
万骑本是京中禁军,明面之上诸王并无权调用,然而私下里正副两位统领皆与李容渊交往密切,可以说暗中早已是魏王府的人,这数千精锐如同安插在长安城中的一柄尖刀,是最有力御敌武器,只是现下,李容渊却将尖刀用在保护自己一人身上。
阿素心中五味陈杂,她原以为姜远之从她这里拿走了李容渊的印鉴,已然将万骑收入囊中,却未想到陈统领依然记挂自己。
姜远之自然不悦,沉着面孔道:“你这是做什么?”
陈统领为难道:“魏王殿下曾令末将保护王妃,而如今姜令丞却将王妃软禁,末将实是不知如何是好。”
身为武将,他说话十分直白,姜远之拗不过他,冷面望着阿素道:“那便由王妃说罢,他究竟是该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哑了一瞬,然想到另一事,她忽然有了个想法,望着姜远之道:“我要同与你去赈粮,有陈统领护送,定然……”
她话音未落,对面两人却异口同声打断道:“不可。”
陈统领的不可自是出于担心她被城中乱民惊扰,然而姜远之的不可是为什么,阿素却分辨不出。
目光移向姜远之,阿素却见他表情懊恼,似后悔失言。她懒得深究,只向着陈统领道:“难道你还信不过你自己,有你在身边护我,乱民不足惧。或是你觉得,是魏王殿下眼光不好,竟派了不中用的人来”
一番话将陈统领说得哑口无言,阿素只觉姜远之蓦然望向她,眸子里隐有起笑意。
她心中忐忑,却见姜远之沉吟片刻,眸色深深道:“那便许你同去,只是如何行动,需得听我指挥。”
见他竟敢于带上自己,大约并非要将王府的屯粮挪做他用,阿素终于放下心,却在心中疑惑,在这般紧要的关头,他究竟为何要将放粮之事看得如此之重?
然而出了王府,路上阿素却无心思考这事。从她所乘牛车内向窗外望去,面前黄土夯成的车道两侧有丈余深的沟渠,原本是做排水之用,如今却填满了饿殍,一阵恶臭随风而来,阿素几乎要恶心得吐出来。
贵人出行未设锦帐,望见华美的牛车经过,蹒跚的人影挤了过来,枯瘦的手臂,深陷的眼窝,阿素知道他们是从雍州逃难涌入长安的饥民。
陈统领带着人将这些人赶开,阿素命青窈将随身携带的点心从窗外散出去,那些人顿时聚拢,尚有力气的人佝偻着身子追赶着牛车,而奄奄一息的人半路倒在死人堆中,任鸟啄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永远忘不了这些饥民通红的眼睛,待过了这段路,青窈在车厢中燃起白檀驱散恶气,她靠在车中隐枕间缓了许久,发闷的胸口才好些。
见她脸色苍白,行在牛车之侧的姜远之神色毫无意外,面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就知道如此,若是坚持不下去,她还是早些回去罢。
阿素抿唇不言,越是这样,她越不能退缩,总要让他知道,自己并不只会拖累别人。
城东粥厂设有三个粥棚,然熬出的粥米少水多,稀得见底。虽如此,排队领粥的难民依旧黑压压一片,茫茫看不到尽头。
阿素在心中算了算,照这样子,城中饥民恐怕有万人,这次带来的粮不过杯水车薪。
望见载着粮食的车马来,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夏日烈焰下,从一张张黝黑面孔上,阿素看到了对生的渴望。他们许多人似乎认识姜远之,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地围了上来,瞬间将车队围得水泄不通。
姜远之下了马,利落登上一辆粮车,站在高高的粮垛上,朗声道:“莫急,魏王殿下送来的粮,人人有份。”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千百双眼睛带着狂热地望来。就在那一刻,阿素深深相信,魏王殿下四个字定然深深烙进了他们每个人心里。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姜远之为何要这么做——他要的并不是别的,而是民心。
第158章158这座百年都城,再次迎来新的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带来的粳米很快被煮成了粥,柴禾上的铜釜冒起热腾腾的白雾,饥民黝黑面庞被火焰映得通红。
长龙蜿蜒不见首尾,阿素戴着幂蓠,纤手撩起白纱,一丝不苟将青窈盛好的粥端出,从她手中颤颤接过粥碗的人依次离开,面上满溢着感激。
姜远之忙完了派粮之事,回转时正见这情景。
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娇养出的贵女不嫌饥民污秽,竟亲自施粥。虽然这原本在他的计划之内,魏王妃亲自赈济灾民,没有什么比这更好造势,所以他许她同来。然而真正见到这一幕,姜远之还是有些惊讶。
白纱下的身形因怀孕而臃肿,却难掩聘婷,这般月份,又酷热难当,即便寻常百姓家的娘子也尽量减少劳作,而以她出身之贵,明明可以安稳歇在家中,却愿抛头露面。姜远之蹙起眉峰,但隐约望见阿素专注的神情,却没有开口。
他沉默地看了片刻,阿素方察觉到姜远之的存在。她颇有些不好意思,拭了拭汗,停了手道:“你也歇一歇罢。”
说罢,捧起一碗粥递在姜远之面前,他沉默了片刻,阿素有些紧张,然而望着白纱下她怯怯的微笑,姜远之最终没有拒绝。
热粥的温度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姜远之一口饮尽,待放下粥碗,却见阿素转身,再次忙碌起来。
这一忙便是半个时辰,夏日酷热,阿素体力微微不支,见她晃了一下,青窈赶忙丢下手中的粥匙,扑上去要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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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些。”
阿素回眸,正见姜远之神情不耐,见青窈已扶住她,一下松了手,是嫌弃的样子。
阿素不由带上歉意,轻声道:“多谢你。”
姜远之哼了一声,并未答话。阿素依旧有些头晕,青窈扶着她重回车中休息。然而不一会,牛车竟然自行动了起来。
阿素强撑着靠近车窗,正见他们已启程往回走,距离粥厂与饥民都越来越远。望着骑马行在牛车一旁的姜远之,阿素迟疑道:“这便……回去了?”
姜远之嗤道:“不回去,是想将命丢在这里吗。”
他说话总是如此噎人,阿素只能默默缩了回去,车厢之中燃着馥郁的白檀,似乎能荡涤一切恶秽,和李容渊身上的气息有些相近,仿佛他就在身边一般,阿素沉沉阖上眸子。
腹中的孩子似有感知一般,一点也不闹,让阿素睡得安稳。
再醒来之时牛车已停在兴道坊,有万骑的护卫,王府之外静谧而安全,与城东光怪陆离的饥民聚集地如同两个世界。
扶着青窈下了车,阿素方松了口气。回到王府之中,姜远之负手而立,望着暗淡的天际淡淡道:“如今可放心了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没有看向阿素,阿素却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她心中赧然,原来姜远之知道自己并未完全信任于他。
见他心情不坏,阿素试探开口道:“今日你为什么说,这些粮是魏王殿下送来的?”
姜远之瞥了她一眼道:“难不成要说是你送的?”
阿素再次被噎了一回,不服气道:“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
姜远之倒像来了兴致,仔细打量着她,笑道:“知道什么?”
阿素沉声道:“你是为了笼络人心,引导长安城中的舆论。”
然而这么说似乎又太功利,阿素正想改口,却听姜远之道:“不错。”
见他承认得坦然,阿素微微睁大眸子,小声道:“引导舆论是为了造势,你是要……帮他夺嫡。”
如今太子尚在,这话出口实有些大逆不道,然而除了这个可能,阿素再想不出姜远之这么做的理由,果然,姜远之闻言神色未变,眸色深深道:“难道你不想,殿下御极,而你母仪天下,元家腾达指日可待,难道你竟不愿?”
在他的逼视之下阿素并未后退,心中却有些乱,她并非没有想过终有一日李容渊要为万乘之尊,然而如今看来这一切实是要构建在无数人的鲜血之上……
她轻声道:“我不求这些,帮助那些人也并不是为了这些,只是因为他们真的很想活下去,你从未经历过那样的感觉,不会懂得活下去才是最重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蓦然怔住,望了阿素许久,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阿素抬眸望着他道:“那你呢,于万人之上,难道你不想?”
姜远之并未答话,阿素轻声道:“我一直想知道,你求的真正是什么?”
姜远之转过身去,月光透过窗棱落下,他的背影有些寂寥,阿素只听姜远之淡淡道:“我已说过了,我要的是这天下。”
阿素屏住呼吸望他,姜远之道:“活着固然重要,然而个人却是渺小,在更伟大的事业面前,没有什么不可以被牺牲,没有什么不可以放弃。”
说着话时,他整个人浸没在融融的月色之中,阿素敏锐道:“所以……你甘愿为旁人铺路?”
姜远之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没有旁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他的目的是一致的,你也不必疑心试探。”
阿素还欲再言,姜远之却沉声道:“你该休息了。”
是不容反驳的语气,阿素不好与他强辩,转身而去。
梳洗沐浴之后,阿素倚在榻间久久难眠,阿娘已离家两夜,不知宫中境况如何,阿耶与阿兄皆在南城,也不知战况如何,而李容渊……想到他,阿素一颗心蓦然收紧了,不知他星夜兼程,能否赶得及返回长安。
像是体会到她的心情,腹中的孩子也不安地挣动起来,阿素抚着小腹努力安抚他们,心中却不由害怕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外间却忽然传来敲门声,睡在她榻角的琥珀披衣起身,点起一盏灯道:“是谁在外面?”
只听有人低声道:“姜令丞命属下送来这个。”
琥珀走到侍女屏之外,推开隔扇,小小地“呀”了一声,阿素刚有些惊奇,便听到一连串轻捷的脚步之声,接着一个白影便窜进了她的怀中。
是白团子,许久不见它似乎长大了许多,一下蹿进阿素怀中,用力舔着她的指尖。
阿素心中极惊喜,这是她从小养大白狐狸,去年开春大约是发了情,自己跑了出去,她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还伤心了好久,却没想到竟然它又回来了,也不知是怎么被姜远之寻到,送了过来。
白团子似乎长大了一圈,鬣毛蓬松,也不怎么像狐狸了,然而将它抱在怀中,阿素却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也不那么焦虑。埋在白团子又长又暖绒毛之中,阿素沉沉睡了去。
无风之夜,月亮升至中天,却很快被云翳隐没,天空中忽然炸起一道惊雷,阿素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下身子,白团子蓬松的尾巴将她环住,阿素很快被安抚下来,并未觉察到天空中飘起雨丝,不过片刻便转成倾盆大雨。
太兴宫,紫宸殿,连幅的帷幔之后漫着沉沉的经咒之声,几乎盖过了殿外的雷雨声,连夜传召入宫的僧人在殿中除秽,景云帝却依旧没有好转。
望着曾经高大魁梧的兄长枯瘦的样子,苍白的面上带着病热的潮红,安泰心中不由酸涩。他是她仰慕的兄长,她也憎恨过他要夺去自己丈夫,然而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知道他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一切化归于无,唯一能剩下便是血脉的依存。
她试图去了解他,才发现自己对在皇位上端坐了几十年兄长了解甚少,比如她只隐约知道他在弥留之际呢喃的是那个高昌女子的名字,然而却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样的过往,她更不知道,原本身体尚好的兄长如何被折磨成如今的样子。
窦太后原本抱恙,经此事一激,旧疾复发,却还勉力支持,情势岌岌可危,望着阿娘日渐失去生机的面容,安泰用力捂着唇,才使自己不至于痛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知道她不仅将失去兄长,也将失去娘亲,元子期戍守南城,她不能倚靠他,更不愿他分心,所以她必须坚强起来,三十六年来的第一次,安泰从未有一日如今夜般坚强。
冷颜望着殿中瑟缩的宫人,安泰已命金吾卫统领彻查,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又究竟怀有多大的仇怨,要假扮宸妃,要将景云帝永远困在不堪回首的梦靥之中,日日经受折磨。
然而两日来安泰并没有得到答案,景云帝的身体却再拖不下去。殿外一道惊雷炸响,大雨倾盆,终于压过了殿中的诵经声,安泰知道,也许就在今夜。
御榻之上的男人已药石罔顾,他发着高热,嘴唇干裂,然而灌不进一滴药汁,尚药局的医正们跪在殿外,安泰握住他手,轻声道:“要……传谁入宫?”
庙宇倾塌,祖业却无以继,安泰知道兄长对太子并不满意,也知道侄子们的野心,兄长已早有抉择,甚至曾经有许多机会,她不懂他在犹豫什么。
被她的声音惊扰,景云帝终于睁开眸子,似终于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曾经炯炯的眸子中泛起白浊与红丝,他虚弱自语道:“朕终究……是自私的。”
安泰更加用力握住他的手,景云帝却似她并不存在一般,仿佛浮在虚空之中,他断续呢喃道:“他阿娘……只愿他平安顺遂,并不想……让他像如朕一般,然而朕却不得不将基业交给他,终究……要违逆他阿娘的心愿……”
说罢,景云帝剧烈地咳嗽起来,御榻上的锦缎溅上鲜血,安泰却已懂得了他的意思,他是要李容渊即位,这并非意料之外,泪水却止不住涌出来,安泰努力压抑心情,她知道如今并不是哭泣的时候,平复下起伏的胸膛,她为景云帝顺着气,低声吩咐道:“传中书门下几位阁老入内。”
随侍在一旁的华鹤即刻去了,不多会,中书令、尚书左右仆射与门下侍中等几位宰相皆入内。
景云帝已说不出话来,安泰将他方才的话意重复了一遍,众人面上神色各异。安泰知道他们各怀心思,淡淡道:“按陛下的意思,如今应先拟一道敕书,废去二皇子太子之位,之后再拟一道制书,传位于魏王。”
此言如一道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响,与李容渊关系紧密的几位宰相即刻附议,中书令崔泯却冷颜不动。安泰知道他因得罪过李容渊,自然不希望魏王即位,只是她并不在意,只以眼神示意,一旁的金吾卫将军忽然上前,斩断了御案一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泯面色发白,厉声道:“长公主这是何意。”
安泰道:“如今我代皇兄行令,若有违抗,有如此案。”
崔泯面色发沉,身后却涌出两名金甲武士,将他架起向外拖去。
不消片刻,连声息也无,殿中诸人皆背后发凉,知道崔泯这一去,恐怕无回,安泰环视一圈道:“还有谁有异议?”
再无人敢言,不满的极少数疼,也只能在心中腹诽,恐怕因为魏王做了长公主的女婿,才得青眼。
安泰并不理这些误解,只将景云帝的手收在身侧,以锦衾盖好,拭去眼泪道:“皇兄最后的心愿,阿妹定会代你完成。”
只是景云帝已听不见她说什么,高热令他失去神智,只沉浸在梦境之中,垂着头颈,干裂的唇泛着灰。
安泰不忍再看,命内侍看护好景云帝,她蓦然起身,如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然而就在她离开御榻一瞬,帷幕之内忽然想起渺茫的歌声来。
安泰不由转身,却望见了一个极美的影子。
她一身红衣,如同浴火而来,景云帝也被歌声唤醒,回光返照般望着她,呢喃道:“娜纱。”
他努力向她伸出手去,仿佛要留住她,然而永远只差一个指尖,捕捉不到她的影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眼角流出浑浊的泪水,在最绝望的时刻,她忽然俯下身,一字一句,轻声道:“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这仿佛是击垮他的最后一句话,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心在痉挛抽搐。
安泰手足发凉,却最终醒悟,她厉声道:“抓住她。”
金甲的武士顿时涌了进来,将红衣女子团团围住。
就在她无路可逃之时,大殿的架梁却突然垂下一道绳索,勒住她的腰,将她提了上去。
金吾卫将军带人追至殿外,却与一个使弯刀的男人交手失力,却终被他携红衣女子逃脱。
安泰顾不上殿外的情况,用力将兄长扶在怀中。
然而他的表情却回归平静,只是面上泛起死寂的灰白。
安泰用力握住他无力垂下的手,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大周的第三位皇帝殡天,旧的时代结束,新的时代开始。
太兴宫悄无声息地封闭,西京却尚在沉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人得知这一夜发生了什么,直到这座百年都城,再次迎来新的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59章159惊变
阿素喘息着惊醒。
李容渊血淋淋的脸清晰可见,阿素紧紧攥着薄衾,帐外传来淅沥沥的雨声,仿佛提醒她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白团子还偎依在她身边在打盹,阿素轻轻唤了一声,榻角的琥珀起身打起珊瑚帘,外间侍女鱼贯而入,捧着金盆面脂等物,原是到了伺候她洗漱的时候。
梳妆完毕,阿素唤过罗长史打听,方知姜远之一早便出了门,如今不在府中。
她略微思忖了一番,命陈统领护着自己,再次向城东的粥厂去。
一来昨日的粳米想必已经分完,要在送去些,而来她已十几日没有李容渊的讯息了,心中不由有些忧虑。粥厂旁是东市,聚在那的商客最是灵通,兴许有什么消息。
傍晚时刻阿素回转,却发觉姜远之已在王府之外等着她了。
他面沉如水,阿素心中有些发怯,好在姜远之未责她,只是转身径自迈上石阶。
一入正厅,阿素便迫不及待地告诉姜远之今日她的发现。
前几日赵王府中常有异邦宾客出入,而近几日却朱门紧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只觉得怪异,与李静玺平日张扬的行事风格不符。姜远之闻言却没有太过惊讶,淡淡道:“原来是他。”
阿素不明其意,姜远之却未在解释,只嘱咐她这几日不许随意出门。阿素这次倒乖乖应下了,只是忽然想起另一事,她抱过白团子道:“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姜远之道:“见它在王府外的树梢扑雀,有些眼熟,便抱下来了。”
阿素未料到姜远之竟如此细心,还记得白团子是她养的。正思索间,姜远之继续道:“这小东西有些灵性,你救过它,想必如今是来报恩的。”
阿素闻言好奇道:“灵性?”
姜远之挑眉道:“你以为它是什么?”
阿素有些茫然,捏着白团子后颈皮将它拎起来,看它呲牙的样子,小声道:“难道竟不是狐狸?”
姜远之蹙眉道:“它是腓腓。”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般,姜远之循着牙签取下一卷书在阿素面前展开,上面,阿素只见其上载道:“……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养之可以已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看描述倒是与长大的白团子相似,阿素犹不敢信,白团子咬着自己的尾巴尖她怀中睡得正香甜。
见她吃惊的样子,姜远之微微蹙眉,阿素不由面热,知道他定是嫌自己书读得少。
自有了白团子陪伴,阿素心中安稳许多,只是未过一日便出了两件大事,打破了她稍显宁静的生活。
固若金汤的长安城北光化门被撕开了一条缺口,一小股突厥人攻入长安城中,虽然很快被击退,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于此同时,万骑的银甲武士破门而入将赵王李静玺拿下,收押在万年县狱。
长安辖属之下有两个县,西边是长安,东边是万年,而姜远之是万年令,如此一来,相当于将李静玺控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
得知这消息时阿素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听姜远之叹道:“还是晚了一步。”
不明所以望着他,阿素有些发怯不敢开口。
然而姜远之却似忽然有了耐心,起了个话头道:“难道你不曾好奇,突厥大军为何进展神速,顺利推进到长安。”
阿素不由有个想法,她声音有些发颤道:“你是说,赵王叛国,私通外邦?”
姜远之冷道:“不止如此,他还接应城中奸细,饲机打开城门,光化门之乱便与此脱不了干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难以置信道:“可他为什么要如此行事。”
姜远之望着太兴宫的方向,眸色幽深道:“突厥人喜游猎,围城不过是为了进来烧杀抢掠一番,放他们进来城中清扫一番,他便有可能翻盘。”
阿素未料到李静玺已丧心病狂至此,望着姜远之道:“好在他人已被你拿下。”
姜远神情凝重道:“我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仿佛要印证姜远之的想法一般,当天夜里阿素睡得正沉,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值夜的是青窈,她方点起灯,已有人破门而入,万骑的陈统领在屏风后单膝跪道:“长安失陷,请王妃速速与末将出城前往洛阳。”
阿素的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长安竟然失陷,那守城的阿耶与阿兄又怎样,尚在宫中的阿娘又如何?
阿素换好衣裳起身,急促道:“究竟是怎么……”
她话一出口,便猛然顿住,透过薄薄窗纱,隐隐可以望见泛红的天际,是火光。
陈统领沉声道:“事不宜迟,突厥人已从北面攻入,请王妃速与末将出城。”
阿素闻言稍安,是从北面打进来,那南面的阿耶与阿兄便暂时安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她出神的样子,陈统领不由再次催促,阿素匆匆起身,带着琥珀与青窈走到园中之时正见姜远之与罗长史和府中数百人皆举着火把聚集在一处,是要誓死守卫王府样子。
见她停步,陈统领第三次催促,阿素轻声道:“我不能丢下他们。”
姜远之面色极沉,大步走到她面前,厉声道:“什么时候了,还如此任性,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你腹中的孩子考虑。”
阿素闻言紧紧咬住嘴唇,下意识抚住小腹,趁她出神的间隙,姜远之不由分说,将她与青窈和琥珀塞上一辆牛车,将车门从外面锁死。
坐在车夫位置赶车的也是万骑的武士,狠狠一鞭子下去,牛车迅捷地奔驰起来,陈统领骑马带人在一旁护卫。
阿素含着泪,努力透过车窗向外望,此时她无比思念耶娘阿兄,然而望见的却是王府门前的牌坊一点点变小,直至再也看不到。
牛车行的极快,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到了还未被突厥人侵扰的东城。高十余丈的城门紧紧闭锁,陈统领将一块令牌递与监门卫,那校尉勘验了许久,终于同意放行。
原本聚集的东城的难民听到了风声,也都涌向城门,却被死死拦住,他们也许知道留在长安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命运,不由骚动起来。
就在这时,另有一列车队疾驰而来,马车虽普通,在车前开道之人衣饰却不寻常。那队人极霸道,直接便将阿素乘的牛车挤到了一旁。
阿素隐约望见一个熟悉面孔,东宫詹事卢湛,他是太子的人,难道……
马车之中坐的是李承平,身为储君,他竟要弃城而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像是证实她的想法,那监门校尉显然认出了车中人的身份,惶然道:“请太子殿下三思。”
如今太兴宫封锁,太子应代行监国之职,若他弃城而逃,动摇民心不说,恐怕百年长安顷刻毁于一旦。
然而李承平心意已决,见监门校尉不愿意放行,便命人卢湛带人先行,自己驾车直冲。
阿素用力拍着车厢,陈统领俯身,她急促道:快,拦下他们。“然为时已晚,李承平的车队突破了微微开启一道缝的城门,奔驰在甬道之中。
东宫的宾客幕僚鱼贯而出,那些难民见此情景也都涌向城门,试图冲破城门。就在阿素万分焦急之时,忽有一阵箭雨破空,竟将人全都逼了回来,陈统领应变极快,命牛车掉头,就在车窗调转方向的一瞬,阿素亲眼见到卢湛被流矢射中倒地,李承平带来的人马顿时折损一半。
他似乎也吓得呆了,未料到突厥人竟将长安东面也包围了,还设了弓弩手伏击,这下再无出逃的可能。
一击得中,突厥人渐渐逼近,监门校尉怒吼着关门,却也被一支箭射中,缓缓倒了下来。
见此情景李承平再顾不得车中两位平日最疼爱的良娣,推开车门抢过一匹马,向内城逃去。
监门的卫兵仍旧顽强抵抗突厥人,试图将城门关上,然而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眼看东门也要失守,阿素从车窗内向陈统领厉声道:“回去。”
陈统领犹豫了一瞬,琥珀已从里面推开了车门,阿素扶着青窈走了下来,逃命的难民皆受过她的恩惠,有些认出她的人停了下来,聚集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经历过真实的残酷,阿素原本的恐惧渐渐消失,她无比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这里是长安,是她出生与长大的地方,见证过无数王朝的兴衰,她不会放弃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统领没有料到阿素竟能说动难民们去守城门,他看得出在他们心中这位魏王妃声望之高。
虽未受过专业训练,但胜在人多,在数百难民与监门武卫努力下,厚重的城门竟缓慢阖上,将突厥人的猛攻挡在甬道之外。
阿素松下了口气才觉得脱力,守在她身边的陈统领沉声道:“如今无法出城,末将送王妃去安全些的地方避难。”
阿素微微叹息,就在方才,她才发觉情势究竟有多坏。东门虽然守住了,然而却不妨碍突厥人从北面入侵,若无外援,只怕长安危在旦夕。
然而她相信,李容渊一定会回来,只要能撑过今日,或者明日,便有得救的希望。
身边之人皆带着期冀望着她,阿素不愿丢下他们,她决心主持大局。指尖微微发颤,沉吟片刻,她终于拿定了主意。
阿素选择的暂居之地便是东城粥厂的谷仓,因防失火,谷仓墙体皆由砖石砌成,极牢固,便于躲藏,而且贮存了少量粳米,可供数日之食。
待在谷仓安顿好,阿素望着陈统领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如今陈统领对她极刮目,沉声道:“王妃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160章160他会回来的
轰隆的巨响在耳畔炸裂,陈统领知道那是投石车抛掷的石块撞击在城墙上的声音,东面的城门正承受着猛烈地攻击,腾空而起的火龙挟着滚滚浓烟窜入云霄,映着谷仓内众人苍白的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阿素的声音却无比清晰,陈统领单膝跪在地上,听她吩咐自己即刻带人前往禁宫,当他抬头仰望面前年轻的王妃时,发觉她娇美的面庞虽依旧带着少女的稚气,语气却沉稳有力,不由自主遵从。
陈统领留下半数人马护卫阿素,其余直奔太兴宫和王府报信,撼动人心的隆隆与马嘶箭雨之声不绝,谷仓内众人皆悬心,大气不敢喘,生怕下一刻突厥人攻入城内,烧杀抢掠到此处。
青窈扶阿素在干草垛旁倚靠。方才耗费许多精力,她的额发已被细汗打湿,青窈轻轻为其拭去,只见阿素阖着双目,长长的睫毛垂着。她安静靠在柔软的干草上,秀眉微蹙,纤手抚在小腹上,似乎极不舒服。
青窈心中打了个突,虽说离产期还有两月,但今日颠簸,若致早产,现在连稳婆也无,只怕凶险异常,想到此处不禁抬眸张望,正见琥珀吃力地提着一个残破的木桶迈进来,想来是在院中寻了口井打了水来。
青窈央求陈统领留下的武士去寻了些干柴,在院外洗刷干净铜釜,将井水煮了起来。望着跳跃的火苗下青窈严峻的表情,琥珀也有些忧心,方启唇却被被青窈示意噤声,在她向铜釜下添柴的当口,青窈已在谷仓中辟出一块安静的角落,垫下厚厚的干草,扶阿素躺好。
琥珀端着兑好温水进来,青窈扯下自己的中衣沾湿,给阿素净面。此时她睡得昏昏沉沉,腹内的胎儿仿佛察觉到什么一般,也不安挣动起来。只见阿素眉头颦蹙得越发厉害,琥珀在一旁焦急道:“阿姊,我们还是去寻辆车,回王府去罢。”
青窈将阿素的纤手洗净,摇了摇头道:“不可,如今突厥人最怕的当属魏王殿下回返,攻城不得,城中细作必将主意都打在王妃身上,这也就是为何姜令丞要送王妃离开长安,若是回去,怕是自投罗网。”
琥珀道:“可此处也太简陋了些,王妃体弱,若受惊早产,可如何是好。”
青窈放下沾湿的中衣,冷静吩咐道:“去寻些有过生产经验的妇人来,最好是正在哺乳的。”
琥珀即刻应了,半个时辰后果然领着几位妇人来,皆是生养过的,其中一位怀中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孩子,望见青窈便跪下来,怀中的孩子气息微弱,哭都哭不出,显然已饿了。
青窈忙命人取了食物,那妇人含泪接过,狼吞虎咽吃了,方叩首拜谢。青窈道:“皆是王妃的恩典,你们无需忧心,日后也无需发愁食水。”那几位妇人皆是死里逃生,在饥馑间讨生活,自是千恩万谢,又知道面前的女官寻自己来是陪护王妃生产,皆应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守在阿素身畔琥珀依旧有些不知所措。青窈轻声道:“为今之计,只有等。”
琥珀迟疑望着他,青窈道:“等魏王殿下回返,或是等姜令丞寻来,再或是等长公主平息宫中之乱遣人来接,再次之前,我们只能守着王妃……”
琥珀道:“可是魏王殿下……”她话音未落,只觉手被握住,阿素已醒来,哑声:“他会回来的。”
青窈扶起阿素,喂她喝了碗水,干涩渐渐缓解,阿素倚在干草上,抚着小腹喃喃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然而声音却越来越轻,青窈安慰道:“是,魏王殿下一定会平安回来,许是明日便到长安了。”
月亮很快升至中天,嘶喊声,掷石声,羽箭的呼啸声渐渐消了下去,突厥人的第一波攻势被百年来历代统治者筑起的坚固城墙阻挡下来。残兵渐渐退去,谷仓中可以听得到干柴灼烧的爆裂声,众人不由松下口气,然而也都在心中忐忑,也许暂时平静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阿素再无法入睡,有些吃力地扶着青窈起身,月光透过谷仓高高窗棱冷冷落下来,盛夏之中洒下一片凄然银晖。相比自己,她更忧心的是禁宫中的阿娘,远在南城的阿耶与阿兄,以及星夜兼程回赶,将与城外突厥人正面遭遇的李容渊。
也许相距不过百里,她却觉得如同隔着天堑银河,看不到也摸不到他们任何一人。所以她不愿陈统领守着自己,而是要他入宫去助阿娘一臂之力。因为阿素知道,方才李承平既能弃城而逃,自然是因为宫中已出了大变故。
然而阿素没有想到的是,危机竟然来得这么快,并且直指自己。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谷仓众人带着一夜未眠的倦意,不安地骚动起来。他们是难民,也是饥民,昨夜情势危急一同避难,如今危机暂除,如何活下去就成了第一难题,在万不得已情况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陈统领留下的武士立刻警觉起来,持刀将阿素护卫起来,阿素挣扎着摇了摇头,低声吩咐了几句,琥珀便领人取了些粮食,用铜釜熬了粥,在青窈的引导下,男女老少排队,皆从陈统领留下的武士手中接过用存粮熬煮的热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笼罩在谷仓中的焦躁与不安渐渐消弥,即便外间战火纷飞,谷仓内依旧存着最后宁静。腾起的热气氤氲,然而谷仓中的粗粮又能支持几日?阿素并非没有从书中读到过饥荒年易子而食的事,她虽暂时平息了骚乱,然而还要想个更稳妥法子。
沉吟间,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阿素蓦然抬眸,但见兵刃交错,陈统领留下来武士已与人交起手来。
武士们组成的人墙将阿素牢牢护在中央,青窈紧紧扶住阿素,嘴唇却有些发白。若她未看错,来人乃东宫翊卫,是李承平的人。
果然,如潮水般的翊卫源源涌入谷仓,陈统领留下的人虽皆是精锐,却终究寡不敌众,人墙渐渐紧缩。望见刀光剑影之中李承平大踏步走了进来,阿素眸色发冷。
他去而复返,光天化日之下竟无丝毫掩饰,只怕是要鱼死网破。
果然李承平一见她便眯起眸子道:“你果然在此处。”
望着她身前浴血的人墙,李承平带着冷意道:“若是你束手就擒,我还可以给你个痛快。”
阿素睁大眸子望着他,李承平斗争了一夜,拿定主意出其不意要绑了自己走,究竟是想要威胁阿娘,还是要威胁李容渊,或是……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中忽然浮起一个可能来。
李承平无需威胁任何人,因为长安即将陷落,他要这座城再无任何意义,联系他弃城而逃的举动,他不过是要活命而已。
他是要将自己交给突厥人,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阿素神情惊变,李承平也不再掩饰,面目因唾手可得的希望而兴奋扭曲。
阿素的心剧烈地跳动来,濒临绝境,她倒平静下来,环视了一圈道:“带我走可以,需放了旁人。”
李承平未想到她竟还在意别人,本不欲理,然而见她身前武士毫不退缩,并不好料理,不由沉声道:“你乖乖和我走,我就放了他们。”
阿素一面悄然张望,一面试图拖延时间,明知故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此时天已亮,陈统领去了一夜,说不得片刻便会有人来寻自己,拖得一刻是一刻。
然而李承平却似识破她的目的,不耐道:“总会让你……”说着不怀好意瞄了一眼阿素的肚腹,冷笑道:“还有你腹中的孽种,死个明白。”
说罢,便要动手,见他丝毫不入彀,阿素心中也不禁焦急起来,李承平眼见她被护着一点点退向谷仓一角,表情越发狰狞。
他自知自己已无夺位之望,唯一能祈求的便是在李容渊回来之前赶到东都洛阳自立,等李容渊与突厥互相消耗,再坐收渔人之利。
若行此计,阿素便是关键。不仅可以换取自己活着出城的机会,若是她与腹中孩子皆死在突厥人手中,只怕李容渊发疯发狂,定要突厥人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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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素寻声而望,却见一人大步走了进来,竟是姜远之。
第161章复国魏王领军凯旋
李承平蓦然回身,眸色幽深,剑拔弩张间姜远之已然被东宫翊卫扣住,阿素才发觉他竟是孤身一人前来,未带亲随。
姜远之被牢牢按在地上,李承平居高临下望着他,神色阴沉不定,似乎拿不准他此行的来意。
然而姜远之却并无惧意,反仰面望向李承平,冷道:“太子乃国之储君,难道便是这般礼贤下士?”
李承平一怔,进而狞笑道:“死到临头,还摆这些架子。”
他知道姜远之是李容渊的人,也并不信他此刻会投靠自己,更兼此时已将阿素擒住,里外俱是自己的人,自然有恃无恐。
见李承平成竹在胸的样子,姜远之不禁叹道:“大难临头而不自知,太子当真好气度。”
这便是实打实的嘲讽了,怒意油然而生,李承平揪住姜远之衣襟将他拽起,厉声道:“你再说一次。”
姜远之却不慌不忙挣开,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道:“看来,对于自己的处境,殿下并非一无所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承平沉着面孔望着姜远之,周遭的翊卫围了上来,却被他以眼神止之,姜远之气定神闲道:“殿下如此行事,无非是要将她交给突厥人,以挑起魏王与毕迦罗可汗的纷争,好坐收渔利。”
说这话时姜远之的目光落在阿素身上,声音却犹如一声惊雷,在众人耳畔炸响。
李承平的心事被戳穿,面色突变,右手紧握着佩剑,似乎下一瞬便会将他斩于剑下。阿素被困在墙隅,不禁抬眸望向姜远之,心中涌起一阵阵波澜,此时他来,究竟是敌是友。
姜远之似乎对阿素没有一点兴趣,看也不看她一眼,李承平森然的目光在姜远之身上滚过了三圈,仿佛在犹豫是杀了他灭口,还是容他继续说下去。姜远之并不在意,不徐不疾道:“只是殿下的计划,有一个极大的漏洞。”
李承平顿时抬眸。
见吸引了他的注意,姜远之淡淡道:“殿下可曾忘了,如今元子期手握重兵,若叫他知晓,如何放过殿下?”
李承平自知元子期正在南城,若得知此事风声并不能轻饶自己,然而他已再无退路,只能铤而走险,妄图挟持阿素从东面出城。
只是终究心虚,此时闻姜远之之言似有破局之法,李承平虽心急,却冷声道:“那又如何?”
阿素直悬着一颗心,定定望着姜远之,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话来。屏息凝神间,只见姜远之削薄的唇轻启:“我确有一策要献与殿下,只是……”
随着他的尾音慢慢挑起,李承平目光中也越发热切,阿素忽然感到一阵冷意,她隐约觉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落入一个圈套中。而此时的姜远之是陌生的,再没有一刻如这般令阿素深深感受到他的野心,仿佛他才是掌控全局之人。
李承平却浑然不觉,只一瞬不转地盯着姜远之,见将他的胃口吊得够了,姜远之却卖了个关子道:“只是事成之后,我有一个条件,只望殿下应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承平不耐道:“若真成事,世间便没有孤王满足不了的愿望。”
是极狂妄的口气,姜远之倒像是早将他拿捏住一般,微微笑道:“那便一言为定。”
李承平嗤道:“那也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他似乎再不愿等,果断命人将阿素带走,青窈与琥珀都被推搡在地上,青窈的额角磕破了一处,鲜血横流,却依旧伸着手想抓住阿素,那景象颇有些惨烈。
阿素知道李承平是要将她交给突厥人,此时反倒镇定,被东宫翊卫挟持着向外也不硬抗,只小心护着腹中孩子,然而还未走出一步,果然被姜远之拦住。
李承平眯起眸子望着他,姜远之淡淡道:“殿下应先将她送往南城,威胁元子期,找机会取他项上人头,收编元氏部曲,以清缴城中异己。待魏王回城,紧闭城门,让他与城外突厥人互相消耗,平定山河指日可待”
这番话说的极有条理,阿素乌黑的眸子顿时睁得极大,她知道姜远之必不会让李承平擒了她去,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欲取阿耶性命,
这番话究竟是假意还是真心,阿素已无从分辨,只觉热血上涌,怒道:“耶娘一向待你不薄,未想到你竟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
姜远之依旧是云淡风轻样子,见此情景阿素不由悲切,嘴唇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