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才还气息全无的景云帝如何活了过来,不知将自己的话听到了多少,不禁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却听景云帝缓缓道:“若不是今日,朕还不知,你竟是这般心思”
李承平知道,这话自然是对自己说的,景云帝语气虽轻,声音却冷到心底,他韬光养晦,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一着不慎,全盘皆输。极大的怨气堵在心中,他抬眸望着景云帝恨恨道:“即便我觊觎宸极,但却也从未同六弟一般想过逼宫谋逆。”
景云帝叹道:“他弑父,你杀弟,皆是朕的好儿子,若不是杨英提前示警,朕索性将计就计,只怕如今已遭了毒手。”
李承平仔细一瞧,景云帝身边的那位老内侍似乎的确唤作杨英,原是凌绮殿的宫人,如今在内府领职。想到此处他蓦然望向李容渊,原来今日之事尽在他掌握之中。
景云帝的目光也落在李容渊身上,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般,仔细将他打量,然而李容渊始终未与他对视,神情冷淡。
景云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披头散发的高后抱住李延秀的尸首哀哀痛哭,景云帝沉声道:“将她押下去,严加审讯。”
高后闻言蓦然抬眸,带着强烈的恨意道:“陛下棋高一着,我输得心服口服,然而今日……”她说着起身,挥倒了一旁的铜鹤灯,鹤嘴中的火焰瞬间燃着了殿中大幅的轻纱帐幔,顺着梁架直冲殿顶。
熊熊的火焰之中,只听高后轻笑道:“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抱着爱子的尸首,火焰中的高后带着胜利的微笑,殿中之人皆不明所以,这小小烛火又何足为惧。
然而高后不过得意一瞬,便隐隐见火中走出一个身影,竟是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她全身都裹在轻纱之中,娉婷越过火焰,如火神降临走到高后身前。
高后望着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道:“你……你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女子微笑道:“你害得我好惨,如今我来找你索命。”高后似乎极惊惧,退着缩道殿角喃喃道:“不,不可能……”
那女子在她面前揭下面纱,低声道:“死又算得了什么呢,修罗地狱在等着你。”
高后凄厉地哀叫一声,竟是被吓得气绝身亡。
早在那女子出现之时景云帝便讶异起身,此时不顾身处火海,望着那女子的背影怔怔唤道:“娜莎?”
奔出殿外的李承平知道这个词源自高昌语,是当年那位宸妃的名字。然而随着景云帝的声音,火焰中的那个身影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若不是一旁惊惧而死的高后,简直要让人以为这全然是一场幻觉。
李容渊望见那身影也怔在火海之中,紧紧抿住薄唇,景云帝起身,直直追出几步,却再也寻不见那人一丝踪迹。张统领奔至李容渊身前,厉声道:“殿下快些劝劝陛下,火势越来越大了。”
周遭弥漫着异样的味道,李容渊眸子蓦然而深,沉声道:“走。”
就在羽林军护着景云帝离开长秋殿的一瞬,大殿轰然崩塌,巨大的爆裂之声直冲九霄,浓烟滚滚,染红了长安半边天际。
众人此时方知,殿中原来藏着数百桶桐油,随时有引爆的可能,这才是高后留下的最后一招,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
隐隐听到爆裂声时阿素猛然从榻间坐起。今夜她毫无睡意,一闭上眼便是李容渊血淋淋的脸,此时不顾风凉,赤足奔至窗棱之前,只见北面太兴宫的方向火势冲天,心中一阵惊惧,连手心都发凉。
胡乱披了件外裳,阿素急急向外走,走到外间正见朱雀推门而入,沉声道:“娘子这是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已红了眼眶,不顾她阻拦径自向外走,低声道:“着火了,我要入宫去。”
朱雀蹙眉道:“娘子莫添乱了,你便是去了又有何用。”
闻言阿素越发确定李容渊是去了太兴宫,被朱雀的话一激,反倒生出意气来,一言不发向外走。
她从未有过如此笃定的勇气想要做一件事,步伐越来越快,倒叫朱雀有些跟不上。追至府门之外,朱雀忽见阿素立住,不禁上前劝道:“娘子随我回去罢。”
然而走到阿素身前,她忽然也全然怔住——府外围着数百精锐骑兵,当中一人身姿英挺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之上,此前似经过一场激战,白袍染血,扬扬飘在风中。
官居高位的将军朱雀也见过许多,然而如此俊美风姿的她自不会认错,眼前之人便是靖北王元子期。
只是前些时日这位大周昔日最显赫的驸马还是被通缉的要犯,如今竟如此堂皇出现在殿下家门口。
然而朱雀并不知道是,就在半个时辰前,高氏一脉在宫外的势力全被剿灭,长安外郭最后一道门也被元家掌控,连朱雀大街上巡夜的金吾卫也换成了元家的部曲。
元子期缓缓下马,见阿素单薄的身影,心下一痛,怕惊吓到她一般,元子期按捺住剧烈起伏的心绪,缓缓走上前。
然阿素只是怔怔望着他,却不敢上前,元子期心中疼痛难当,轻声哄道:“来,到阿耶身边来。”
距离近些,他身上沉稳的香气令人莫名安心,像是终于确认一般,阿素终于鼓起勇气,飞奔向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元子期却猛然退了一步,直到解下染血的白袍,掷了剑,用力擦干手上的血污,将最后一点血腥气也除去,才大步迎上,一把将她抱起来,举得高高的。
之后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元子期紧紧将她揽在怀里,含泪道:“乖女莫怕,阿耶接你回家。”
如幼时一般偎依在阿耶的怀抱中,阿素的泪水止不住滑过面颊,然而她犹自记得自己最忧心的事,紧紧攥住元子期袍角,哽咽道:“不要回家,我要入宫,九哥哥还在宫里。”
元子期心中百味陈杂,然而被爱女那含着雾气的黑眸哀求地望着,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将她抱在马上,从身后揽着她,策马向太兴宫而去。
第115章115一更
骏马疾驰,银月的光辉下周遭景物极速退却。丰乐坊与皇城相距不远,不过二刻已远远可以望见太兴宫巍峨的阙楼,冲天的火光挟着滚滚浓烟如腾空的蛟龙在头顶张牙舞爪盘旋,阿素猛然吃了一惊,身体不由一颤。
元子期即刻勒马,稳稳揽住她的身子。时已入冬,凛冽的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疼。望见阿素小脸冻得通红,元子期怜爱地她脸颊上的泪痕拭干,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阿素却顾不得这些,紧紧攥住他的袍角道:“耶耶?”
元子期不答,只将食指放在唇畔,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后元家的部曲也皆随他们下马,整齐划一举着火把。远处耸立的昭凤门前守卫森严,望见元子期一行汹汹而来,银甲的武士顷刻列队蜂拥而上,两股势力顿时兵刃交织。
元子期将阿素挡在身后,阿素紧张地贴上来,却未料到那领兵的守将借着火光,辨识出一身银甲的元子期,即刻上前恭敬道:“郡王。”
阿素猛然发觉那人竟是万骑的陈统领,她心下不由一松,既然守卫宫门的将领已换成李容渊的人,想必他的境况不会太坏。元子期望着一个时辰前还与安泰一同闯入大理寺狱的万骑统领眉峰微蹙,沉声道:“长公主何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统领抱拳答道:“一个时辰前长公主命末将领兵,与世子一同入宫应援。可我们却来得迟了些,乱党已伏诛,宫中大殿却起了火,长公主命我严守宫门,与世子一同入宫救火。”
阿素大惊,阿娘与阿兄竟也来了,火势这么凶,若有损伤可如何是好。其时宫内诸人皆牵动着她的心,阿素顿时起了一层热汗,紧紧牵住他的袍角。元子期望着陈统领沉着道:“宫中起火的是哪一处?”
陈统领答道:“是长秋殿与其附属的宫室。”
元子期闻言果断上马,阿素急急跟上前去,望见她惊惶的样子,元子期一把将她捞至身前抱着,轻声道:”莫怕,阿耶不会再丢下你。”
知元子期所欲,陈统领向他郑重抱拳,命人卸下十数丈高的宫门之上的阴阳鱼。沉重的宫门缓缓而开,数百精骑跟在元子期与阿素纵马越过昭凤门中间宽大的城楼门道,朝着浓烟滚滚之处而去。
太兴宫前朝后寝,从延华殿前的广场向后奔驰数百丈,经翔鸾阁便至内廷禁宫,月色凄清,已隐隐可以望见长秋殿翘起的飞檐浮在烈焰当中,其下皆是攒动的人影,宫中的水工持水箭将殿外数十鎏金大缸中的雨水向殿顶喷洒。越接近大殿火势越猛,那些水工皆赤裸上身,热汗如雨,然而杯水车薪,眼见水缸之中储水用尽,火龙却丝毫没有臣服的迹象。
闻听马蹄之声,另有一队人马从殿外急速包抄上来,元子期勒马,却望见领队之人正是元剑雪,身后则跟着霍东青。望见阿兄英挺的身影,阿素顿时从元子期怀中直起身子,用尽全力喊道:“阿娘如今在何处?殿下……殿下呢?”
元剑雪听见阿素的声音便眉头紧蹙,斥责的话未出口,望见她身后的元子期便是一怔,即刻策马上前,沉声道:“阿娘安好,殿下带人在宫中搜捕乱党余孽。”
元子期将阿素抱下马,元剑雪即刻上前捉住她的肩道:“这里火势太大,我送阿妹去避一避。”望见长子沉稳的样子,元子期目光隐隐带着嘉许。阿素却躲开元剑雪的手,并不愿和他走
安泰闻声也迎了出来,元子期芝兰玉树般的身形她再熟悉不过,远远望见夫君正带着儿女立在马下,安泰不顾身边宫人,拎起裙裳急急奔了过来,一下便将阿素揽在怀中,望着他气急道:“带宝儿来做什么。”
元子期则深深回望她,轻声道:“我想我们一家人一起,再不要分开。无论在何处,我定护你们周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眼眶微热,火光中元子期的身影挺拔而柔和,语气笃定,是可以全然倚靠的样子。安泰紧紧将阿素揽在怀中,一旁元剑雪稳稳扶住她的手臂,沉声道:“阿娘带阿妹去避一避罢,这里有我。”
他话音刚落,却见有位老内侍扶着另一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那人步伐沉稳,带着九五之尊的威势,但背影微微有些佝偻,仿佛方才耗费了许多的心力。
景云帝冠服凌乱,是御极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狼狈,他面色沉沉望着元子期,元子则期静静回望,却未跪未拜,两人谁也没有开口,然而他们身后的万骑与元家的部曲却崩得很紧,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剑拔弩张之间,阿素感到安泰一下将她楼得更紧,手臂微微发抖,她忽然发觉自己可以体会阿娘的心情,这样的抉择,她并不是没有面对过。安泰启唇欲言,千钧一发的时刻却听元子期淡淡道:“去旁边宫室取水,救火。”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霍东青便是一怔,望见元子期笃定的表情,即刻领命吩咐下去。元子期又望了一眼景云帝,转身带着元家的部曲向远处取水。
阿素感到对面的景云帝也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颓然松懈下来,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似乎方才极紧张,安泰望着他冷冷道:“皇兄,如今你应知晓,我们元家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
她用了“我们元家”,显然是有意划清界限。经历了今日的妻子离心,手足相残,君臣反目,景云帝怔怔望着自己疼爱多年幼妹依旧如昔,心中不知作何滋味。他仓皇向前走出一步,沙哑道:“阿仪,朕……对不起你。”
安泰最后望了他一眼,松开阿素,向着元剑雪沉声道:“照顾好你阿妹。”
说罢便转身向元子期追去。
然而安泰不过转过一道回廊,便望见一人牵马,临风静立,似乎正在等她。安泰走上前去,望着元子期颀长的身姿惶惶道:“元郎……”
元子期握住她的手,许久后抬首望向远方熊熊的火光轻声道:“若有一日,我终与你兄长站在对立的两面,你又会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两难的选择,安泰艰难地开口,却说不出话来。元子期将她揽进怀中,回想起此前经历的种种,安泰蓦然道:“无论夫君做何抉择,我……”
元子期却止住她的话语,淡淡道:“不会让你有如此为难的那日,但你也须记住,无论如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鲤奴与阿素。”
倚靠在元子期怀中,安泰抬眸,怔怔望他,却忽闻身畔有人单膝而跪,沉声道:“禀将军,在长秋殿西厢搜寻时俘获这二人,请将军发落。”
安泰闻声而望,正见霍东青身后押着两位衣裳鬓发凌乱的宫人,皆面染黑灰却难掩殊色,火光之下依稀可以辨别出,年长的那位是奚亭暮,而年幼的那位便是苏樱华。
蓦然望见安泰,苏樱华惊惶地退了一步,伏地瑟瑟。奚亭暮却未见惊惶,望着她与元子期交握的双手,扬起唇角道:“好一对恩爱夫妻。”
终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多年的主仆情分尽归于无,安泰冷冷道:“终究是我眼瞎,才让你有机可乘。”
奚亭暮闻言却转向元子期,微笑道:“怎么,她瞒了你这么多事,你竟容得下她。”
而在长秋殿的另一面,安泰离去之后,阿素望着耶娘远去的背影,忧心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吵架?”
元剑雪微笑道:“我瞧他们倒是比旁的夫妻都恩爱些。”
见阿兄不甚在意的样子,阿素不服道:“你又没成过亲,怎懂这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闻言敲了一下她的发顶,笑道:“那总比你懂得多些。”
阿素愈发不服,话到唇边却说不出口,这是不能与他吐露的心事,只闷声转过身去。见她依旧忧心的样子,元剑雪叹道:“莫操这心,阿兄带你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然阿素却不听话,只深深望着他道:“带我去找九殿下。”
元剑雪闻言蹙眉道:“胡闹。”
耶娘不在,对阿兄她可拿捏得准,毕竟从小便是仗着宠爱欺压着自家兄长长大的,见他不依,阿素即刻背过身去,冷声道:“你若不去,我便自己去了。”
说罢,竟是向着一旁空着的马匹走去。
知她说得出做得到,元剑雪拗不过她,微微一叹,抢在阿素身前上马,将她也抱了上去,点了两队亲卫跟在身后,向太兴宫南面而去。
马蹄声清脆地敲击在青玉铺就的宫道上,许久后阿素忽听身后元剑雪轻声道:“你对他……你真的……”
似乎在心中犹豫了许久,他才问出口,知他说的是李容渊,阿素心中一紧,却忽然有些茫然,这一世原本她并不该再重蹈覆辙,然而一想到他的安危,却忽生出奋不顾身的勇气来。
许久没有答话,阿素又听身后的元剑雪沉声道:“这些年……是他迫你?我真后悔……没能早些发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兄的声音带着冷意,身体紧绷,知他误会,阿素猛然摇头道:“不……不是。”
元剑雪一顿,又听阿素轻声道:“是我愿意……愿意的。”
元剑雪猛然将她揽紧,低声道:“你真的……喜欢他?”
阿素静默了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许久之后方感到元剑雪在她身后闷闷道:“那……便好。”
然而之后阿兄便再没有说话,阿素紧紧靠在他怀中,身下的骏马疾驰,前方隐隐传来人声,借着火光微微可以望见远处宫室的轮廓。
第116章116二更想做你一人的九哥哥,……
长秋殿以南数百宫室星罗棋布,高氏为后十数年,在宫中各处皆布有暗线,虽首恶已伏诛,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此时于栖凤阁之侧,殿中省内侍监领数十位宦官拿内府名册将宫人一一传唤,细细审查。
自大周立朝以来,太兴宫中并未遭受过如此变故,因而各殿之中宫人皆惊惶不安。景云帝后宫颇盈,皇后以下另有四妃九嫔,又有才人美人无数,然而如今情势之下,连身居高位的妃嫔的宫人也不能幸免,皆在羽林军的监视下一一过审,细查与长秋殿有无往来。
内侍监华鹤是景云帝身边的老人,惯会察言观色,知道今夜之后一切皆将不同。雍王谋逆,太子也不中用,其余几位皇子更是不成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华鹤微微叹了口气。待查到九皇子的养母德妃处时便格外恭谨,令平素谨小慎微的德妃颇有些受宠若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德妃以眼神示意身旁的侍女端来一方托案,华鹤知道其中定是金银之物,这是宫中惯常贿赂宦官的手段,他却连赐金也不受,反上前扶住德妃,低声道:“娘娘无须忧心,早些回去休息罢。”说完,将德妃殿中的宫人也都释了出去。
德妃仍旧不明就里,惶惶望着他,华鹤伏低身体,意味深长道:“娘娘难道还不知么,皇后与雍王谋逆,幸得九殿下入宫平叛,得了救驾的首功。”
说完便不再多言,扶着德妃走上步辇。德妃怔怔望着平日里景云帝身边最得势的内侍恭恭敬敬侍立一旁,目送自己离去,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送走了德妃,华鹤才松了口气,今日之事自然不只他说与德妃的那般简单,九殿下不仅得救驾的首功,他掌控的羽林军更是已然将整座禁宫牢牢握在手中。万骑向来桀骜,却只听令于九殿下,连陛下的账也不买,敏锐如华鹤,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
另一厢,元剑雪载着阿素一路纵马过了禁宫,却是停在紫宸殿外的丹墀前。这里是天子居所,阿素下了马,怔怔望见那巍峨殿宇,忽然就想起前世,她与李容渊的几次冷战,皆是在这里。到后来,她想再见他一面也难。
见阿素停住不前,元剑雪揽住她的肩,低声道:“怎么了?”
阿素不答,却转身向外走,正撞上一队捧着高高一叠名册的内侍。已查验过的宫人籍册散乱了一地,华鹤带来的内侍们慌忙去捡。因不识得阿素,一位小内侍上前不由上次斥责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处逗留。”
然话音未落,却被华鹤拦住,他目光最犀利,一下便望见了阿素身边的元剑雪,如今的元家岂是好相与,华鹤即刻上前恭敬道:“世子。”
之后他的目光落在阿素身上,探究道:“这位是?”
元剑雪沉声答道:“是我阿妹。”
华鹤方想起此前长公主夫妇收了一位义女,并为其请封。拟封县主,只是封号还未定下,自然外人也不知。然而他在景云帝身边当差,消息是最灵通的,此时不由微笑道:“原来是元家的小县主,方才冲撞了县主,切勿怪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自然不会与他计较,点点头便向外走,华鹤立在玉阶下未拦,却闻头顶之上忽然传来沉稳的步伐之声。华鹤抬眸,正见数位羽林军推开紫宸殿的大门,李容渊缓缓走了出来。
见九殿下望见元家那位小县主便是微微一怔,随后即刻直直走下玉阶,华鹤心中不由一动。看来她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阿素若有所感回眸,正见玉阶之上,李容渊的目光深深落在自己身上。此时忽然飘起雪花,他清贵的身姿茕茕孑立,俊美的面容隐没在风雪之中,虽只披一身大氅,却更显矜贵不凡。
被李容渊居高临下望着,阿素忽然就升起些距离感,前世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此时的他越发像那位鞭挞宇内的帝王。
阿素蓦然低下头,急急走了几步,甚至顾不上阿兄在身后唤她,然而还未走出太远,便被猛然揽在一个怀抱之中。李容渊缓缓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沉声道:“来这做什么。”
虽是嗔怒的语气,然而他低沉的声音却带着怜意,仿佛在心痛。只是阿素很快便驱赶走了这想法,狠下心努力挣开他,却被李容渊牢牢制住。将她在怀中转了个身。望见阿素别扭的样子,李容渊解下身下的大氅盖子在她肩上,将她紧紧裹好,修长匀称的手细细在胸前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放开她,低叹道:“是不是要我将你绑在身边,你才能听话些。”
阿素垂眸,紧紧绞着手,却被李容渊轻轻握住手。他将她纤长的手指分开,有力的手指一点点插|入她的指缝之中,与她十指相扣。
见阿素只低着头不说话,想到她的来意,李容渊心中一甜,不由轻笑道:“是……担心我吗。”
阿素闻言转身便走,此时元剑雪也追了过来,气势颇有些咄咄。李容渊蓦然望向他,沉声道:“回去罢,这里有我便好”
然元剑雪却僵持不动,只望着阿素。阿素径直走向方才骑来的那匹马,一鼓作气翻身上马,拽起缰绳,竟要自行离去。李容渊面色一沉,即刻上前拽住马鞍,跃上马背,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夺过缰绳道:“又闹什么。”
被李容渊挟住不能动,阿素赌气夹紧马腹,那马便迈开长腿奔驰出去。李容渊微微蹙眉,却未勒紧缰绳,反而扬鞭策马。奔驰的速度越来越急,夜色之中月光下的树影急速退去,阿素忽然有些眩晕,只能紧紧靠在李容渊怀中,任他揽着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感到她松懈下身子,似达到目的一般,李容渊方微微勒紧缰绳,在太兴宫中奔驰了整一刻,身下的马渐渐慢了下去,从未在宫中纵马,疾驰在广阔无人的御道之上,前世熟悉的宫殿一一掠过,阿素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心情却前所未有地舒畅起来。
像是知道她在别扭什么,李容渊在她耳畔缓缓道:“好受些了么。”
阿素不答,却忽听李容渊轻声道:“你不知道方才见到你,我有多生气,又有多高兴。”
他沙哑的声音沉沉似呢喃,如情话落在耳畔,阿素忽然有些面热。
李容渊揽着她的纤腰,驾驭着身下骏马行在太液池畔,轻轻吻着她的耳垂道:“如今我方觉,只有将你放在身边才能真正安心,这般也好,今后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一步。”
他语气深情,神情郑重。阿素不安地扭了下身子,却被李容渊揽得更紧。一同走过太兴宫中熟悉的一景一物,阿素恍若隔世。身畔是他身上混着白檀的幽静男子气息,强势而不容拒绝,阿素的身子忽然有些发软。靠在李容渊怀中,阿素怔怔望这太液池对岸火势渐熄的长秋殿,她也曾经在那里住过很久,然而如今辉煌轰然倒塌,只余残垣断壁。
李容渊撩开她垂下的发丝,俯身吻了吻她的面颊,淡淡道:“烧便烧了罢,以后再挑一处你喜欢的地方,为你再起一座宫室。”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隐有上位者的威势。虽知前世李容渊终御宸极,然如今景云帝依旧在位,这便是逆言了。阿素心下一顿,回眸望着他,嗔道:“殿下还是注意些言辞罢。”
李容渊却握住她的手放在唇畔,吮着她的指尖,微笑道:“是……担心我么。”
阿素努力收回手,却被李容渊紧紧揽在怀里。深埋在她颈侧,李容渊轻声道:“若可能,今世我只想与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然而如今情势,天子迟暮,兄长们皆不成器,这天下若我担不得,却谁人担得?”
笃定而自信的声音带着狂狷丝丝叩击在阿素心上,她此番真正发觉,身后之人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此前韬光养晦,如今方真正展露锋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怔怔望着李容渊,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李容渊握起她的腰,将她抱在怀中转了个身,低下头抵着她挺翘的鼻尖,轻声道:“可是在那之前,我只想做你一人的九哥哥,想做你的夫君。”
阿素心中一颤,李容渊已俯身凑近,轻轻含住她的唇,呢喃道:“答应我,好不好?”
第117章117给我,生个孩子罢
李容渊的强势不容拒绝,深沉的眸子里似有星辰。阿素软在他怀中,被禁锢着身子,如干涸濒死的鱼一般翕张着嘴唇,任其吮吸噬咬。骨肉亭匀的手紧紧地拥着她,掌中的热意在肌肤上激起细密的战栗,阿素这才缓过神来,挣扎推拒着他坚实的胸膛。
李容渊捏住她双手细白的手腕举过头顶,俯身咬住她白皙的颈项,阿素小小地惊呼了一下,细嫩的肌肤在他灼热的呼吸下已染上一片薄红。身下的坐骑不安地打了个响鼻,渐渐小跑起来。
感觉到两人骑着的马跑得快起来,阿素越发惊惶。伴随着李容渊密集落下的吻的是她心中涌起的阵阵慌张。
“不要。”从小经受的严苛礼教不容许她有如此出格之举,阿素甫开口便带上泣音,然而被狠狠拥着,却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只听李容渊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呢喃道:“听我的话,好不好。”
阿素急的几乎要哭出来,急促地喘息,挣扎着直起身,搂着他有力的腰身,伏在他肩上,打着颤低声道:“不要……在这。”
几字之差,却与刚才的拒绝全然不同,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妥协,李容渊这才放开她,有些满意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紧紧夹住马腹。身下的坐骑也停了下来,阿素咬住嘴唇,别过脸去,却被李容渊捏住下颌,径自转了过来。
再次俯身吻了吻她的面颊,阿素只听李容渊低叹道:“究竟如何,才能换你的真心。”
他的声音带着未褪的深情,阿素抿唇望着他,片刻后方轻声道:“殿下左右不过想哄我成了事,要这真心又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闻言面色顿沉如寒霜,阿素心中忽然有些发颤,索性推开他,挣扎着下了马。
太液池上的寒雾被冷风一阵阵送了来,阿素怔怔望着对岸熊熊火光下只余瓦砾的长秋殿,忽然感到有个高大的身影从身后笼住自己,是李容渊。他紧紧将她压入怀中,与她一同望向对岸,在她耳畔低声道:“我知道,你怪我将你丢在冷宫,许久也不曾去看你,是不是。”
旧伤被揭开,泪水顿时模糊了阿素的眼眶。任前世所居的宫室再华美堂皇,她却只觉得孤独而压抑,阿素狠狠别过脸去,却被更加用力按入怀中。
“是我的错。”李容渊似极珍惜,轻轻亲吻她的发顶,声音发颤,疼惜难以掩饰。
迟来的一句话令阿素泣不成声,哽咽道:“陛下又何须歉疚呢,也并不亏欠我……”
然她话音未落,一声惊呼便溢出口,李容渊一下将她按倒,死死压在身下,不由分说狠狠吻着她的唇,似乎要将她想说的话都堵回去。对于阿素的性子,他向来了解得最深,心软时唤他九哥哥,狠下心来时便唤他陛下,他最不喜的便是她如此疏离的样子。
然而李容渊同样知道如何掌控她的所有,灼热的吻惩罚性地落了下来,不一会怀中人果然软下身子,颤抖地在他身下蜷缩起来,乌黑的眸子里全是雾气,又甜又软,是他最爱的样子。
在内心最深处,她依旧爱着他,她无法拒绝他,直至现在仍旧隐隐怀着期待。李容渊一下便懂了。被那样泪水晶莹的眸子委屈地注视着,他觉得心里软得不像样子,好像对上阿素,他永远无法真正狠下心来。
仰面承受他轻轻的琢吻,阿素只觉李容渊俯身下来,英俊的五官于眼前放大,在火光中越发深邃。他缓缓噬咬着她的耳垂,一字一句道:“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积蓄了多年的眼泪终于从心尖流淌出来,如何都止不住,却在他轻柔的吻中一点点消融。阿素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如一叶扁舟颠簸在他浩瀚的深情之中。
最终,阿素失神地望着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久之后风声渐息,阿素紧紧依偎在李容渊怀中,只听得见两人都有些急促的心跳。她只觉恍若隔世,然而心中却轻松了许多,压抑多年的巨石似终于被搬开。
只是仍有件事她有些在意。揪着李容渊的衣襟,阿素纤细的手指划着他的胸膛,经不住轻声道:“前世后来,你究竟……究竟……”
李容渊握住她作怪的手指,深深望着她,微微扬起唇角。当他启唇欲言,阿素却忽然有些害怕,身为帝王,丰盈后宫是他的责任。她努力扭过脸去,小声道:“别说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见她别扭的样子,李容渊心中又涩又甜,扣住她的手,低声道:“没有别人……从来都没有。”
阿素蓦然睁大了双眼,然而自知失言,任她再如何追问,李容渊却不肯再开口了。阿素不依,在他怀中扭着身子。两人闹了一会才渐渐平静下来,李容渊紧紧将她压在身下,埋在她颈侧,缓缓道:“给我,生个孩子罢。”
阿素面颊一热,想挣开他,却一把被捏住了腰骨,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李容渊亲昵地蹭着她的鼻尖,轻声道:“兄长们皆儿女双全,只有我……”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已挑开她的衣带,阿素面颊绯红,向后缩着身子,犹自嘴硬道:“不要,要生找别的女人去”
李容渊忽然松开她,居高临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像是真要起身的样子,阿素忽然有些后悔,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却忽感李容渊倾身下来,埋在她颈侧,吃吃笑了起来。
片刻后他再次起身,却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到兀自低头食草的那匹骏马之畔,一下便将她放了上去,之后自己也上马,坐在她身后,揽着她,低声道:“不急,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第118章死生修李容渊似极动情,低头与她……
握住阿素身前的缰绳,李容渊御马沿太液池畔轻缓而行。身后之人英姿笔挺,有力的手臂若不经意从她身侧环绕至前。这姿势极像将她困在怀里,阿素微微有些面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水面上渐渐漫起雾气,阿素忽觉李容渊心情甚好,小心翼翼倚靠在他怀中,映在视线中的是水中央模糊的凉殿。李容渊的声音带着些微笑意,缓缓凑近,细细在她耳畔低语道:“还记不记得你幼时贪凉,总喜欢睡在那处凉殿里。”
这回忆实在有些久远,许久后阿素方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倒难为李容渊还记得那样清楚。那时候她年纪小,总喜欢跟在他身后软软糯糯地唤”九哥哥”,直到后来……他们之间便鲜少有如此宁静和睦的时刻。
像是想到同一处,李容渊微微叹了口气,垂下眸子,极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面颊。阿素心中微涩,微微挣开,却听他有意压低声音道:“你瞧,那是什么?”
阿素下意识顺着李容渊的目光望去,正见远处水面上浮着一片黑物,影影瞳瞳看不真切。想起幼时傅母蔡夫人讲的那些太兴宫中的诡谈,阿素不禁身子一颤,又紧紧缩回身后之人怀中,却似正中李容渊下怀。
他轻而易举便将她禁锢在怀里,不但不避,反御马向那黑影驰去,阿素的脊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紧张兮兮地抱着他的手臂,手心都是冷汗。
然而到了近前,阿素才发觉那不过是一截梁柱,烧得焦黑,大约是从对岸的着了火的宫室中坠下来的。
她甫松了口气,却发觉已深深陷在李容渊的怀中,无论如何都挣不脱。阿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着了道,从前他也总喜欢这般逗弄自己,重历一世却依旧没长记性。
粼粼波光之间,李容渊牢牢将她揽着,轻声道:“若你喜欢,以后我们便在水畔起一座宫室,再让拂菻国的匠人造一座水车,好不好。”
阿素闻言抬眸,怔怔望着李容渊想,他若爱你,自将你捧到心尖,若不爱,便是冷酷无情的帝王。即便如今被这般带着柔情与爱意呵护,她依旧觉得不真实,今夜像一个太过美好的梦境,阿素不禁忧心自己陷得越深,便越难以自拔。
说起来前世她也爱来太液池畔消夏,然那时总是伶仃一人。除了青窈,她连旁的侍女也极少带。禁宫之中流言传得最快,皇后与陛下不睦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失了圣眷的皇后,还要摆什么排场呢,那时阿素这般想着,面对窃窃私语的宫人时心中倒释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贴着她柔软的身子,李容渊似极动情,低头与她耳鬓厮磨,温润的吻深深浅浅落在颊畔,阿素茫然而顺从地承受,若这是一场梦,那便让她晚些醒来罢。
靠在李容渊怀中,阿素怔怔望着落满星子的水面,今夜一把火烧毁了长秋殿,连殿外的珍奇花木也烤得焦了,余烬洋洋洒洒飘落在池中,盖住了水面下残荷的断茎。阿素尚且记得夏日时这里接天莲叶无边的盛景。前世祈求圣眷艰难,她自也不敢奢望能并肩揽胜,未想到难言的期冀却在今日成真。
天地茫茫,此时偌大的禁宫似只有他们二人。明明再亲密的事都做过,如今偎依在一处,阿素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贴近。
阿素微微叹息,腰间忽然一紧,不由抬眸,却望见李容渊面上沉沉的疼惜。
他自然知道她在意些什么,将阿素揽得更紧些,感受着怀中人的柔顺,李容渊心中涩然得厉害。打小她虽生得柔弱,偏心里拿的定主意,又是个锯嘴的葫芦,即便受了委屈也从不言语,可还是会偷偷藏起来哭,又最容易心软,他哄上一哄便怯怯回心转意。
前世她从不奢求什么,而自己能给的却太少。
幸好,还有今生可以弥补。
李容渊不由将她揽得更紧些,却感到怀中人忽然直起身子,顺着阿素目光望去,他正见二十四孔廊桥的那畔,扶疏的花木之中影影绰绰,聚集的身影微微有些熟悉。
身下一轻,阿素只觉李容渊策马缓行,离得近些,她才发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隐隐可见远处正是阿耶与阿娘。他们身旁两道人影也是认识的,阿樱正瑟瑟伏在地上,五娘的生母奚氏立在那里倒不卑不亢。
阿素有些疑惑这二人为何在此处,忍不住下马,腰身却被蓦然钳住。李容渊居高临下望着她,冷道:“又做什么。”见阿素嗫嚅不语,不由环住她轻叹道:“世人皆言吃一堑长一智,你却总是不长记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三番几次差点遭了这二人毒手的事,不由心生歉疚,小声道:“多亏了有你,我离她们远些便是了。”
然而这话甫一出口,阿素忽然有些疑惑起来,为何李容渊知道她们包藏祸心,尤其是阿樱,她在人前向来无可挑剔。然不待询问出口,阿素便听到远处奚氏扬声道:“怎么,她瞒了你那么多事,你竟容得下她。”
奚氏望着安泰,话却是对元子期说的。阿素不由睁大了眼睛,李容渊轻捷下了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也抱了下来,两个人穿过树丛,悄悄走得近了些。
借着月光,阿素望见阿娘紧紧攥住臂间的帔子,呼吸也有些急促,奚氏却如胜券在握,望着阿耶轻妩道:“难道你仍旧执迷不悟,相信鲤奴是你的儿子?”‘
闻言,阿素乌黑的眸子瞪得极大,惊呼几乎出口,却猛然被李容渊低头咬住唇,全然堵了回去,在他怀中小声呜咽,阿素扭着身子,许久后才被放开。她平复下呼吸,怔怔望着奚氏,未料到竟还有这一出事。她自不信阿兄不是耶娘的孩子,却经不住奚氏语气如此笃定。
好在阿耶并未理她,只轻轻说了几句话,奚氏便惨白着脸退了一步道:“不,我不信。”
阿素有些着急阿耶方才到底说了什么,然他的声音极轻,阿素只见阿娘紧紧抿唇,沉默不语,而奚氏犹自不肯信,冷笑道:“真是一出好戏,不过,我却不信真有这样的事,你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她有个盼头。为了她,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见她一力挑拨,欺负阿娘,阿素心中着实生出些怒意,连原本对她作为五娘生母的愧疚也冲淡了些。然而腰身被扣住,李容渊却不许自己过去,阿素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听壁角,非君子所为。”
李容渊闻言倒是笑了,轻叹道:“若是你此时过去,岂不更平添尴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阿素顿时凝滞,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极在理,进退两难之间,却听李容渊笑道:“难道你便不好奇?”
见阿素不答,李容渊却揽着她自语道:“我倒是十分好奇,岳丈大人究竟有什么秘密。”
听他唤阿耶岳丈,阿素不由面颊微热,心中却有些甜,再抬眸时只见阿耶冷淡望了奚氏一眼,似说不愿信也无妨。
然而也就在此时,阿素却见奚氏扬起唇角道:“确实无妨。”
阿素微怔,却忽见奚氏伸手拔下鬓发上金钗,竟是向身前的安泰刺去。周遭之人都被如此变故惊呆,阿素下意识冲了出去,然而李容渊却比她更快一步。
只是毕竟有些距离,赶到时一切已结束,阿素只见阿耶已牢牢钳住奚氏手腕,她方松下一口气,却见阿耶的身体一晃,阿素这才发觉他掌中有道流血伤口。
安泰抱住元子期的身体,望见李容渊与阿素甚至顾不上惊讶,颤声道:“元郎。”
元子期勉力支撑,扯下发带将手腕紧紧扎住。阿素忽然生出个可怕的念头来,那金钗上淬了毒。安泰似想到同一处,扬手将奚氏扇倒在地上,扯住她的衣襟厉声道:“解药。”
奚氏半边面孔肿了起来,显得有些可怖,元子期推开安泰,剧烈喘息道:“阿仪……别碰她。”
奚氏伏在地上,闻言反倒望向元子期,轻笑道:“别担心,你很快便会死了,而她会活下去。我一点也不想伤害她,我更希望她好好地活着,长长久久。”
“生死相随,想得美,阴阳永隔才是你们最终的结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此时方知原来她的目的从来不是自己,伏在气息微弱的元子期身畔,她止不住流下泪水。鲜血不断从元子期唇畔涌出来,阿素只觉这情景似曾相识。元子期挣扎着抬手,轻轻抚着阿素的脸,似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阿素呆呆望着他,完全不能置信她方认回耶娘,这个家便要散了。
见元子期已开始咳血,奚氏唇角扬起笑意,然而顷刻之间泪珠却断线般滚落。此时被遣在远处的霍东青带人急急赶了过来,望见此景怒极,即刻便要将奚氏斩于剑下,却被李容渊止住。
泪水模糊了阿素眼眶,她抬起头怔怔望着李容渊,却见他极其冷静,临危不乱,抬手便止住喧哗焦躁的众人,望着奚氏冷道:“我要你好好看着,今日除了你,没有人会死。”
奚氏蓦然抬眸,轻轻笑道:“你救不了他,这毒无药可解。”
闻言阿素的一颗心如坠深渊,却见李容渊轻嗤一声,从腰间的蹀躞带上解下香囊,竟拈出一枚膏丸,他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握住那枚药似极珍重。
单膝跪在元子期面前,李容渊扶起他的上身,将那药丸郑重喂了下去,安泰流泪望着他,阿素睁大黑眸,颤声道:“这是什么。”
李容渊似乎也无全然把握,将元子期的身体放平,轻声道:“尽人事,凭天命。”
“但愿……此生不负。”他的声音很低,压抑已久的深情却呼之欲出
阿素极紧张地望着阿耶苍白的面孔,一刻之后,元子期面上竟真渐渐有了血色,显然是那药起了效果。阿素心下一松,泪水却止不住涌出来,死死伏在元子期身上,却觉手被轻轻握住,只听他低声道:“乖女……莫怕。”
泪水决堤,阿素知道,她终于真正得救了。
望见这情景,奚氏不可置信地挣扎起来,带着恨意望向苏樱华,她厉声道:“你竟然骗我?”然不待她起身,便被霍东青牢牢制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才混乱的局势顿时稳定下来,霍东青带来的元家部曲皆以李容渊马首是瞻。李容渊起身扫视四周,望见目睹一切却趁乱越退越远的苏樱华,仿佛她才是首恶元凶的一般,他眸色深深,冷声道:“抓住她。”
苏樱华顿时面色惨白,仓皇四顾,却再无处躲藏。
安泰紧紧抱住元子期,阿素泪眼朦胧望向着李容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他会竟有这毒的解药,怔怔向他而去,起身时阿素有些脱力,然而软下的一瞬却被牢牢揽进熟悉的怀抱之中。
漫在身周的是令人安心的味道。电光火石之间,阿素灵光突现,一个惊人的猜测涌上心间,她极惊讶地望着李容渊,他英俊五官深邃而沉静,阿素急促道:“前世,我中的毒,是不是……”
第119章报偿修只要,你再不离开我一步……
李容渊深潭般的眸子波涛汹涌,棱角分明的薄唇抿得很紧。阿素的一颗心悬了起来,茫然被牵着走出十余丈,她以为自己再得不到答案,却于黑暗无人的树影下,蓦然被按进一处温热而坚实的怀抱。
“终于,长进些了。”
李容渊的低叹带着欣慰从高处坠落。猜测落到了实处,阿素心中却涌起一阵钝痛,无法想象前世无数个日夜,他究竟是如何对着自己冰冷的尸首,一点点追溯真相。
阿素目之所及,远处阿娘正跪在地上,细细为阿耶拭去额上的汗,霍东青领部曲严密护卫在他们身周,似并无人注意此处。越来越多的疑问无可抑制地涌了上来,阿素紧紧攥住李容渊的衣角,声音打颤道:“前世那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世她贵为皇后,所接触的器物食水与妆花皆由殿中省下辖六局特供,即便不得圣眷,也未曾被怠慢一日,阿素自信不能有人能在其中投毒。最初她曾怀疑是那道甜羮异样,但后来细想,又否决了这猜测。
那日的甜羮端至她身前虽转了几道手,但青窈总是试过,断不会有碍。并且,既是供奉皇后之物,从选材到烹饪,经手之人皆有备案,下毒在其中,也未免太愚蠢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正因此,后来阿素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能将毒下得如此明目张胆,定是受了上位者的默许,而朝堂之中万人之上,也只有……
腰身忽然一紧,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李容渊似极难置信,眸子里带着深深的伤痛。见他误会,阿素慌得直摇头道:“不,我怎会那样想,我知道九哥哥在心里生我的气,要罚我,要我低头服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是,我做不到。”
“但即便你不爱我,但顾念幼时的情谊,也不会伤我,只是……”
阿素蓦然抬头,望着李容渊:“可是你身边那些之人则不同。”垂下眸子,她轻声道:“你一日不废后,他们便不能安心,终有一日容不下我。”
“我自知未有母仪天下之风,无怪朝臣皆这般谏言。”阿素的声音很低,断续道:“所以即便有人要我性命,也是为了社稷江山,并不敢怨怼。”
李容渊蓦然揽着她的腰,沉声打断道:“何须如此在意旁人,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人的位置。便是开始做不好,未必永远不好,只是你竟如此狠心,甚至不肯给我一个教你的机会,轻易弃我而去。”
李容渊的声音很低,却微微有些发颤,望着他极深情的眸子,阿素一句话也说不出。
见她柔顺地伏在自己怀中,李容渊不由叹道:“那你便不曾疑心,究竟是谁要害你。”
阿素黯然一笑,赧然道:“起初我曾疑心是左相,毕竟他那般讨厌我,只这一世再见他,我只觉得,他不屑使此阴私计谋。”
她话音未落,便听李容渊冷冷道:“你倒是了解他。”
闻听他言中不悦,阿素不由一滞,这飞来的横醋又是如何吃上的。然而她心中终究有些忐忑,抬眸仔细打量着李容渊,努力想从他的表情中寻出些端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自然否定了她最初的猜测,淡淡道:“他不敢。”
果然不是姜远之,阿素松了口气,那便只有……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苏樱华身上,低声道:“那便……是她罢。”
今日奚氏淬在金簪上的毒与前世她所中几乎一样,经历方才之事,阿素如何不懂?想起李容渊今世对阿樱的厌恶,阿素觉得只有如此一切才解释得通。
李容渊却不答,轻轻抚上她的娇艳的唇,阿素猛然顿悟,沉声道:“那毒……是下在口脂之中,对不对?”
李容渊闻言却微微摇头,叹道:“天真。”
阿素不解,却见李容渊望着阿樱,冷道:“她如何肯引火烧身,在亲手送你的口脂中下毒?那不过是个幌子,反为她洗脱嫌疑。只要令人在你平日侍弄的香粉中添些微剂量的毒物,经年累月,毒入脏腑,待到那日在那甜羮中加了一味无毒的热性药,便可将毒性催发。”
阿素蓦然睁大眼睛,未料到自己中的竟是慢性毒,甚至在最后一刻还点着她送来的伽罗香。
前世的阿樱竟恶毒至此。
阿素的呼吸剧烈起伏,说不出惊讶还是难过,然而想到另一件事,她蓦然怔道:“尚药局的奉御曾来诊脉,说我不易有孕,即便有也难保子嗣,是不是……也正因此缘故?”
阿素的声音不由带上哽咽,腰身却被紧紧揽住,李容渊未点头也未摇头,表情悲伤而凝重,回忆起前世,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
阿素从未在他面上见到这样的神情,心中认定如此,紧紧伏在他怀中,止不住一阵阵打颤,原来阿樱不仅想要她的命,还要夺去她的孩子。皇后无子,是她经年被朝臣诟病的最大理由,而成婚五年,若他们能有子嗣和缓,大约也不至于到最后的那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望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苏樱华,阿素此时终于认清了她的真面目。抬眸望向李容渊,她轻声道:“金簪上的毒,自然是她给奚娘的,是不是?早前她便恨上了耶娘,要借奚娘的手来报复。”
若在此前,阿素并不愿信阿樱竟恶毒至此,然而当前世血淋淋的往事揭开,她忽然豁然开朗。
李容渊眸色深沉,冷道:“那便要问她自己了。”
伏在地上的苏樱华似有所感,抬起眸子,惊恐地望着李容渊与阿素。见他们从远处向自己走来,不禁打起抖来。
李容渊步伐很稳,带着上位者的威势,沉沉的眸子着实令人心惊,而其中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冷意更令阿樱瑟瑟发抖。
她仓皇地想寻一处藏身,天地之大,却再无容身之处。
瑟缩在李容渊足下,苏樱华知道再无挽回余地,然而对生的渴望深深深攫住了她。犹自抱有一线期望,她挣扎着爬向阿素,泣道:“阿姊救我。”此时的她整个人都滚在尘埃,狼狈不堪,再不似此前高高在上的贵女。
见阿素不为所动,匍匐她足下,苏樱华不顾一切抱住她的腿,哀求道:“念在幼时的情分上,阿姊饶了我。”如此弱质纤纤,外人看来当真楚楚堪怜。
阿素却挣开她,冷冷望着她惺惺作态。
见她不为所动,苏樱华泣不成声。阿素望着她,轻声道:“倘你不过害我,兴许不至如此,但你却不该毒害阿耶。“
话音未落,却见安泰也走了过来,她自然也早就醒悟。居高临下打量着阿樱,安泰向身边的霍东青沉声吩咐道:“将这心思歹毒之人拖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全然的冷意令苏樱华惊慌失措,她哀声痛哭道:“念在我阿娘的面上,姨母饶我性命。”
安泰闻言怒意更盛,厉声道:“有你这般女儿,你阿娘若泉下有知,只怕要也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今日我便要替她处置有辱门风的不肖之女。”
因先前被骗信之事,霍东青望着苏樱华双目赤红,又听到戕害元子期的罪魁祸首是她,更是暴喝一声,已然拔出剑来。
苏樱华惨白着脸望着身遭之人,竟无一人可求救。见安泰望着她神色决绝,不知日后还要受何折磨,她紧紧咬住嘴唇,索性心一横,向霍东青的剑尖撞去。
霍东青一惊,却听安泰冷声道:“拉开她。”旁边另有两人即刻将阿樱拖开,霍东青紧紧握剑,抿唇望着安泰。
安泰淡淡望了眼阿樱道:“不会让你轻易就死,还是省些心罢。”
阿樱终于绝望,全然崩溃,无可抑制地嘶声道:“我恨你!”她的目光泠然略过安泰、阿素乃至李容渊,颤声道:“我恨……你们所有人。”说完她蓦然转向阿素,恶狠狠道:“从小到大,你不要的东西便会施舍给我,你以为你是谁?”
“总有一日”她轻声道,“我要你尝尝失去一切,被我践踏的滋味”
阿素望着阿樱颤抖的嘴唇怔怔想,原来前世自己好意将与接进宫中做女官,在那时她已然在心中恨上了自己。
然而随后一声凄厉惊呼却令阿素蓦然回神,但见阿樱雪白的颈项一道鲜红,是奚氏死命挣脱桎梏,捡起金簪划破她的颈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樱似极不可置信一般,双目睁大,捂着颈项,倒在地上抽搐。奚氏犹自不解恨,轻声道:“这便是欺骗我的下场。”
阿素极惊,只见奚氏迅速被制住,反剪双手。鲜血从阿樱脖颈中喷涌出来,那金簪淬了毒,她的脸色迅速苍白,口中也流出鲜血,似极痛苦。
“救……救我……”阿樱挣扎着伸出手,却没有人愿意扶她,她犹自不甘地睁大双眼望着阿素,然不过片刻已说不出话来,只余口中“嗬嗬”之声。
那场景极惨烈,阿素怔怔望着阿樱秀美的五官扭曲,在地上抽搐哀嚎,却被身后李容渊紧紧捂上眼睛,轻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重来一世,她依旧是她。”
许久之后阿樱惨烈的声息才止,双目圆睁,没了气息,阿素只觉心里有说不出滋味。
像是知她所想,李容渊叹道:“死在自己下的毒下,是她应得的,你不必歉疚。”
阿素却挣开他,望着阿樱渐渐冰冷的尸体,半晌后怔怔道:“愿你能悔过,来世再不害人害己。”
说到此,阿素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即便已看清阿樱的面目,然想到前世今生,她还是觉得难过得厉害。
不愿让李容渊看到自己这般样子,阿素仓皇背转过身去,低头抹掉眼泪,李容渊轻轻抚着她的脊背,低声道:“你不愿以恶意度人,却应知晓,身边之人并非全然可信,有些人与你相交,本身便怀着恶意。”
阿素竭力平复好心情方转过身来,仔细打量李容渊英俊的面庞,含泪道:“这么久以来,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忽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李容渊则牢牢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今生不期求旁的,只要,你再不离开我一步。”
第120章煊赫晋魏王,食邑三千户
十指相扣,指尖的热度透过血脉直达魂魄深处,阿素眼眶微润望着李容渊,胸中有许多话要倾吐。然未及启唇,却听身后传来轻咳之声。
循声而望,阿素正见远处的阿耶蹙眉望来,从他的角度虽看不到她被李容渊牢牢握住的纤细手腕,但两人相对而立,相距极近,李容渊倾身而下,像是将她拢在怀中,实是太亲昵了些。
此时阿素方惊觉耶娘尚在身边,不禁有些慌乱,下意识挣脱李容渊的手,面颊也微微有些发红。
好在安泰兀自出神,并未留意身旁,方才一幕也极出乎她意料,目光久久落在血泊之中已气息全无的苏樱华身上,安泰轻声道:“将她殓了,不加封,不立碑,也不许随葬入长陵。”
当年苏家获罪,苏樱华的阿娘顺颐长公主与驸马和离,死后葬入长陵。今世苏家已败,苏樱华未嫁而夭,应按顺颐之遗嘱随葬,然阿娘连这也夺了,足以见得对阿樱已寒了心。
阿素不禁在心中叹息,却见被制住的奚氏望着阿樱的尸首狂笑不已,神态疯癫。阿素有些疑心她不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却听安泰冷笑道:“哪有这么容易疯,将她押下去,好好地审。”
她的话音刚落,阿素便见兀自挣动不已的奚氏不易觉察凝滞,她登时明白,奚氏竟想装疯脱逃,好在阿娘再不受她蛊惑。一眼便识破了她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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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架住双臂拖下去之时,钗头散发的奚氏蓦然回眸,目光冷冷划过李容渊与安泰,最后却落在阿素身上。阿素下意识后退一步。
像是才认出她一般,奚氏带着恨意骂道:“小贱人倒有勾人的好手段,不仅将身边男人迷得团团转,竟叫你飞上枝头变回凤凰。”
阿素虽听不大懂,也知不是什么好话,安泰气得发抖,将阿素揽在怀中,微微抬手,被拖出丈余的奚氏又被拖了回来,按在一双金丝翘头锦履之下。
居高临下望着挣动不已的奚氏,安泰冷道:“掌嘴。”
太兴宫中的规矩,打人不伤脸面,即便宫女犯错也只挨廷杖,掌嘴是极重的处罚。押送奚氏的是元家的部曲,都是魁梧的男子,从未行过此事,此时面面相觑。
然而安泰面色极沉,其中一位武士便挽起袖子,他下手极重,奚氏被一掌掴在地上,顿时另一边脸也肿了起来,面色苍白如纸。
见她肿着脸再开不了口,安泰才沉着面孔命人将奚氏拖下去。只是心中犹有疑问,她望向李容渊的目光也带着迟疑,轻声道:“为何,你会有这毒的解药?”
阿素一怔,怕阿娘误会李容渊,急促道:“九哥哥是好意,阿娘怎么反倒怪罪上他。”见她语气中维护之意,安泰爱怜捏了捏她的小脸,故作嗔怒道:“怎么,还不许我问一句不成?”
闻她语气并无责备,李容渊微微一笑,叹道:“其中曲折不必细言,姑母既不疑我,便不要多问。“
阿素心中钝痛,怔怔望着李容渊。远处又传来一阵轻咳,安泰疾步走到他身畔,扶他坐了起来,关切道:“元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握住安泰的手微微摇头,只望着阿素,似要她到身边来。
阿素即刻向元子期走去,然走出几步下意识回眸望向李容渊,目光交汇,只见他神情缱绻,心中一颤,阿素蓦然转开视线,背着身,小声道:“九哥哥,我……我会一直等你。”
说完这句话,方碎步向安泰与元子期疾走。
望着阿素窈窕的身影,李容渊微微扬起唇角。却见此时元剑雪也从紫宸殿回返,望见围簇在元子期身边的安泰与阿素顿时一怔。
与元剑雪一同行至安泰身边,李容渊沉声道:“让鲤奴送你们回府,宫中一应有我,无须忧心。”
此时远望长秋殿火势渐熄,首恶伏诛,清查高氏于党自不在一时半刻。因担心元子期的身体,安泰想了想便应道:“也好,我便留些人在宫中……”说这话时她有些忐忑,下意识望着元子期。
元子期勉力起身,望向着李容渊道:“救命之恩,自当报还。”说罢,潇洒解下腰间的虎符,递与李容渊,沉声道:“元氏部曲,但凭调遣”
这是极重的一份礼,要知元家如今掌控西京,得这虎符,便等于将京畿收入囊中。
李容渊不受,向他一拜,眸色深深道:“岳父大人,无须如此。”
阿素扶的手一顿,脸颊发热,低头不敢抬眸。元子期闻言微微蹙眉,元剑雪也未发一言。安泰也未料到李容渊竟先发制人,见元子期不应,忙打圆场道:“现下哪是说这些的时候。”
元子期却不应,收起虎符,淡淡道:“殿下不受,便罢了。”说完唤过元剑雪,令他带人留守,听凭李容渊调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却是与李容渊之令相左。元剑雪沉声应了,扶着元子期起身。见阿耶态度严肃,阿素的一颗心渐沉。安泰命人备车,元子期却命人牵马来,即便余毒方清,仍旧沉稳地跨了上去。
与安泰一同上了一辆青盖的牛车,行至巍峨宫门之外阿素下意识回望,已然看不见李容渊,明明今日的他已非昔日可比,阿素却觉得偌大禁宫中之中,他英挺的身影莫名有些孤寂。
长安外郭各道城门、城中一百余道坊门与九条南北向大街道皆有元剑雪从封地宁州带来的将士把守,虽已夜深,从宫中回府的牛车却走得十分顺利。安泰忽然有些理解元子期,将整个西京都捏在手中,便再不用担心如以前那般受人欺凌。
待到将元子期扶回卧房,请府中供奉的医正来诊过脉,确定他已完全无碍,安泰才放下心来,亲自伺候他洗漱。
倚靠在榻间,元子期望着安泰有些憔悴的面孔,抚着她的手轻声道:“辛苦你了。“
炭火烧得很热,安泰俯身悉心为他拭去额上细汗,却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夫君今日将虎符给小九,是要试探他?”
元子期闻言微微叹息道:“我是真希望,他能接了去。”
安泰惊道:“这又是为何?”
元子期深深望着她,叹道:“因为,他要向我们讨一件更宝贵的东西。又拿捏得准我们受了恩,不能不报。”
安泰轻声道:“夫君说的是,阿素?”
元子期叹道:“比之虎符,我更舍不得我的乖女受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默然,窦太后晚年得女,其时后宫已平,她幼时未曾见到过宫闱倾轧,但兄长的后宫总是见识过的,尤其今日高氏之祸。而今日之后李容渊自非昔日可比,他面前的道路也越发清晰,自是通向寰极的那条,若如此,那阿素……
安泰怔怔望着元子期,此前她从未想得这么多,却听元子期轻声道:“我们的女儿打小乖得很,天性纯良又未经过什么风浪。太兴宫中藏着多少血腥,做耶娘如何忍心将她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安泰顿时急道:“夫君不在之时,我已应允了小九,这可如何是好?”
元子期眸色深沉,又听安泰轻声道:“自然还是终要夫君做主,可这事要怎么圆?”
她急急攥着帕子,似极忧心,越是了解李容渊,安泰越知道此事恐怕并非如此简单。元子期却握住她的手,淡淡道:“莫急。”
见他似已拿定主意,安泰忽然又有些不忍,犹豫道:“其实我瞧着,他们倒是情投意合,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元子期却微微摇头道:“少年夫妻也有白首陌路,更何况最是无情帝王家。”
想到李氏皇族历代帝王,安泰再说不出话来,也只有她的阿娘窦太后那样的魄力,才能于后宫中立稳根基,而她娇养大的女儿,自然没那样的手腕。
安泰从未如此忧心,元子期将她揽着,怅然笑道:“我们也是打年轻时来过,今日见了他们,如何不懂?也非我不疼女儿,只是我们能护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总要觅得良人,才能托付。”
这还是元子期第一次与她提起当年,想起在大理寺狱他的那番话,安泰一颗心滚烫又冰凉,伏在他怀中怔怔道:“原来,那年上巳洛水边,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元子期不答,安泰兀自沉浸在回忆里,忽然有些羞赧道:“那时人群分开,你递给我一枝花,我一抬头,便在想,世间竟有这么好看的人,芝兰玉树,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此眉间心上,念念不忘。
安泰攥着他的衣襟,试探道:“那次,是我们第几次见面?”
“第三次”,元子期淡淡道。
第二次自然是那夜。原来在上巳水边,她对他动心的那刻,他们竟已有了肌肤之亲……只是她却没认出他来。
果听元子期冷道:“那日折了枝花给你,你却期期艾艾地问郎君姓名。”
安泰小声道:“所以你转身便走了,连一片衣袖也不留给我,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讨厌我。”
她抓住他的手,不依不挠追问道:“那我们第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元子期望了她一眼,冷淡道:“既然忘了,为什么要我告诉你。”
安泰知道是问不出结果了,心中却如有只小爪子在挠,只能低声解释道:“上巳见你一面,我便如同失了魂魄,却如何也打听不到你的姓名,直到禁苑那次,你与诸兄长打马球,我与阿娘一起又见到你,方知道原来你便是元子期。”
安泰试探道:“那次是不是,你也知道我一直在看你?”
元子期叹了口气道:“你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我怎能不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小声道:“难道,那也是你故意为之。”
元子期不答,安泰怔怔道:“之后宫中宴饮,我着紫袍玉佩折上巾,请先帝太后赐婚,硬要嫁你。此后一直以为……这婚事是我强求来的。”
元子期轻声打断道:“若非嫁与我,你会平安顺遂许多。”
安泰却紧紧握住他的手道:“可我,却从未后悔过,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满足。”
景云二十六年的十二月注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一月,西有突厥的沙钵罗可汗离开热海草原,取道高昌,逼近皑皑葱岭,距长安不过千里。东有吴地叛军连克三州,距长安不过百里。
而百年沧桑的西京刚经历一场血洗,雍王与皇后谋反被诛,外戚之中势力最大的高氏一族被连根拔起。吴地之乱正因此而起,危机时刻博陵郡王李容渊力挽狂澜,倾力平叛,一时间叛军似失旗号,气势衰竭,溃如蚁穴,长安之围终解。
唯一不同寻常的是,此事后太子被勒令闭门思过,禁足东宫,形同被废。而这其中缘由也只能从敕书中景云帝亲斥“居心叵测”四字中去推测。
与此同时,护驾平乱有功的安泰长公主加封镇国,食邑五千户,博陵郡王李容渊晋魏王,食邑三千户。本朝皇室宗亲封王皆无采邑,九皇子是皇室诸王中唯一得实封一位,太子尚且不及,更有平定吴地叛乱之功,一时声势大噪,煊赫非常。
镇国长公主府前又恢复了往日的车水马龙,然世人皆心知肚明,加封虽授予公主,但实是因为元家的势力,此次平乱实似逼宫,如今长安与禁中一半的戍防都握在元家手中,而另一半则在手握万骑的魏王手中,恐怕太兴宫中病体沉沉的景云帝也有心无力,不得如此不如此安抚。
而此前看似和谐的魏王与长公主之间究竟谁能争锋,便是坊间悄然热议的最难解之谜。
一把大火烧掉了太兴宫中的长秋殿,遥遥太庙似有所感,立柱轰然倒塌。不仅后宫之中人人自危,而前朝更是人心惶惶。景云帝有意改元,却有朝臣谏言迁都,政治大洗牌后,势力格局重新分布,新任留任之人惶惶恐恐,新任之人跃跃欲试,就改元与迁都争论胶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21章投石九殿下确是对元家那小县主上了心……
长安的第一场冬雪已连着下了数日,偌大的太兴宫四下皆漫在一片昏昏之白中。承天门上第二道晨鼓落下,朝晖洒在延华殿巍峨的四阿顶上灿若涂金,从建福、望仙二门鱼贯入朝的百官皆战战,不能逼视。
平出水的重檐撑起厚重的积雪,几乎看不见翘角,只余正脊上的肃穆的鸱尾屹立在风雪里,廊庑下挂满了冰棱子,就连脊上的骑风仙人也冻得晶莹剔透。然延华殿前的丹墀片却雪不染,上殿的龙尾道上铺着赤朱蜀锦,李容渊迈上玉阶之时,玄黑麒麟靴下的青玉砖经数百宫人跪着擦洗,透亮得正映出他颀长的身姿。
唱籍的是内侍监华鹤,他将名册一折,望着李容渊恭恭敬敬道:“九殿下。”
李容渊负手而立,抬眸望着直通天顶的金漆殿门被缓缓推开。目送他迈入殿中,身后之人才趋步跟上,却始终与他保持一丈之远,不敢逾矩。
待第三道晨鼓落下,百官列位,群臣蹈礼,今日商议的无非是迁都与改元之事。突厥逼近,人心惶惶,目光皆悄悄落在方平了吴地之乱的李容渊身上。
自太|祖立朝以来,太平的日子过得久了,未免有点提不起心气来,朝堂之中自然倾向迁都之人众多,只是望见御座之上面色愈沉的景云帝,方想起今上年轻之时也曾征高昌,铁骑踏破万里,自然不愿委曲求全,于是这到了口边的话便也说得吞吞吐吐。
也并非没有人愿战,只是前些年遭了旱灾,国库也并不丰盈,说起军费开支,便又是一桩为难的事,再提到领兵主帅,更显无人可用的困局。
高氏一族在朝中多年经营,原本景云帝之所倚,此时壮士断腕连根斩去,动了元气,景云帝身边也只余原兵部尚书崔泯一位旧仆,如今擢三品,行中书令之职,自不可领兵离京。其余之人已然分作两派,一派簇拥魏王,而一派则是长公主门下拥趸。
如今魏王如日中天,若再掌兵权,怕是功高镇主,威慑宸极。而长公主背后是元家,若是将兵权交与元子期,怕兴许便是下一个会稽王。这二人自都不可用,一时间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殿前争执推诿之中,景云帝抚案而怒,竟是拂袖而去。
随着御驾消失在帘后,殿后蹑席之间窃窃私语交接,进来龙体欠安,自有前些时日那场宫乱的缘故,但更有流言说的是进来宫中不宁,有宫人常在后宫之中见一飘忽红影,年长些的宫人都说,倒是像从前死在冷宫之中的宸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起宸妃当年也曾万千宠爱于一身,最后却落得惨死冷宫的下场,这些年景云帝对此事讳莫如深,这来历有些传奇的女人也淡出众人视线。直到如今,她亲生的儿子得了势,宫中便有了这样的传言,也不知若当真是宸妃的魂魄回来,究竟是为了看一眼江山易主,还是当年害她的人依旧没有除尽,要亲自纠缠索命。
也正因如此,景云帝越发不能安眠,甚至于紫宸殿中设下祭坛,并不是驱邪,却是招魂,似乎这些年的魂牵梦萦都牵在这一线,倒叫人惊讶今上坐拥后宫三千的,却竟有痴情一面。
只是日日虚耗,景云帝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散朝后殿前高阶官员皆望着从幔帐中走出的华鹤,见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看来今日景云帝只是生气,身体去并无大碍。阁中几位官员退去,华鹤望着李容渊面笑道:“陛下已许了,今日魏王可去探望德妃。”
李容渊微笑道:“多谢你。”然余光望见殿中另一侧,元子期已转身向外。自平宫乱之后,安泰加封镇国长公主,驸马则授金紫光禄大夫,实为三品,因而立于殿前。
华鹤躬身不敢受谢,然再抬头时却见李容渊形色匆匆,似是追着元子期而去。
察觉有人,元子期非但未停下,反而走得疾了些,却忽听身后有人沉声道
:“岳父大人,留步。”
李容渊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殿中,几位未即迈出殿外的高官皆惊得一战,却要装作未听见的样子,僵着身体向外走,这其中便有太子妃杨氏之父,因此前杨家曾与李容渊有一件未说成的亲事,他走出大殿时面色格外阴沉。
元子期一凛,他是故意的,他自然知道。元子期站定转身,却见李容渊徐徐走到自己身前,施施然再拜道:“岳父大人为何如此匆忙。”
此时元子期倒不急了,居高临下望着他将礼做足,单手将他扶了,才微微笑道:“殿下说笑了。”
自晋魏王,李容渊何曾这般怠慢,然他却一点不生气,反倒好脾气似的,恭敬道:“前日阿娘与我说起许久未见过长公主,今日想过府中叙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知道李容渊说的阿娘是指养母德妃,此行哪是德妃的主意,自然也是由他授意。而李容渊要说什么他能猜个大概,却未料到他竟如此堂皇,好在心中已拿定了注意,此番元子期也不怕。
见元子期颔首,李容渊倒有些惊异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然目光交汇之间,两人皆是眸色深深。
华鹤身边的小内侍极惊讶地望着李容渊与元子期,讶声道:“阿翁,莫不是我的耳朵不好使,方才分明听魏王唤的是岳父大人。”
华鹤斜觑了他一眼,意思便是,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那小内侍却不可置信道:“若是……魏王与元家结了亲,那岂不是,岂不是再没人搬得动他们。”
华鹤嫌弃他说得直白,却不得不叹了口气道:“是我教出来的,倒还不傻。”
那小内侍顿时急得跳脚道:“那陛下岂不处境尴尬,那可如何是好?”
华鹤深深望了他一眼道:“那便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了。”
说完,他又低叹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内侍似懂非懂,却听华鹤自语道:“瞧着那日,九殿下确是对元家那小县主上了心。”
紧紧跟在华鹤身后,小内侍磕磕绊绊道:“阿翁,如、如今我们该做些什么?”
华鹤不答,却笑道:“待九殿下离开,我们去德妃处探探口风,说不定,还要与她一同去元家走一趟。
当其时,不满李容渊的自然不只杨家一人门,中书令崔泯自知道赵王李静玺也是一般心怀不忿。他府中本有位姓姜的得力幕僚,宫变之前突然失踪,数十日后回来竟投了李容渊门下,如今从九品校书擢为万年令,虽不过是八品县令,却掌握京畿,可谓荣宠有加。也就那时李静玺才知,他那幕僚原本就是李容渊布下的棋子。
而对中书令崔泯而言,这自然是个机会,如今太子形同虚设,虽李容渊风头最盛,但难保其余诸王没有什么想法。这便是皇帝制衡好时机,而这件事具体要怎么做,便要他来安排了。
李静玺望着崔泯,自然也知道他要拉拢朝中与李容渊不和的势力,比如自己,比如杨家,这自然正中他下怀。
两人一同走出宫门,崔泯眉头紧锁,叹了口气,低声道:“魏王势大,竟有左右朝政之力,不知是福是祸。”
知他故意试探,李静玺也不揭穿,笑道:“势大又如何,不过因为未被挑出错处。”
崔泯闻言讶异抬眸,心中却松了口气,原来他真有李容渊的把柄握在手掌,如此便好办了许多,只是他不明内情,倒真有些好奇,李静玺究竟捏住他哪一处。
见崔泯的目光带着探究,李静玺轻笑道:“阁老莫急。”只是终究要透一点口风,李静玺回眸望着崔泯,沉声道:“难道崔阁老不觉此次吴地之乱,乱得怪异。”
崔泯眸色深深望着他,李静玺却在心中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会稽王手下忽然冒出的那写讨逆檄文的才子,大约就是那位他曾经幕僚,号称扬州的举子,行事诡谲的姜远之。而若他是李容渊的人,此次所谓平定吴地之乱的功劳便根本就是李容渊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只是这其中,元家又参与了多少,这一点他却不得而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这一点便足够他拖李容渊下水。
第122章问路德妃今日来自是为了宝儿和小九的……
散朝时已过午,元子期出了望仙门时天空中又隐隐飘起了絮雪,身边的侍从牵过马,从他手中接过笏板仔细收好,元子期抬头望了眼浓阴的天空,策马向南面急行。
兴道坊是朱雀门外第一道坊,距离北面的皇城最近,元子期回到王府时身上的雪粒未化。安泰亲自出来迎他,默契地接过他解下的鹤氅,望着元子期有些凝重的神色,关切道:“今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
自高氏一党伏诛,安泰以雷厉风行之势斩除余孽,受牵连之人即便免死,也皆罢官免职,就连曾经最受宠爱的永仙公主也因为高后所出失了圣眷,被禁足冷宫。而诸如府中司马郑翊,官婢奚亭暮等叛主之人更是被押入刑部狱严加审讯。刑部尚书沈陟因岳家望州都督蓝越投降吴地叛军之事牵连,且妾室与逆党勾结,连坐打入天牢。本是死罪,沈陟已不报任何希望,但最终竟未被处斩,仅革除官职禄米。
直到后来沈陟才知道,是长公主在景云帝面前求情,才使他死里逃生。这固然是看在沈家曾是元氏旧臣,其中大约也有五娘的缘故。对于自己这个女儿被长公主认作义女,沈陟虽不懂其中机缘,但到这会只有唏嘘感慨与感恩戴德的情绪。
而如此恩惩并行的铲除异己手段一使,安泰自忖朝中再不会有人敢与自家为难,如今争论激烈之事也只有迁都与改元,但见元子期神情,似乎也并不是他心事重重的原因,想到此处,安泰小心翼翼端过新煎的清茶递与元子期,试探道:“元郎?”
元子期未答,值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阿素呢?”
提起爱女,安泰嗔笑道:“皆言生女肖父,可说得再贴切不过了,这些日子得了空,整日在香房之中调弄那些瓶瓶罐罐,连饭也顾不上吃,我这做阿娘的不懂这些,也只有你能管管她。”
元子期微微扬起唇角,迈出了书房,却是向香房走去。
那香房是一间净室,以琢磨好的岩石砌成,未用一片木材,为的是摒弃木质的杂味,元子期走入其中时,阿素带回府中的婢女琥珀上前福身道:“郡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示意她免礼,琥珀轻声道:“县主在里面。”
自平定高氏之乱后,安泰为爱女请封县主,其时世人只知长公主夫妇亲女早夭,却不知新晋这位又是何许人,而稍微知些内情之人却议论纷纷,为何长公主竟将婢子之女认为亲女,沈家更是惶恐,但承了元家的恩情,连过问也不敢过问。
对于阿素的身份,坊间多有猜测,甚至有流言说此女本为驸马私生女,长公主为了夫妻和睦才认下了。安泰气得头痛,沉声道:“夫君何等君子,竟被如此诋毁。”元子期却不甚在意,专注手下,将宫中送来拟封的邑号都划了,微笑道:“这些都不好。”
因阿素之前的封号“永宁”有些忌讳,又与苏樱华的封号“长平”做一对,安泰执意要为她再选封号,故而宫中送来许多备选,此时她接过那册子来一看,其上都是朝中大学士极尽溢美之甄选,元子期学识凌于其中任何一人之上,为女儿重选封号极为慎重,看不上也是自然。
如此,安泰笑道:“那便由夫君拟一个罢”
方才见元子期神色,安泰知道他早已有了主意,果然听元子期笑道:“阿仪觉得''''''''宝福''''''''如何?”
安泰“扑哧”一声轻笑出口,以帕掩口,忍俊不禁道:“难不成夫君思考了半日,就想出这么俗气的二字来,那你自己去问,我们的女儿却是愿不愿意。”
果然唤来阿素,一听“宝福”二字她就忍不住嘟起嘴,一副不甚喜欢的样子,转而望向元子期,却听他叹道:“珍宝复得,是我与你阿娘的福气。”
阿素闻言眼眶微红,知道这质朴的二字实是凝着耶娘的深爱。”忽然有些哽咽,阿素小声道:“能认回您和阿娘,也是我的福气。”
元子期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再这言,我的宝儿傻乎乎的,可不正是应了傻人有傻福之言。”
阿素气呼呼地抬头瞪他,元子期却以拇指揩干她的眼泪,低声道:“时间竟过得这般快,想来上次这般为你挑选邑号,还是在你方满周岁之时。如今,乖女已长得这么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这邑号之后便真正定下了。此时元子期悄然迈入香室之时,正见新晋宝福县主双手握住玉杵,费力地将玉臼中溢着异香的木片舂成粉末。
一旁的炭盆燃得很旺,映着少女娇艳的面庞,红扑扑的,甚是动人。胡榻上扔着一条毛领子,元子期原以为是爱女贪凉丢下的,想捡起来给她披上,走近些才见那毛领子听见人声,竟竖起两个小耳朵,舒展起团成一团的身子,嗖得一声钻到榻下去了。
原来竟是个活物。见元子期讶异,阿素停了手,甜甜一笑道:“这是阿兄抓给我养的白狐狸。”说完又吃力地举起玉杵,小声撒娇道:“手都酸了。”
元子期不说二话从她手中接过玉杵,阿素乖觉起身让开,看元子期撩起袍服下摆,盘腿坐在地上烤干的蒲团上,屏息凝神为她捣这香片。
这是她从小惯会的偷懒手段,对付耶娘百试百灵。此时立在元子期身边,望着他专注的样子,阿素自告奋勇,贴心道:“我给阿耶锤背。”
只是手下全无章法,阿素糊弄着捶了一会,便听元子期笑道:“都说女儿是耶娘小棉袄,我家倒似养了只小猫。”
知他是说自己捶背像挠人,阿素赧然,却见元子期从玉臼中拈起一点香粉闻了闻,轻声道:“是做什么?”
阿素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也不知怎么,近些时日总觉得困倦,打不起精神来,想配些提神醒脑的香丸来。”
元子期闻言即刻试了试她的额头,低声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阿素想了想,挣开他道:“别的倒没什么。”
元子期沉声道:“一会请医正来看看。”阿素最怕苦药,望着他的眼神都发怯,元子期顿时心软,哄她道:“也不一定就要开方子吃药。”
阿素为了让他忘掉这事,拽着他衣袖道:“阿耶看看,这醒脑丸的配得对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叹道:“这香方本是无错,但是用在夏时,如今三九寒冬,哪里去寻鲜薄荷。你投机取巧以冰片代替,却不知冰片性寒凉,与其相冲。”
阿素此时才知自己犯了错,只是这方子她已调了一半,重做倒是费事。见阿素攥着衣角,有些无措的样子,元子期话锋一转,微笑道:“只是将错就错,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方法。”
见爱女闻言双眸发光望着他,元子期起身,挽袖从身边的嵌螺钿多宝格中重取了几味香来。阿素则乖乖坐在一旁的胡榻上,一手抱着白团子,一手托腮望着他英挺的身影。
忙碌了半个时辰,元子期将捏好的香丸收进一支细颈的玉瓶里,想递给阿素,转身却发觉胡榻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歪倒着,搂着白团子睡得正香甜。
元子期心中一沉,悄悄走过去,见爱女面颊带粉,纤长的睫毛垂着,呼吸倒均匀,虽看似没有异样,他心中忽然有些发沉,指尖怜惜地抚上爱女的面颊,却听身后安泰笑道:“说是要你管管她,怎么两个人都不见影?”
元子期转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安泰轻轻走到他身旁,一同望着阿素,安泰低声疑道:“怎么?”
元子期替阿素掩好薄衾,半晌方道:“去请鲜于医正来看看,冬日虽易困,但也不至如此疲累,这般气虚,即便无病也需好好调养。”
安泰闻言也唬了一跳,即刻吩咐身边萦黛入宫去。然而她另有一事相告,轻声道:“方才宫中递了帖子来,说午后德妃要来府中探望。”她总疑心这事与元子期今日心事重重有关,试探道:“夫君可知道?”
元子期微微颔首。
安泰话音方落,阿素扇子似的睫毛便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其实方才阿娘入内的时候她已经转醒,却想听耶娘再多说几句,此时听闻德妃要来,一颗心不由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德妃是李容渊养母,平视深居简出,轻易不出宫,今日竟亲自来了,难道……想到此处,阿素下意识攥住薄衾的一角,掌心冒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仿佛要印证她的想法一般,阿素只听安泰道:“夫君可是忧虑,德妃今日来自是为了宝儿和小九的婚事,探一探我们的口风?”
闻听此言,阿素的一颗心跳得越发剧烈。
第123章123心中还是期望能与他再成姻缘……
阿素紧紧闭着眼睛,努力侧耳倾听,想知道阿耶究竟如何答话,然而她屏息凝神了一会却再没有声响。
茫然睁开双目,阿素才发觉香室中已空无一人,想来是耶娘怕扰到她安眠,已经离开此间。
推开薄衾坐,阿素坐起身唤过外间的琥珀,得知耶娘果然俱已离去,她轻声吩咐道:“你略微留些心,若是今日有客上门,便仔细探听。”
琥珀应声而去,阿素伸了个懒腰,小小打了个哈欠,这才起身。此时方用过午膳,她却觉得略微有些发饿,端起案上的茶水痛饮了一通,抱起白团子做手抄,向外寻食。这几日她胃口倒好,只是口味与以往有些不同。
走出香室之时一阵寒意扑面,阿素才发觉外面的雪倒是下的越发大了。青窈将一件猩红的裘衣披在她身上,亭亭如如白雪间的一簇红蕊,越发娇艳。
回到闺阁之中,阿素方拈起一块咸酥烧,便听琥珀回报道:“府外停了一辆宫车并两列仪仗,听说是德妃凤驾至府。
阿素顿时一惊,雪下得这般大,德妃竟真来了,难不成真是要议婚不成?想到此处,她心下忽然有些发慌,想找人商量,却发现除了待客的耶娘,连阿兄也不在身边,竟无人可吐露心事,不由望着海棠窗外白茫茫一片发起呆来。
阿素所料不错,德妃今日来实是心中压着一桩大事。先前她曾为李容渊的婚事忧心,恰逢杨家有意,便做主定下一门亲事,却被李容渊拒绝的干脆。此前她还曾为养子驳了她的面子不快,宫变之后却惊出一身冷汗,方了解这位与她并不亲近的养子雷霆手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宫之中谨小慎微数年,因养子一朝得势,德妃心中越发惴惴,竭力想弥补以前的不和睦来。内侍监华鹤数次若有若无在她身边暗示,九殿下待元家那位小县主颇为不同,德妃在心中并不以为然,待后来李容渊竟亲自到她殿中问安,德妃才品出这其中的不同来。
她原先并不知道安泰膝下何以多出个女儿来,待细细打听,方知竟是沈家那位五娘,这位五娘她是晓得的,在李容渊身边也有数年。此时德妃心中方了然,果然正如华鹤所言,李容渊的一片心原来竟系在这小娘子身上,可叹她原先南辕北辙忙错了方向。
此次德妃来,自然是抱着说下这门亲事的目的,其时元家虽风头正盛,但李容渊求娶,绝不是高攀。更何况这位小娘子虽封县主,但终归非长公主与驸马亲女,此前又已养在李容渊身边数年,要另谋一桩婚事也难。所以德妃此次来,自认为十拿九稳,甚至若不是这小娘子认了长公主与驸马做耶娘,她还嫌出身低了些。
所以谈话间德妃倒端着架子,而当她将来意隐约透露了,安泰却但笑不语,未如她所料,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与安泰分坐,见她不接话,德妃只能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依我看……”安泰却打断她道:“若我未记错,先前阿嫂也曾为小九说下一门亲事,连生辰八字都换过了。”
听她提起杨家,德妃有些尴尬,轻声道:“做不得数的,不过杨家有意,连定也未下,已然回绝了。
见安素依旧不接话,德妃索性把话挑明,笑道:“我觉得如今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又正是般配的,不如便……”
“做一桩亲事”五字还未出口,德妃便见一人飒踏入内,玉冠澜袍,身姿翩然,竟是驸马。
德妃一怔,已抵不住攻势的安泰如释重负,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元子期,意思要他决断。
元子期已在内间听片刻,德妃言语中的优越轻视自然也听得分明。此时立在安泰身旁,虽微微一笑,但笑意却未到眼底,淡淡道:“此言虽有理,却于礼不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德妃未想到元子期竟回绝,蓦然抬眸,听他沉声道:“永仙与鲤奴曾有婚约,若将阿素也许舅家,兄妹同娶同嫁,便悖礼。
德妃未料到他竟提永仙,脸色不由发沉。李姓皇族本有些鲜卑血统,弟继兄嫂,子娶父妻之事尚且不计,更可况如今高氏获罪,永仙失宠,元家却如日中天,这婚事如何做得数?
然李姓皇族入主长安,受到关中士族的影响,注重礼法,元子期所言无错,德妃来前也曾想过这件事,原以为安泰恨极高后,自然会避讳,不提这桩婚事,却没想到元子期竟直言不讳,倒像是依旧要履行婚约一般,一时讪讪,竟无话可说。
安泰见气氛僵住,忙打了个圆场,将话题岔开。德妃却心中惶惶,一时间找不着更好的说辞,也只能任由安泰又扯了几句闲话,起身送她回宫。
待德妃走后,安泰才收了笑容,望着元子期沉声道:“夫君方才那般说,是不愿阿素出嫁的托词,还是真要鲤奴娶永仙?”
见元子期神情严肃,不像玩笑,安泰怔怔道:“夫君一向痛恨高家,为何……”
元子期沉声道:“你也知我痛恨高家,为何当初不与我商议便揽下这婚事?”
安泰顿时无言,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元子期轻叹道:“我知道你是且做权宜,为了元家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才要结亲,并不是责你,只是君子一诺,当初既定下这婚事,如今自然要履行承诺。”
安泰深深望着元子期,忽然明白他并不是随口一说,以他为人,即便如今高氏获罪,也绝不会因此反悔,况且无论高氏如何,永仙总是无辜,然想到爱子,却不由低声道:“夫君说的无错,可鲤奴……”
元子期低叹道:“其实这话是今天鲤奴说与我的,他说既有婚约,无论如今情势如何,皆会负起责任。君子重诺,确是我的儿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闻此言,想到儿子,安泰既欣慰又心疼,然想到女儿,更是心痛怜惜。
此时皇城南面大理寺狱,因牵涉高氏一党谋逆之事,永仙也自冷宫被带入此处讯问。身后的金吾卫说是护送,其实是押送,自出生以来,永仙何曾受过这样的怠慢,只是如今的她再不像从前那般跋扈,只惨白着一张小脸,连宫人也未带,神情憔悴接受讯问。
母兄皆身死,原本疼爱她的景云帝再也不愿见她一面,永仙觉得自己已流不出泪来,因为她的泪水都已流干。刑室逼仄而阴暗,然而主审的官员却对她尚且客气。追查逆党之事是由元家一力承担,以元家对自己母兄的痛恨程度,若是要折磨自己,只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今这般顺利,她倒有些疑心,有人从中打点。
然而这人又会是谁?
从刑室中低着头走出来,永仙抬眸,却蓦然望见一旁的元剑雪,望着他熟悉的身影,永仙一时间不可相信,怔怔落下泪来。
金吾卫她领进一旁的静室,元剑雪也随之走了进来。门扉阖上,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修长的指挟着一方帕子递在她面前,永仙仓皇地抓过擦干眼泪,许久后方听元剑雪低声道:“不用怕,往后一切该如何便如何。”
此前他与她说过的话加起来一共也不及今日多,明白他言中之意,永仙哽咽难当,忽然升起一股勇气,她用力扯下臂上的金钏,狠狠掷在元剑雪身上,扬起面孔,冷声道:“你走罢,不需要你同情我。”
见她还如以前蛮横,元剑雪冷下面孔,转身便走,只在迈出房门时停住,沉声道:“待你冷静些,我再来。”
望着他的背影,永仙的眼泪汹涌而出,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骄傲的,何曾如此狼狈过,如今她已是这般情形,自然更要赶他走,不能拖累他,误他一生。若终要一人悔婚,那便她来了断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只是这话她决定藏在心里,永远也不告诉他。
望着元剑雪远去的身影,永仙用力握住栏杆,哽咽道:“鲤奴哥哥,若是你真同情我,便去求陛下,去求九兄,让他们许我出家,余生只愿青灯古佛为伴,为我阿娘守孝,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元剑雪的身形停顿一瞬,永仙知道,他听到了。
阿素在房中等了许久,连点心匣子都换过了两道,方听琥珀来报,长公主和郡王方见了德妃,以兄长与永仙有婚约为理由,拒绝了提亲。
琥珀说完这话,阿素指尖忽然有些发抖,怔怔想,原来耶娘并不愿意她嫁给李容渊。其实自从与他分开,她在心中便百般克制自己,再不要想他,再不要念他,可现在才明白,其实自己心中还是期望能与他再成姻缘。
想到此处,阿素心底涌上一层钝痛,绵绵密密蔓延到全身。见她脸色苍白,琥珀赶忙扶她躺着,泪水浸湿了半边面颊,阿素朦胧间听到有人走了进来。青窈扶她起身,阿素发觉来人是阿兄。
见她脸色不好,元剑雪在榻边坐下,抬手试上她的额头,松了口气道:“还好不热。”
他回府后已听说了方才之事,见阿素仍旧低着头,忽然轻声道:“……怪我么?”
阿素讶异抬眸,只听元剑雪叹道:“因我,你与九殿下成不了婚事。”
阿素忽然有些惭愧,她一向只记前世阿兄与永仙姻缘未成,这一世从未考虑此处,只想着自己与李容渊的婚事,如今永仙处境艰难,自比她更痛苦万分。
想到这处,阿素虽心中涩然,却轻声道:“原来……阿兄就是因为如此,那日才问我是不是真的喜爱他……喜爱九殿下。”望着元剑雪,阿素缓缓摇头道:“我怎会怪,我也希望永仙有个好的着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紧紧握着她的手,元剑雪怜惜叹道:“你从小最是心善,宁可自己受苦,总要成全别人。只是这件事自可放心,有你一句话,即便赴汤蹈火,也要令你达成所愿。
阿素蓦然抬头望他,元剑雪淡淡道:“也没什么,只要让阿耶将我从元家除籍,于你与九殿下的婚事便无碍。“
阿素睁大眼睛望着他,元剑雪叹道:“其实打小我便隐约听闻,大约自己并不是阿耶亲生,阿娘也因此更疼爱你些。”
阿素忽然间想起,此这一世发觉自己落水,阿娘扇了阿兄巴掌,她自出生便从他那里抢去了耶娘的宠爱,但阿兄不和她争,反更疼她些,原来他一直懂的,是世间最疼她,最有担当的兄长。
阿素眼眶微热,只是阿兄不知道的,前世因失去了他,自己也曾挨过阿娘一巴掌,在这一处,他们倒是扯平了。然经历了宫变之事,阿素知道是阿兄误会了,也无怪他误会。
赶忙打断元剑雪,阿素急促道:“别听旁人浑说,若你不是耶娘亲生,也再没有人是亲生的了。”
元剑雪很惊讶望着他,阿素索性将那日在宫中听到,耶娘与奚氏的谈话全讲了,听完之后元剑雪也极震惊,喃喃道:“竟是如此,原来我真的是耶娘亲生的孩儿。”
第124章有孕小县主初有身孕,需多加调养……
元剑雪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便传来轻柔声响,回眸却见安泰缓缓走进来。她已在外间听了一会,未料到一直以来爱子心中竟藏着这样一桩事。此时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嗔道:“若非亲生,又怎么如你阿耶一般性情,恪信践诺,不肯让旁人受半分委屈。”
元剑雪方知先前之言已悉数被听去,实有些局促,安泰却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抚着他的肩,含泪道:“这些年,是阿娘对不住你。”
元剑雪身体一僵,英挺的身姿却逐渐在脉脉温情之中软化,片刻后他闷声道:“阿娘……别这么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罢便起身,扶住安泰在阿素榻边坐下,安泰此时才发觉爱子竟已长得这么高,越发沉稳。
阿素忙起身偎在安泰身边,见气氛沉沉,故意撒娇道:“阿娘你瞧嘛,阿兄说的什么话,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嫡亲的兄长,若他不要这家业,难道日后这重担要压在我身上,我才不依。”
见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安泰爱怜地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好嘛,嘴都要噘到天上去了。”
见阿娘阿兄脸上皆带上笑意,阿素才悄悄松下一口气,纤细的手腕却忽然被握住,只听安泰叹道:“我的宝儿,终究是要嫁人的。”
阿素垂下长睫不敢抬眸,安泰将她搂在怀中,轻声道:“只是应下了你阿兄的婚事,却苦了你。”
阿素心中一涩,却用力点头,小小“嗯”了一声,轻声道:“儿懂得。”然而疼痛却从心底最深处蔓延上来,知再不可能与李容渊成一世姻缘,心中忽然难过得厉害。
身畔的茵褥晕开一点深色的水渍,惊觉自己竟怔怔落泪,阿素忙别过脸去,挣开安泰,想将埋进被衾之中。萦黛却在门外回报,已经宫中请来的鲜于医正带来了。阿素这才知道原来阿娘来是要探自己的病。
阿素想撒个娇糊弄过去,却被安泰按住,只听她沉声道:“请进来。”
与元剑雪退在一旁,安泰忧心望着鲜于通忙碌的身影。隔着幔帐,阿素静静伸出一只细瘦的手腕。鲜于通干枯的手指垫着一片薄绸,搭在她腕上青白纤细的血管上,闭目仔细诊了许久,面色却愈发沉重。安泰也不由紧张起来,低声道:“可有……什么妨碍?”阿素更加紧张,不由疑心,难道自己真得了什么绝症?
鲜于通却蓦然睁开双目,透过薄纱细细打量了阿素许久,他心中已有了八成定论,只是却不能当着众人讲出。
如此,鲜于通默然片刻,沉声道:“贵主与世子可否稍待,老朽有几句话想问一问小县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知自己在此不便,先行告退,安泰犹豫了片刻,也带着侍女退出。只是她在门外等了许久,都听不到阿素房中的动静。
又等了一刻,安泰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却见幔帐已被掀开,想必方才爱女与鲜于通已有一番交谈,只是不知谈了什么,阿素倚靠在隐枕苍白着脸,紧紧绞着纤细的手指,而鲜于通则静静侍立一旁。
安泰心中一沉,直直望着鲜于通,鲜于通自不敢隐瞒,上前回报道:“小县主身体无恙,只是……”
他平素说话向来不吞吞吐吐,此时安泰不由急道:“究竟如何?”
鲜于通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俯身在她耳畔,沉声道:“只是……小县主初有身孕,需多加调养。”
安泰恐自己听岔,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次?”
鲜于通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此时倒流利了许多。
安泰身体微微一颤,扶住身畔的漆木花架,低声道:“多久了?”
鲜于通低声道:“已有月余,尚不显怀,只从脉相上有异。”说罢叹道:“若贵主不信,便请小县主身边的贴身侍女来。”
安泰依言唤来琥珀,鲜于通问道:“县主近来月事可正常?”
琥珀脸色一白,轻声道:“已……已推迟了一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怒道:“这事如何不报。”琥珀手足无措,慌忙下跪,却听阿素的声音从幔帐内轻轻传出道:“是我……是我未在意,阿娘别责她。”
安泰攥紧了帕子,犹自不敢置信,帐内的阿素也面色苍白,纤手下意识按在自己小腹上,身上却一阵阵冒汗,她从未料想过,在自己的身体里竟然已经孕育一个小生命,是她与李容渊的共同血脉。
奇异的感觉从心底萌生,前世她不曾有机会做母亲,而这一世……阿素只觉得既欣喜又难过,茫然而无措。
鲜于通还在一旁等候吩咐,安泰命萦黛领他先出去候着,转身见阿素怔怔倚着床栏。安泰叹了口气,缓缓走到她身畔坐下,握住她的手。
阿素低垂着长睫,许久不见安泰开言。她原以为会受责,却忽然感到被紧紧揽入一个怀抱中,安泰在她耳畔地沉声道:“莫怕,阿娘帮你想办法。”
就如同小时候哄她入睡一般,感到阿娘还是那么爱她,阿素泪水一下涌出眼眶,安泰握着帕子抹了抹她娇嫩的小脸,嗔道:“可不许再哭了。”
然而阿素的眼泪却止不住似的,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只听安泰轻声问道:“是……小九的孩子?”
靠在她怀中,阿素低低“嗯”了一声,腰身一紧,安泰将她搂得更用力些,许久都没有说话,阿素的一颗心渐渐悬了起来,终于听她开口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阿素茫然思索,终于回想起那疯狂的一夜,原来那日后她便……阿素的面颊微微发红,低着头,嗫嚅道:“有段时日了。”
见她神思恍惚,神情憔悴,安泰自不忍责,只将阿素搂在怀里,哄道:“别怕,总有办法。”
此时阿素心中却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悄悄再次按上小腹,她似乎能体味到那里的一点悸动,这是……她的孩子……和李容渊的孩子,鲜活而生动,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从未如现在这一刻般想要保护这个孩子,想看他长大成人。一时间千百思绪涌上心间,阿素却在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它。
阿素拭干眼泪,忽然觉得胸中有了勇气。
她缓缓抬头,含着雾气的黑眸央求地望着安泰道:“阿娘,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阿素声音很轻,语气却非常坚定,安泰望了她许久,微微叹了口气,握着她手低声道:“这件事先不要……不要告诉你阿耶。”
阿素心中一沉,若是阿耶知道了,恐怕该对她很失望罢……茫然间,安泰已唤过鲜于通,他再次为阿素诊了脉,只听安泰低声吩咐道:“开个调养的方子,不必吝惜,我命人随你去取药。”
见阿娘似有主意,阿素心下稍安,然事与愿违,药方还未写完便听萦黛在外间颤声道:“郡……郡王。”
元子期本担心阿素,听闻鲜于通已过府,便寻声来探,但见白日之中,爱女闺房紧闭,侍女在门外候了两列,不由心中一沉。萦黛不敢顶撞他,怯怯退在一旁,元子期推门而入,却见室内幽暗,阿素靠在安泰怀里,两人面上皆有泪痕。
望见元子期,安泰的面色也苍白一瞬。鲜于通则伏在地上,元子期望着他,沉声道:“县主的身体究竟如何?”
鲜于通此前得了安泰的吩咐,不敢乱说,元子期面色愈沉,一眼便望见案上他写了一半那张药方。
安泰想拦也拦不住,元子期已取过那张药方,他深谙药理,不过看了三行,便已明白了。
他捏住药方的手指有些发白,面色也是极沉的,阿素从未见过阿耶这个样子,安泰也未见过他生如此大的气,赶紧将身畔人皆屏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元子期走到榻边,阿素原以为他定是要重责自己,苍白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安泰忙起身拦道:“夫君勿恼。”
却没想到元子期撩开帐幔坐下,将阿素紧紧揽进怀里搂着,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像是心中极痛,低声道:“告诉阿耶,谁欺负了你。”
阿素轻声道:“没……没人欺负我。”
安泰听元子期声音发沉,急忙央求他去外间。阿素在幔帐中呆呆的坐着,隐约听得见耶娘在外叙话。
她听得出元子期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安泰这时反镇定下来,叹道:“小声些罢,不愿意又如何。”
元子期怒道:“她才十五岁!”
在外间不住踱步,元子期沉声道:“竟下得去这样的手,还不知先前乖女受了多少苦。”
安泰心里也痛,但她本不愿逐走德妃,此时更明白有件事是当务之急,不由急促道:“原本我们要是应这种亲事,也不至于这么为难,如今可怎么弥补?”
元子期冷道:“弥补?错得离谱。”
见他怒意犹盛,安泰轻声劝道:“那要如何?过些时日月份大了,越发瞒不住,你让宝儿以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从内间屏风后走出来,低声道:“耶娘莫为我生气吵架,是女儿不肖。”说罢伏地叩首。
见她小脸儿苍白,鞋履也未穿,跪在地上不肯起,便是有多大怒气也化作怜惜,元子期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送回内室躺好,叹道:“阿耶怎会生气,心痛不及。”
他的声音极怜惜,见阿素犹自惊惶,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怕,原本咱们家便冷清了些,日后人多些热闹。”
见阿耶竟愿意接受自己的孩子,阿素一时间惊喜异常。元子期强抑怒火,一面宽慰,一面哄她入睡。阿素倒真有些困乏,渐渐沉入梦境
再醒来时耶娘皆不见,青窈端了药盏来,轻声道:“是安神养气的,县主用些罢。”
阿素咬牙将那苦药喝了下去,顿时精神了许多,她怔怔捂住小腹,埋在膝盖之间。
出了半刻神她终于打定主意,挣扎起身,走到到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封好,郑重交与琥珀,沉声道:“你将信送到丰乐府,请他……请魏王到慈圣寺中一见。”
琥珀点头应了,阿素又叮嘱道:“切不可让人发现你行迹。”琥珀仔细将信收好,轻声道:“娘子放心。”
望着琥珀远去的背影,阿素忽然紧张起来。
第125章入道修十三公主出家入道,赐宫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华灯初上,太兴宫中一片耀耀之辉。铩羽而归,德妃在镜前卸了妆容,难掩眉目间的忧色。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婚事竟被一口回绝,德妃不由在心中暗叹,长公主果然非面上那般好相与,更何况她已然看明白,驸马虽如传闻一般风度翩翩,却实是总揽大局,若是说不动他,恐怕万事皆行不通。
忧思难当之间,却听宫人通传,内侍监华鹤至。德妃惶然起身,却不知这位在内廷颇得势的权宦因何而来。
见到她时,华鹤的态度依旧如上次那般恭敬,德妃知道,皆是因李容渊的缘故。在内廷之中华鹤耳目最灵,德妃心念电转,难道这次她去元家提亲,他也听到什么风声?
果然,见她眉目颦蹙,华鹤便恭恭敬敬侍立,直言道:“今日特来为娘娘分忧。”
闻听他语气中笃定,德妃索性和盘托出,将今日在元家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说到元子期以永仙与长子的婚事为托词,她竟无以反驳,华鹤却打断她,在她耳畔微笑道:“这有何难?”
德妃讶异地望着他,只听华鹤道:“自被幽禁,永仙公主上疏求出家入道已不下三次,陛下未应允,也未驳斥。只要陛下应允,公主离了俗世,又谈何婚事,自然也没有兄妹同嫁娶的悖礼之事。”
他说的极在理,德妃豁然开朗,她本不喜高后跋扈,更不喜永仙骄纵,自然谈不上怜惜,华鹤既如此说,自然是半数的把握。果然不待她相询,便听华鹤低声道:“先与娘娘透一个口风,陛下其实有意应允,只是尚在犹豫,若是推波助澜一番,也就在这几日。”
德妃顿时会意,以永仙如今的身份之尴尬,出家倒兴许是解脱,若景云帝尚有怜她之心,只怕终究会应允,许她出宫。然而当下犹豫不决,拖得越长反误了事。望着华鹤,德妃沉声道:“那么,这事便交给大监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华鹤惯会察言观色,已然体察景云帝心情,将他说动,此时不过来邀功,见德妃如此识趣,退出一步,微微躬身道:“娘娘放心。”
然而出了德妃的寝宫,华鹤并未真正松口气,却见身边的小内侍匆匆来报道:“阿翁让我日日留心,今日听闻长公主府中女官急急向宫中尚药局请了医正。”
华鹤极敏锐,顿觉有异,吩咐道:“仔细探听是谁正出的诊,又诊出些什么来。”
负手而立,望着头顶夜空中亘古不变的星辰,华鹤莫名觉得,兴许这是一个转机。
果然第二日宫中便降旨,十三公主出家入道,赐宫外居住。选的移驾之处便在长安郊外的清微观。元剑雪得知此事时金乌已西沉,他推开清微观大殿沉重的大门时,余晖正在青砖上打下斑驳的旧影,空旷的大殿冷冷清清,传戒之礼早已结束。
一位道姑走了出来,元剑雪望着她,低声道:“永仙公主……可在。”
那道姑微微一笑道:“善人莫不是寻错了地方,我们观中可没有什么公主。”说罢,经是要逐客样子。
元剑雪在殿中驻足,从他的视角微微可见内殿,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的少女正虔诚跪在三清像前。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道姑叹道:“如今,她的道号唤作玉贞。”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应能使内殿之人听到,然而殿中人却始终未回头。
元剑雪离开之时,将腰间带着璎珞的玉佩解下,递与那道姑道:“与观中添些香烛油纸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道姑自知这是托词,这美玉无价,足抵得上观中一年的用度,然她却并未推却,毕竟如今世道艰难,即便有官府供奉,观中的日子也依旧清苦,如今添了人口,自然更需周济。
回到兴道坊时,元剑雪才发觉今日府外又停了辆华丽的宫车,德妃正踏着伏地官奴的背缓缓走下来,而扶着她的却是内侍监华鹤。王府之中却是一团糟,原本一直好端端待在房中的阿素不见了踪影,府中一半的部曲都被派去寻人。
第126章私会绵密的吻不由分说落下,令阿素喘……
而被阖府满长安街市找寻的阿素,如今却身在慈圣寺之中。她是过了午之后悄悄离府的,为了不引人注目,让琥珀扮作自己的样子安睡在房中。
阿素带着青窈送她从王府西侧的偏门而出,她原本想独身前去,却拗不过青窈定要跟着。西门外正有一辆从东市雇来的牛车。上了车阿素才吩咐赶车的老丈向长安城郊的慈圣寺去。
为避人耳目,这牛车是最寻常的样式,她还特地选了十五这天入寺,为的是万一被发现偷跑出家门,也好有个说辞。
慈圣寺是官寺,今日前去进香的命妇们华贵的车马将进寺的山道堵得严严实实。先前与安泰一同入寺礼佛时,旁人皆一路避让,阿素从未有过这般苦恼,这次却走走停停,待到慈圣寺时已是申正。戴好幂蓠下了马车,阿素却忽然有些忧心,每月十五是大朝,若是李容渊抽不开空来可又如何?
阿素正惶急,一旁的知客僧却走到她身前,望着她道:“县主请随我来。”
阿素这才想起先前她随安泰来礼佛时见过这僧人,却未料到他眼力如此之好,一下便认出了戴着幂蓠的自己。见四下已有好奇的目光望过来,阿素不欲声张,只得随他迈入寺门。
每月初一、十五黄昏,慈圣寺中皆有高僧在后殿讲佛,见那知客僧引自己往后殿走,阿素知道他定误会自己今日是来听禅。
果然,那知客僧引她与青窈到后殿东侧厢房前,轻声道:“请县主在此处稍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里的厢房是专供来听禅的贵人休憩,阿素无法,领着青窈走了进去,想待他离开再出去寻李容渊。
然而待那知客僧躬身而出带上房门,阿素才发觉出此间的不同寻常来,这厢房光线昏暗,却未点灯。
她刚想唤青窈去将油灯点来,转身便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手腕被轻而易举握住,腰身被禁锢,成年男子的力量令她无法反抗。
惊呼全被堵回口中,熟悉的白檀气息漫上来,阿素急速跳动的心才渐渐和缓。李容渊牢牢将她揽在怀中,单手晃着了火折。
跳动的火焰映照出厢房一角青窈睁大眼睛的惊讶表情,她正握着一方带尖刺的烛台,随时准备冲过来救自己,然而望见李容渊的那一瞬便失了手,伏地发抖。
在他冷漠的一瞥下,青窈惶然福身而出,退守在门外。
此时厢房内只剩下两人,阿素感到李容渊扣住她纤腰的手不经意落在她小腹上。他自是无心,阿素却有些面热,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微微挣脱,轻声道:“是你……命人到寺外去等我?”
不消说,方才那知客僧定是李容渊安排的,想必他已等了许久。
怕李容渊等得不耐烦,阿素想说些什么补救,甫一开口,声音却有些发哑。
李容渊闻声叹了口气,点起了琉璃灯,又从案上倒一盏茶,盘腿在地上的蒲团上坐着,将她捞在怀里抱着,自己抿了一口,又将热茶抵在她唇畔,是要喂她喝。
阿素倒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来罢。”然而刚在李容渊怀中挣了下身子,便察觉出些异样来,阿素顿时面颊绯红,额上也沁出一层薄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缓缓咬上她的小巧圆润的耳垂,低笑道:“再不老实,吃苦的可是你自己。”
他们也有些时日未见了,明显能感觉到李容渊情动,阿素身体一僵,然而靠在他怀中,被他幽静的男子气息环绕,灼热的呼吸喷薄在颈侧,阿素的腰身不由也有些发软,她强撑着想起身,却被一点点压在他身下。
李容渊的强势不容拒绝,极具侵略性的吻落下来,阿素紧紧绞住他衣角的指尖也有些发颤,只能被迫仰面承受疾风骤雨。
身下的青砖上铺了茵席,躺在上面倒不觉得凉,只是呼吸被掠夺,阿素一阵阵眩晕,无暇他顾。
终于被放开,她躺在一片散开的乌发之中急促地喘息,抬眸望向上方李容渊英俊的面孔,昏黄的灯光从挺拔的身姿后涌出,更显了他五官深邃,连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也染上一层金色。
李容渊生得极好看,阿素不是第一次知道,只是如今却有些移不开眼睛,手指下意识按上小腹,阿素怔怔出神想,也不知他们的孩子,以后更像谁一些。
手腕被禁锢至头顶,上襦已被解开,阿素躺在他身下,露出修长的颈项和大片雪白的肌肤,李容渊灼热的吻落在纤细锁骨上,像是一层层拨开莲瓣一般,此时他倒不疾不徐,埋首在身下娇柔颤抖的身体上,唇齿在她细嫩的肌肤上逡巡。
像是察觉出她的不专心,李容渊惩罚性地在她身上重重吮吸了一处,阿素如雪的肌肤上立刻烙下一片红痕。
难耐的闷哼几乎出口,阿素紧紧抿住嘴唇,她肌肤嫩薄,起初总被折腾得浑身青紫,甚为吓人,之后李容渊有意克制,像是要她也知鱼水之欢般,留意轻重,着意她的感受,便甚少在她身上留下印子。
然而今日则不同,许是分别太久,阿素能察觉到李容渊的肆意而凶狠,像压抑已久的猛兽,在黑暗之中,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并不打算克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察觉到他的想法,阿素顿时惊惶起来,挣扎起身,拢着胸前衣襟,推开李容渊道:“不,不行。”
黑暗之中李容渊的喘息也有些急促,再次将她揽在怀里,阿素只听他沙哑而低沉地在耳畔哄道:“不让宝儿痛,好不好。”
他的声音也是极好听的,令人不由自主沉溺,阿素心尖发颤,幸有一丝清明留存,她着力从他怀中挣开,软着腰起身,退开一步道:“今日,今日不行。”
然话一出口阿素便想吞掉自己的舌尖,果见李容渊也起身,揽着她,扬起唇角道:“那……可明日好?”
知他故意逗弄自己,阿素顿时转过身子,别扭道:“明日也不好,往后都不好。”
只是话音刚落,阿素便感觉有人从身后将自己环住,是李容渊。他身量极高,故意俯身,压在她颈侧,一阵湿热刺痛传来,阿素感到耳垂正被他若不经意于唇齿间玩弄。
语气带着笑意,李容渊在她耳畔低声呢喃道:“也这么久了……难道宝儿便不想要我?”
阿素顿时耳尖发烫,未料到李容渊向来冷漠,又是君子做派,竟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呼吸也急促起来。
见她羞窘得抬不起头来,才似逗弄够了一般,李容渊爱怜地将她搂在怀中,坐在茵席上叹道:“好罢,那便只抱一抱,再与九哥哥讲一讲,今日约我来要做什么。”
李容渊自然敏锐,知她约自己出来定有要事,只是说到此处,阿素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支吾了半晌,终于起了个话头,轻声道:“如今,我阿耶不同意……婚事。”
抬眸望着李容渊,阿素停顿了片刻,见他肃然抿唇,自然明白阿耶回绝德妃提亲一事他已第一时间知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面色沉沉,阿素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只因阿兄与永仙有婚约……”
李容渊的面色越发深沉的面色,阿素狠下心道:“如今永仙已没了母兄,怎能与她争什么……耶娘生我养我,也自不能让他们为难……”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被李容渊冷冷打断。
“在你心中,我自及不上你的耶娘阿兄,甚至……”压抑多年的怒意终于爆发,李容渊拂袖嘲道:“连不相干的旁人也及不上。”
说罢,竟是起身向外而去。
见他动了真怒,阿素惊惶起身,下意识从身后抱住他,紧紧环着他的腰。李容渊似乎怒意已极,身姿挺直,却一点也没有回头。
感受到身后之人小心翼翼环住自己,李容渊冷淡道:“你是想说,要我放手?”
他语气平静,身体却在发抖,每次李容渊生气,便是阿素最惊慌的时刻,她用尽全力贴上他的脊背,哽咽道:“不,我不要和你分开。”
话音一落,阿素便觉得怀中的身体全然软化,凌厉的气息也荡然无存,似乎这句话比一切都管用,李容渊缓缓转回身体,紧紧扣住她的腰身,如同要将她嵌入骨血中一般,将她揽入怀中。
多日来的委屈终于得以释放,阿素泪水止不住流下来,她攥着李容渊腰间的玉带,乌黑的眸子中含着雾气道:“九哥哥,你教教我,究竟要如何做?”
李容渊的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仔细将她搂在怀中,吻着她的发顶,轻声哄道:“莫怕,都交与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语气笃定,无端令人安心,阿素乖顺靠在他怀中,听李容渊叹道:“今日宫中降旨,令永仙去清微观入道,先避一避风头,日后我自会接她回宫,只是也无人能再以此阻婚,你阿耶阿娘那里,德妃已去了,我自也会亲自去。”
此时阿素才明白,原来一切皆在李容渊掌握之中,倒是自己乱了阵脚,阿素拭干泪,却被他握住双肩,李容渊低下头,与阿素平视,淡色的眸子认真凝视着她的面孔,轻柔道:“今日我最欣慰的,便是遇事你不是自作主张,而是来与我商量,答应我,以后也这般好不好?“
阿素抿住嘴唇,无法拒绝他的深情,半晌后她终于点了点头,心中却浮起另一事,犹豫了许久,阿素方忸怩道:“还,还有一件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面颊也泛起红晕,实在说不出口,阿素绞着裙头的垂绦,转过身,不敢去望李容渊的面孔。
从未见过她如此情态,李容渊从身后将她环住,笑道:“是又坏了什么事,不敢告诉我。”
阿素赌气转身,要说的话几乎脱口,然而望见李容渊专注的神情,方知他故意激将,鼓起的勇气又消失,那半截话语也吞了回去。
如此吞吐半晌,李容渊倒极有耐心,撩起她打湿的额发,悉心为她拭干汗水,也不催促。
阿素踟躇了半晌,终于吐出来几个字。
话音落后,阿素不敢抬头望李容渊。然低头等了许久也未见动静,她忍不住抬眸,才发觉李容渊的眸子睁得极大,握着她双肩的手也攥得很紧,眼眶微微发红,居高临下道:“你再说一次。”
“我有、有身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艰难启唇,声音却细如蚊呐,还未说完便感到自己身体一下腾空,有力的手臂猛然将她抱起,在空中飞速转了一周,之后便被死死抵在厢房的卧榻上。
绵密的吻不由分说落下,令阿素喘不过气来。许久后李容渊终于放开她,无可抑制的喜悦满溢在他英挺的眉目间。
极郑重将她放在卧榻之上,李容渊俯身而下,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指尖却试探着触碰上她的小腹,似乎掌下是极珍贵的易碎品般一触即分,他一点也不敢用力,声音微微发颤道:“让我……看看。”
第127章谈心九哥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
阿素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上襦的腰襕便被扯出,她惊惶地蜷缩起小腿,腰间七破裙却被褪至小腹。细嫩无瑕的肌肤在李容渊的掌下微微颤动,阿素面颊绯红,用力挣扎,下一瞬却感到他高大的身影压了下来。
李容渊单膝跪在她的卧榻之畔,面颊正贴在她的小腹上,柔软的唇在上面一寸寸逡巡,极珍惜的样子令阿素推开他的手瞬间失了力道,微微有些刺痛的触感从小腹传来,阿素纤细的手指深深陷入他的发丝之中,觉得腰软得不像是自己的。
灼热的呼吸透过肌肤传入她的血脉,阿素逐渐放松下身子,任他的吻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然而李容渊却在那里停留了许久,阿素微微有些面热,悄悄调整了下姿势,却忽然感到埋首身前的李容渊一滞,接着猛然他直起身,不可置信道:“方才,动了一下。”
从未见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李容渊如此急惶的样子,阿素不禁失笑,轻轻打了他一下,低嗔道:“日子还浅,医正说尚未成形,如何会动。”
李容渊怔怔望着她,似是失望,又似喜悦,眸色深如潭水,专注的神情令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望着他藏着星辉的眸子中衣衫不整的自己,阿素忽然有些羞怯,下意识拉起腰襕遮住小腹,别过脸去,轻声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却没有如此轻易放过她,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拇指有力地抚在她的唇瓣上,强势不容拒绝,阿素被迫启唇,抗议的话未出口便被倾身而下的吻堵了回去。
用力吮吸着她娇嫩的唇瓣,风疏雨骤之后李容渊才放开她。阿素的呼吸也带上喘息,水汪汪的眸子含嗔带怒,更惹人疼惜。
这样子着实令人心动,然李容渊顾惜她的身子,只上榻将她揽入怀中。两人一同倚靠在隐枕间,李容渊从身后环着她的腰,手却探入她轻薄的罗衫,熨帖在她的小腹上,极轻极缓地摩挲。
天地之大,帐幔内昏暗而狭窄的空间内却只有他们两人,阿素极珍惜这难得的宁静时光,放松身子靠入身后的怀抱中。李容渊的胸膛温暖而坚实,熟悉的热度透过肌肤散入四肢百骸,阿素浑身懒洋洋,眼皮也有些发沉。
轻柔的吻连绵落在她的发顶上,李容渊忽然微微叹了口气,阿素有些疑惑地回望,却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呢喃道:“也不知……取个什么字好。”
阿素未料到李容渊竟想到那么长远,心中有些甜,又有些酸涩,蜷缩在他怀中,她有些羞涩地开口道:“九哥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李容渊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像是陷入什么回忆中一般,不由自主扬起唇角,缓缓道:“喜欢女孩,最好……”他低头凑到她耳畔,笑道:“像她的阿娘一般惹人疼。”
阿素不禁莞尔,又听李容渊怅然道:“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倒希望他是个男孩,那样,他的阿娘便能少些辛苦。”
听他语气自然地说起“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阿素面颊有些发热,她面颊最是薄,不禁推开他道:“谁……谁还要生孩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只是语气没什么威慑力,倒像是撒娇,李容渊一点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放在唇畔,轻轻吻着,无可自抑地笑道:“这件事却由不得你我了。”
阿素绯红着面颊却怎么也抽不回手,只能任他施为。
静静偎依在一处不觉时间流逝,阿素小小打了个哈欠,方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她下意识抬眸望向窗外,才发觉日影越发黯淡,天色将晚。
今日本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又与李容渊待了许久,现下却已到了晚膳时刻,待阿娘命人传膳,恐怕在房中替自己的琥珀便会露馅。
阿素顿时有些惊慌,挣着起身,李容渊察觉到异样,轻声哄道:“怎么?”
阿素将自己的忧虑说了,李容渊却微微一笑,将她揽在怀中叹道:“无需忧心,我与你同去。”
阿素哪敢应,低声道:“今日你我私下相见,原是不应,若叫耶娘知道,定更生气。”
李容渊却并不在意,淡淡道:“前世你我成婚之时六礼俱全,是堂堂正正的明媒正娶,更可况如今你早已是我的人,不过见面,如何不应?我自并非不通人情,今世再过一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应该,即便你今日不来,我原本也是要去见你耶娘。”
阿素轻声道:“虽然是这般,可前世的事,他们又如何知晓。”
李容渊握着她的手道:“所以,这一世便要他们再应一次。”说罢又低声哄道:“无须忧心。”
阿素蓦然抬眸,只见李容渊神色自然。他向来沉稳,是自己可以全然信任倚靠的,但心中终究忐忑,不由迟疑道:“九哥哥,你当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微微一笑道:“难道你不信我?”
他语气笃定,阿素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安心来,只是想下榻却挣不脱他的怀抱。珍惜又极郑重,李容渊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外衫,将她抱在怀中为她穿好,仔细系上每一道衣带,竟一点也不让她假手。
见他握着自己纤细的足踝,甚至要亲自为她穿罗袜,阿素不由自主蜷起小腿道:“哪里那么娇贵,我自己来罢。”
李容渊却不容她分辨,将那双嵌着明珠的翘头丝履也为她穿好,方抱起她下榻,却又不许她走一步。
见李容渊竟是要向外走,被禁锢在他怀中,阿素有些惶急,小声道:“放我下来罢。”
李容渊却不应,抱起她大步迈出房门。青窈见了,匆忙跟在他们身后。
阿素只得深深埋在他怀里,努力将自己藏起。好在此时后殿的佛法会已散,听禅和进香的人皆已归家,并未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即便有好奇的目光下,也轻易分辨不出她的面目来。
待走到寺外山门前,夜色已然降临,望见面前停着辆牛车,阿素才小小松下一口气。她与青窈来时雇的那辆车又小又颠,李容渊不过望了一眼,面色便一沉,命人又寻了辆宽大平稳的车来。
将她抱在牛车上,青窈随之而上,李容渊却退了出去。阿素心中一紧,不由撩起车帘向外张望,见他并未离开,只是带着侍从骑马行在自己车旁。
李容渊也察觉到她偷偷望过来的目光,微微扬起唇角。阿素倒有些不好意思,放下车帘重坐回车中。
方才一通折腾,阿素的发鬓钗环也散了,车中既无旁人,青窈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玳瑁梳,仔细为她篦发重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路走得比来时快,青窈重为她梳好发时,阿素已然能望见长安外郭的启夏门,然而入了城向北而行,离兴道坊越近,她心中却越是发憷。
第128章博弈郡王请殿下入内
牛车行到兴道坊前,阿素最先望见的便是阿兄。元剑雪策马而来,堪堪在牛车前停住,他急促下马,撩起车帘之时却被李容渊的侍从拦住。
李容渊也下了马,却没有唤人退开的意思。侍从他手中牵过那匹金鞍玉辔的骏马,李容渊缓缓走到牛车前,元剑雪的手已握上剑柄,两人对峙间气氛冷肃。
见起情景,青窈赶忙打起车帘,阿素扶着牛车涂了油的侧壁匆匆下车,向元剑雪唤道:“阿兄。”又望着他紧握佩剑的手急急摇头。
见她无恙,元剑雪才送剑回鞘,持剑拦在他身前魏王府侍从也收势回身。将阿素挡在身后,元剑雪望着李容渊肃然道:“不劳殿下。”
说罢,便牵起阿素的手回府。
阿素自知,因先前李容渊助自家脱困之事,阿兄曾与李容渊最是要好,而今日如此冷淡,自然是认定李容渊将自己欺负了去。她有些忧心地望着李容渊,幸好他并不介怀,回望她的眼神带着安抚。
阿素心下稍安,想解释几句却难以启齿。她挣开元剑雪的手立在原地,拿她无法,元剑雪重重叹了口气。
李容渊身边的侍从将拜帖递与迎上来的罗长史,罗长史接过拜帖捧着,望着不发一言的元剑雪,颇有些左右为难。
李容渊不以为忤,微微一笑道:“郡王可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罗长史不敢不答,恭敬道:“长公主与郡王正在府中与德妃娘娘叙话。”然话音刚落,王府便大门洞开,阿素只见安泰急速走下石阶,身后的元子期面如寒霜,心中忽然有些发怯。
望见阿素,安泰悬着的心方放下了一半。将阿素紧紧搂住怀中,安泰蹙眉嗔道:“这是去了哪儿,也不言声,是要生生吓死阿娘不成?”
阿素满心歉意,低声道:“儿错了,以后再不这般了。”
握着她的手,安泰只觉她手心满是冷汗,自不愿再责她,只揽过她向内走。
阿素却回眸望向李容渊,见罗长史收了拜帖并不引他进去,只望着元子期的面色,而元子期见到李容渊,面色比方才更沉。
阿素顿时停下脚步,见她不动,安泰低声责道:“还站着做什么,是要更惹你阿耶生气不成?”
阿素心中一颤,从小到大阿耶从未对她发过脾气,她也不知道他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然而今日见他面沉如水,恐怕自己在劫难逃。
隐约有沉稳的步伐声停在身前,正是元子期。
阿素垂眸望着他乌沉沉的靴尖不敢抬头。安泰将她搂在怀中,叹道:“别吓着她了。”
然未待元子期开口,阿素却感到有道颀长的人影挡在自己身前。她蓦然抬眸,只见竟是李容渊。
他长身玉立,身姿挺直,不经意间将她挡得严严实实,望着汹汹而来的元子期沉声道:“今日是我自主主张,要表妹到慈圣寺中相见,一切罪责在我,无论郡王如何处置,皆愿领罚。”语气沉着,态度恭敬,却并无惧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一惊,想责他此时又出来添什么乱,然心中却有一股暖意涌上来,眼圈也微微有些发红。
气氛僵持,安泰紧紧攥着阿素的手,望了望李容渊,又望着元子期,倒不知如何是好。
元子期却只淡淡望李容渊一眼,像是早已断定是他教唆了自家乖女一般,视若不见打他身边走下石阶,从安泰手中接过阿素,低声道:“回家了。”
他声音虽轻,语气却不容置疑,被元子期牵起手,阿素不敢不走,只是眸中含泪,一步一回头地望着李容渊。
然而李容渊虽受了冷遇,却似已在意料之中,望着阿素微微扬起唇角,神情间带着安抚。
不情不愿踏上王府朱门前的石阶,阿素忽见一位宫装女子带着侍女,扶着内侍急急自府内走了出来,她定睛一瞧,竟是德妃。
德妃先前听华鹤悄悄来报,得知宫中尚药局的医正诊出了元家那位小县主已有身孕,心下即刻了然,顿时松了口气。
今日再来元府,她原以为这婚事十拿九稳,却未料到长公主夫妇虽客气待她,却丝毫不提婚事。德妃心中不免着急,终于忍不住旧事重提,然再次被回绝,这次连她身边的华鹤都大为讶异。
不过身为内侍监,华鹤伺候过两代帝王,自然做事不慌不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见长公主表情逐渐和缓,似有松动,然驸马却神色淡淡,水盐不进,饶是他,心中也不免沉了三分。
待到天色将晚,府中婢女来报,说寻不见县主,华鹤与德妃对望一眼,心中皆惊,这节骨眼上出了私奔之事,传扬出去,只怕这婚事做不成也要做了。
然而德妃闻迅匆匆而出,发觉李容渊将人丝毫无损地送了回来,行事低调,竟是不愿于她名节有损丝毫。她不禁在心中暗叹,原来养子竟是打心里怜惜这位小娘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到此处,德妃不由多看了阿素几眼,她虽是为了促成这桩婚事已来了两次,但还是第一次认真瞧这未来的新妇,只见她姿容潋滟,虽年纪不大,却美得惊心,此时眉目含情,到更添一分神韵。不似长公主夫妇养女,倒似亲女了。
德妃心中啧啧,有些信服为何长公主夫妇会认她做养女,且疼爱有加,怕不是另有什么机缘不愿与外人言。她也是聪明人,自知不应多问,却越发愿竭力促成这桩婚事。若是这小娘子颇得长公主夫妇欢心,日后便为小九夺嫡平添助力,倒也不嫌她出身低了。
只是……见元子期神情冷漠将李容渊拒之门外,德妃心中又有些发愁,望着安泰低声劝道:“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与孩子们置气。”
安泰终究不愿驳了她的面子,笑道:“教女无方,倒叫阿嫂见笑。”
元子期虽怒,但向来知礼,命罗长史派人送德妃回宫,德妃颇有些为难,却见李容渊也走上前来,扶住她道:“阿娘受累,天色已晚,回宫歇息罢。”
眼见要到宫禁时分,德妃只好登车,临走前李容渊又宽慰一番,她才起驾回宫,华鹤也上了马,与李容渊拱手,方策马随德妃而去。安泰自知华鹤是景云帝身边的得力之人,今日与德妃一同来,大概代表他的皇兄对这桩婚事也上了心。
安泰与元子期携阿素回府,元剑雪也登上石阶,察觉李容渊依旧立在门外,他的身形顿时停驻。
对于李容渊,元剑雪的心情是复杂而矛盾的,准备阖门的罗长史也左右为难,望这元剑雪轻声道:“世子,你看这……”
元剑雪还未开口,却听门内一个声音淡淡道:“鲤奴,过来。”
是元子期,罗长史自不敢违逆,命人将阖门,元剑雪跨过高高门槛,厚重的朱门便在他身后紧闭。
因先前忙于寻阿素耽误了时辰,一家人皆未用晚膳,此刻见外出一日的元剑雪与阿素皆全须全尾归来,安泰终于有心情命人备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天空竟又飘雪,初如撒盐,不一会竟如鹅毛,簌簌而下,阿素望着天色怔怔出神,琥珀未知李容渊之事,只当她怕冷,将汤婆子塞与她,又命人添炭。其时府中各厢皆烧地龙,温暖如春。
待到上膳,在正厅中规规矩矩跪好,阿素望见随着元剑雪走入,厅门在他身后关闭,却不见李容渊身影。
此时她方知原来耶娘终究未让他进门。然而依照他的性格,定然不会离开。阿素的一颗心止不住沉了下去,外面下着这样大的雪……他又当如何?想到此处连面前摆着的平时最爱的菜肴也黯然失色。
见阿素神色恹恹,什么也吃不下去,元剑雪微微叹了口气,传膳的间隙悄然走到她面前,在她身旁跪坐,执起食案上的青玉盏,将里面她用银箸戳了两下便弃之一旁的鲈脍端起,细细挑了刺又摆在她面前,叹道:“你可知这冬日河鲜来之不易?”
阿素茫然望着元剑雪,只见他认真挽起袖,调了酱汁,娓娓道:“要捕这鲜鱼,需得数十位壮汉,天未亮时便在结了厚冰的湖面上凿孔撒网,待到天明,拖着重逾千斤的绳网走出百丈才能捕到鱼,而其中肉质鲜嫩能做脍食的不过百尾。”
元剑雪拈起薄薄的鱼片沾了酱汁送到阿素唇畔道:“便是这一片,也顶一户人家一月的用度,如你这般浪费,如何对得起渔者辛劳。”
他语气极郑重,阿素下意识张嘴,将那鱼片咽了下去。见她终于开口吃了点东西,元剑雪才有些满意。望着阿兄英挺的眉目微微舒展,阿素忽然有些伤感,幼时她最是挑食,阿兄便是如此哄她吃饭,现如今她已长大,他依旧把她当作幼妹看护
眼眶有些发热,阿素低头拭泪,然而一片原本最爱的鱼脍吃下去,却有腥气携着恶心在胃中翻涌,阿素咳得撕心裂肺,元剑雪也蓦然而惊,将她压在怀中拍着背顺气。
直直灌下一杯温茶阿素才好了些许,抬眸望见一贯自信的阿兄无措的样子,反倒想笑。
元剑雪面上满是疼惜自责,阿素想开言安慰他几句,却见安泰走了下来,将她揽在怀中道:“不想吃便不吃了,阿娘命人煮粥去。”
阿素却并不在意那粥,攥住安泰的手,忍不住央求道:“九哥哥还在外面,我去送些饭食与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闻言神色一凛,阿素方起身,便听上首的元子期淡淡道:“不许。”
从小到大皆被耶娘捧在掌心,未有一事不顺心意,泪意此时在阿素眼眶翻涌,她强行忍住,福身拜道:“身体不适,儿先行告退。”
望着阿素离去的背影,安泰微微叹息,向元子期道:“他终究是要为君之人,我们虽是长辈,怎好一直将人晾在外面。”
她说的自然是李容渊,元子期闻言却冷道:“我也只有一个女儿。”
安泰还欲再言,却见元子期起身走下上座,推门出了正厅,正向阿素闺阁而去。元剑雪握住安泰的手低声道:“阿娘勿忧,让阿耶与阿妹谈一谈罢。”
回到房中,琥珀添了炭,地龙烧得更暖,阿素上了榻,靠在隐枕怔怔出神,想的却是,也不知如今李容渊如何。
然而不过片刻,便听琥珀惊惶道:“郡、郡王。”
阿素蓦然抬眸,见元子期已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粥。
元子期撩起珊瑚帘,在她榻边坐下,阿素赌气别过脸去,元子期微微叹了口气,将安泰吩咐人熬的枣粥放在一旁,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哄道:“怎么,这么大了,难道还要人喂不成。”
闻他语气轻柔,是最疼爱自己时的样子,阿素眼圈一红,心中却觉得委屈,依旧转过身不理,元子期无法,俯身将她抱在怀中,一手端起那碗枣粥,另一手舀了一匙。试了试温度,果真如小时那般喂她吃。
阿素倒有些不好意思,揉着眼睛起身。对付元子期其实她最有一套,乖顺接过那碗枣粥小口小口的吃着,那惹人疼的样子,果然令元子期一颗心也软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低头吃粥,阿素却听元子期轻声道:“你方出生,也是这么瘦瘦小小,乳娘的奶又不肯吃,旁人都说养不活,我和你阿娘却不信,用蜜水一勺勺喂你。”
这事阿素从未曾听耶娘谈起,却可以想象出其中艰辛。
“如今……”元子期望着阿素叹道:“你也长得这么大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道:“世人皆言女大不中留,你方十五,我和你阿娘有私心,想要将你在身边在多留几年,现在看来,却是我们的错。”
阿素心中一颤,握住元子期的手道:“女儿不肖,从小让耶娘劳心劳力,如今还要为我操心。”
元子期怅然笑道:“为人父母,自要为子女计较,如今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自然会有体会。”
阿素下意识抚上小腹,紧紧攥着帕子却不敢抬头,只听元子期严肃道:“你当真喜欢他。”
阿素一瞬间茫然,随后抬眸望着他,思索了许久,终于郑重点了点头。
元子期则仔细打量她许久,从她娇艳的面庞与稚嫩的眉目间寻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坚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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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阿素忽想起前世,也是在他们成亲之后,她才发觉有那么多无法逾越的障碍横亘在他们面前。阿素知道阿耶说的无错,他向来看人很准,然而……这一世,她愿意再信他一次。
望着元子期,她极轻极缓地点了点头,却猛然被元子期拥入怀中。阿素只觉自己被拥得很紧,元子期的声音也微微发颤道:“我的乖女,世间有那么多条路,你却选了最难走的那条,阿耶不愿你日后后悔,更不忍你吃苦落泪。”
伏在他怀中,阿素流着泪说不出话来,许久后感到元子期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声道:“然而我与你阿娘皆不能陪你到最后,这条路终究是你走,需你自己仔细想想清楚。”
说罢又叹道:“只是来日方长,你好好休息,不急一时。“
听了他的话,阿素重重点头,此时她方明白,无论如何,耶娘皆是一片爱子之心。
而待元子期离去后,阿素片刻也无心休息,经历方才之事,她竟无一刻比如今更加清晰确定自己的选择。悄悄唤过琥珀出府探查,阿素只听她回报道:“九殿下未曾离开,依旧等在府外。”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重重叩击在阿素心上。
心跳如鼓擂,阿素急急走出房外,推开门,却被漫天的风雪堵了回来。
实在太冷了些,她不过沾了一丝雪,便觉得指尖都冻得僵了,更何况李容渊已在府外等了半夜。窗外白茫茫一片。连十五的满月也模糊不清,阿素果断下了个决定,披着斗篷便起身去了膳房。
司膳的汤官已撤了火,此时望见阿素也吃了一惊,阿素摆了摆手命他噤声,命青窈重生了火。在跳动着明丽火焰的灶台旁寻了半天,她终于寻到半瓮羊汤。羊肉性热,最是驱寒。阿素想了想,又寻了些生面煮进汤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半个时辰,雪却下得更大了些,琥珀挑着风灯走在前面,阿素一脚深一脚浅跟在后面。出了院子,阿素才发觉府中皆是一片白茫,地上积雪已漫到脚踝,她穿着夹了吴棉的绣靴依旧觉得迈不开步子,虽有青窈扶着,依旧走得跌跌撞撞,抱着一方小罐的手却很稳。
待到府门,监门人望见阿素,惊惶欲拦,却被青窈斥退,唤过家仆艰难拉开朱漆的大门,阿素顶着风雪,吃力地走下石阶,一眼便望见李容渊。
虽在风雪之中,漫天飞白,他笔挺的身姿依旧如松如竹,一眼便望见阿素,眸色蓦然幽深,深深蹙起眉峰。
阿素鼓起勇气走到李容渊身前,却见他沉着面孔,解下大氅仔细抖掉积雪,牢牢将她裹好,又伸手探入自己衣内暖了好久,方才将她重重拥入怀中,似乎不愿将一点凉气过给她。
阿素还未开口说话,李容渊扣着她的腰,狠狠在她臀尖打了一记,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意道:“出来做什么。”
阿素有些委屈,却努力捧起怀中小罐递在他怀中,含着雾气的黑眸望着他,献宝似的轻声道:“你尝尝,是给你煮的。”
李容渊的神情蓦然柔和,睫羽上的雪片化成水珠,随着长睫的颤动沿着五官深邃的轮廓滚落,薄唇微微抿起一个弧度,他从阿素手中接过那个小罐揭开,羊汤鲜美的味道四溢。
阿素紧张地盯着李容渊修长的颈项喉结滚动,见他一口气吃下了小半罐羊肉汤饼,唇畔方展开笑意。
虽然雪下的越发大了,阿素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她紧紧环住李容渊的腰,埋在他怀中,轻声道:“我跟你在一处。”
李容渊蓦然将她搂得更紧,托起她的膝弯一下将她抱了起来。阿素有些惊慌,李容渊深深埋首她颈侧,声音有些发颤道:“不,我舍不得。”说罢竟抱起她走上石阶,是要送她回去的样子。
阿素心中发慌,想从他怀中挣脱,却感到他们不过方走上三级台阶,朱漆的府门豁然洞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罗长史领着一列侍从奔出来,向李容渊道:“郡王请殿下入内。”
阿素心下一松,顿时有些眩晕。
一路将她抱回闺房,琥珀扶着阿素在炭火旁烤着,李容渊揉了揉她的发顶,安抚道:“乖些,等我回来。”
阿素重重点头,李容渊方随罗长史而去。怔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阿素心中着实忐忑。
然而元子期约见李容渊是在书房,罗长史奉茶之后便退出,将门也关的严严实实,不漏一丝风声,没有任何人听得到他们究竟谈了什么。
这场谈话竟从深夜持续到天明,阿素三番五次派琥珀去打探,皆无功而返。
清晨之时,书房的大门依旧紧闭,心中浮现一百种可能,甚至有二人血溅当场的画面。阿素终于忍不住,披衣起身到安泰房中,问了安,央她去瞧一瞧。
安泰自也忧心了一夜,现下不再犹豫,匆匆命人备了早膳,亲自送入书房之内。
阿素在外面悬着心等待,见安泰退出房门之时神色轻松,不禁松下口气,有些急切道:“阿娘,如何?”
安泰揽着她,沉吟片刻道:“我也说不好,进去之时他们在弈棋,无一人与我说话。”
阿素未想到竟是如此,惊讶地睁大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过了一个时辰,房门依旧紧闭,阿素忍不住央求阿兄再去探查。然而元剑雪入内一刻方出,阿素眼巴巴地望着他,却见元剑雪蹙眉道:“阿耶命我去取沙盘来。”
待到元剑雪命四位家仆抬着一方巨大的沙盘入内,阿素才隐约望见书房内元子期与李容渊二人一坐一立,皆望着一张蜿蜒曲折的地图。那地图墨色未干,似乎是新鲜绘制,看字迹,倒像是李容渊的。
阿素心中一动,仔细辨别,发觉那沙盘与地图上所绘的全是长安以西,穿过凉州瓜州,从高昌到伊吾,延丝绸之路向突厥王庭。
一颗心忽然跳得剧烈,阿素知道,他们是在谈西征,原来此前竟都猜错了。
书房的门再次阖上,望着四人才抬得动的那张巨大的沙盘,阿素怔怔想,她只知李容渊一直着意西征,却忘记了,阿耶曾守北疆,自然也有征突厥的愿望,只是赋闲多年未能实现,从他在家中藏起的那张行军沙盘便可见一斑,所有人都只将他当作长公主身边惊才绝艳的驸马,却皆忘了,他也曾是西北第一关的守将。
望着紧闭的房门,安泰也怔怔出神,元剑雪走来,望着她低声道:“方才我入内之时,见九殿下画了张地图,是他少年游历西域诸国时详细探查,他说阿耶曾在北疆数年,此次是来虚心求教,我看他们聊得尚投机,倒插不上话来。”
阿素未料李容渊竟细心如此,一时间百感交集,又听元剑雪道:“阿耶命我去酒窖取他从高昌带回的马乳葡桃酒来。”
安泰闻言惊讶无比,见阿素不解,解释道:“这酒是你阿耶十年前从边关带回,从未取出待客。”
从未见元子期如今日这般郑重,安泰也微微红了眼眶,悄悄拭泪,忙命人去将酒窖中的十年陈酿开封。
第129章129明日宫中来人,便将庚帖换了罢……
王府之中酒窖距地面有数丈之深,那葡桃酒是以高昌特产的马乳葡桃酿造而成,藏于数方木桶之中。安泰领着元剑雪与阿素下了酒窖,亲自拆了封桶的软木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从未见过这情景,不住好奇打量,只觉随着安泰纤长的手指移开,鲜艳的酒液倾注而出,注入兽首玛瑙酒曲中,顿时满室香气四溢,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安泰笑道:“这可不是给你喝的。”阿素不服气地嘟起嘴,心中却是前所未有地欢欣。阿耶既然请李容渊饮酒,大约两个人聊得不算……坏罢?
安泰心情仿佛也很好,将醒酒的兽首玛瑙酒曲放在托案上端给元剑雪,又命人取了冰镇着,另有一组水晶杯供品酒之用。
这次元剑雪入内送酒,出来得倒快,望见阿素一脸急切的神情反倒卖了个关子,但笑不言。
阿素自然不依,拽着他的衣袖闹了好一会,见将她逗得够了,元剑雪方叹了口气,揽过她的肩,微微一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阿耶与人饮酒如此开怀,我瞧他二人是棋逢敌手,你的一颗心,也可以放回肚中。”
他语气带笑,眸色中却含着一丝化不开的怅然,只是这神情转瞬即逝,阿素并不曾注意。她只怔怔松了手,一直以来压在心中的巨石终于被搬了开,倒有些不可置信。
李容渊竟真得了阿耶的认可。
然而细想,这一切又是必然,他似乎天生便有那样的能力,真心要讨人欢心时无人能拒绝,更何况,于西征一事,他与阿耶本应是知己。
阿素心中既欢喜又忐忑,想再向元剑雪进一步打听婚事的消息,却终究难以启齿。元剑雪知她心事,也不点破,只陪她静静等在房外。
然而阿素方在书房外悄悄张望一圈,却忽见已紧闭了一日门扉霍然而开,元子期颀长的身姿迈出房门,陪侍在身边的正是李容渊。
望见阿素,李容渊也有些惊异,见她面色惶然,微微摇了摇手,要她不必太忧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自也一眼瞧见了阿素。瞧他面色严肃,阿素便有些束手束脚,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元子期却未唤她,只向李容渊淡淡吩咐。阿素仔细辨别,方听出他说的是关于粮草辎重调遣一事,不仅心中一沉,看来真有一场战事在即。
阿素正出神,却听元子期叹道:“距我离开北疆已有十年,我知所知,也不过如此,突厥可汗蓄势十年,不可小觑,还需仔细斟酌。”
李容渊郑重应了,却没有离开的意愿。元子期自知他隐忍一夜,只与自己谈西征而不曾言他,自然是要寻一个机会,才将最重要之事抛出。
不徐不疾,不骄不躁,每一步都走得极沉稳,不提别的,元子期颇有些倾服他动心忍性的好耐心,如今能做到这般的年轻人,实是太少了。
果然,待他说完话,李容渊便肃然而立,轻声道:“另有一事,请郡王应允。”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阿素蓦然睁大双眼,只觉手心全是汗,元子期扬起唇角望着李容渊,神色却并无意外,仿佛等他开口已等了许久。
元子期虽未说话,立在那里却不怒自威,极有威势,然李容渊却临危不惧,直言道:“请成全我与表妹的婚事。”
阿素下意识攥紧腰间的宫绦,李容渊似乎也有些紧张,阿素隐约能看见他的手指曲起又松开,骨节分明,然而许久也没有等到元子期的答复。
他沉沉的目光在李容渊身上逡巡许久,方微微启唇,李容渊一瞬不转望着他,却听他淡淡道:“此事再议。”
和缓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方才的言谈甚欢仿佛不过是幻觉,阿素的一颗心直往下沉,李容渊似乎也未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竟怔在那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厢对峙,一列入府来迎的魏王府侍从皆已握住佩刀,却被李容渊牢牢压住,他也极擅应变,见元子期竟不以套路出牌,果断应变,随即撩起澜袍在他面前叩首,沉声道:“请您应允。”
周遭之人无不震惊,阿素的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前世为帝,膝下万金,只跪皇天后土她从不见他在何人面前下跪,然这一次李容渊跪着却挺得很直。
元子期居高临下打量着他,冷淡道:“起来罢,我受不起。”
依旧是不应的样子,见元子期漠然转身,将李容渊晾在原地,安泰心下焦急,然而方迈出一步便被元剑雪拉住,他望着安泰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且听阿耶如何说。”
元子期虽冷漠,李容渊却并不气馁,沉声道:“岳父大人不允,我便不起。”说完再拜。
那一声岳父引得周遭目光皆落在元子期身上。见他全然豁出去,不达目的不罢休,元子期终于转身,深深打量了他许久。
李容渊神情坚毅,在元子期的逼视之下也丝毫未退缩,阿素的双眸则睁得极大,却是一般坚定。元子期蓦然望向阿素,又缓缓转向李容渊,与他目光交汇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轻声道:“你需得,答应我三件事。”
惊喜来得突然,阿素几乎不敢相信元子期说了什么,李容渊似也不可置信,时间仿佛凝滞。幸好他机敏,即刻俯身拜道:“定当谨记。”
元子期缓缓走到李容渊身前,他声音极轻,远处的阿素无从分辨他说了什么,只见前两件事李容渊应得极果断,神色郑重。然而说到第三件事时,李容渊却眸色一深道:“不,我不答应。”
见他毫不退让,元子期望着他沉声道:“不写和离书也罢,你需应我,若有一日过不下去,不要冷待她,许她归家。”
闻言,阿素的泪水顷刻而出,知道元子期即便并不看好这桩婚事,仍旧为她考虑得极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李容渊却轻声道:“不会有那一日。”望着元子期,他一字一句沉声道:“此生永不相负,若违此誓,有如此刃。”说完抽出佩剑,将其折为两段。
在场之人皆惊,阿素含泪望着李容渊,却说不出话来。元子期似乎便要他这句话,低声道:“一诺千金,记住你答应过的我的话。”
李容渊深深回望着他,轻声道:“未有一时敢忘。”
又望了李容渊与阿素极久,元子期方向安泰淡淡道:“明日宫中来人,便将庚帖换了罢。”
说完他似极累,步履极缓地向外走去,安泰赶忙上前扶住他,李容渊犹自未起身,只怔怔望着元子期的背影。
阿素也有些脱力,被元剑雪牢牢揽在怀中。安泰一面扶着元子期向外走,一面向元剑雪吩咐道:“带你阿妹回去罢。”
李容渊起身,想扶着阿素,却见安泰蓦然停下,望着阿素与李容渊沉声道:“迎亲之前,不许再见面了。”
阿素含着泪重重点头,回眸最后望李容渊一眼,转身随元剑雪而去。
望着阿素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李容渊激烈的心绪方终于平静,他不经意抬眸望着尚且飘雪的天空,一枚晶莹的雪片正落他在掌中。
李容渊蓦然阖掌,似要将命运牢牢握在掌中。冰雪渐渐在他掌心消融,也预示着离寒冬真正褪去的也不远了。
因十五日后是元日,婚期便向后推了半月多,选在正月十六这个钦天监占卜出的好日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德妃依旧嫌太仓促了些,皇子娶妇,长公主嫁女,依礼,哪一件不得至少有半年的时间来操持,况且,李容渊如今封亲王,风头甚至压过有名无实的太子,单册妃之礼一项,便不是一月半月能忙得完的。而更令德妃惊喜的是,华鹤将这事报与景云帝,也不知说了什么,陛下竟爽快许婚,又给了元家许多赏赐。
后宫之中皆传景云帝早日便想与妹家结一桩亲事,因永仙入观,与元家的婚事不作数,这一次景云帝是有意向长公主示好。而德妃心中却知,景云帝大约更多是为了对李容渊有所补偿,毕竟当年的事……而且近日后宫之中总有宸妃魂归的传闻,景云帝想起旧日之好,便对她所出之子生出歉疚。
然而若真依娶妻那位意思,即便短短一个月,也尚嫌太长了些。李容渊原本定在今年之内完婚,而德妃一算,只有十来日的时间,也太匆促了,万万不能同意。
德妃原本想在钦天监挑来的吉日中选个仲春时节春暖花开的日子,然华鹤却在他身边提醒道:“德妃娘娘怎的忘了,尚药局那边……”
华鹤这么一说,德妃便想起,医正诊出元家这位小县主已有身孕,这婚期自是越快越好。于是只有一月便一月,她也勉强答应下来。
只是德妃忧心的是,这件事不只她这里得知,恐怕早已有流言传出去,如今李容渊万众瞩目,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尤其其余几位王妃,面上不说,却实是对这桩景云帝也重视的婚事羡慕嫉妒得紧。虽知元家这位县主出身镇国长公主府,是她们攀也攀不上,但却她不过是养女,又隐约得知奉子一事,自有意无意,多有议论。
想到此处,德妃在心中暗叹,自己还糊涂了些,早该从源头截留,将这消息封锁了去了,日后新妇过门,难道要被这些出身世家贵女的妯娌们压一头不成。
只是德妃在心中忧虑,嫁女的元家却似一点不急,甚至要再将婚期推迟一月。李容渊自不应,只能由她从中调节,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好在自从定了亲,元家与她这亲家关系也近了许多,待德妃第三次上门,总算终于未再冷场,安泰笑着将她迎入正厅,德妃在首席落座,接过身边侍女递的茶抿了一口,便望着另一侧安泰与元子期,要与他们细细商定婚事,尤其是聘礼与嫁妆详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130章130议婚
元家封地在宁州,本拥一州之众,又因此前平叛有功,加封三千户,满京畿望去,诸王不及,即便有百年积累的各世家也难与匹敌。
德妃自然知道元家家底丰厚,嫁女自不吝惜,这几日她隐隐听闻,为新妇打造的那辆婚车,单取材便花费万缗,更无论数百位工匠日夜不眠所花费的工时。而新妇的翟衣便更不寻常,非一般织品,而是以一种产自东海之滨的精丝织造,寸缕寸金,其上纹饰由百位精挑细选的巧手绣娘绣成。
因而于聘礼一事,德妃也着意与内府商议,禀明景云帝,破例又在原有那些上添了彩绢百匹,明珠十匣,玉壁二枚,金银器若干。今日她来,便要在纳征之前先与元家商议好,再之后的请期是定好的日子,双方心照不宣,不过走个过场,最后便是迎娶新妇。
待德妃命身边的侍女将礼单递过,安泰看后倒无异议,依祖制,皇子娶妇不宜铺张,如此已是景云帝格外加恩,倒是给足了脸面。况且礼聘不过走个形式,总不能因此便掏空了家底。
见安泰微微颔首,德妃一笑,却听元子期淡淡道:“且慢。”
德妃蓦然望向他,只见元子期将单子折了,望着她,但笑不语。
望见他的表情,德妃心中一沉,元子期的水盐不进,她是领教过,看样子,对这份聘礼他不甚满意。
想到此处德妃却微微有些讶异,如元子期般淡泊名利,为何会着意在意嫁女时的聘礼多少?虽心有疑惑,她依旧未迟疑道:“那依驸马之意当如何?”
德妃自忖元子期的心事她猜不到,还不如直接将问题抛回给他。果然,元子期也不卖关子,缓缓伸出手,竖起三指摇了一摇。
德妃顿解其意,他竟是要三万缗的聘礼。一缗为一贯,即一千钱,可以买一匹尚好的绢,三万缗便是三万匹绢,是原来聘礼的十倍不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多了些,但也尚可承受,德妃笑道:“无妨,即便三万缗我也做主应下。”
然元子期闻言却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德妃蓦然睁大双眸,难道他说的竟不是三万,但又不像是三千,难道……有一个念头忽然从她心间冒出,元家竟是要索取三十万缗的聘礼。
三十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京畿地区最富庶的县,一年的税收也不过十几万。想到此处,德妃额上也微微冒起冷汗,她沉声道:“可是要三十万?”
安泰也极惊讶,回眸望着元子期,然而在旁人面前她从不驳他的面子,虽有疑惑,却也牢牢藏在心中。
然元子期却微微叹了口气,似不愿再与她绕圈子一般,淡淡道:“三百万。”
德妃闻言几乎要晕厥,完全不敢置信,他不过嫁一养女,便敢狮子大开口索要三百万缗的聘礼,相当于一州整年的税收,便是国库每年支出相抵,剩下钱也不比这多出太多,这便是要倾国倾城。
紧紧攥着帕子,德妃望着元子期,沉声道:“驸马可是在说笑。”
然元子期神色淡然,并没有玩笑的意思,望了她片刻,端起案上的顾渚紫笋,微微撇开浮沫,抿了一口道:“三百万,不用多,自也不能少。”
德妃蓦然起身,压抑着怒气匆匆告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安泰惶急地望着元子期道:“元郎?”
元子期却微笑道:“勿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到太兴宫中平息了半日,德妃才渐渐消气,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元子期葫芦中卖得是什么药。李容渊闻讯入宫,德妃将聘礼的事情讲了,忧心道:“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离定下的婚期越近,且不说难以凑齐这么些钱,即便凑得齐,时间却来不及。然李容渊的神情却并无惊讶,反淡淡道:“阿娘应下无妨,定在十日内凑齐礼金,先前定下纳征之期也不必变。”
闻李容渊语气笃定,德妃到觉他像是早知元子期不会如此轻易放他过关一般,现下听闻不过索要三百万而非悔婚,倒似令他松了口气。
第二日,元氏女许婚魏王,元家竟索要三百万缗聘礼的消息便在长安城中传开,街头巷尾皆热议,到底是何等天仙一般的小娘子,才值得倾尽家底娶之。而先前关于元家匆匆嫁女内情的流言却少了许多人信,毕竟有底气索取巨额聘礼,定是拿捏得准自家女儿不愁嫁。
而西京之中先前嚼舌根贵女命妇显然也被这奇闻所惊,言语间自也多了几分斟酌。就在世人皆对元家这位待嫁的倾国之女万分好奇时,魏王府中却来了一位不素之客。
如今虽蒙李容渊之荫做了八品万年令,又任魏王府幕僚,姜远之见李容渊却并无见到顶头上司般的恭谨,反而啧啧道:“想我那元世伯真是狠心,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他知道你先前掏空了家底,却要逼你拿出这么多钱来,不得不说,对你这女婿是爱之深,责之切。”
李容渊淡淡瞥他一眼,不理他调侃,只静静拨弄算珠,细细沉吟。
见他第一次如此一本正经地算起账来,姜远之将账册从李容渊手中抽出,叹了口气道:“可我元世伯不知道,如此一来苦得还是他的好侄儿,要替他女婿筹钱去。”
见姜远之在案前另一侧坐下,翻开账册,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李容渊不禁微微露出笑意。
然而不过算了片刻,姜远之便抬头,郑重道:“殿下,若我没算错,咱们是真的拿不出这么些钱来。”
那日德妃含怒离去之事自然也惊动了阿素。她从青窈处听说,元子期向李容渊索要三百万缗的聘礼,也惊得再坐不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曾替李容渊管过账册,知道三百万虽不是个小数目,但于李容渊而言,也并不太艰难,他不仅有多年经营所得,更掌握着高昌麴氏的一笔秘密财富。
然而如今,这些积蓄都在吴地的叛乱之中被消耗掉了。当日是李容渊用百条船将钱粮辎重运到吴地,在解了元子期之围,且其后又资助叛军,自导自演一场叛乱,逼反了高氏一族,从而将他们彻底铲除。
阿素一直有些疑心,这事本是阿耶、李容渊与姜远之商量好的,而为何阿耶会和李容渊有联系,自然是因为有姜远之在其中牵线,若是如此,那阿耶应对李容渊的家底一清二楚,如此,竟还要他拿出这么多钱来。
想到此处,阿素心中沉沉,思来想去只能与阿娘商议,然方到安泰房外,便听见里面传来言语之声,像是正在说此事。
原本公主驸马应分居,然而自家耶娘却恩爱十分,这么多年同起居,从未争执,此时阿素却听安泰沉声道:“大周祖制,百官嫁女所收聘礼不过彩绢百匹,皇兄虽为元家破例,我们却不该索如此重礼,任外间皆流言纷纷。”
元子期叹道:“既做,便让他们说。”
安泰低声道:“我自知夫君是为了阿素,唯恐她嫁入皇室,姑舅难侍,妯娌不平,只是夫君一世磊落,我却恨他们玷污了你的名声。”
元子期微微一笑道:“这些不过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像是想起一般,安泰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是不是夫君此前便想好,先前那次一石二鸟,既逼高氏至绝境,又着意掏空小九的家底,这次借机考验于他?”
元子期但笑不语,只取出此前在狱中捡起三根柴草中的最后一根折断,轻叹道:“先前哪想得到今日竟成翁婿,不过制衡,只是如今他既做了我的女婿,怎会这事做不好?”
阿素闻言不由默默腹诽,心中疑惑已解,但见耶娘恩爱,却不好打扰,只默默退出房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31章固魂阿素认真望着那块碧玉,只觉非同……
景云二十六年的季冬,靖北王府却比往年都要忙碌,不仅要为即将到来元日大贺预备,更重要的是来年正月十六便是长公主夫妇嫁女的日子,新妇的嫁妆、婚服、车马与鼓吹都皆要仔细备办,府中成百婢女家仆穿梭如流,却井然有序。
然阿素心中却有一丝紧张,此前德妃挟怒离府,后李容渊遣朱雀亲来,应下了三百万缗的聘礼,自那之后她便再未得到任何消息。再过五日,便是纳征的日子,若是到时候还凑不齐这笔钱,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阿素自知元子期既拿定了主意,那便没人能劝得动他。她也曾想过筹些钱与李容渊贴补,然而在家中她虽过得衣食无忧,却未攒下什么零用钱来,即便有些积蓄,不过杯水车薪。况且,这次耶娘将她看得很紧,再没有机会与李容渊见一面
唯一一次,阿素向忽然登门的姜远之打听,却从他讳莫如深的表情中探听不出一丝消息来。而且那次姜远之与阿耶谈了很久,阿素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些天阿素察觉自己的身体也有了些细微的变化,虽尚不显怀,但每日晨吐却折磨得她清减许多,原本圆润的小脸如今下颌尖尖,惹人怜爱。
安泰看在眼中,急在心上,每日为她进补调理,连医官都换了好几茬,也不见好,只许她静养休息,更不许她迈出房门一步。
靠在隐枕间,阿素轻轻抚着小腹,薄薄的肌肤下正孕育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想到此处她只觉得心中柔软许多。
想来前世她也是在景云二十七年出嫁,不过那时是盛夏,阿耶离世,阿兄远行,她被四个嬷嬷扶着上了婚车,束缚在厚重的婚服中颠簸了半日,黄昏时方到了景云帝为她与李容渊新赐的府邸。
浑浑噩噩行了礼,那些宾客在喧哗什么阿素一个字也未曾听清,直到被送入新房,她僵硬着的身体也未曾放松下来。攥着纱扇跪在榻上,阿素等了许久方听到外间声响。
沉稳的步伐在屏风前停驻了许久,阿素心中发沉。这婚事原是阿娘做主定下的,他心中许是不愿的,即便他们幼时有些情谊,也都是过去的事,若他要她独守空房,她也毫无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还未待阿素反应过来,已有人大步走到近前,身边的喜娘慌忙将她挡在身后,却被一把挥开,好在这点时间已够阿素以扇掩面,只是透过薄薄的纱扇,隐约能望见他英挺的眉目,阿素忽然有些羞怯,微微低下头。
喜娘很快端来合卺酒,交杯而饮的时候衣袂牵连,男子气息混着白檀的香气漫了上来,不知是热还是酒力,阿素的面颊有些发烫,她悄悄抬眸望了他一眼,发觉李容渊也正在望她。
他似乎饮了不少酒,眸色颇深,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阿素仓皇垂下长睫,纤细的手腕却忽然被握住,李容渊的动作颇有些粗暴,撕开她的婚服,将她从厚沉的重衣中剥了出来,喜娘见状即刻退下,她顿时手足无措,攥着衣襟慌忙缩向榻角……
模糊的回忆被蓦然传来的声响打断,阿素恍然抬眸,正见元剑雪走入房内,望着她面上带着犹豫,低声道:“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阿素惊而抬眸,一颗心却向下沉,她直觉这事是与李容渊有关,沉声道:“阿兄莫瞒我,可是有了什么变故?”
元剑雪叹了口气,在她身畔坐下道:“本不想扰你,只是我担心这件事你若是从旁人处得知,恐更忧心。”
见阿素屏息望着他,元剑雪也不绕弯子,直言道:“还不记不记得,当初吴地之乱,九殿下曾悄悄命人领百条快船,携辎重下了吴地,其中的粮草是送与阿耶,而甲兵则悄悄援助叛军。”
阿素点头,只听元剑雪低声道:“如今这事被人查实告发,中书令崔泯忽发难,联合与他亲近的监察御史写了弹劾的奏表,今日朝会后九殿下被唤入紫宸殿,名为留中,实为软禁。”
阿素一惊,万万没想到事情竟演变至此。见她惊惶,元剑雪又宽慰道:“好在他们尚无实据,不过两方僵持,看陛下取信于谁。”
阿素急促道:“这事,你又从何而知?”
元剑雪叹道:“今日姜远之来,我听到他与阿耶叙话方知,便想着先与你透一点底,免得届时风言风语令你无端忧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心中一沉,果然,就知道姜远之每次来都没好事。她即刻坐起身,元剑雪按住她的肩,沉声道:“做什么。”
阿素挥开他的手,披衣下榻,望着元剑雪道:“我去问个清楚。”
元剑雪无法,只得随她而去。
急匆匆走到元子期书房外,阿素果然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低语。不顾通传推门而入,阿素正听元子期道:“若是连这事也做不好,也不必做我的女婿。”
而姜远之伏拜在他面前,看样子是请援被拒。阿素知道姜远之所求之事一定与李容渊有关,想到此处不免忧心,望向元子期的目光也不由带上惶急。
望见阿素元子期也是一怔,即刻起身向她而来。待元子期走到身边,阿素只想撒个娇,求他应了姜远之所求之事。像知她在想什么一般,元子期打断她要出口话,淡淡道:“在这世上,做我的女儿只有无忧无虑,做儿子便要吃些苦,而做女婿,更讨不到好处去。”
闻言元剑雪下意识摸了摸鼻梁,阿素心中一沉,知道他已打定主意要袖手。
见元子期负手而立,姜远之自知他要送客,只能告辞。待姜远之走后,望见阿素委屈神色,元子期捏了捏她的小脸,叹道:“我的乖女还未嫁人,一颗心已经给了别人。”
阿素倒有些不好意思,还想再磨,却听元子期叹道:“难道……你不信他?”
阿素茫然抬眸,难道阿耶的意思是……李容渊自有化解的法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沉吟着走出书房,阿素方发觉姜远之并未走。望见他神色凝重,又似在等人,阿素便知他定然有话要对自己说。
虽对姜远之极为不喜,阿素还是请他到客室落座。主宾分坐,阿素便听姜远之沉声道:“有一件事,还需县主相助。”
阿素自郑重点头,然姜远之望了她许久,却又不肯开口。
阿素有些着急,不禁道:“如今究竟情况如何?”
姜远之起身,负手而立,片刻后方道:“如今也并非难解之局,赵王虽知内情,却鞭长莫及,想要将罪名做实也不容易,唯一棘手便是,那百余条船如今确在吴地,想必陛下已派人去查,只怕纸包不住火。”
闻听“赵王”二字,阿素顿时了然,中书令崔泯先发制人,果然是与赵王事先沟通,恐怕这一次他们是冲着储位来的,只要先扳倒李容渊,之后东宫中有名无实的太子便不足为惧。然姜远之的语气沉着,似已有应对之法。
阿素并不插话,果然听姜远之继续道:“如今只要让这些船悄无声息地消失,查无实据,他们自兴不起风浪。”
然而百余条船,烧不得,沉不得,如何要它们消失的干干净净,阿素不禁陷入沉思,却听姜远之道:“这事做起来也不难,令船顺流而下,流入东海,先前雍王曾与东瀛人私下交通,以铁易金,只要这些船开到东海之滨,便可装作是向东瀛走私之船,将这锅甩出去。”
阿素打断他道:“听说长江沿岸皆有卡口,这船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岂不皆是一清二楚。”
姜远之转身望着她道:“自然不能走官运航道,需取道云中郡,沿丹江下东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知道丹江与长江交汇在丹阳,水流湍急,又布暗礁,向来难以行船,因此也并没有设卡,无疑是一个转移船的好路径,只是……
她望着姜远之迟疑道:“别的船走不得,难道我们的船就走得?”
姜远之微微一笑道:“听闻云中陆氏有一张水经图,详细记录了丹江中的湍流暗礁,只要有了这张图,一切便迎刃而解。”
阿素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未料到姜远之竟将主意打到了云中陆氏身上。陆氏原也是吴地四姓裴王桓陆中的一支,曾出过一位经天纬地之不世之才,元氏皇族统一北方之时,曾强留他于长安为相,正是因他执着不懈,才实现了当时共分天下的元、桓与姜三家的瀛台会盟,为日后山河的统一奠定了基础。
世人皆言若得陆氏后人辅佐,便得一半天下,然陆氏族规极严,有一条便是若无明君绝不出仕,因此族中奇才虽多,却自本朝来便迁至云中郡隐居,与世隔绝。如此孤傲,显然并不好相与,阿素不知,姜远之何以有自信,能请的动云中陆氏的后人。
阿素犹疑地望着姜远之,却见他从腰间的蹀躞带上解下一块碧玉,郑重放在自己面前。
阿素认真望着那块碧玉,只觉非同寻常,幽深的碧色如同一层层漩涡卷入中间圆孔,叫人移不开目光,直将魂魄吸入。
她心中一颤,便听姜远之淡淡道:“并不瞒你,我并不姓姜,而是姓桓。”
阿素蓦然抬眸望他,心道果然如此,然而却未料到姜远之竟如此坦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缓缓打量着他沉稳的神色,阿素只见他薄唇开阖,似陷入回忆中,轻声道:“我的曾祖母姜氏夫人与陆氏相交,得此馈赠,后她将此玉分做两半,给了自己抚养长大的两个孩子,而这两个孩子,一位是我的祖父桓谦,另一位便是你的祖父元衡。”
阿素蓦然睁大眼睛,自知姜远之说的无错,她的祖父确是由他的舅母姜夫人抚养长大,然他却未听说分玉之事,而望向那片碧玉,阿素也丝毫看不出其上有一丝分开裂痕。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姜远之低声道:“此玉唤作碧血,大多人都只知,持此信物便可请云中陆氏答应一件事,却极少有人知,最初我的曾祖母得到它,究竟是为何?也就是说,这玉真正的功效,究竟是什么?”
阿素望着他,茫然重复道:“是什么?”
姜远之眸色深深望了她许久,方幽深道:“此玉,可固魂。”
第132章碧血我想阿翁,应该也盼着它物归原主……
阿素的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望见她讶异的神色,姜远之微微一笑道:“怎么,难道你竟不知?”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随手拈起碧玉握在掌中摩挲,阿素十指紧紧相绞,片刻后方艰难道:“你此言何意?”
像是不满她的回答一般,姜远之轻嗤一声,将面前的几案一推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究竟是谁?”
阿素心跳得极为剧烈,下意识向后而退,望着俯身而下的姜远之,低声道:“我……”
然而停顿了许久,终究开不了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阿素惊惶的样子,姜远之微微叹了口气,在她面前重新跪好,手中捏着那块玉,仔细打量着她,似在沉吟。
许久后阿素方抬起头,艰难地开口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姜远之既如此之言,自然早知她不是五娘,只是阿素却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如何露出了破绽。
如同听到了一个极傻的问题一般,姜远之轻描淡写望了她一眼,淡淡道:“起初李容渊待你殊众,我便起了疑心,他那般冷情之人,为何竟会对你上了心,只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长公主与你认了亲,我才恍然顿悟。”
“顿、顿悟了什么?”阿素紧张地望着他,直觉喉咙有些发干。
姜远之狡黠一笑,叹道:“自然是顿悟,其实你根本不是沈五娘,不是四品官员庶出的女儿,而是三年前与五娘一同落水夭折永宁县主,长公主夫妇的亲女,李容渊的表妹,所以才得如此恩遇。”
“你说,是也不是?”
闻听姜远之竟一口点破自己的身份,阿素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沉默了许久,并没有否认,只轻声道:“如此怪力乱神之事,为何你竟肯信。”
姜远之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叹道:“这也无甚稀奇,离魂一事,我祖上先人亦有此经历,后来她将此经历写成笔记,我幼年之时便曾读到过。”
阿素闻言,极惊讶地望着他。见她不可置信,姜远之握住那块玉。在她面前微微一晃,轻声道:“我的曾祖母最初得到这块玉,便是因离魂日久,魂魄归体之后做固魂之用。”
未料到他竟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讲得这么寻常,阿素瞠目结舌了好一会,方开口道:“魂魄归体难道是说是说,你祖上先人,魂魄又重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说完又望着她,低声道:“虽然她与你境况不同,但这玉对你们的效用却是一般,可宁神安魂。”
姜远之说完便眸色深深望着她,阿素反倒有些茫然,迟疑道:“所以……?”
姜远之顿时不耐,沉声:“所以,如今你安然无虞,定是因将另一半玉随身所佩,是也不是?”
阿素顿时怔住,迟疑道:“我没有……”
像是并不信她所言,姜远之沉声道:“你再……好好想一想。”
阿素蹙眉思索了好久,依旧没有一点头绪。见她不语,姜远之面色微沉,叹道:“元世伯说不曾得知,你也说未曾见过,难道元家真的不曾有另一半玉不成。”
他虽带笑,但笑意未到眼底,语气咄咄,阿素不知如何辩解,怯怯嗫嚅道:“我真的不曾见过……”说罢又拿起那块玉,只见它通体碧绿,中有小孔,却没有一丝裂痕,不由迟疑道:“这玉完好无损,为何说是半块,瞧着倒不像缺了什么……“
姜远之闻言打断,嗤道:“也罢,想来这世上终究多情要被无情扰,想来无人将他放在心上,倒是我无事生非,告辞。”
他指的自然是李容渊,想到如今情势,阿素心急如焚,拦在姜远之身前,红着眼眶,颤声道:“你再等一等,即便我身上没有,也定寻出来给你。”说完,起身疾步向外走。
推开房门走出时,阿素只觉姜远之的目光牢牢落在她身上,沉重的期许令她步履蹒跚,而想到这玉是救李容渊的信物,心中更是万般焦灼。
只是殚精竭力在王府中寻找了半日,却一点也不曾见有什么祖上传下来的碧玉,待夜幕降临,姜远之也不知何时告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心中如同压着巨石,阿素恹恹在榻上倚着,安泰推门而入之时正见着情景,将手中端着的补气养血的红豆羹放在一旁,在她身边坐下,握起她的手轻声道:“可是又不舒服了?”
阿素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阿娘,你可知道,阿翁当年可留下什么特别的物事?”
安泰笑道:“怎么想起问这些?”
阿素睁大黑眸道:“阿娘可是想起什么?”
见她急促样子,安泰叹道:“倒是没有的特别,只是那时你阿兄方满周岁,抓周时抓了你阿翁随身佩的一柄匕首,后来你阿翁临终前,便将其给了你阿兄……”
安泰话未说完,阿素的一颗心便狂跳起来,她知道阿兄那柄红宝银匕首,前世最后一刻她将它带在身上,这一世落水醒来那匕首竟也在身边,莫不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阿素即刻下了榻,连鞋履也顾不上穿便向外奔去,却被安泰蹙眉拦了。见她挣着要阿兄。安泰无法,只得命人去唤元剑雪。
元剑雪闻讯来了,阿素急促道:“你的那柄匕首可在?”
此前这匕首她一直带在身上,后来落在永仙面前,被当作她与阿兄有私的证物,再之后阿素便不知这匕首的去向。见她急切样子,元剑雪安抚道:“莫慌,是我收着的,怎么?”
阿素顿时放下心,果然之后又被阿兄悉心收好。元剑雪将那红宝银匕首取出,望着她,微微有些怅然,低声道:“这柄短刃是阿翁当年留下与我,三年前丢在东苑猎场,未想到竟是你捡到。”
阿素在如今也分不清,这匕首究竟是她从前世带来,还是恰巧当日就丢在她身旁,只是无论如何,这便是天意,是注定缘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到此处阿素接过那匕首,握在手中仔细摩挲,短柄上阴刻的花纹繁复,刀鞘熠熠生辉,其上有一颗硕大红宝。
望着那颗鲜红的宝石,阿素忽然心中一动。姜远之说那玉唤作碧血,但只见碧不见血……她用力抚着刀鞘上的红宝,望着元剑雪道:“帮我将它剜下来,好不好?”
元剑雪闻言一怔,倒没有迟疑,拔出匕首,用刃尖抵上宝石下端。安泰见状嗔道:“你阿翁留下的东西,怎好如此糟蹋。”
阿素轻轻抚着那红宝光滑的切面,低声道:“我想阿翁,应该也盼着它物归原主罢。”
翌日清晨,阿素便命人备了牛车,向着长安城西的辅兴坊去,她此前曾隐约听说,姜远之便是在那处置了宅子。果然,到了门外有小童接引,因是休沐,姜远之竟真在家中。
见了姜远之,阿素便取出匕首上剜下的红宝,又拿起碧玉,果然刚好可将红宝严丝合缝嵌入碧玉中间的圆孔之内。无边深碧中一点血红,艳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望着手中完璧之物,姜远之也似不可置信,怔怔出神了半晌,方道:“原来竟是如此。”
阿素望着姜远之,轻声道:“那便请你持这信物到云中郡走一趟,向陆家求取水经图。”
姜远之闻言,望了她许久,方叹道:“你竟……”
阿素打断他道:“无妨。”
姜远之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说不好,你的命是与这碧血玉绑在一处,我若带去陆家,怕是再要不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并非没有想过此事,此前阿兄的匕首一直在她身边,之后虽又回到阿兄手中,但她已认亲归家,总之也未离得太远,还真有些疑心,自己安然无恙,是与这银匕首上的血珠有关,只是为了李容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事不宜迟,阿素道:“莫管我了,快些去快些回罢。”
姜远之仔细将她打量了许久,蓦然握紧手中的碧血玉,转身向外。路过阿素身畔的时候,停顿了一瞬,低声道:“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望着他的背影,阿素轻声道:“若是……若是我有什么不好,这件事千万别对他提起。”
知道她说的是李容渊,姜远之身形一顿,接着大步向外走去。
第133章揍他下一瞬姜远之便倒下了,半边面孔……
云中郡距长安有两日的路程,姜远之告以病假,匆匆离京快马加鞭,第二日黄昏时便到了云中郡郡治所在。
姜远之将路引交与当地郡守,那守官望着远道而来的京官惶恐十分,恭恭敬敬将姜远之送进驿站,又与他谈起在此隐居的陆家。
自吴郡迁来云中,陆氏一族居于此处已有数十年,平素鲜少与外界交通,因此守官也未知其详,只派人与他引路。姜远之不敢耽搁,连夜入山,又走了十里水路,方才在山谷中寻到了陆氏一族聚居之处。
原以为隐居清苦,姜远之实未料到竟如置身世外桃源。此间奇珍花木繁盛,建筑恢弘,又修筑有各类工事,供给生活所需。此间之人,晴耕雨读,一片怡然。
更令姜远之惊讶的是陆家现任家主陆危流实为年轻,不过十四。见他携碧血而来,陆危流将那玉接过握在手中摩挲许久,久到姜远之以为他会拒绝自己的时候,这位持重的少年方眸色深沉望着他道:“不错,此乃先人遗物,却不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他认下,姜远之自不客气,将来意说了,陆危流也不犹豫,即刻命人去将他要的水经图取来,只是待姜远之要再取回碧血时,陆危流微微一笑,转手便将那块玉收入袖中。
姜远之眯起眸子,目光在对面未及弱冠的少年身上逡巡,他心中早有预备,陆家自然不是好相与的,此次前来恐怕这玉是要不回来了,却没想到陆危流竟转手便将这稀世罕有的宝玉丢了出去。
当其时他们正站在一处山崖之上临着溪涧亭阁间,陆危流一松手,那块碧玉便坠入万丈深渊,许久之后姜远之才听到“扑通”一声,是玉石落水的声音。
即便丢了如此贵重之物,陆危流面上也无一丝心痛,反倒释然道:“如此便了结,想必先人泉下有知,也再无牵挂。”
姜远之有些佩服他的洒脱,目的已达成,他自不便久留,抱了拳便做告辞。果然陆危流也未挽留,伸手一让,是不送的意思。
姜远之出了山谷,带他来的向导正在等在谷外,见他全然无恙,方彻底安下心来,姜远之这时才知,因陆家隐居之处外布置许多机关,当地人一向认为其间危险重重,轻易不敢靠近。
原来他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想来陆危流在城中布了眼线,早知他要来,已将机关撤去。想到此处,对于这位不过十四的少年,姜远之倒越发好奇。
离开云中,姜远之并未返回长安,而是以飞鸽将水经图传到吴地。待吴地的船工按照图中所载,将此前李容渊派去的数百条船下丹江,开到东海之滨,刚好避开了朝中派到吴郡检视的巡察御史。
那巡查御史自未在吴郡寻到所谓魏王与叛军勾结谋反的证据,正要返回长安的当口,却收到秘密检举,在东海之滨有雍王与东瀛暗自交通,输送精铁的船只。
巡查御史不愿无功而返,便将此事奏报朝廷,景云帝大怒,关押了在四方馆留学的东瀛质子熏君,其时东瀛的天武天皇惶恐不安,命使者奉上大量岁币,才得以赎回熏君,便是后话不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当姜远之安排好一切,化险为夷,返回长安,不过距离他离开仅过了三日。又过了两日,巡察御史的加急密报传来,所谓魏王勾结叛军谋反一事,不过子虚乌有,被留在宫中的李容渊回到自己位于丰乐坊的府邸之时,刚好过了五日,是原定下要向元府纳征的日子。
而阿素得知这消息,既欣喜,又忐忑。欣喜是因为李容渊终得释,忐忑的是,因耽误了些时日,恐怕聘礼难以凑齐,若按阿耶的性子,这婚事还做不做得数都难说。
想到此处,阿素蓦然垂下眸子,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姜远之回返之时便告知她那碧血玉已被陆家收回,又做不经意询问她身体状况。
说来也怪,阿素原本已做好了离了那块玉身体便会不适的打算,却未料到这几日她吃睡皆与平日一般,未见一点异样,倒让她有些疑心,事态究竟有没有姜远之说的那般严重了。
正在阿素辗转反侧之时,日已过午,依旧不见有人上门,安泰聘婷走到正在书房展卷而阅的元子期身旁,好生劝道:“听闻今日皇兄已放小九回府,想来时间仓促,哪能立凑得出三百万缗之多的钱财来,如今人没事便好,礼金可少要些数目,先将婚事办了,日后只要他们过得好,也是我们作耶娘的福气。”
闻言,元子期阖上书卷,微笑道:“怎么,还未嫁女,倒先疼起女婿来了。”
安泰娇嗔地望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们做长辈的,怎好一昧与小辈为难。”
元子期轻叹道:“你太小瞧你这侄儿,只怕不多会,送聘礼的人便会来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便听萦黛入内通传道:“内侍监华鹤执雁而来,又领数十车彩钱正在府外等候。”
安泰极惊讶,万万没想到这笔巨额礼金,最终竟是景云帝出的。命萦黛将华鹤请进来,安泰望着元子期,眸色极亮道:“夫君真料事如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轻笑道:“你以为你那侄儿肯吃一点亏?此次被人构陷,我便有些疑心是他故意为之,果然不过五日便平反,想来此前他已知诸王蠢蠢欲动,故意露出些破绽,那几位便如嗅到血腥的蝇子般扑了上去,却没想到查无实证,未扳倒他反惹得自己灰头土脸。”
“而借此机会他却有意示弱,受了冤枉也并不叫屈,令你皇兄心生愧疚。你皇兄本欲修复父子关系,此时自然毫不吝惜,三百万缗也不在话下。”
安泰抿唇笑道:“这几年屡屡平叛,国库本不宽裕,此前宫中着火,修缮又花了一笔,华鹤送来的彩钱恐怕是皇兄私库出的,三百万实是他大半家底。”
元子期淡淡道:“儿子娶妇,老子如何不下血本,即便如此,也舍不得我的乖女。”
他似有些伤感,叹道:“只因女儿大了,终究由不得我们,却并不在意你皇兄送来的聘礼,到时候我们陪双倍的便是”
这便是六百万的嫁妆,安泰闻言却无讶异,莞尔道:“夫君说的是,算来我们尚比天家宽裕许多,自不能委屈了女儿。”
听闻宫中赐下三百万缗的彩|金做聘礼,阿素一颗心跳得极快,不仅因为婚事因此得以推进,更因为如此一来景云帝表明了态度,李容渊的地位进一步巩固,其余诸王望尘莫及,而暗中构陷之人也受了敲打,想必暂时不会再起什么风浪。
而华鹤在送彩|金而来的同时,也悄悄命人传与阿素一封信。待送信之人走后,阿素才展开那张帛绢,发觉上面正是李容渊的笔迹,只写了两句,其中一句“彼采萧兮”。阿素面颊微微一热,知道这是诗经《采葛》中的一句,而下面两句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这是赤|裸地述说思念了。果然,在帛绢的一角,写着“未时,丰乐坊”,竟是约她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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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她面前浮现起记忆中李容渊的面孔,被那双深情的眸子专注凝视,阿素发觉,自己还是无法拒绝来自于李容渊,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邀约。
而此时,丰乐坊魏王府中却有位不速之客。
静室中,姜远之望着李容渊,笑道:“帮你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你要如何谢我。”
李容渊笑而不语,见他神色无一丝讶异,姜远之反道奇道:“难道你不好奇,我究竟是如何令那百艘船悄无声息离开吴地。”
李容渊淡淡道:“裴王桓陆为吴地四姓,你与陆家有些交情我自早知,只是我唯一好奇,听闻陆家家主虽年轻,却不好相与,你究竟是如何打动他,竟令他心甘情愿将水经图与你。”
他自知姜远之这件事办得极漂亮,恐怕有一堆话不吐不快,便故意接了话茬好令他说下去。
然而姜远之表情颇有些莫测,深深望了他许久,方薄唇轻启,将自碧血玉的来历开始的一切前因皆讲述得清清楚楚。终于,这一次,在李容渊万年淡漠的冰山般的面孔上,出现了裂痕。
如同扳回一局,姜远之终于有些满意,讲到阿素之时,他着意道:“我本并不确定她的身份,故意以碧血玉可固魂诱之,没想到她竟承认了。信了我的话,还傻傻将玉给我了,倒真是痴情人。”
望着李容渊发红的双目,第一次打碎他一直以来的波澜不惊,姜远之反来了精神,叹道:“只是我却不懂了,如此不谙世事,好听些是天真,不好听便是傻,究竟如何入了你的眼?”
然而下一瞬姜远之便倒下了,半边面孔几乎失去知觉。他艰难起身,尚不可置信发生了什么,直到望见居高临下的李容渊双手紧握,面色沉得滴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终于懂了。
冷冷抹去唇畔的血迹,他望着李容渊,沉声道:“你当真以为,每一次我都会让着你?”
朱雀领阿素破门而入时望见的便是这样的情景,静室中一片狼藉,案几坐榻全部掀翻,笔墨纸砚散乱一地,冰瓷盏摔得粉碎。侍从们兢兢上前将两人分开,却压不住房内盘桓着的滔天怒意。
第134章疑心命格相冲,如何有孕
见将两人分开,朱雀即刻屏退侍从,李容渊蹙眉望了她一眼,不耐冷道:“滚出去。”
还是第一次见朱雀挨骂,想必李容渊的心情已坏到极点,阿素顿时手足无措,见朱雀躬身退了出去,面对僵持对峙的李容渊与姜远之,咬牙上前。
仓皇行至李容渊身边,阿素正见他唇角流血,面色也沉得可怕。而一旁的姜远之也未讨得好处,眼眶乌青了一处,此时倚着粉墙,剧烈地喘息。
前世只见君臣相谐,阿素从未见过如今这般情景,吓得呆了,定在李容渊身前小心翼翼取出怀中帕子想为他擦拭,然而刚举起手便被握住,接着被用力扯入怀中。
李容渊似要将人吞噬,大力捏着她的肩,严厉将她审视,阿素下意识退了一步,却被用力掐住纤腰,李容渊面上如蒙上一层寒霜,疾言厉色道:“长本事了,要命的事自己也做得了主。”
没料到李容渊知前事,反将她斥责,阿素不由涌起满腔委屈,无处述说,腰肢也被禁锢得极不舒服,她眼眶微红,抗辩道:“命是我自己的,如何做不了主?”
话音刚落手腕便是一痛,李容渊紧紧将她两手钳住,像是听到世间最好笑的话一般,扬起唇角,居高临下冷笑道:“哪一处是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从未见过李容渊如此生气,不由惊惶,而他的目光却深深在她身上逡巡。“这里……”李容渊轻声道,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她细嫩的面颊,又沿着颈项继续,一字一句,冷冷吐息在她耳畔:“这里的每一寸,都是我的。”
低沉的声音中蕴着全然的占有,阿素肌肤泛起一阵细密的战栗,然而被禁锢在李容渊怀中,她毫无退路可言。
阿素不安地挣扎,却忽听一旁的姜远之冷笑道:“何至紧张如此,那玉究竟有没有用,你应最清楚,我不过试探,难道真会伤到她,如今也太小题大做了些,想你平素沉稳,倒是我看错了人。”
阿素心中一惊,姜远之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玉对自己竟是无用?而李容渊又知道些什么?她茫然抬眸,却感到李容渊蓦然松了手,待她看清,只见他已狠狠揪住姜远之的衣襟,切齿道:“再说一次,若碰她一指,休怪我无情。”
然而姜远之也不是吃素,抬起膝盖一顶,李容渊闷哼一声,却未松手,狠狠将他抵在粉壁上,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眼见两个平素冷静自持之人竟大打出手,还是为她,阿素抖着声道:“都住手!”
这一声用尽全力,阿素声音有些沙哑,闻言李容渊一顿,停了手,阿素趁势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不许他再动手。
而被松开的姜远之踉跄起身,李容渊被阿素拖住不及上前,冷冷望着他,质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姜远之则轻轻拍落身上的浮尘,淡淡道:“这话该我问你。”
李容渊面色沉沉,只听姜远之沉声道:“三年前,你从高昌回来时,我便觉得不对。”
他望着李容渊,又指着阿素,冷道:“掳了她回来,生了多少是非,又耽误了多少大事,为了救她,几次险些将自己折进去,而每次问起你,总是含糊其辞,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怎么竟不能问一句?我若不逼你,如何能得到一丝半点答案。”
见阿素一脸茫然,瑟缩在李容渊怀中,姜远之更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若执天下,与卿共之,我是鬼迷了心窍,信了你的鬼话。只要她在,我看江山你也不放在心上。是我看错了人,先前我们一起发过的宏愿,自然也做不得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完姜远之双目通红,疾步向外走,李容渊望着他的背影怔了许久,许久后道:“欠你的……无以为报,这江山若你喜欢,便拿去。”
这便是要散伙的意思,姜远之怒意更胜,蓦然转身,目光在阿素身上逡巡,似认定她便是罪魁祸首,阿素不由抖了一下,只见姜远之扬起唇角:“很好,那今日当着她的面,你告诉我,她究竟是如何还魂,你又为什么非救她不可?”
阿素猛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容渊,难以相信竟是他救了自己,然姜远之语气笃定,李容渊方才所言似乎也有深意,再反思此前种种,她又不得不信。
阿素忽然懂得,此前姜远之三番五次试探,甚至不惜以碧血玉唬她,不过是从李容渊那里得不到答案,便想从她这里探些口风。只是她甚至比姜远之知道得更少,李容渊也从未提过一句,便一直被蒙在鼓中。
若按姜远之所说,那碧血玉与她还魂并无关系,那么这些年她究竟是如何安然度过,与常人无异,甚至……阿素下意识抚着小腹,还有了李容渊的孩子。
仿佛未料到姜远之故意点破此事,李容渊深深望着他,狭长的凤眸寒光一片。
不愿两人因自己生了嫌隙,阿素紧紧环住李容渊的腰,低声道:“九哥哥,不生气好不好,我没事,嗯……”
说到此处,阿素忽然有些腼腆,抵在他怀中,轻声道:“……孩子也没事。”
话音刚落,李容渊便将她揽得更紧,用力吻着她的发顶。姜远之也听到她所言,讶然后退了一步,沉声道:“不,不可能。”
阿素顿时睁大眼睛,却听姜远之喃喃自己道:“魂魄与身体不同,命格相冲,如何有孕,除非……”
阿素一惊,心中不由紧张,却见姜远之转向李容渊,沉声道:“你竟毫不惊讶,想必早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够了!”然姜远之话未说完,便被李容渊冷冷打断。”
是逐客的语气,姜远之怒而止,阿素却不依,紧紧攥住李容渊衣角,急促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阿素并没能等到一个答案,李容渊旁若无人倾身而下,急切地寻到她的嘴唇,凶狠地吻了下去,将她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似再无法忍耐,压抑已久的情绪猛然爆发,用力吮着她的唇,无可自已道:“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爱惜自己,如此狠心……是要再折磨我一世。”
从未读懂过他的心意,阿素惊讶又无措,只能乖顺承受李容渊的深吻。
他呢喃的情话不断漫在耳畔,馥郁的白檀的气息包围上来,冷冽而充满侵略性,呼吸被夺去,阿素身体软得几乎站立不稳。
好不容易恢复些气力,她努力推拒,触手却是李容渊坚实的胸膛,效用微乎其微,阿素剧烈地喘息,只能在津液交换间,含混道:“还有……有旁人在。”
见此情景姜远之更怒,负气拂袖,摔门而去。
而阿素细微的挣扎换来的却是更凶横地掠夺,许久后方从溺水般眩晕中挣扎出来,她犹自未忘方才之事,黑眸含雾,声音发颤道:“九哥哥,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你救了我?姜远之方才所言,又是何意?”
说话这话阿素紧张极了,然面上却自有一股执拗,她一瞬不转地盯着李容渊,不放过他英俊面孔上一丝一毫的细节。
在她的执着下,许久后李容渊终于极轻缓地叹了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认下的样子,阿素只觉力气被抽干,倚在李容渊怀中,她怔怔道:“九哥哥,你究竟……”
未及出口的话却被一声惊呼取代,李容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书房深处走去。
哄她,李容渊向来拿捏最准。倒在榻上纠缠,阿素很快便昏头昏脑忘了话头,在他怀中喘息着软下身子,眼神与嘴唇也泛起莹莹水光。
她仰面躺倒在层层茵褥之上,李容渊压在她身上,居高临下望见她极紧张的样子,唇角微扬,缓缓凑近。
阿素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不由向后缩了缩,却被有力的手按住腰肢。
阿素不安地挣动一下,望着姜远之离去的方向,轻声道:“这次将他气走了,是不是又给你惹了麻烦?”
她知道,于李容渊而言,姜远之是挚友也是肱骨,而她所不知的交情恐怕更多。更何况姜远之掌握了李容渊许多秘密,如今二人决裂,不由令她忧心。
李容渊闻言却淡淡道:“他不过一说,早晚要回头。”
阿素闻言笑道:“你倒是吃定他了。”
见她故意转移话题,李容渊有些不耐,冷道:“与我在一处还想着别人,想来是我未满足你。”
阿素顿时霞晕满面,李容渊将她抱在怀中,低头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面颊,流连向下,又埋在她颈窝摩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灼热的呼吸打娇嫩的肌肤上,阿素忽然害羞,却一动也不能动。李容渊则变本加厉,吮吻着她修长的颈项,似乎要一寸寸肌肤确认。
察觉到他修长的手缓缓探入小衣之内,强势而不由分说,指间薄茧带着微微粗糙的触感,激起肌肤细密的战栗。阿素难耐地咬住下唇,磕磕绊绊道:“九哥哥,我真的、真的没事。”
李容渊却眸色一沉,扬起唇角,声音微微带着沙哑道:“口说无用,需得……仔细检查。”
语气慢条斯理,却不容抗拒。
第135章魂归小修你不是上错身,而是魂归……
说这话时,李容渊若不经意在她凝脂般的肌肤流连打转,似乎极爱不释手。而阿素如同被捕获的猎物,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任他施为。察觉到他缓缓压下来的力度,阿素只觉喉咙一阵阵干涩。
她悄悄抬起长睫,李容渊俊美的面孔蓦然在眼前放大。剧烈的心跳中阿素有一瞬失神,然而当她望进李容渊淡色眸子,只见其中全然是自己的倒影,反倒清明了些。
想起他三番五次回避前世之事,阿素蓦然从李容渊怀中挣脱,攥着衣襟坐起来,睁大眼睛望着他,鼓起勇气道:“方才话还未说清楚。”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他,阿素只见李容渊唇角微扬,神情似是新奇,却并未被她的威势所慑。见此情景,阿素下意识咬住下唇,瞪着他道:“不说清楚,就、就不许不许碰我。”
义正辞严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无端有些旖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闻言笑意更盛,阿素面颊微微发烫,简直想埋入身边堆叠的锦衾之中。
见她执着于此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李容渊叹了口气,向后倚在隐枕间,幽幽望着她,正色道:“你想听什么?”
是全然放开的语气。被他这么一问,阿素反倒怔住,心中有线索千丝万缕盘桓,她却理不出头绪,疑问太多,竟不知如何开口。
而现下,她最关心的便是,若依姜远之所言,魂魄与身体命格相冲,不能有孕,又如何保得住这个孩子……轻轻抚上小腹,阿素眼眶发红,随着时日渐长,越来越能体会那个小生命的存在,她无法想象失去。
茵褥上蓦然绽开一点深色水迹,阿素仓皇别过脸去。此前从未敢怨为何这一世要让她生为五娘,然而现在,深深的无力感却牢牢将她攫住。
见她忽然落泪,李容渊也一惊,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圈住她的腰身,细细吻着她的面颊,低声哄道:“怎么哭了。”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爱怜,阿素悄悄拭泪,强颜一笑,将忧虑说了,却见李容渊似松了口气,
李容渊叹道:“原来是忧心这事。”
闻他语气淡然,阿素顿时睁大黑眸,急切在他面上搜寻,似想寻到一点安慰。李容渊松开她,捉住她双肩,深深望了她好一会才下定决定,低声道:“我与你讲一件事,只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害怕。”
见他神情郑重,阿素隐约觉得这其中定有个大秘密,不由用力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重替她理好散乱的衣襟,李容渊方沉声唤人。朱雀推门入内,阿素才知她一直守在门外,未曾离开。
李容渊低声与朱雀吩咐了几句,朱雀便领命离去,阿素未曾听得真切,心中下意识紧张,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情形。
不一会朱雀便领着一队侍从进来,阿素仔细打量,但见最后两人押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不明所以,阿素有些迟疑地望向李容渊,却见他面沉如水。
待被押解之人瑟瑟倒地跪在脚下,阿素才看清她是一位老妇,依稀有些似曾相识,她回忆许久,终于想起一人,望着那妇人不可置信道:“怎么是你?”
李容渊望了朱雀一眼,朱雀即刻会意,屏退了带来的侍从,自己也躬身而退,阖上门扉,只留那老妇一人在房中,虽神情委顿,却不顾一切拼命向自己叩头。
阿素知道这妇人并不是旁人,而是那次在永仙办的采莲宴上,受了奚氏指使将她推入沼泽中的孙大娘。她原以为事发后此人已逃脱,却被想到她竟被李容渊寻到,看样子已在府中关了不少时日。
被囚多时,那妇人原本健硕的身形也有些委顿,神情憔悴,此时伏在阿素足下不住发抖。
阿素心中疑惑更甚,望着李容渊犹疑道:“九哥哥,你将她带来做什么?”
李容渊不答,居高临下望着孙大娘,阿素不由也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见阿素神情和缓,孙大娘如同见到一丝希望,挣扎着向她爬去,伏地嚎啕道:“都是奚娘指使老奴做的,娘子明鉴,娘子明鉴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阿素下意识想走近,李容渊却眼疾手快将她捞入怀中。阿素不安地挣动了一下,李容渊扣着她的腰,厌恶地望了眼那妇人道:“将你做过的事,再讲一遍。”
那妇人似乎极怕李容渊,此时连哭也不敢哭,老老实实将前情细细讲述。
阿素只见她以粗糙的手抹了把沟壑纵横的面颊,泪眼模糊道:“娘子当真是命苦。”
阿素心中一惊,却听她抽泣道:“十五年前,奚娘与公主前后诞下一女,是她指使老奴,将娘子与五娘换了去。”
耳畔轰鸣一声,阿素身体发软,若真换了去,如今的自己才是耶娘的亲女,那之前的自己,又是谁?
感到怀中人一阵阵发抖,李容渊牢牢将她抱着,握着她的手,低声道:“莫怕,九哥哥在。”
说罢面色沉沉望着孙大娘道:“你且从头到尾细讲,不许有一丝遗漏。”
孙大娘不敢违逆,断续讲述道:“老奴原与奚娘同为公主府奴婢,又有有同乡之谊。奚娘平素会做人,她是公主身边最得脸的侍女,地位高却不摆架子,得了赏赐总分给旁人,老奴也常受她恩惠,因而关系近些。”
靠在李容渊怀中,阿素逐渐恢复了些气力,闻言却知,所谓关系近些,说白了便是受了奚娘的钱财,因而替她做恶事,心中不由鄙夷。
孙大娘自不知阿素所想,自顾自道:“然那时老奴便知,奚娘是个不安分的。奚氏曾是高门,奚娘生得貌美,又读过书,自然不甘为奴婢,但老奴原以为她不过想向公主求个嫁人脱贱籍的恩典,却没想到,她心气竟那般高。”
“那时公主与郡王成婚未久,有孕不便,她便在公主面前暗示,应在身边的侍女中选一位收房侍候,公主未许。之后三年,自得了小世子,公主与郡王未再有子嗣,竟真叫奚娘劝动了公主,与郡王提了此事,却被郡王回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以为她由此会消停,却没成想一次酒宴,她铤而走险,在酒中下了药,竟想趁机勾引郡王,却被识破,郡王拂袖而去,却有酒醉的沈侍郎误闯。”
阿素闻言不由惊异,此前她隐约看出奚娘对阿耶有情,却未想到她竟如此大胆,而这之后的事她也听琥珀说起过,奚娘与沈侍郎成了事,有了五娘。
果然,又听孙大娘道:“而待奚娘发觉,为时已晚,生米成了熟饭。更兼郡王震怒,要逐她出府。老奴只记得那时奚娘惨白着脸在公主面前跪了许久,说沈侍郎原配蓝氏善妒,必容不下她,请公主将她留下。公主最终未忍心将她逐走,只不许她近身伺候,为了此事还与郡王起了争执。”
阿素与李容渊对视一眼,只听他沉声道:“姑母那时太心软,若将她逐出去,也没有后面的事了。”
微微叹息,阿素屏息凝神,听孙大娘继续道:“只是奚娘也未想到,两月之后她却发觉自己有了身孕,沈侍郎上门提亲,公主也留不得她,只能为她置了嫁妆,要将她嫁到沈家做妾。”
“自那之后,老奴便瞧着奚娘真的心灰意冷,人也有些恍惚。此时又逢宫中尚药局为公主诊出孕相,郡王极欢喜,两人和好如初,越发恩爱。旁人虽瞧不出,老奴却知道,那时她越发癫狂。”
闻听孙大娘语气渐沉,阿素不由悬心,见她干裂的嘴唇开阖道:“又过一月,奚娘找到老奴,给老奴一笔钱财,让老奴将一张符放在公主枕下。老奴猜想,这符大约是会令人流产,失了孩子,若是如此,哪有命活,自然不敢受,奚娘无法,只得自己悄悄潜入公主房中,放了这符。”
“当晚公主便有出血迹象,疼痛不已,郡王焦急命人入宫求医。大约因为过了咒气,同有身孕的奚娘也是一般症状,幸得尚药局医正圣手,将两人的孩子都保住了。”
阿素心中发沉,手却一紧,蓦然垂眸,发觉李容渊已与她十指相扣。
未料到前尘竟有许多曲折,阿素只得打起精神倾听。
孙大娘继续讲述道:“之后又五月,奚娘于柴房中先产下一女,后三日,公主也得一女。那日老奴去看奚娘,她许以重金,求我做一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到此处,孙大娘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阿素似有所感,颤声道:“她是求你,悄悄将两个孩子换了,是不是?”
说这话时,阿素的身子也有些发抖,孙大娘不敢答,只听阿素冷道:“先前你不是不愿为奚娘做事,为何这一次为何竟答应了她。”
孙大娘瑟瑟伏地,一面扇着自己巴掌,一面嚎啕道:“老奴鬼迷心窍,贪图她许下财帛,这才铸成了大错,娘子饶了老奴罢。”
阿素打断她,缓缓道:“这先不论,你究竟是如何将两个孩子置换?“
孙大娘抹了抹泪道:“这也不难,公主难产,危在旦夕,郡王日夜守候,新生的小娘子只有奶娘看顾,我悄悄将奚娘的孩子藏在怀中,支开奶娘与侍女,半刻便换了包裹。两个奶娃娃皆生得美,眼下又都有一点朱红的泪痣,奶娘回来也未发现端倪。”
阿素的呼吸顿时急促,若孙大娘所言无差,那如今……望着李容渊,她哽咽道:“原来我不是……”
似知她所想,李容渊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不,你是你阿耶与阿娘的亲女。”
阿素含着雾气的黑眸睁得大大的,极惊讶地望着他,李容渊轻轻吻去她颊边的泪水,低声道:“如今我方知,你不是上错身,而是魂归原处。”
第136章前尘上解密在作话,需要请自取,……
阿素只见李容渊丰润的唇开阖,却一点也不懂他言中之意。晶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她面颊滑落。
五娘,还是阿素,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无法抗拒的恐惧袭来,阿素流着泪蜷缩起身子,死命抱紧双肩,却什么也抓不住,直到被拖入一个有力怀抱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从身后紧紧拥着她,低声唤着她的乳名,温柔的热意脉脉传来,贴着身后坚实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阿素方觉得好了些,心中却仍旧浑浑噩噩,长长的睫羽轻轻一颤,一颗泪珠便滚了下来。
指尖无力牵住李容渊银线滚边的澜袍一角,阿素颊边全是泪痕,贝齿将下唇咬得发白,她声息微弱道:“我究竟……究竟是谁?”
李容渊怜爱地撩开她打湿的额发,细细吻去她的泪水,深深望着她道:“你是安泰长公主与靖北王的独女,靖北王世子的阿妹,前世太后赐的封号是永宁,这一世陛下赐的封号是宝福,大名唤作元非嫣,又有个小名叫阿素,还有个只许你阿娘与九哥哥唤的昵名叫宝儿……”
更多了泪珠滚了下来,阿素紧紧攥住他的手,哽咽道:“可是、可是我……”
“嘘。”李容渊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她娇嫩的唇下,止道:“听我说。”
说这话时,他轻轻托起她的腰身,解开她汗湿的小衣,有力的手掌探入衣内,轻轻捏着她纤细的脊背安抚,缓缓道:“你就是你,不是沈五娘,而是阿素。”
好一会阿素才真正听懂他所言之意,无措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容渊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心中实有个猜测,在你与五娘出生之前,魂魄便有过一次交换,所以落水那次,你们又换了一次,那时你便回到自己的身体。”
阿素不由回忆起孙大娘说过的话,奚娘曾将一张符咒放在阿娘的枕下,之后阿娘与她皆腹痛难当,险些流产,难道便是那时魂魄与五娘交换?
望着李容渊,阿素有些急促道:“你可有根据?”
李容渊摇了摇头道:“时间已过去太久,只是查出当年奚娘那张符是向一位唤作王仙人的道士求的,而那人行迹飘忽,无从寻来质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仙人”这三字依稀有些熟悉,阿素猛然惊道:“我见过这道人。”
李容渊也极惊讶,沉声道:“何时见过的?”
阿素回忆道:“是我落水之后,赵王府外便来了个道士,说是能驱邪,便被掌事请了进来,有模有样地做了法,还喂我喝了一碗符灰水,我依稀记得,他便被唤作王仙人。”
李容渊将她揽在怀中,沉声道:“喝了符水?可有什么不适?”
见他紧张的样子,阿素忙解释道:“非但没事,原本有些低烧,之后竟也好了起来,只是那时我当他是坑蒙拐骗的游仙,也并不曾在意。”
李容渊沉吟片刻道:“那就是了,想必是他发觉自己的符惹了不妥,专门上门替你除厄。”
听他说的有理,阿素心中的惊惶去了些,抚着自己的面颊,怔怔道:“所以,我真的是耶娘的亲女,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
李容渊将她的纤手用力包裹在掌中,郑重道:“如今你与常人无异,再也不用忧心。”
李容渊的语气带着十万分的笃定,阿素却鼻子一酸,低声道:“九哥哥,你是真这么想,还是要哄我宽心?”
李容渊将她抱在怀中,微笑道:“九哥哥如何会骗你,若非如此,我们又怎么会有了孩子。”
阿素面颊微热,下意识抚着小腹,喃喃道:“所以姜远之说的是真的,只因我是我自己,我们才有了这孩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得语无伦次,李容渊却一下听懂了,轻声道:“原本我也不懂这些,听远之如此说,却觉得有些道理,想来他与此怪力乱神一道涉猎颇丰,所言非虚,自然可以安心。”
压在心中的巨石蓦然被搬开了,阿素犹自不敢信,从李容渊怀中挣出,深深望着他,再次确认道:“我……真的是我自己,不是旁人?”
见她呆呆的样子,李容渊微微一笑,低笑道:“你是阿素,是我最心爱的表妹……”像是故意不给孩子满足的大人,李容渊尾音上挑,见阿素水润的黑眸睁得极大,注意力全被自己吸引,方在她耳畔吐息道:“也是我的王妃……未来的皇后,还是……我儿子的阿娘。”
听他越说越不正经,阿素顿时面颊绯红,打了他一下道:“怎么、怎么就儿子了。”
李容渊闻言托腮,故作沉吟片刻,扬起唇角道:“若是女儿,我也喜欢得紧,只是为堵那帮朝臣的口,我们还需更努力些才好。”
说罢,将阿素拦腰抱起,倾身将她压在身下,阿素惶然仰倒,见李容渊将她推拒的手腕捏住,不容拒绝的强势,不由磕磕绊绊道:“现下是不能……不能……”
然而她期艾了半晌也说不出口那二字,李容渊却好整以暇将她纤手握着放在唇畔,轻轻咬了咬她的手指,明知故问,暧昧道:“哦?不能……如何?”
见他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阿素被迫鼓起勇气,小声支吾道:“不能……那般。”自后那二字她说的极轻,即便如此面颊还是一片通红。
李容渊闻言乐不可支,知他故意逗弄自己,阿素气鼓鼓别过脸去,只觉李容渊俯身埋在她颈窝,用力呼吸着她发丝间的芬芳,轻叹道:“不做什么,只抱一抱,好不好。”
果真如他所言,李容渊只是静静抱着她,轻轻吻着她的发丝,并无一丝逾矩之举。
时间过得极缓慢,一片静谧之中,阿素能清晰地听到李容渊沉沉的呼吸。想来他们已有几个月未曾亲热,她知道他定忍得辛苦,却还要顾及她的身子,想到此处,阿素忍着羞怯,轻声道:“听说是……过些时候以后便好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完这话,阿素面颊一片滚烫,只想将自己埋起来,李容渊蓦然起身,将她牢牢禁锢在身下,仔细审视。被他如此深深打量,阿素只觉不好意思,片刻后听李容渊沉声道:“是谁教你这些的?”
他的语气带着强烈占有激起的不满,阿素只能小声解释道:“是宫里派了教习嬷嬷来,要教我懂、懂些事。”
这事待嫁少女必做的功课,更何况她要嫁入皇室做媳妇,德妃钦点了掖庭局八位女官来教她宫中的规矩,自然也顺带着与她讲了些别的注意事项。前世她是做过皇后的,学规矩自然不在话下,倒比教习的嬷嬷更端庄些,掖庭局将此事回报给德妃,倒令原以为她是深闺娇女的德妃有些惊喜。
阿素一提李容渊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再看她细白肌肤上染上的绯色更觉诱人,几乎难以克制,微微叹了口气,李容渊挑开她颈间系的红绳,一点点吻着她修长的颈项,低声道:“那便与九哥哥讲讲,都懂了些什么事?”
阿素自然说不出口,含着雾气望着他,努力咬住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即便早有了最亲密的关系,然而在他面前,她不经意流露的天真羞怯却如同最纯结的少女,令他既怜惜,又忍不住要狠狠侵犯。
阿素黑溜溜的眸子望了李容渊一瞬,忽然惊醒,方才意乱情迷,差点又被蒙混过去,李容渊只与她讲了奚娘之事,却避重就轻一点也未谈起自己,她这一世重生,究竟与他有何关系?
此前的一点一滴飞快在心中闪过,阿素直觉其中定有内情,还是件极重要的事。深深望着李容渊,阿素沉声道:“你究竟……还瞒了我什么事?”
见泪水又在她眼眶打转,想必这句话已在心中郁积许久,李容渊似陷入回忆之中,神情怅然,眸色深深,缓缓在她身上逡巡。而待他的目光透过微微开阖的衣襟,落在她的颈项上,这不经意的一瞥,令阿素忽然福灵心至。
冥冥中似有直觉,阿素猛然起身,抖着手解开衣襟,挑起颈间的红绳,从小衣下扯出一个万字团花素锦囊来。
这锦囊是耶娘在慈圣寺中为她求的平安符,是前世最后一刻她带着身上的两件东西之一,这一世也一直跟着她。若是李容渊做了什么事,也总要留下些痕迹来,而除了阿兄那把红宝银匕首,也只有这锦囊与前世有些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望着她手中的锦囊,李容渊沉默不语,阿素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抖着指尖拆开锦囊内层麋子皮,耶娘求的平安符很快掉了出来,然而里面似乎还有东西,阿素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几乎捏不住那锦囊。
然而她终究克制住情绪,一点点将夹在锦囊中的另一张帛纸抽出。当阿素将那帛纸展开,低低惊呼了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张旧帛纸上写满了暗红色的小字,似是沾以鲜血,如今已成暗褐,想必已过去了许多年,而那些弯弯曲曲的字迹,若阿素未认错,应是高昌的文字。
这是前世她所不曾见过的,举起那张帛纸,阿素含泪望着李容渊,一字一句道:“九哥哥,我要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李容渊的神情似乎也有些悲伤,轻轻握住她举着帛纸的手,将那帛纸重叠好放入锦囊中,又系在她颈间。
垂下卷翘的长睫,李容渊低声道:“是往生经。”
阿素不解望着他,未待她开口,李容渊轻声道:“我曾经……向祆神许过一个愿望。”
第137章前尘下他未曾有一日将她遗忘……
阿素心中一颤,不由想起上次被萨利亚绑去时,在长安城中地宫中见到的那位祆祝。许是那次阴影太深,她对这传自西域的宗教并无好印象,想必那祆神也不是好相与,不由惶急道:“许了什么愿?”
然而话一出口阿素便醒悟自己太迟钝了些,李容渊自是求祆神保佑自己能重历一世,他虽不过轻描淡写一句话,而其中辛苦艰难又岂能以言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望着李容渊英俊如昔的面孔,阿素泪水汹涌而出。
见她止不住流泪,李容渊忍俊不禁,将她抱在怀中,笑道:“让我瞧瞧,难道竟是水做的不成,又或是东海的龙女,哭起来一点不吝惜。”
阿素哽咽道:“不许玩笑,我要你原原本本告诉讲与我听。”
李容渊以拇指爱怜抹去她的泪珠,轻声道:“也没什么曲折,不过回到高昌王庭的无名祆祠,在祆神面前写了往生经,听那里的祆祝说,只要将往生经放在你身上,许下的愿望便会实现,于是我快马加鞭回到长安,赶在……”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带着伤感,阿素即刻便明白了,自然是赶在自己下葬之前。她完全无法想象李容渊如何对着自己冰冷的尸首,将用自己鲜血写就的往生经放入锦囊之中,再重系回自己颈间。
这一世之初,每每想到前世,她总会被噩梦惊醒,梦到歌舞升平之间,李容渊早已忘了她,将她一人遗在孤独的黑暗之中。然而现在她终于有些懂得他,他未曾有一日将她遗忘,在黑暗中龋龋独行,独自一人承受着孤独痛苦。
然而天下如何有无偿的筵席,若实现这愿望,阿素无法想象那祆神究竟要向李容渊索取什么代价。她死死攥着他的手,像是松开片刻便会失去他一般,含着泪道:“还有呢?后来又如何了?”
像是知她所想,李容渊轻轻将她揽在怀中,缓缓抚着她的背,沉静道:“许是机缘巧合,那日恰巧是百年一遇的大祭,我阿娘族中有个传说,每百年祆神便会降临人间,可以实现信徒一个愿望,大约是我特别幸运,许的愿竟真在你身上应验
他说得煞有介事又信誓旦旦,阿素却不敢信,质疑道:“真如此轻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李容渊望着她,微微一笑道:“难道……九哥哥骗过你不成。”
阿素犹疑地望着他,她知道李容渊的阿娘出身信奉祆教的高昌王室,她见过的那祆祝又神通广大,似乎李容渊说的话似乎并非没有根据,阿素虽心下不安,但却寻不出一丝破绽。
深深望着李容渊,她再次确认道:“九哥哥……你真的不是哄我?”
李容渊闻言转冷,淡淡道:“难道要我将心剖出来,你才肯信。”
这话说得重了些,阿素不敢惹他生气,忙紧紧环住他的腰,小声道:“九哥哥别气,我只是担心,那些祆教徒行事诡秘,以后还是少和他们来往罢。”
见她乖巧的模样,李容渊微笑道:“这是过了河,便要拆桥。”
阿素伏在他怀中小小哼了一声,不满地动了下身子,先前见过的萨利亚还有那位祆祝令她皆心有余悸,只是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她只能先放下与李容渊争辩,急切道:“那再然后呢,你是……”
她本想问李容渊,后来你是如何过的?却猛然发觉这个问题太残忍了些,果然李容渊并不愿答,只轻轻将她拥在怀中。
怀中熟悉的温度将她包围,阿素垂下长睫,纤手怔怔抚上胸前的锦囊,心中一阵阵滚烫。她声音虽轻,却很郑重道:“九哥哥,你放心,我一定将它收好,再不要你费心。”
话音刚落,腰间一紧,阿素被勒得几乎不能呼吸。她悄悄抬起眸子打量,只见李容渊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眸子中的深情呼之欲出。
察觉到他俯身,缓缓凑近,阿素不由紧张。她乖顺地闭上眼睛,然而未等到李容渊灼热的吻落下,便听门外有人急促通禀道:“殿下,靖北王来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38章正名小修正月十六的婚期如约而至……
听到“靖北王”三字阿素顿时清醒,阿耶竟亲自来了。想必他发觉自己离家,第一时间竟寻到李容渊府中。
未料到阿耶如此敏锐,阿素咬着唇,匆匆将锦囊收起系好衣襟,推开李容渊便要下榻去。然足尖还未着地,便被揽住腰,阿素一怔,李容渊叹道:“何至于慌成这样子。”
阿素从他掌中挣脱腰身,急道:“放我下去,若是走晚了,少不了要挨一通训斥。“
李容渊闻言微微一笑,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道:“即便挨训,也是我一力承担,难道岳父大人舍得罚他的心肝儿肉不成。”
见他不慌不忙的坦然样子,阿素瞪了李容渊一眼,嘟起嘴道:“还不是担心你,真是不识好人……”
李容渊唇畔笑意更胜,放开阿素起身下了榻,淡然理好澜袍。方才屏退侍女,房中未留人伺候,阿素赶忙下地,踮起脚,将方才散了的玉冠为他束上。
见李容渊收拾停当,气度沉稳,风姿俊美,是要出去待客的样子,阿素抢先一步道:“我先回了,若是阿耶问起,就说未曾见过我来。”
门外来通禀的侍从已又催了一次,阿素慌慌张张向外走,指尖已触及檀木门簪,却被李容渊一把握住。
髹漆的隔扇门应声而开,门外候着的侍从见此情景顿时恭恭敬敬垂下眸子,退开一步,不敢多看一眼。
阿耶也许就在外面看着,李容渊也太大胆了,阿素绯红着面颊道:“我真的要回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她着恼,李容渊才放了手,蹙眉道:“明明是我的人,如今见个面却同私会一般,一点儿见不得光。”
语气中尽是不满,阿素顿起柔情,小指悄悄与他勾在一处,轻声道:“也、也不需太久了。”
说完这话,阿素只觉面颊更烫,松开他的手。望着她窈窕的身影,李容渊微微叹了口气,怜惜女孩子家面皮薄,况且他尚有话要与元子期单独说,再不迫她一同出去与元子期相见。
然而阿素未迈出一步,便见一列侍从入内,将房内地上的孙氏拖了出来,阿素此时才想起方才与李容渊说话时这妇人也在,只是吓得懵了许是缩在墙角,也不知她与李容渊说的话被听到了多少。
望着委顿在地的孙氏,阿素向李容渊道:“你要……如何处置她?”
李容渊沉声道:“她虽不是祸首,却是帮凶。三番两次害人,如今既拿到她,自然任你处置。”
阿素知道,李容渊是要给自己出口气,然而……
孙氏闻言望着阿素叩首嚎啕道:“老奴知错,求娘子饶命、饶了老奴性命罢!”
阿素轻声道:“我不愿枉造杀孽,可也不能让你再害人,就罚你在牢中度残年罢。”
原以为必死,见保住性命,孙氏喜极而泣,李容渊冷哼一声,想必觉得太便宜她了些。
阿素望着李容渊,低声道:“便是我求你,如今方知这一世来得如此不易,即便不为我们,也算是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子攒些福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她郑重,李容渊无奈道:“罢了,就依你。”
阿素露出些笑意,拎起裳角下了石阶,又想起一事,回眸道:“一会若见了我阿耶,此事也勿提了,我只怕他与阿娘知道心中不安。”
李容渊知道她是一片孝心,但他已打定了主意,未否也未应。阿素本想再劝,来传话的侍从已催了第三次,说靖北王过府,如今已由女史引在正厅。闻言阿素不敢再停,匆匆踏着碎步去了。
青窈正等在东苑之外,见阿素急忙迎上来,阿素以眼神示意她莫声张,又低声吩咐她去备车,匆匆由一侧偏门离了李容渊的府邸。
而另一厢,朱雀为元子期奉了新煎的顾渚紫笋,谨然侍立在一旁,悄悄派人去请李容渊,凡三遍依旧不见人影,不由心中有些惶急。
元子期却沉得住气,静静饮茶,还命朱雀去按着牙签在嵌宝阁中寻了书卷翻开。待到他下意识端起微凉的茶盏,才发觉一旁侍立的人已换了一位。
李容渊恭恭敬敬添了茶水奉与他面前,元子期未接,只淡淡望着他,半晌后道:“何故来迟?”
李容渊并不解释,只退了一步,拜道:“小婿甘受责罚。”说罢抬眸望着元子期。
元子期神色肃然,两人目光交锋了一瞬,李容渊却忽然带上笑意,再次递上热茶。
这次元子期终于接过茶盏,并不看他,只以轻轻撇开茗茶的浮沫,饮了口清茶道:“又何故如此之乐。”
李容渊微笑道:“岳父大人能有此一责,便是不将我当作外人,岂非极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也未辩驳,淡淡道:“倒是乖觉。”
李容渊知道他定有要事,谨身立于一旁聆讯,只听元子期骤然叹道:“如今乖女大了,也会瞒我,虽如此,并不是可任由你欺负,她虽心中向你,可若受了委屈,我也不会对你留情面。”
他声带厉色道:“若是知难而退,如今还来得及。”
这番话说得极重,李容渊却并无怯意,淡淡道:“岳父大人错了。”
元子期有些讶异地望着他,李容渊轻声道:“岳父大人事事皆为她考虑,也错在事事皆为她考虑,难道岳父岳母能为她遮风挡雨一辈子不成,为何要代她选择?这路终究还是要她自己走,而伴她一生的人却是我。”
元子期默然望着他,李容渊叹道:“况且,耶娘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闻他意有所指,元子期蓦然抬眸,李容渊却停了声,微微示意,片刻后便有人将孙氏带入正厅之中。
元子期望着那瑟瑟发抖的妇人道:“这是?”
李容渊冷声道:“这便是上次受了奚娘指使……”
李容渊知道阿素落水后元子期也派人去缉拿孙氏,不过被他抢先一步,果然再见那妇人元子期登时眸色一深,自然是已此前之事。
元子期知道这妇人身上定藏着关于奚娘的秘密,这是他多次调查都未曾拨开的迷雾,也是他至今留着奚娘未杀的缘故,甚至,他还派了王府的前司马郑翊,假意投靠高氏,作为乱党与奚娘同关在牢狱为临,即便如此也未套得出她的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也曾让元子期疑惑,难道竟是自己判断错误,奚娘并未隐瞒他与安泰什么事?
然而,如今这一切,望着孙氏元子期想,也许一切都要由眼前这妇人来揭开。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深深落在孙氏身上。
孙氏不敢隐瞒,哑着嗓子将之前的事原原本本又讲了一遍,
讲完后,望着面沉如水的元子期,孙氏彻底瘫软在地上,李容渊命人将她收押。
元子期心中发颤,他是一点即透之人,已从孙大娘不甚清楚的叙事中猜出事情真相,又有李容渊从旁印证,再想到爱女遭遇,顿时心如刀绞。
李容渊深深望着元子期道:“岳父大人面前不敢隐瞒,今日与表妹在府中相见,真是述清此事,她要我不许告诉你们,宁可顶着五娘的名分,也不愿耶娘歉疚悔恨。”
元子期眼眶发红,却听李容渊道:“雏鸟一日终离巢,表妹能有如此之言,自是成熟许多,岳父大人又有何不放心?”
元子期深深望了他许久,终于闭上眼睛,叹道:“我只盼,日后她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李容渊微笑道:“自不辜负岳父大人期望。”
终于得知真相,元子期匆匆回到兴道坊,心情却难以言述。而将事情本末与安泰讲述,安泰惊且怒,随后爱女涌起无尽的歉疚自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离开丰乐坊后,阿素也已悄悄归家,却得知李容渊竟将事情本末讲与阿耶。被耶娘紧紧永在怀中,阿素百味陈杂。
安泰仔细端详阿素,流泪道:“阿娘糊涂,好在上天怜惜,不曾让恶人得逞,只是教你吃了许多苦,痛煞阿娘。”
元子期用力揽着安泰的肩,安泰紧紧攥住阿素的手,心中对奚娘已然恨极。
元剑雪得知事件原委,更加怒不可遏,要将奚娘斩于剑下。元子期将爱子拦了,另派人到刑部狱中提奚娘对峙。
见孙氏已伏法,奚娘惨然认罪,欲夺刀自尽,却被安泰命人拦下,只听她冷冷道:“死也太便宜了你,我要你看着,我的女儿如今不仅恢复身份,更要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这是你永远也不会拥有的。”
奚娘脸色惨白,双目眦裂望着安泰,却无可奈何。
之后安泰命刑部向景云帝呈上她的供词,解释清楚十六年前奚娘偷梁换柱一事。
此事一出,西京哗然,坊间皆以为奇谈。最终长公主夫妇认回亲女,阿素恢复了本名。而那些暗讽阿素过出身低下的诸王王妃心中皆皆惶惶,若阿素真是长公主亲女,陛下的亲甥女,那比她们中任何一位出身都高贵些,过门后反倒要压她们一头。
待到元日之时,长公主夫妇携子女入宫朝贺,在皇亲宗室面前待失而复得的爱女格外亲昵,让原本尚有猜疑之人再无可言语。
而就在新年这几件大事之间,正月十六的婚期如约而至。出嫁前一天阿素忽然莫名紧张起来,几乎一夜未眠,第二日寅时天还未亮便被青窈唤起,琥珀已领着四列伺候沐浴侍女们鱼贯而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39章大婚婚车得以通行,顺利停在魏王府之……
今从周礼,婚礼皆在黄昏时分,钦天监卜算出的吉时是酉时正初刻,虽还有六个时辰,但因新妇要梳妆三次,阿素身边之人丝毫不得怠慢。
先伺候起床的阿素沐浴,待她出浴之后琥珀为她换上深红常服,梳少女样式的垂髻,不施妆粉。梳妆的间隙青窈捧来一碗羮,阿素却一点儿也没有胃口。收拾停当,琥珀扶阿素走出闺阁。
此时天才蒙蒙之亮,正月喜气未褪,府中处处挂着红灯,而阿素最为待嫁的新妇,今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王府正厅中向耶娘辞行,行在私下,可以与耶娘说几句体己话,谓之小辞。
阿素虽起得早,但奈何元子期与安泰也一夜无眠,待她走入王府正厅,但见耶娘已端坐上首。
望着将别的爱女娇俏样子,安泰已然流泪,紧紧攥着帕子捂在唇畔,一旁的元子期薄唇紧抿,缓缓握住安泰的纤手。
阿素眼眶微热走到厅中,跪下拜了三拜,再起身时颊畔也满是泪水。安泰匆忙走下主座紧紧拥着她。直到元子期轻叹道:“好了,莫误了吉时。”安泰方松开阿素,为她理了理鬓发,含泪道:“得了空,多回家看看。”
阿素郑重点头,转身向元子期风姿俊雅的身形深深一福,元子期稳稳托起她,叹道:“既要嫁为人妇,便不能再任性,肆意妄为。”
虽是劝诫,阿素却发觉阿耶扶着她腰身的手十分用力,眼圈也有些发红。
阿素伏地再拜,安泰又殷殷叮嘱一番,见天色不早,狠下心命萦黛送她回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恋恋不舍辞了耶娘,阿素回到闺房之中,青窈又端来几味点心奉上,阿素依旧没有胃口,青窈劝道:“娘子好得用些,行礼还早,若是没了体力可如何是好。”
听了这话,阿素才勉强拈了一块奶糕吃,虽不是第一次出嫁,可这一次却比上次繁复许多,心中惴惴加之舍不下耶娘,令她更加紧张。许是看出她的情绪,青窈好生安抚。就在这期间,琥珀已悄悄捧来浅青的翟服。
这一身并不是婚服,而是她受册时所穿,琥珀为她起了两博鬓,另佩五树花钗花钿,敷面点唇。此时陪嫁的侍女嬷嬷们也围了一院,喧闹声中监门的阍者来通传,太兴宫中派来宣旨的使者已到了府外。
青窈与琥珀抚着梳妆完毕的阿素走出闺阁,内侍监华鹤领着一列内侍,捧着册书正等在内苑之外。
北面太兴宫而跪,阿素只听华鹤以内侍特有的细嗓宣旨。册书前半是宣扬皇帝恩泽,后半赞扬她“秉性温恭,端于礼法”,最后则是册立她为魏王妃。
宣旨完毕,阿素向北面皇宫遥行三跪九叩之礼,华鹤命人奉上属于王妃的宝册宝印,向一直观礼的元子期与安泰道:“恭喜郡王,恭喜长公主。”
是与宣旨时的严肃不同的恭敬,安泰知道他有意讨好,况且日后阿素入宫与德妃相处还需他处处照拂,自然不能薄待,命人封了谢礼与他,华鹤却辞而不受,笑道:“小县主日后富贵不可限量,我们这些人也盼着能跟着沾些福气。”
安泰与元子期对望一眼,自知他说的是如今李容渊风头正盛,压过太子,恐怕终有一日要登御宸极。
达成使命,华鹤也不再多留,即刻回宫复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青窈命人将宝册宝印收好,扶着阿素再次回房。此时距离迎亲不过两个时辰,王府之中更是加紧忙碌。
待到第三次梳妆,琥珀捧来的是深青的翟衣,这便是正经的婚服了。这婚服共有七重,最外面青色罗纹,绣褕翟,因婚期紧迫,是上百绣娘连夜赶制而出,精美无比。
被婚服重重包裹,又戴象征王妃品级的七树花钗宝钿,阿素只觉头重足轻,青窈将她按着跪好。望着镜中人,琥珀笑道:“即便不上妆,这世间女子也没有一位及得上娘子。”
青窈微微抿唇道:“大喜的日子,不打扮可是不行。”说罢为阿素重上妆粉,又贴花钿,点面靥。
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方妆成,阿素怔怔望着镜中,她知道自己生得美,却从不知如今褪去青涩,竟是明艳不可方物。一旁的琥珀也失了神,叹道:“可真是神妃仙子,也及不上我们娘子。”
青窈调皮道:“怎么我未见娘子,只见王妃。”
阿素面颊微微一红,想拧她一把,却听外间的蔡夫人道:“娘子可收拾妥当了?王府外已来了大队人马迎亲。”
这蔡夫人本是她的傅母,此次来为她打理大婚事宜,也是安泰有意的安排。
此时距离定下的亲迎之时还有一个时辰,阿素未料到魏王府已先遣人来,据蔡夫人讲,赫赫百名武士领着八队鼓吹,八队炮手,将王府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接亲之人来得虽急,青窈却不慌不忙,笑眯眯道:“娘子且坐,吉时还未到,少不得要闹上一闹。”
其时风俗,迎亲需三催三请,以表示新妇不舍和娶妇的重视,果然不一会,便有催妆曲传入高墙,其间更夹杂阵阵鞭炮响,热烈非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越发紧张,青窈笑着打发了人去堵门,不一会蔡夫人来报道:“府外又来了数十位道贺的宾客,长公主与郡王已将人迎入府中。”
说罢蔡夫人便将那几人的姓名报了,皆是当世的文豪俊杰,青窈十分讶异,阿素却知这些人定是李容渊请来的,但不知他请这些人来是做什么。
然而片刻疑惑便得到解答,没多会蔡夫人竟捧着从王府外苑送来的催妆诗送入闺阁之内。前来道贺的宾客皆是大手笔,平日一字难求,如今竟为自己做诗,阿素只觉有愧,捧着那墨迹方干的诗文惶然道:“如何受得起。”
话音刚落,便听房外一个声音笑道:“如何受不起?殿下说了,不过博娘子一笑。”
阿素抬眸,却见朱雀走了进来,身边的侍女嬷嬷们皆惊,琥珀小声道:“是我领女史进来的。”
阿素知道朱雀定是李容渊派来催自己上婚车的,果然朱雀走到她身边,笑道:“请娘子登车罢。”说罢又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殿下已亲自来了。”
阿素狠狠吃了一惊,纳妃之礼,李容渊只需遣使迎她,自己在府中相候便可,未想到他竟亲自来。
也就在此时,高墙之外忽然锣鼓喧天,礼炮齐鸣,百位武士高声道:“恭迎王妃登车。”
倒真像是魏王殿下亲至。青窈也有些慌张,忙命人取过纱扇,让阿素遮面,又取了喜绸为她系好。蔡夫人奉上蓬莱仙履,琥珀伺候阿素穿上,还未扶她起身便被按住,蔡夫人道:“如何能让娘子下地。”
新妇是不能自己走上婚车的,青窈只怪自己粗心,此时又有人推门而入,却是元剑雪。自晨起辞别耶娘,阿素便未见到阿兄,此时抬眸只见他玉冠澜袍,神情庄重,与平时有些不同。
元剑雪怔怔将她打量许久,最终微笑道:“来,阿兄背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罢转过身去,阿素望着他宽阔的肩背,只觉他神情有些怅然。然而容不得她犹豫,阿素只得努力环上他的脖颈,元剑雪轻轻一托,便将她稳稳背好,大步向门外走去。
闺房距婚车十分遥远,阿素只觉元剑雪静静不说话,然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她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不知为何,阿素忽然有些难过,
待到车前,阿素隐隐望见李容渊英挺的身影,他今日着深红冠服,腰束金玉带,高高骑在金鞍玉辔的骏马之上,如神祇下凡,令人不能逼视。
而他的目光,一瞬不转落在自己身上。
阿素有些羞怯,以扇掩面。元剑雪抱她上了婚车,顿了一瞬,终牵起她身前的喜绸向李容渊走去,透过车窗薄绢,阿素隐隐望见两人身形交错,却听不到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李容渊握住喜绸,远远向她望来,阿素赶忙移开身形,将面孔掩好。
元子期与安泰已在府前设席,款待宾客,此时就地升堂,李容渊向他们叩拜行礼,聆听训诫,阿素也在车中遥拜,这便是大辞。
握着喜绸走到婚车之畔,李容渊眸色沉沉,阿素只觉面颊发烫。此时随嫁的侍女嬷嬷们也跟在婚车旁,这精雕细刻的婚车华美且宽大异常,阿素在车中倒不觉狭隘。
李容渊再次上马,行在车前。此时已近黄昏,先前那百位武士举着火把与八队鼓吹炮手在前面开道。阿素所乘婚车由十六匹马牵动,此时缓缓动了起来。
阿素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出嫁了,回眸再望一眼越来越远的自家府邸与府外的耶娘阿兄,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
兴道坊距丰乐坊不甚远,然而沿途围观的长安民众甚广,婚车走走停停,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彻底走不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不禁好奇张望,却听探路的武士回报道:“前方道窄,婚车难以通行。”
这婚车是耶娘着意打造,甚为华美,又比寻常婚车宽出许多,更何况她带着六百缗的随嫁之物,百辆乘嫁妆的牛车更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护卫举的百支火把几乎将道旁树木燃着。
阿素正想唤过青窈,却听见开道的百位武士下马,竟是拆道扩路,阵仗极大,阿素不由暗暗心惊。
好在,最终婚车得以通行,顺利停在魏王府之外。
天色全黑,府中已是宾客如流,阿素隐隐可以听到丝竹管弦之声。车帘被打起,极具威势的身影压了下来,忽然有些不安,阿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却觉手中喜绸一紧,接着便被大力拖了出去。
一下便扑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旖旎的白檀漫了上来,李容渊将她打横抱起,缓缓走下婚车,周围轰然响起一片叫好声。阿素只觉无数道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只得用力埋在李容渊怀中。
第140章洞房小修喜娘们都红了脸,却训练……
李容渊稳稳抱着她踏上石阶,衣袂牵连间沉静的龙涎香气漫上来,和着他身上成年男子气息,无端令人面热。
阿素一直觉得龙涎更衬他,微微失神间,周遭已是锣鼓喧天,李容渊抱着她迈过王府大门。漫天的红花撒在他们身上,这场景依稀有些相似,一时阿素竟不知今夕何夕。
身子一沉,李容渊已放她下来。足尖挨地时阿素下意识环着李容渊,周遭宾客爆发一阵哄笑,阿素这才回神,顿时面颊绯红。
李容渊唇畔不由扬起笑意,阿素更加羞窘,幸好以纱扇遮面,不至于令人看出她颊上的绯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四位喜娘已迎了上来,将她稳稳扶住,李容渊牵起她身前的喜绸,缓缓领她向礼天之处走去。
红花铺就的婚道似乎格外漫长,阿素隐约可见两侧前来赴宴的宾客觥筹交错,视线皆落于自己身上。入厅之宾皆为五品以上官员,约有百人,而上首为三品大员,不乏朝中重臣,此间几乎云集了西京之中大半权贵。想当年太子大婚,也不过如此排场。
而在最得新郎殊待的主宾区却有一张空案,竟似无人入席。周遭已隐有窃语,议论倒底是何人如此不识抬举。凭直觉,阿素知道那个位置自是留给姜远之的,只是他终究没有来。
阿素微微叹了口气,身边喜娘已扶她停下脚步。今日礼部尚书亲主婚,喜娘搀扶阿素与李容渊并列而跪,一同拜了皇天后土,又向北而眠,拜了皇宫中的高堂。最后四位喜娘扶着阿素转身,与李容渊相对而立。
李容渊身量甚高,阿素不过到他肩膀,对拜时被他的身影完全笼住,两人相距极近,呼吸相闻。
起身时阿素怔怔想,过了这一遭,他们真的是夫妻了。
莫名紧张,阿素悄悄抬眸,正见李容渊眸色深深,像是懂得她的心事。
然未及与他目光缠绵,便听司仪宣礼成,喜娘送新妇入洞房,新郎则留下待宾客。
新房布置也与前世无二,阿素但觉恍若隔世。喜娘扶她上榻,随嫁的嬷嬷与宫中派来的女官已守在门外,阿素知道,今夜有听房的规矩。
外面传来洋洋洒洒的乐声,阿素略微松了口气,许是要一会宴席才会散场,她面颊有些发烫,身子也有些乏力。
支颌倚在隐枕之间,阿素渐渐阖上眼,只是方浅浅入眠,忽觉外间喧闹起来,她勉力挣开眼睛,却见屏风后一个颀长的身影大步入内,竟是李容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喜娘惶急地唤她起身,阿素仓促下榻,终在李容渊走到身前之时以扇遮面,端庄跪坐。
李容渊居高临下望着她,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他越是不发一言,阿素心中越是紧张,忧心今日的表现未令他满意。
怔怔出神间,执扇的手忽然被握住,阿素心中一颤,纱扇已被取走,李容渊沉沉打量着她精致的妆容,唇角微微扬起。
那目光太过赤|裸,阿素微微面热,李容渊捏住她的纤手在掌中把玩,没有一丝要松开的样子。
好在一旁的喜娘捧来牲食,请新人共牢而食。李容渊以银箸挟起祭肉,咬了一口,望着她微微一笑。阿素正欲取挟一块,却忽然被捏住下颌,李容渊缓缓凑近,咬上她的唇,将那祭肉哺入她口中。
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暧昧的食法,喜娘们都红了脸,却训练有素,目不斜视。阿素面颊如火烧,然被揽着腰身,一点也脱不开,在李容渊缠绵的吻下渐渐失了力道,软在他怀中。
撤去牲食,另一位喜娘又奉上合卺酒,阿素小心翼翼捧住玉杯,下意识向后缩了一缩,李容渊这次倒郑重,只与她交杯而饮。
共牢而食,合卺而饮,最后便是夫妻结发,喜娘小心将阿素与李容渊的乌发编在一处,剪下悉心收好,其余几位喜娘向榻间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便垂手躬身侍立一旁。
李容渊微微抬手,她们乖觉地退了下去。
待房中再无他人,只余红烛高烧,阿素悄悄抬眸望,只见烛火耀耀下的越发李容渊英俊不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他闲闲玉立,显然是要自己伺候的样子。
阿素硬着头皮,起身为他宽衣,感到李容渊身上灼热的温度,她心中有些发颤,手也有些发抖。然婚服繁复,越是着急越解不开,阿素努力拆下他身上厚重的腰封,纤腰却被一把捏住。
她顿时惊惶,李容渊已将她压倒在榻上,指尖怜爱地抚着她的面颊,低声道:“让我看看。”
强势不容拒绝,阿素绯红着面颊,犹豫了许久终于按着他的指示起身。
羞怯地转过身去,阿素缓缓解开自己的婚服。先是外面三层的翟衣,之后是纱衣,再之后是中衣。
领口松散,微微露出里面细腻的肌肤,见她犹豫,李容渊淡淡道:“继续。”
阿素的一颗心顿时怦怦直跳,然李容渊不说停,她也不能停下,只能硬着头皮缓缓解开衣襟。
待中衣也褪去,阿素上身只余一件小衣。李容渊闲闲倚在榻上,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见美人窈窕背影。
肤如凝脂,柳腰纤细,肩背完美的曲线隐隐延伸到小巧圆润的臀,随着阿素紧张的呼吸,纤细的肩骨微微收张,如振翅欲飞的蝶,雪白的背上勒着一条鲜红的系带,旖旎夺目,却脆弱得不堪一解。
李容渊着意欣赏了一会,阿素只觉身后的呼吸声渐渐加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低沉的声音淡淡道:“转过来。”
阿素下意识抱着肩,不愿转身。然李容渊的指腹已触及她的脊背,指腹上握剑的薄茧激起她的肌肤一阵细密战栗。
阿素肩膀一颤,身后脆弱系带已被修长的手指挑断。
胸前红绸顿时滑落,阿素惊惶捂住,下一瞬却被从她手中抽了去。
羞恼回眸,阿素但见李容渊将那红绸捏在掌中把玩,目光一瞬不转落在她身上。
涨红着脸,阿素紧紧抱肩,拼命向后缩去,然而双肩被握住,挡在胸前的手臂也被强势地分开。
李容渊缓缓压下来,轻而易举便捉住她的手腕,低沉的声音微微带着沙哑道:“是我的。”
第141章141旁人都记得,唯独留下我
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李容渊面前,阿素紧紧闭着双眸,只有颤动的长睫暴露出她心中的羞怯。
绵密的吻沿着阿素纤细的锁骨向下,似要在她身体的每一处烙下印记,最终流连至腰腹,缱绻不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被烫到一般,小腹细嫩的肌肤微微颤抖,前世关于这一日的记忆浮上来,阿素紧紧攥住身下茵褥,一颗心悬到了极致。她悄悄睁开眸子,但见李容渊神情虔诚,灼热的吻在她小腹逡巡。
湿润的触感挥之不去,身畔的喘息也有些发沉,却等不到李容渊下一步动作。知他顾及自己身孕,勉力压抑,阿素咬唇,小声道:“不差这几日,不打紧的。”
细如蚊呐,李容渊却听得分明,更明白她言中之意。
说完这话阿素便羞得别过脸去,却未得到回应,忍不住睁眼,阿素正望见李容渊深深望来,英挺的眉眼里全然她的影子。
被抱在怀中,李容渊的手从身后环上她的小腹,阿素只听他叹道:“先记着,日后再讨。”
心中一松,阿素不由自主贴上身后怀中。然肌肤触到李容渊坚实的胸膛,隐隐有热度透出,阿素忽觉羞赧。
阿素垂下长睫,扯过锦衾,牢牢盖在身上,李容渊眸色深深,笑道:“只是……要先与些利息。”
阿素不明所以,李容渊已缓缓压了上来。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手腕已被握住,缓缓向下……
触到那一处,阿素蓦然惊慌起来,然而纤手却被迫收拢,掌心的勃发炽热几乎点燃了她的面颊,阿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处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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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绡帐暖,红烛滴泪。
青庐之外,朱雀领着宫中女官与长公主府陪嫁嬷嬷们屏息凝神,众人皆不敢喘气,只怕听漏了新房中一句。
暧昧的声息和着织物的窸窣,若有若无,无端旖旎,却整整直持续了半夜。到了后半夜,新房外两位陪嫁的嬷嬷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忧心。
小县主已有了身孕,日子尚浅,她们是知道的,因此特意守在房外,就怕有什么意外。见房内折腾了这么久,不由在心中暗急,魏王殿下也太不知疼人了些,万一有什么闪失……
只是毕竟洞房花烛,也没有夫妻各睡各的到底,所以嬷嬷们并不好出声,齐刷刷望着朱雀,向她求助。
朱雀轻轻咳了一声,正欲开口,却听房内声渐止息,唤人传水。嬷嬷们如释重负,赶紧吩咐身边的人忙碌起来。
两方浴桶架在新房外间屏风之后,透过翡碧连翠屏隐约可见内间珊瑚帘后的雕花榻上缠绵的身影。
青窈有些面热,琥珀却见怪不怪,指点小婢子们将干花瓣撒在温泉水中。之后拉着青窈,与饮澜听风一起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朱雀走了进来,冲她们摆了摆手,是赶人的意思,未想到李容渊竟不要人伺候,四人互相望了眼,排成一列出了新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听不到人声,阿素方从李容渊怀中撑着起身,前世今生,她从不知除了正经行事,竟还可以那般亲密,直到现在还有些懵懵的。
想起方才身上无一处不被他看过,亲过,阿素带着薄晕望着李容渊。但见他斜倚在榻间,中衣敞开,露出紧实的胸膛,被汗水打湿的乌发垂下来,惬意而随性,如同一只满足的大猫,唇畔噙笑。而自己身上却黏腻得极不舒服,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阿素不禁在他身上拧了一把,却没有什么力气,倒像是撒娇。
很快被李容渊揽着腰,下一瞬便被打横抱起。
抱着她下了榻,李容渊赤足踩在金红的织毯上,缓缓走向外间屏风之后。那处已架好了浴桶。
小心翼翼坐进浴桶,阿素抱膝蜷缩起身子,整个人都埋在温水之中。她小小舒了口气,有些惬意地闭上眸子,忽觉热流激荡,睁眼正见李容渊也迈入浴桶之中。
两人挤在一处,温泉水漫出了大半,雕花的檀木浴桶就显得小了些,阿素避无可避,只能紧紧贴在李容渊怀中,任他掬水,为自己仔细清洗。
肌肤相触,气温陡生。温水清澈,几乎掩不住什么,即便在亲密的事也做过,明晃晃的烛火下阿素依旧面热,不敢抬头望他。
如此又折腾了半夜,待到出浴阿素又困又乏,李容渊轻轻为她擦干湿发,才发觉她已蜷在自己怀中睡得熟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待阿素有些意识,慵懒推开薄衾,隐隐望见外间有亮光透了进来。
青窈打起珊瑚帘,帐内残留的暧昧气息散了出来,不禁面热,转而望着阿素低声道:“王妃可是要起?”
听她唤王妃,阿素方记起如今并不是在长公主府的闺阁之中,朦胧的睡意一扫而空,阿素轻声道:“什么时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窈答道:“已是卯正。”
阿素心中一沉,今日她与李容渊要入宫面圣谢恩,再与德妃敬茶,第一次拜姑舅竟差点误了时辰。
身旁枕榻已空无一人,想必李容渊是早起了的,见她面带自责,青窈轻声道:“魏王殿下吩咐了,不许打扰王妃。”
青窈话音刚落,便见李容渊走了进来,想必已早起读了会书。阿素忙披衣起身,吩咐青窈传洗漱。
两列婢子鱼贯入新房,捧着金盆干巾与花枝青盐候在外间。按规矩,今日合该她伺候李容渊,好在这事从前她也是做惯了的。
阿素从青窈漱口茶递与李容渊,又命她去取澜袍,昨日一夜荒唐,两人的婚服层层交织,散落一地,琥珀悄悄收了放在案上。阿素想命人一同收去,却见李容渊眉峰微蹙。
察觉他忽然不悦,阿素顿时迟疑,片刻后方听李容渊闷闷不乐道:“怎么不收着。”
阿素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李容渊已走到案前,从织物中寻出一枚玉握在手中,正是昨日他着婚服时佩的玉带钩。
阿素眼眶微热,前世大婚时,她心中紧张又欢喜,曾将他腰间金玉带上的玉带钩悄悄私藏,她一直将这隐秘心事藏在心中,却没想到竟叫李容渊察觉。
前世今生交织,阿素心中百味陈杂,一时间怔在原地。见她不动,也不知激起什么记忆,李容渊愈怒,冷冷将那玉带勾放下,拂袖道:“旁人都记得,唯独留下我。”
阿素睁大眼睛,哪有新婚的夫妻第二日便吵架,还是这么古怪的理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起初阿素不明白,细思便明白,前世她将这玉带钩收在自己的四方檀木匣中,与耶娘的护身符锦囊,阿兄的红宝银匕首放在一处。最后她将后两件物事都带在身上,唯独将那玉带钩拿起又放下。
所以最后一刻,她身上也只有那两样东西而已,无怪李容渊会说“旁人都记得,唯独留下我。”
原来这些事李容渊都知道,阿素想象不出他最后是如何发觉这一切,那时又有何感想,只知道今生他是要和自己算账来的,想必这话闷在心中已有许久。
心中无端有些甜,但又酸涩得厉害,见李容渊带着怒意推门而出,阿素赶忙扑上去,从身后抱着他的腰身,小声道:“九哥哥别气。”
她一面说,一面从李容渊手中将那玉带钩夺过来。李容渊犹自含怒,不肯展颜,阿素牢牢握着他的手,腆着脸与他十指相扣,哄道:“九哥哥等我一会可好。”
方才琥珀已吓得躲在一角,此时阿素冲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琥珀小心翼翼上前,阿素吩咐道:“去将我的宝匣子取来。”
琥珀领命去了,片刻后端来一个四方檀木匣,与前世是一模一样的,阿素松开李容渊的手,将那匣子打开,里面正放着一束用红绳结好的乌发,是昨日由喜娘剪下,她特意命人收好的。
此时阿素将那玉带钩也放了进去了,又将那匣子紧紧阖了起来,望着李容渊道:“都收好了,这次只有我们俩,再没有旁人了,这样好不好。”
李容渊望了她好一会,面色未改,但阿素知道他心里定是受用的。还是第一次将他拿捏住,阿素不由有些欢欣,悄悄去握他的手,未料到却被李容渊松开。
高高站在她身前,李容渊依旧冷着脸望着她,沉声道:“前世……为什么不带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此事,想到前世,阿素鼻尖一酸,低声道:“我想……你那么讨厌我,若有来世,定再不愿相见,所以不敢带在身上。”
低低的声音满满透着委屈,一下便被李容渊拥入怀中。腰身被箍得有些发疼,阿素只听李容渊声音也有些发颤:“不会,再也不会了。”
见两人拥在一处呢喃私语,琥珀悄悄退开。气氛正浓时,有人忽然推门而入,阿素只听朱雀急道:“都什么时辰,再晚下去,圣上可要怪罪了。”
猛然想起正事,阿素羞赧推开李容渊,李容渊微微一笑,命人更衣。
第142章142二更
依例,今日她与李容渊入宫谢恩。两人双双换好冠服翟衣,已是卯正二刻。晨雾缭绕间出了府门,青窈扶着阿素上了华盖宝顶的牛车。如今她有了身孕,为防颠簸,李容渊特意命人将将四面车辕加宽,又命司御缓行。
如此这般,走到太兴宫时已近是辰时一刻。巍峨的阙楼之上,监门卫远远望见魏王府的车驾,值守校尉赶忙迎了出来,向骑在马上李容渊一拜,即刻命人打开了厚重的宫门。
朱漆大门上九九八十一枚铜乳钉熠熠生辉,走过长长的宫道,到了蜿蜒的金水河畔,即便是王府的牛车也不能再行。
青窈打起车帘,扶阿素走下牛车,见她脸色发白,李容渊轻轻握起她的手道:“可有不适?”
阿素笑道:“哪有这么娇贵,不过有些闷。”
也许是月份渐长,如今她晨吐的症状好了许多,只是甫一坐车,还有些发晕,出来透一透气,便感觉好了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入宫,他们应先到紫宸殿面圣。自宫变之后,景云帝病势渐沉,阿素已有许久不曾见到阿舅,更隐隐听说他在后宫设了祭坛,要为李容渊的生母宸妃招魂。
阿素也曾旁敲侧击问过李容渊宸妃的事,只是一来这些事都发生在她出生之前,她本无头绪,二来不愿李容渊伤心,因此不敢深究,只知道当年宸妃孤独死于冷宫,确有内情。阿素隐隐觉得是景云帝曾做了对不起宸妃的事,如今悔恨。
正出神间,他们已由内侍引路,行至紫宸殿殿外。然内侍却不许他们入内,内侍监华鹤持一柄浮尘从殿中走出,神色郑重。
阿素知道他是要代景云帝宣旨,果然李容渊牵她一同跪下,只听华鹤言道:“今见尔等,朕心甚悦,此朕之佳儿佳妇,望尔相谐,夫妻同心。”
说罢,又有内侍将景云帝赏赐奉上。
两人谢恩起身,华鹤眼神示意,身边之人便都退了去。一路送李容渊与阿素走出殿外,转过一道廊角,华鹤方低叹道:“陛下这病势,一日重过一日。”
阿素心中一颤,明白今日景云帝未见她与李容渊,实是因为病体沉沉,起不来身。
而华鹤言语之间在暗示李容渊什么,也再明白不过了。
李容渊却未把话挑明,只望着华鹤道:“陛下对迁都和西征一事如何抉择?”
阿素知道因突厥困扰,朝中意见相左,一派建议迁都,从靠近西北边陲的长安迁到内陆洛阳,而另一派却建议干脆倾举国之力西征,一举歼灭突厥。
李容渊自然是不折不扣的西征派,前世他同样这么做,也取得了成功。但前世会稽王谋反在三年之前,很快被镇压,不像这次声势浩大,折损了朝廷许多兵力,阿素不由有些忧心,如今朝廷究竟还有没有能力与突厥抗衡。更何况,如今景云帝才是真正做抉择之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华鹤深深望了李容渊许久,方道:“陛下不同意迁都。”
阿素放松了口气,却又听华鹤道:“只是,陛下也不愿西征。”
阿素一口气滞在胸中,这便是僵局了。然而李容渊却似意料之中,淡淡道:“也好。”
说罢携阿素告退,望着他的背影,华鹤道:“殿下劝一劝陛下罢。”
阿素好奇回眸,李容渊也被她扯住停下,华鹤低声道:“如今陛下沉迷幻像,不思饮食,无心朝政,不是长久之计,只有殿下能劝得动陛下。”
阿素此前听说自宫变之时,宸妃的生魂曾在后宫出现,景云帝设了祭坛,因此常常能真与她相见。坊间皆当景云帝是服食丹药有了幻觉,阿素却隐隐觉得,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只是目的为何却不得而知。
闻听华鹤之言,李容渊淡淡道:“如何能唤醒不愿醒之人,恐怕令那人从梦中醒来,才是真正的残忍。”
阿素只似懂非懂,华鹤却似听明白一般,叹了口气,也不再强求。
离开紫宸殿时,阿素终于忍不住道:“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
李容渊望着她,微笑道:“那便讲来听听。”
阿素悄悄牵住李容渊的手向前走,小声道:“你阿娘……宸妃已故去许久了,我时常在想,她与我阿舅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为何当年没有说清,要闹到如今的地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问完了这问题,他们已离开紫宸殿许久,快要到德妃寝宫。李容渊沉默片刻,方道:“有些时候,只有真的失去,才会痛,才会珍惜。”
阿素闻言莞尔,回眸望着他,俏皮道:“九哥哥,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李容渊刮了她挺翘的鼻尖一下,哼道:“我和那人可不一样。”
阿素偷偷扮了个鬼脸,两人目光交汇,皆是缠绵情意。
如今他们是要去拜见德妃,已然等在德妃处的有赵王妃沈元娘等一众外命妇。守在寝宫外的侍女中有元娘身边紫鹃,她眼睛眼尖,一眼便望见阿素与李容渊在殿外。
此前在沈家,紫鹃向来瞧不上懦弱的五娘,却未想到她竟成长公主的亲女,还嫁入王府做了王妃,心中实是不平。此时殿中德妃派人出来探寻魏王与王妃究竟到了何处,紫鹃便走入殿内,悄悄在元娘耳畔道:“魏王妃已来了,与魏王在殿外笑闹,还牵着手,真是没了规矩。”
元娘坐的离德妃近,那婢子声音大了些,在场之人都听到了,即便是夫妻,也没有当众牵手道理,外命妇们纷纷窃语。
元娘本不喜阿素,知道她身世之后虽惊诧一阵,叹奚娘竟如此大胆,但一想到阿素日后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要压自己一头,心中甚为不平,早就想借茬下暗暗下了她的威风,此时未置可否,只对紫鹃道:“退下吧。”
望着耳语交接的众人,德妃饮了口茶,抚着帕子道:“魏王妃年纪轻,活泼些也是有的,又是刚过门,小九难免娇纵她些,可是……”
她转而望向元娘,沉声道:“只是你持家也有数年,如何管教得身边人,竟连一个奴婢也能编派起主上。”
这话说得极严厉,元娘一下便白了脸,起身福道:“是我未□□好,阿娘勿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实则她在心中已恨得咬牙,德妃的话明显偏袒,赵王可是她亲子,如今竟不惜当众让她没了脸面。虽如此,元娘还不得不做孝心的样子,命人将方才紫鹃拖出去杖责。
阿素与李容渊入内时刚好见到这一幕,不明前事,她有些好奇望着被拖出去紫鹃,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求情。
李容渊方才便见紫鹃,叫她不要理,拉着阿素一同拜了德妃,德妃忙命他们免礼,又赐了座。
此时德妃身边侍女已捧着茶案来,阿素赶忙起身,悉心端了茶奉与德妃,德妃接过饮了,又攥着她的手看了半晌,直夸新妇生得美,命人取了一对金钏,赏了给她。
这金钏是太后当年赐给后妃的,如今几位王妃中也只有阿素得了,顿时有几道艳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而德妃的目光却悄然落在她尚且纤细的腰身上,显然是关心孩子,阿素顿时面颊绯红,怔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有李容渊解围,说要领阿素去拜见太后。德妃放开阿素,叹道:“那我也不留你们,如今太后凤体欠安,若是能让她老人家开心,也算是我们的一份孝心。”
出了德妃的寝宫,阿素忽然有些怅然,李容渊低声哄道:“怎么了?”
阿素望着他道:“德妃虽待你好,可成亲这件事,九哥哥一定也很想让你生身阿娘知道,是不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揉了揉她的发顶,李容渊叹道:“过了门,倒更会疼人了。”
阿素知道他是故把伤心当打趣,执着道:“等回去,将你阿娘的神位也请回来罢,高昌虽不信这些,但若我们日日向长生天祷告,早晚有一日她会听得到的。”
将她拥在怀中,李容渊低声道:“好。”
大庭广众之下,阿素倒有些不好意思,顿时从他怀中挣脱。然跟在李容渊身后走了一段,她忽然小声道:“九哥哥,谢谢你。”
李容渊不由笑道:“怎么忽然又说起这个。”
阿素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特意求了旨意,许我们去清思殿拜见太后。”
如今太后病重,轻易不见人,李容渊知道她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自然极想去看一看,才借了新婚的机会求了旨意。
闻听阿素语气中的忧心,李容渊叹道:“莫伤心,也未必就坏到如此程度。”
阿素红着眼圈道:“莫哄我,前世阿婆也是这时……”
她忽然哽咽得说不下去,前世窦太后便是在这时不行。李容渊自然也知道,默默握住她的手。
清思殿中垂着层层的幔帐,漫起的皆是药石的苦味。凤榻上年迈的女子,曾经手腕铁血,不仅丈夫做过皇帝,儿子做过皇帝,她自己也曾垂帘,把持朝政数十年,如今垂垂老矣,甚至将不久于人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对于生死,她却看得很淡,一切终将归于尘土,儿孙自有儿孙福。
平静地倚在榻间,窦太后听侍女禀报道:“魏王携王妃觐见。”
她已经老了,想了好久,方颤巍道:“哦,是小九呀。”
这是愿意见的意思,侍女忙出去通传。
阿素与李容渊入内时,殿中昏暗,连宫灯也未点。阿素努力压抑,才使自己未哭出声音来。
窦太后苍老的声音从帘后缓缓传来,阿素只听她叹道:“如今小九也成亲啦,来,让我瞧瞧新妇。”
与李容渊对望一眼,阿素见他的目光带着鼓励,示意自己上前。
阿素知道窦太后犯了头风,眼睛已经失明,头脑也不大清楚,然而她依旧不愿吓到她,只上前在她身前跪好,并不开口。
窦太后摸索着握住她的手道:“你是……谁家的女儿。”
阿素哽咽着不敢回答,窦太后却笑道:“好好的,哭什么呀,难道老婆子有这么吓人?”
终于忍不住,阿素含泪道:“阿婆,我是阿素,是阿素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窦太后听得也不真切,却敏锐地分辨出她说那个字,迟疑道:“是心肝儿……莫不是听错了?”
阿素流着泪点头,窦太后不可置信道:“不……可能。”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窦太后颤声道:“莫唬人,心肝儿已不在了。”
李容渊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是表妹。”
窦太后将阿素揽在怀中,摸索着她的面庞道:“真的是?”
阿素哽咽道:“不敢欺骗您。”
听她含着泪讲了几件小时候的事,窦太后终于确认,抱着阿素叹道:“许是糊涂了,生了幻觉,又或者,是真的入了地府,总之,今日总算又见到心肝儿了。”
说罢,她握起李容渊的手,与阿素放在一处,微笑道:“你小时候便总喜欢和你九哥一处,那时还打趣你阿娘与阿舅,说不如做一门亲事,没想到竟成了真。”
窦太后似心情极佳,拉着他们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最终体力不支,睡了过去。她已许久未安眠,李容渊与阿素不忍打扰她,含泪告退。
再醒来时,窦太后发觉身边无人,竟不知是醒是梦,唤过身边的侍女问道:“人都去哪了?”
当值侍女答道:“魏王已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