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轻柔地落在发顶,阿素心中的惊惶褪去,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畔道:“别怕。”
李容渊的语气笃定有力,虽然依旧身陷沼泽,却有令人安心的力量。阿素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
第61章闻香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李容渊一手揽着她,另一手抽下腰间玉带,扯下上面垂的蹀躞,以口咬住,将熟革带揭成两片,用其中一片拴住她的腰,带尾紧紧攥在自己手中。
就在他动作的这片刻,他们又往下沉了几分,阿素心中一沉,这沼泽不比寻常,与其两人一同沉潭,还不如一人逃生。
她泪眼汪汪地望着李容渊道:“殿下放开我吧。”
李容渊蹙眉望了她一眼道:“傻话。”一面用眼神示意她环着自己的腰再紧些,一面将另半片革带向芦苇丛掷去。
他尝试了三次,那带尾的玉扣竟勾住了水边的一丛芦苇。李容渊控制力道,拖着她一点点向岸边移动。然而夏日的苇杆鲜脆,很快便折断了,阿素抱着他的腰,紧紧闭上眼睛。
李容渊沉着异常,并没有气馁,此时他们距离岸边近了些,他瞄上了一枝探向水面的树枝,再次用玉带将其勾住,借力移向岸边。
那树枝也经不住两人的重量,很快发出“咔嚓”的声音。好在这时岸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大喝道:“快取绳索来,他们在这里。”
阿素抬头,发觉竟是万骑的陈统领。那魁梧的男人一路奔到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块山石上,接过身边武士递过的绳索,向沼泽中掷了过来,急迫道:“殿下抓牢些,我拉你们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稳稳握住那绳索,揽着阿素。岸上的武士齐心协力,终于将他们从泥淖中拖了出来。
阿素九死一生地从泥泞里脱身,趴在岸边喘气。只觉身上沉得厉害,连站也站不起来。
李容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靠在自己怀中,阿素才发觉水边聚集满了万骑的武士,黑压压一片。
李容渊望着身前之人,眸色深沉道:“将这园子围了,仔细地搜,一只雀也不许放出去。”
他语气严厉,那位陈统领得令即刻去了。阿素想起自万骑的上一位羽林将军高嵩渎职被弹劾,太子便上书奏请李容渊继任,暂代羽林将军之职。于是今日他唤来的都是自己的嫡系,看样子,是要清查此事。
想必方才他发觉自己不见了一面唤人,一面来寻自己,然而不待万骑的人来,便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来救自己。阿素倚在他怀中,只觉心中百味陈杂。
前世她并不曾得他如此眷顾,然而此时,竟因这眷顾生出些欢喜来,她的一颗心酸涩又胀痛,抿着唇说不出话来。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李容渊低声道:“可是身上不舒服?”
阿素摇了摇头,却见远远有一人神色凝重,疾步而来,竟是阿兄。
元剑雪奔驰到他们面前才停下,见他们虽一身泥泞,但两人皆安好好,表情才稍缓。
他望着奔流而去的万骑武士,转而向李容渊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容渊不答,挟着阿素向着高地走去,片刻后才缓缓道:“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意有所指,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怒意,虽不知他为何语带斥责,然而身为园子的主人,元剑雪沉得住气,望着他怀中神情委顿的阿素道:“先不说这些,我命人带你们去换洗。”
阿素知道漱玉园本是自家的产业,园中的侍女也都是靖北王府之人,却没想到元剑雪唤来领她去沐浴的人竟是青窈。
青窈是从小贴身伺候她的侍女,为人缜密细心,后来她出嫁之时自然也跟在身边。再后来她入宫受册,青窈便做了长秋殿的尚宫。阿兄派青窈来伺候她换洗,显然是细心之举,似对她极其看重。
被青窈柔软的手牵着向园中的汤泉走去,阿素眼眶微润,她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女了。
察觉到她的异样,青窈微怔,福身道:“娘子可有不适?”
阿素低头揉了揉眼睛道:“许是进沙子了。”
青窈微微一笑,握起她的手道:“切不可揉,说完弯腰仔细翻开她的眼皮,轻柔地吹了吹道:“可好些了么。”
简直和前世一模一样,若是梦,她只希望晚些醒来。
青窈伺候她脱去身上那身沾满泥泞的脏衣,引她去一方青玉铺就的汤池浸浴,又取了新鲜的栀子和大食玫瑰碾碎,撒在她身周。
与此同时,一对万骑武士已将水边的一片游廊团团围住,在场宾客皆惊,在明晃晃的刀剑下瑟瑟发抖。
内间屏风之后的永仙倒还镇定,她身边的玉华玉英望着大踏步走入的陈统领双双娇叱道:“大胆,竟敢冲撞公主凤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统领并未答话,大喇喇走到下首的阿樱面前,开口道:“请县主与我走一趟。”
阿樱脸色苍白道:“统领这是何意?”
陈统领沉声道:“是九殿下的旨意,待会,县主自己与他解释吧。”
阿樱脸色愈发苍白,转身望着永仙,永仙蹙眉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统领在永仙面前单膝跪道:“是为了殿下的安全考虑,殿下勿怪。”说完起身向身后武士吩咐道:“你们在此保护公主殿下,不许任何人入内。”
那些武士皆佩甲兵,永仙无法,只得任他们将人带走。阿樱起身,对身边的却蓝低声吩咐道:“速去请长公主来。”说完话,她整理好衣容,方在一群武士簇拥下离去。
沐浴中的阿素对此浑然不觉。被温水环绕,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抱着肩缩成一团,青窈替她散开乌发,那嫩皂角慢慢梳洗,又命一旁的小婢女向隔壁的池子中蓄水,如此换了三池水,阿素方将身上泥泞洗干净,青窈取过一味极淡雅的花露为她抹身,微笑道:“娘子气质如华,最衬此香。”
阿素十分满意,原先阿耶教她辨香的时候,青窈学过一些,挑的这瓶芙蓉花露正和她的心意。
之后青窈又捧来一叠衣裳,面带歉意道:“娘子勿怪,园中没有备着娘子的衣物,奴婢便取自己缝的新衣来,娘子暂且换上应急。”
阿素接过那绉纱上襦和薄罗裙才发觉那料子竟是极上等的,她忽然想起以往每年冬夏二季,将她视若掌上明珠的阿娘都会命府中的司马挑选最时兴最珍贵的衣料来与她添衣,美其名曰,宝儿若没有几件衣裳换,还怎么出得门去。
然而阿素知道,阿娘说的几件衣,实是几间屋子也装不下,更别提多出来的那些极好绫罗绸缎丝麻绉纱。阿素曾赏下一批给府中有头脸的侍女,青窈就得许多,如今给她穿的衣裙正是这么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窈缝的新衣她穿着虽大了些,但是自己惯常穿的料子。青窈为她擦干了乌发,梳好了头,阿素站在铜镜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只觉恍若隔世。
在热水中泡的有些久了,青窈扶着她走出浴房时被冷风一激,阿素便微微有些头晕起来,勉力支撑走到一处悬山下,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去。
李容渊沐浴完,与元剑雪已在厅中等了她许久,听见青窈的惊呼顿时奔了出去,堪堪将阿素拥在怀里,见她闭着眼睛垂着睫毛,脸色有些苍白,顿时沉声道:“去寻一位医正来。”
元子期携安泰闻讯赶来时正赶上这情景,但见李容渊怀中小小身形有些熟悉,元子期微微一怔,径自走向前去。
然而到了近前才发觉错认,他心下一沉,不禁喟叹自己爱女心切。然天下父母之心都是一般,见那小姑娘兀自昏迷,元子期心下怜惜,修长的手指从腰间取一枚青瓷瓶,去了盖,轻轻绕于她挺巧的鼻尖下。
李容渊下意识欲拦,然而阿素已悠悠转醒,还未睁眼,便闻到一丝似沉水非沉水,似龙涎非龙涎的香气。
那是她最熟悉的,阿耶身上气息,之后又有一股清凉之气直冲百会,阿素猛然睁眼,正见李容渊蹙眉按住阿耶的手。顾不上蓦然见到阿耶的惊喜,阿素咳嗽了一阵拽住李容渊的衣角,断续道:“无……无妨,提神醒脑用的。”
元子期闻言微讶,低叹道:“你也懂这些。”阿素极渴望地打量着他,这么多年没见了,活生生的阿耶正在他面前。
身姿颀长,佩剑缀玉,沉静温和,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阿素微微红了眼眶。元子期收起那青瓷瓶,仔仔细细打量着她。
阿素望着他审视的双眸,下意识道:“是芥子粉和薄荷香,各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小时候她常与阿耶做的游戏,猜一猜他手中的那味香是什么方子,然而这次,阿素说到一半便抿住嘴唇,低下头。
不知为何,她能感觉得出抱着他的李容渊一瞬间肌肉紧绷,气息凌厉,像是被侵犯领地一般的猛兽,全然地戒备。
元子期却似并不在意,弯下身,眸色深深望着她道:“告诉阿伯,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62章对质当真冤枉了你?
那声音温柔而严厉,阿素一下便红了眼眶,低下头掩饰,却听一旁的青窈恳切道:“娘子莫慌,这位是靖北王,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若有冤屈,必会为娘子做主。”
阿素悄悄在李容渊怀里蹭掉泪珠,手却被握住了,他并未理青窈的话,只低头在她耳畔道:“难受?”
阿素摇了摇头,望着正关切打量她的元子期,挣开李容渊的手欲起身行万福,却被他按在怀中。
李容渊淡淡道:“与我说也是一样。”
元子期眸色一深,目光落在他身上,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此时安泰扶着却蓝走了过来,见众人簇拥在一处,面带忧色道:“元郎,可是出了什么事?”
元子期长身玉立,向安泰身后的郑司马道:“去将此间厅室收拾出来,请九殿下一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一眼便望见李容渊,蹙起秀眉道:“小九,我只问你,你表妹何在?”
李容渊起身,揽着阿素的肩向内走,若不经意道:“那么些表妹,却不知姑母问的是哪一位。”
安泰见他明知故问,又当着众人之面与阿素举止亲昵,不由带上些怒意道:“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容渊站定,转身望向安泰,目光又落在她身边却蓝身上,微微一笑,然而笑意却未到眼底。他一定知道是自己去通风报信,请了长公主来,想到这里,却蓝顿时浑身发起来抖。
安泰愈怒,元子期忽向长子道:“先扶你阿娘入内。”
阿素忧心地望了眼李容渊,衷心不希望他与阿娘起争执,李容渊望着元剑雪扶安泰先一步入厅室,淡淡道:“姑母稍安勿躁,一会便见分晓。”
漱玉园临水的花厅之中,众人按身份入席,阿素跪在一方漆案之后,喝完了青窈端来驱湿气的姜茶,才缓缓开口,向众人道:“方才我在园中,有位大娘说崔娘子唤我去题字,我一路跟着她到湖边,便被她推搡入湖畔沼泽。”
元剑雪闻言沉声道:“原来,真的不是意外。”
万骑的陈统领道:“此前小娘子可是与谁起了争执?”
阿素摇了摇头,安泰道:“既然说是听了崔三娘的吩咐,将她请来一问便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在心里叹息,阿娘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既然已经崔三娘摆在明面之上,那么她便是最没有嫌疑之人。那人如此熟悉园中地形,连湖边暗沼都知悉,想必定是常来的,阿素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她能感受的这一世出阿樱并不喜欢她,难道竟是……这想法让阿素不寒而栗,不敢再深思下去。
阿素望向上首,只见阿耶眸色深深,想必也想到这处,望着她道:“你可还记得那位大娘生得什么模样?”
阿素望着点了点头,努力回忆道:“只记得她圆圆的脸庞,法令线很重,身材高大,背却佝偻着。”
这本是相当重要的线索,然而李容渊却一反常态,似早有定论。见他一直未说话,安泰忧心养女,向李容渊沉声道:“既知这人的相貌,便能查的清事实,今日听闻你将你表妹拘了去,可是没有道理。”
阿素心中一紧,不由想,难道李容渊也疑心是阿樱?其实阿素心中初有这想法的时候还着实羞赧了一番,是不是自己嫉妒这一世她独得了耶娘的宠爱,然而想到她竟想要自己的命,心中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李容渊望向安泰道:“姑母稍安,一会便有分晓。”
他身边二人闻言即刻躬身而退,片刻后便一前一后带着一位衣着华美的贵女步入厅室,阿素仔细一看,正是阿樱。
她望着上首的靖北王夫妇福了一福,小脸有些苍白,安泰心疼道:“来,到阿娘身边来。”
然而那两位武卫站着不动,阿樱自然也没处去。安泰怒而向李容渊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李容渊第一次抬头打量阿樱,居高临下道:“说一说罢,你今日都做了什么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极紧张,只见阿樱垂下眸子,片刻后才抬眼望向李容渊,泪盈于睫道:“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一点也不懂。”那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意。
然而李容渊不为所动,只是叹了口气,望向陈统领,那魁梧的男人即刻起身道:“已将漱玉园四门的看门人都带了来,待殿下询问。”
说完果然有一队武士押着几位青衣的仆役上前。这反客为主,极强横的态度自然冲撞了安泰,她怔怔望着自己平日里最疼爱的侄儿微微叹息,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李容渊不语,陈统领命人押着那几人跪在地上,询道:“你们可曾见过一个身体壮硕却佝偻着腰的妇人出入。”
那些仆役抬头望了一眼主座上靖北王夫妇,并不答话。安泰淡淡道:“强逼也无用,在我府上,他们自然知道要听谁的话。”
然而她话音刚落,便被元子期按住手,他眸色深深道:“说罢,究竟有没有见过如这般的妇人出入。”
安泰一怔,不知为何今日夫君竟与不讲理的侄儿站一处,元子期淡淡道:“我既在,就决不允许府中藏污纳垢,有包藏祸心之人,有阴害他人之人,否则,元氏百年家风毁于此,便是不肖。”
安泰闻言默然,知道夫君为人端方,治家极严,自然不再多言。那仆役得令言道:“下午确有一位这般样貌的妇人从西角门出去,我见她面生,想上前询问,却被樱娘子身边的却蓝拦着,我以为是园子中哪位宾客的家人,便放她离去。
他话音刚落,侍立在一角的却蓝身体抖得如筛糠,李容渊望着脸色煞白的阿樱沉声道:“当真冤枉了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63章权衡一面是她极其渴望家人,而另一面……
阿樱此时反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道:“殿下是想说,五娘落水一事与我有关系。”
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一面说,目光一面落在四周,望向阿素时,她乌黑的眸子一阵幽深。阿素心中一凛,忽然明白,若说此前阿樱不过是厌恶她,那现在便对她是深入骨髓的恨。是因为她的落水,让她在众人面前受了羞辱,又被一心喜爱的人质询。
然而那情绪一闪而逝,除了阿素,谁也没有看到。阿樱低下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既然已认定了事实,那便将我绑了送官去吧。”
她以不解释不抗辩的姿态,将这个难题重抛给李容渊,她知道此时必须先求得同情。果然,听得安泰嗔道:“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说完,又向着却蓝道:“你来讲一讲,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许有一句虚言。”
却蓝闻言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低声泣道:“婢子该死,今日在西角门遇到一位妇人,她说是郇国公府上同沈三娘一起来的,要捎封信回去说三娘晚归些,婢子看她面熟,依稀像是在沈三娘身边见过,便让人放了她出去,谁料到会出这样的事。”
她一面哭一面磕头,额头的浸出血迹来。五娘阿翁封郇国公,却蓝说的自然便是沈家。阿素心中着实吃了一惊,难道她猜错了,这杀机竟是来自沈府,可五娘家中又有人什么非要杀了她不可?
刚想到此处,一个美丽而狰狞的面孔顿时浮了上来,是奚娘。
的确,奚娘既知道她已并非原来的五娘,自然有千百个要杀她的理由,并且,她方才只想到阿樱熟悉这园子的地形,却忘记了,奚娘曾是阿娘的贴身侍女,当初耶娘成婚之时正是住在漱玉园,奚娘若在阿娘身边伺候,少不得对着园子中的一草一木都极其熟悉。
阿素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合理,她原以为只要她不回沈家,就再无与奚娘碰面的一日,却没想到时间过去两年多,她依旧念念不忘要让自己为女儿偿命。阿素一阵心惊,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正撞进李容渊怀里,他似有些讶异,扶着阿素的腰让她站稳些,望着却蓝沉声道:“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却蓝又讲了一遍,只说不认识那妇人,但知道是五娘身边的。安泰似松了口气,元子期也似有些惊讶,对身边的郑司马吩咐道:“去请沈三娘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郑司马得了吩咐去了,沈三娘来时一阵惶恐,望着上首的长公主,靖北王与九皇子,不知道要先拜谁。人群中除了阿素与她相熟的是元剑雪,见她惊慌的样子沉声安慰道:“无妨,只是问几句话。”
沈三娘闻言心下稍安,福身行礼。
安泰道:“免了,我只问你,今日你带入园中的可有一位身材高大眉眼凶悍的妇人。”
沈三娘心中一惊,虽不知何意,还是如实禀告道:“长公主说的莫不是孙大娘,因今日归家晚些,我已命她回府告信。”
见她神情坦然不知忌讳,显然并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元子期道:“这位孙大娘可是府上家生奴婢?”
沈三娘望了眼李容渊身边的阿素道:“郡王明察,她并不是卖身府中的奴婢,而是我庶母奚娘房中的粗使女,平日住在府外十字街的西南隅,得空会入府帮些针线。今日随我来赴宴,是奚娘思念她的女儿,特意托孙大娘来瞧一瞧。”
她话音刚落,便听安泰极惊道:“亭暮?”阿素心想,果然。李容渊按在她腰上的手也紧了一紧。阿素抬起头,正见他凤目敛得狭长,独自沉吟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快意,这一次恐怕她略胜一筹,比李容渊更清楚这其中内情。
元子期闻言想到什么一般,目光即刻落在阿素身上,像是要确定猜测一般,沉声道:“那她的女儿便是?”
三娘也看向阿素,轻声道:“便是九殿下身边这位五娘。”
阿素无法,只得向元子期福身道:“见过郡王。”然她不经意抬头,发觉阿耶正深深凝望自己,与他对视的瞬间,阿素直觉他一眼便望进自己心里。然而下一瞬便有一个颀长的身影投射下来,李容渊若不经意地挡在自己身前。
安泰犹自不可置信,低声道:“亭暮怎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话未出口被被元子期止住,三娘忧心试探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元子期道:“莫怕,你答得很好。”
三娘闻言偷偷望了眼元剑雪,元子期忽然道:“鲤奴,你送三娘回府。”
元剑雪深深望了眼阿耶,知其意,领命而去。
待三娘走后,一直在角落里站了许久的阿樱才缓缓走了出来,安泰方望着李容渊道:“这下事情终于明了,想来你表妹……”
她话音未落,李容渊却轻轻一笑,闲闲道:“我倒有几分好奇,那妇人初来乍到,是如何知道崔娘子画画要题字,又如何能在这园子中极准确地寻到五娘?”
他语气虽轻,却似一道鞭子,狠狠抽在方松下一口气阿樱身上,她的面色先红后白,目光慢慢移向却蓝。却蓝望见她的眼神,知她心意,心中一紧,但还硬着头皮上前,伏在李容渊脚下道:“奴婢有罪,是奴婢收了孙大娘的贿赂,她打听什么便说什么,又带着她寻到五娘。”
这便是为虎作伥了,李容渊看也不看她一眼,翘起唇角道:“那我更好奇,你将那贿赂收在何处?”
却蓝不知他竟会问得这么细,一时语塞。见此情景,镇定自若如阿樱也忍不住发起抖来。
安泰走下主座,将瑟瑟发抖阿樱揽着怀中,心疼道:“不过是这管教无方的奴婢的错,你要为了旁人,将你表妹逼至何处。”
感到怀中的阿素颤了一颤,李容渊怒气勃然,却冷静异常,望着安泰道:“姑母有一句说的不错,这奴婢确实要管教。”
话音刚落身边便有两位武士上前,李容渊淡淡道:“杖毙。”那两位武士即刻将却蓝按在地上。却蓝想抱住李容渊的长靴,却扑了个空,她望向阿樱哀求道:“娘子救我!”然而阿樱却在安泰怀中别过头去,只作不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睁大眼睛,胸脯剧烈地起伏,沉声道:“你是要在我府上立威。”
阿素也极惊,前世却蓝也曾服侍过她,她心中不忍,望向李容渊,然而他只是低下头,用拇指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低声道:“姑息养奸,只会让人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有一次,便会有第二次。这道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阿素不明其意,然而那棍棒已经一下下落在却蓝身上,伴随着她的哀叫,每来一次,安泰怀中的阿樱便是一颤,脸色更白一分,像是每一杖都打在她身上。
安泰望着李容渊怔怔落下泪来,低声道:“我一向视你若亲子,却不曾想……”
李容渊深深望着她道:“我自然也在心里念着姑母,只是,姑母方才说错了话。”
安泰不明其意,阿素也不知道李容渊为何会因一句话生这么大的气。却蓝已奄奄一息,李容渊望着话也不会说的阿樱,意味深长道:“她是替谁受过,你自然知道。”
阿樱已吓得面无人色,安泰转过身去不再看,元子期走下主座,令她放开阿樱,揽着她向回走。安泰伏在他怀中涩然道:“元郎。”
元子期为她拭去泪痕,低声道:“即便你侄儿不动,我眼中亦容不得沙,也是一般处置。”
安泰极惊讶,怔怔望着他,然元子期却望着李容渊淡淡道:“治家不严,身为主人,是对宾客的失礼”,“即便如此”,他严厉道:“此乃元府家事,不容他人置喙。”
他声音虽低,沉沉自有威仪。阿素连忙扯了扯李容渊衣角,他静静退在一旁。阿素见阿耶身姿如松,吩咐郑司马安抚其他宾客各自归家,又向罗长史令道:“此事需彻查,凡家人中有渎职贪贿之人,杖六十,发卖。”
这是极严厉的处罚,罗长使即刻得令而去。阿素望了眼委顿在地阿樱,心中不忍。却听阿耶望着她眸色深沉道:“即便落水之事你不知情,却蓝是你的婢女,那管教下人无方之罪无论如何脱不了,禁足百日,潜心思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樱如被抽去骨头一般虚脱,伏地道:“谢大人。”她的乳姆邱嬷嬷早闻风而来,此时抖着腿扶着她下去。
处理好了这件事,元剑雪也业已回转,低声向父亲道:“已去那孙大娘住处看过,人去屋空,想必已逃了。”
不出所料,元子期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将怀中安泰交与长子道:“扶你阿娘去休息。”
安泰颇有些憔悴,扶着元剑雪的手,回望了眼李容渊,之后目光又落在阿素身上,阿素不敢抬眼望她,安泰心中微微一怔,目光不由停留得久了些。
元子期也顺着安泰视线望过去,轻叹道:“天色已晚,一会命人收拾两间上房,先住一夜……”
阿素闻言极兴奋,她多期望能与阿耶再相处一段,哪怕只有片刻也好。然李容渊忽然起身,淡淡道:“回家了。”
说完径自向外走去,万骑的陈统领即刻带人跟在他身后。
李容渊那句话虽未指明是对谁,阿素却知道,一定是说给她听。只是李容渊走得丝毫没有迟疑,似乎并不在意她有没有立刻跟上来。
阿素真的犹豫了,一面是与她天然亲近的阿耶,关切望着她的阿兄,还有目光带着探究的阿娘。是她极其渴望的家人。
而另一面,则是他。
阿素只见李容渊走到屏风之后,堪堪停住,却没有回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为何,阿素忽然觉得他的矜贵的身影有些莫名孤单。一直以来她都揣摩不透他的心,然而如今,她却似乎能读出他孑然而立的背影之后隐隐的渴望。
阿素在心中的天平上权衡了许久,微微有了些倾斜,终于还是起身向上首的阿耶福了一福,转身迈出了一步。
她走得有些急,绕过屏风后身前之人人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似乎在极力克制,然而就在他们只差一步的时候,阿素只觉手腕被大力钳住,然后猛然被扣住腰拖入怀中。
阿素有些惊慌,然而李容渊却垂下眸子,一瞬不转地审视着她。
他似乎已等了许久,此时微微翘起唇角,沉沉的眸子中藏着喜悦。
片刻后李容渊方松开她,镇定自若牵起她的手向外走,一切如常。只有阿素自己知道,平静的表象下,她细白的手腕已被牢牢箍住,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府门外已有侍从牵过两匹马,然而李容渊却将她抱上自己的坐骑黑飒露,之后一步跨上那匹高头骏马,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像是捕捉了许久的猎物已被按牢一般,慢条斯理咬上她颈子,低沉道:“既来,便再没有机会逃了。”
第64章64我们家终究留不得她
阿素身体一颤,在他怀中僵硬着不敢动。片刻后李容渊抖动缰绳,黑飒露奔驰起来。万骑的武士在他们身后如江流奔腾。
安泰回到半山别馆的寝居之后,心神颇有些不宁。侍女都已被屏退,她起身走到窗边眺望。这漱玉园是大婚的时候夫君为她建的,依山傍水,他们住的别馆在半山上,从这里望下去,曲江如同一道银练,而芙蓉池便如一块青碧的翡翠。
安泰望向环水的廊榭畔,隐约可见长子忙碌的身影。在送她回房后,他便带着身边的长史去安抚公主与方才受了惊吓的宾客,一一送他们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转眼过了这么多年,这里景色一点没变,孩子却已长大了,安泰轻叹,悉心教导出来的长子英俊沉稳,倒越发像元郎了,想到此处她绽开一个甜蜜的笑容,然而很快又黯淡下来。
她回到房中,在榻边坐了许久,然而并没有等到夫君归来。安泰再次走到窗边,此时一弯新月从东面升了起来,夏夜渺渺的雾气之中忽然传来一阵琴声,连蝉噪声似乎都褪去了。
她沿着记忆中熟悉的小径走到那片花园,拨开扶疏的花木,果然看见一方山石之上,博山炉青烟袅袅,有人正在月下抚琴。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她提起宫裙一角,轻巧地走了过去,就像很多年前时的那样,那琴声果然停下了,元子期抬眸望着她道:“阿仪。”
自出生时册为公主,先帝为她选邑号是安泰,而太后为她取的闺名则是李令仪,成婚之后,她虽贵为皇家公主,但他从未称她为“殿下”,而是唤她“阿仪”,令她心中无端欢喜。
夫君心中藏着事时常来此处抚琴,这么多年过去了,安泰依然记得这个习惯。
在他身边跪坐好,安泰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夫君还在想方才的事?”
元子期不答,片刻后才淡淡道:“樱华有多大了。”
安泰未料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答道:“到明年,也满十五了。”
元子期道:“既如此,也该为她寻一门亲事,早些令她出嫁。”
安泰微笑道:“此前宫内几位太妃皆与我提过,她们的子侄中颇有几位想与我们家结亲,我想多留阿樱在我身边几年,便都回绝了,夫君既如此说,自然都依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起他此前对阿樱处置,安泰小声道:“元郎依旧认为,今日之事与阿樱有关?”
元子期眸色深深道:“今日我见到她时就在想,如此不慌不忙,实是不像俱不知情的样子,之后你侄儿问她的话,她答的的确很好,然而,并没有有人告知她五娘落水一事,为何她会全然而知?”
安泰微怔,元子期道:“我心存疑虑,待到沈三娘来,见她什么也不知的样子便越发肯定,此事必与樱华有关,否则为何她全然知情,甚至在来之前已想好了对策。而方才,我询问了罗长史才得知,前些时日她着意派身边的嬷嬷打听过五娘,又与沈府来往密切,恐怕与奚娘早有联系。”
安泰极惊讶地望着他,元子期道:“大约你侄儿也看了出来,只是碍于我们的面子按捺下来,所以在他发落却蓝的时候以示惩戒,我并没有拦着。”
安泰不可置信道:“可是她们为何要害五娘,她才多大一点,不过得了些宠爱,又能与人争些什么。尤其是亭暮,她虽在我身边伺候多年,我自认为了解她,却怎么也想不通,五娘是她的亲生骨肉,她如何下得了手去?”
元子期眸色深深道:“这也是我想知道,我已命郑司马去查,恐怕过几日便有分晓。”
安泰一时难以接受,怔怔出神,只听元子期道:“樱华虽非直接害人,却总有推波助澜的嫌疑,她年纪轻尚有改正的机会,我罚她闭门思过,便要她潜心思改。”
“只是”,他望着安泰道:“我们家终究留不住她。这孩子心思重些,一心攀龙附凤,反生事端,误了性命,偌大的长安偌大的太兴宫,不知有多少前车之鉴,我们养育她这些年,不希望她重蹈覆辙。”
见他神色不豫,安泰紧紧握住他的手道:“那明日我便将此事提上日程。”
元子期道:“不用高门大户,只要是为人正直的少年郎便可,也无需大富大贵,我们这样的人家,陪上的嫁妆自然够他们几世衣食无忧,也算是你做姨母的一份心意。更不需太远,临近的望州与朔州皆是富裕之地,民风也佳,可以在那里挑选合适的人家,只要她潜心过日子,也能顺遂一辈子。”
安泰闻言便知方才他大约便在思索此事,点头应道:“夫君是一家之主,自然都听夫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淡淡道:“你阿姊既将她托付于我们,待她出嫁之时,嫁妆自然丰厚,该有的一样不缺,我们即便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却也未薄待于她,想必你阿姊泉下也能安心。”
见他已将一切都考虑周全,想必思虑很久,安泰望着他俊美的面孔,轻声道:“夫君可是生我的气了?”
元子期反握住她的手道:“何出此言。”
安泰低声道:“与夫君成婚多年,不仅未能未夫君多添子嗣,连夫君交给我的家业也未打理好,今日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又出了这样治家不严之事,夫君怎能不怨我。”
元子期笑道:“多年夫妻,难道你我之间还需在意这些事?如今鲤奴也这般大了,待他成婚,我们便可放心将家业交给他,做一对不理俗务的夫妻,不是再好不过了么?”
安泰抬眸望着他道:“元郎,我们再要个孩子,好不好?”
元子期有些惊讶地回望,安泰低声道:“我今日看到五娘时便在想,若是阿素还在,也该这般大了。”
元子期叹息道:“是啊,若是我们的女儿还在,也该这般大了。”
安泰道:“所以,再要个孩子吧,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说完又笑道:“我知道,以前便最疼阿素,定是喜欢女儿多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元子期打断她道:“尚药局的鲜于医正说过,你的身体不适合再生育,此事无须再提。”
安泰还欲再言,元子期笑道:“你这做娘的太粗心了些,只每日想着外甥女,却从来不曾注意亲子。”
安泰惊异道:“鲤奴怎么了?”
元子期微笑道:“不知道,许是要他阿娘与他谈一谈心,才知道这孩子在想些什么。”
见安泰重重点头,元子期松开她的手道:“天色这般晚了,去休息吧。”
知他神色不宁,需在园中抚琴散心,安泰微笑道:“我陪夫君一起。”又补充道:“不打扰你。”说完起身,挽起帔子,拿起一旁的香箸在炉中拨弄,重又添香。
身边重又响起袅袅琴声,空灵飘远,安泰知道,这是《诗经》中的一篇,“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
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她只觉得怅惋又甜蜜。
回到丰乐坊时,朱雀知道阿素落了水,又着了凉,不禁又是一阵嗔怪,逼着她将一碗姜糖水喝下去才罢休。
阿素喝的有些急,沁出一头的细汗,她舔了舔嘴唇小声道:“辣。”
朱雀面无表情又为她盛了一盅,一字一句道:“娘子是好了伤忘了痛,此时不去了寒气,待到了那几日又要痛得死去活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闻言即刻捧着那老姜熬的水喝了下去,她有痛经之症,已过了快三年,不禁没好,反倒越来越严重了,每月总有几日痛的脸色苍白,下不得床来。
喝完了姜糖水,阿素望着收拾食案的朱雀小声道:“殿下呢?”
方才李容渊带她回来,将她交给朱雀之后便进了内厅与万骑的陈统领叙话,然后那人便领命去了,阿素不禁有些好奇,李容渊究竟吩咐了他做什么事?然而朱雀望了她一眼并未答话。
阿素并未等到一个答案便被困意打败,回到自己居住的西苑由琥珀伺候洗漱之后便沉沉睡去。
夜漏将尽之时,李容渊在房内藻井下负手而立,一片寂静之中,隐约隐约听见一阵哒哒马蹄之声。一刻后,朱雀领着一人入内。
陈统领跪在他身前道:“果然不出所料,那妇人并未出城,只是躲在家中附近,属下已将她拿到,请殿下发落。”
李容渊微微颔首,陈统领低声道:“只是……”
李容渊扫了他一眼,陈统领补充道:“只是靖北王府的郑司马也带人来搜查,幸好被属下抢先了一步。”
李容渊淡淡道:“可在他们面前暴露行迹?”
陈统领道:“属下特地命手下兄弟都换了便装,拿了人便走,出门时远远望见他们,想必并没有被发现。”
李容渊微笑这扶着他的手臂道:“陈兄这差事办得很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九殿下即便做了自己的上司也丝毫不摆架子,陈统领心中欢喜,跟在他身后,一同去提审方才拿的那妇人。
第65章65二更
此时天还未大亮,此前陈统领将那妇人关在东苑一处暗室内,为免走漏风声,只留两个人在外看守。
陈统领举着火把在前面为李容渊引路,到了地方他微微躬身,熊熊火光映照下,李容渊屏退众人,独自入内,之后陈统领阖上门,在其外警戒。
过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李容渊才从暗室中走了出来,表情凝重。没有人知道他方才进去之后讯问了什么,陈统领虽好奇,但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李容渊理了理澜袍,淡淡道:“将她好好看押起来,不许人死,亦不许任何人探问。”
陈统领应了诺,走入那间暗室的时候才发现,那妇人虽凶悍,但受了惊吓,又讲述了半夜,已然脱力,软在地上。他命两人将她拖起来,架上马车,带回北衙的私狱之中。
待陈统领走后,李容渊又唤过朱雀道:“你入宫一趟,去内侍省找杨英,请他去掖庭局寻一份二十年前罪入掖庭为奴的籍册来。
朱雀忍不住道:“是为了五娘的生母奚氏么?”此前她从琥珀那里知道,这位奚娘是罪臣之女,入宫为官奴婢,因有才名,被窦太后赏赐给爱女安泰,算一算正是差不多二十年前。
李容渊望她一眼笑道:“真不知道谁比你更聪明。”
朱雀自然不能把这话当夸赞,即刻住了口,微笑领命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今日得了恩典,不用去官学,可在家中歇息一天。她起床后用了早膳,悄悄在家中转了一圈,发觉李容渊与朱雀竟都不在,简直是天赐良机,让她有机会可以去探一探那唤作萨利亚的男人的虚实。
她连琥珀也没带,自己抱着白团子向李容渊住的东苑去,果不其然,东苑门外有府中的武卫值守。
阿素装作镇定的样子走过去,径直入内,然而还是被拦了下来,那左武卫自然认识她,带着歉意道:“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娘子也不例外。”
阿素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殿下已许了我,让我去他书房里寻一本书。”
她说的理直气壮,平日里又是在殿下面前极得宠的,那左武卫不由有些犹豫,而那右武卫则面无表情道:“殿下有令,任何人不能入内。”
见两位武卫不为所动,阿素暗道幸好早有准备,她忽然松开抱着白团子的手,白团子便如同一道闪电般蹿了出去,以前阿素住在东苑的时候,它是惯会在东苑扑雀的,熟悉地方,一转眼便不见了。
阿素惊慌道:“呀,阿狸跑了,你们快些替我抓住它。”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却站着不动,阿素怒道:“你们不许我进去,又不帮我去捉它,是诚心要与我作对么?”
因府内皆知她平日极得李容渊宠爱,此时见她一双妙目含着水汽,像是要哭的样子,那左武卫心痛又着急,只得上前一步道:“娘子莫急,我去将它捉出来。”
说完吩咐右武卫好好看门,径自入内去捉白团子,阿素背着手走了一圈,打量着另一位武卫,见他对自己目不斜视的样子,眸色一转道:“诶?阿狸怎么在你身后?”
那人一怔,闻言转身,阿素趁机从另一面溜入东苑,那人欲追,阿素远远道:“你若走了,便没有人守门了。”那人一怔,阿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知道那右武卫是个死脑筋,小胜一筹,不由有些得意。按着记忆寻到李容渊的寝居,她仔细瞧了瞧便发觉西厢房是有人住的样子,见饮澜与听风皆不在,阿素一闪身,便走入那间房中。
房内未开窗,虽是白天,光线却显得有些黯淡,阿素仔细巡视了一圈,才发觉有一人正垂首跪在地上。
阿素吓了一跳,她悄悄走近,发觉那人正在虔心祝祷,他闭着眼,口中却默颂着经文,上身□□。他皮肤极白,肌肉线条流畅,然而肩背之上却有交错的鞭痕,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阿素心中一惊,李容渊竟真抽了他鞭子。
感觉到有人靠近,那人睁开眼睛,一双湛蓝的眸子望了过来,阿素有些害怕,退了一步。那人打量了她一眼,像是已经认出她来,竟笑了笑,用不甚流畅的汉话道:“又……见面了。”
发觉他汉话说的还不错,阿素心中倒轻松了许多,她此时来只欲弄清一件事情,于是便开门见山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入宫行刺?”
那人闻言,并没有否认两年多前那刺客是他,望着阿素的目光却带上几分兴味,他慢慢站起身来,高高的身量压了下来,胸膛几乎贴在她脸上。阿素退了一步,望着他□□的上身脸红道:“你……先把衣裳穿上罢。”
他并没有理她的话,而是笑了笑,一字一句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阿素此时才发觉,除了在李容渊面前,他皆是桀骜不驯的样子。幸好她有备而来,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掷在他身上道:“你是我花钱买回来的,自然要听我的话。”
那张纸自然就是当日假母给她写下的卖身契。见他艳美的脸上不耐烦的表情,阿素鼓起勇气,开口道:“听闻你们高昌人极重诺,总不会不认账吧。”
那人闻言托腮细想了一会,极慢地点头道:“是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是你的主人,我问的话你都要告诉我。”
像是对她有些兴趣,那人倒有耐心,此时竟慢慢在地上盘腿而坐,是个请讲的姿态。
阿素也坐在他面前盘起腿,想了想道:“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双湛蓝的眸子望着她,鲜红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几个音节来。阿素知道他说的是突厥语,高昌没有自己语言文字,且自鞫氏之后的高昌王皆不是汉人,之前的汉化政策也都被废除了,因此普通百姓只会说突厥语也不奇怪。
他发出的音节听起来确实很像萨利亚,原来这竟是真名,阿素想了想又道:“那好,我再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有种预感,李容渊的许多秘密,也许都藏在这个人身后,甚至一些前世她都不曾找到的答案,将会由眼前这个唤作萨利亚的男人来揭开。
萨利亚想了想,用不甚流畅的汉话道:“我是高昌王阿伊拉最小的儿子,也是阿胡拉·马兹达的儿子,琐罗亚斯德的继承人,狼骑的领袖。
阿素目瞪口呆,萨利亚神情不似作伪,讲得很慢却很清晰,大约说的都是真话,这人还真实诚得很,没有中原人的心机,对她竟毫无隐瞒。
阿素知道阿胡拉·马兹达是祆教中的光明神,后面那位琐罗亚斯德大约也与此有关。忽略这些不谈,他提到自己是高昌王最小的儿子,这令阿素十分吃惊,因为高昌与嫡长子继承制的大周不同,他们的习俗是兄长在外征战,最小的儿子继承父亲的王位。
所以如果她没有听错,眼前实打实是一位高昌王子,并且是下一任王位继承人。
阿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开口道:“那你为何要入宫行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萨利亚眸色深深,正欲启唇,阿素忽然听到外面有阵阵人声,她紧张地起身看向窗外,顿时发现方才那左武卫手中拎着一只雀,抱着正逗雀的白团子四处寻人,想必方才回到门外不见她人影,听说她自己溜了进来。
她自然不能让李容渊知道她来过,于是只得对萨利亚道:“你先等一等,明日我再来寻你。”
然而萨利亚望了她一会,开口道:“今夜,有一队胡商要离开长安,他说,要送我走。”
阿素一惊,萨利亚说的人自然是李容渊,这么快就要将他送走,显然李容渊也将他当做一块烫手的山芋。
阿素有些焦急,却没有办法,那左武卫已经一间间推开门来寻她,她深深望了眼萨利亚道:“等我。”说完急忙从另一面走出去,绕到院内,那左武卫见了她倒松了口气道:“这小畜生已经抓到了,娘子快随我出去吧。”
阿素从他手中接过白团子抱住,笑道:“怎么着急成这样子。“
那左武卫向她哀告道:“娘子给小人留条性命吧,切不可在殿下面前提起我们放你进来。”
阿素心中暗笑,我还怕你说漏,这事你不说我当然也不会说,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甚好。于是点头道:“那是自然。”
将阿素送出东苑,那左武卫才松了口气,重在门口守好,挥了挥手让她自行离去。
阿素回到西苑的时候赶紧命琥珀找来新衣替换,她方才紧张得一身汗,薄薄的罗衫都贴在身上,恐让人看出行迹来。然而她刚换好衣裳在园子中一逛,便见朱雀像是从外面回来的样子,不禁好奇道:“女史今日去了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朱雀将袖中的掖庭籍册藏好,转了个话题道:“刚才宫里回来,一会还要再去南面那几个庄子看一看收成。”
阿素奇道:“怎么如此忙碌。”
朱雀叹道:“可不是什么事都赶在一起了,待过了千秋节,便是殿下受册的正日子,咱们府上这段时间可有的忙。”
阿素知道他的皇帝阿舅前些时日已册封第九子李容渊为博陵郡王,竟比前世早了许多。自受册为博陵郡王,李容渊很快便晋魏王,之后一路凯歌高奏。这册封制书已经拟好了,正日子定在九月的千秋节之后。这千秋节便是皇帝生日,今日陛下头风又发,病体沉沉,冲喜加整寿自然要大办,这准备贺礼之事便落在朱雀身上
望着阿素沉思的样子,朱雀想着她的生日便在其后的十月,微微笑道:“娘子莫着急,殿下自然记得娘子生辰,已命我去准备,再加上其后的笄礼,怎么也要大办一场。”
阿素一惊,沉声道:“笄礼?”
其时的风俗是,女子到了笄年,家里便会为她定下一门婚事,其后便会为其加笄。所以笄礼行的越早,便说明此女明德才兼备,百家竟求,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她的姐妹们也会因此在婚事上受益。
她快满十五岁还未加笄,年龄已然不小,前世她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行礼,只因阿娘舍不得,要多留她在身边一年。然这一世,她并未议亲,怎么这笄礼竟已提上议程?
第66章夜谈三魂七魄不灭
望见阿素的神色,朱雀眸色一转道:“娘子勿忧,只因娘子年后便不去官学读书了,所以殿下说给娘子办下这笄礼,既算是成年,也算是出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闻言方松下一口气,这样的事原也是有的,她怎么平白就想到婚事上去了,不禁双颊微晕。
因她与永仙年龄都大了,再去官学与男子们一起读书便不合适,所以今年便是她在弘文馆读书的最后一年。而且永仙比她还大上一岁,想必马上就要指婚,过了年自然是要由宫中的嬷嬷领着学些妇德、妇言和妇功,所以陛下便不许她再抛头露面。幸好永仙闹着读书,本也是为了元剑雪,因他过了秋闱便要入仕,也不在弘文馆中了,所以永仙这一次竟乖乖听了话,愿意老老实实回宫中待嫁。
见朱雀一直望着自己,阿素不由转了话题道:“可是定下日子了?”
朱雀道:“娘子的笄礼不比寻常,自然要待殿下受册之后,府中人手才腾出时间专门忙这些,初步定的是娘子生辰后的第三日,是殿下亲自选的吉利日子。”
阿素心中一顿,这倒赶得巧了。这一世为免露出马脚,她的生辰都是按着五娘的出生的日子过的,五娘与她都生在十月,却比她大上三天,所以以往过了生辰后的第三日,阿素都会央着小厨房悄悄煮一碗长寿面,代表她从未忘记自己是谁,而李容渊为她的及笄之礼选定的日子,正是她原本的生日。
这可太不寻常了,对于李容渊而言。要知道那一日不仅是她的生辰,也是李容渊母亲的忌日。
十五年前,她在耶娘万般期待下,如众星拱月般来到人世。因阿娘生阿兄时年纪尚小,伤了身体,第二个孩子得的十分艰难,虽然是女孩,但阿耶却极其高兴欢喜,在府外布施喜钱百日,又请百位僧人诵经祈福,拉载元家施舍给慈圣寺祈福的香油与彩绢就将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而就在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时,太兴宫的冷宫之中一个极美丽的女人默默死去了,后来阿素听一直伺候在李容渊身边内侍监杨英说,她下葬时甚至没有一副像样的棺材,只草草在宫外掩埋。而她八岁的儿子,陛下最年幼的皇子李容渊,被交与德妃抚养长大。
在出嫁前,阿素的每个生日都过得极其隆重,而在出嫁之后,因念着李容渊的生母,她未曾谋面的君姑,阿素未曾再过一个生日,尤其受册为皇后之后,生辰前三日便不施妆,着素服斋戒,以表达作为儿媳的孝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并不是刻意地讨好,只是听了杨英的那些话,知道他幼年时在冷宫中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不易,感慨那时已为先帝的阿舅的凉薄。李容渊虽没拦她,也没对她表示特别的喜爱,倒是后来朝议废后之时,有位御史中丞站出来以此事明证皇后为陛下生母守过孝,虽七出但亦有三不去,不可废,竟得了李容渊的嘉奖。
那时她是真的不懂他了,又感慨也许在朝臣眼中,这也是她做皇后这些年唯一值得称道的事,更觉得可叹。
然而前世她小心翼翼不敢过一次生辰,如今李容渊却挑这一日为她办笄礼,阿素不禁抬眼望向朱雀。朱雀像是想到同一件事,笑道:“娘子不如亲自去问问殿下,还有主宾的名单,也该拟定了。”
这女子的笄礼如男子的冠礼,即便普通一点的人家会请几位女性长辈,走个仪式。富贵一点的人家更是隆重,请的宾客都有头脸的,阿素还真好奇,这一世李容渊会请谁来。
见她出神,朱雀又掰着纤指数道:“不仅如此,还有几件花时间事也要提前预备,先是过两日便要请最好的师傅来为娘子量身,做三身七重的深衣……”
阿素一惊,女子及笄随上古周礼,自然是要穿深衣曲裾,然而却未想到要七重那么隆重,不禁望着天上的烈日打了个抖,幸好她的生日在十月末尾,天气已转凉,否则这重衣穿在身上,不知道要热成什么样子。
与她闲话了半日,朱雀发觉天色已不造,不由住了话头道:“不早了,我赶着去庄子上,娘子且回房歇一会。”
阿素道:“这么热的天,女史还要出去?”
朱雀素来知道她,天气一热便想要吃冰,不禁笑道:“一会我吩咐霜月与雾月端一盘浇了含桃汁的酥山来,娘子尝个味道,切不可多吃。”
被她点破阿素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何苦跑这些趟,不如与我一同在家中歇凉罢。”
朱雀叹道:“那可怎么行,这么些地方要用钱,处处都要人盯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好奇道:“可是又有什么大事?”
朱雀故意逗她道:“待殿下册了郡王,自然是要聘一位王妃的,少不得一笔聘礼。”随后又补充道:“娘子也这般大了,日后自然也要备一份嫁妆,这进进出出,可不是处处要用钱。”
阿素闻言一怔,心中忽然有些空落落的,茫然点头道:“倒是如此。”
的确,李容渊受封为郡王,自然于今日不可同日而语,想与他结一桩婚事的高门自然也很多,以后这里成了王府,自然要有一位王妃,多一位女主人。
这是她未曾想到过的事,阿素望着朱雀笑道:“那女史快些去吧,还能赶在太阳落山前回来。”
朱雀住了口,后悔说的多了些,见阿素已转身向西苑走去,不由吩咐霜月与雾月好生伺候。
回到西苑阿素按捺下心神,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才能将萨利亚留下来,然而时间太过仓促,她做了几个计划,都觉的难以在李容渊的眼皮下实行。阿素心中无法平静,实是有许多疑问盘绕。
这般思索了一下午,竟连晚膳也过了点,李容渊回府之后听得霜月回报,蹙起眉,向西苑走来。
到了西苑门口只见琥珀在外面守着,见了他慌忙要跪,李容渊做了个不许出声的手势,她便躬身退在一边。
推门而入之时,李容渊正见阿素坐着出神,见了他小兔子似的跳了起来,不禁叹道:“做什么,咋咋呼呼。”
他甚少来自己住的西苑,此时一身朝服迈入房中,原本该是伺候他更衣,但现在在自己的闺房内,阿素倒有些束手束脚,望着他期艾道:“殿下怎么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放下手中的笏板,向着铜镜散开领口,微笑道:“原本馋猫似的,一顿不落,今日怎么转性了”
他语气自然,举止自如,就像在自己房中一般,霜月和雾月已去取了常服和热水来伺候他净面更衣,阿素想去内间躲一躲,还未迈开步子,便听他淡淡令道:“过来,传了膳,陪我用一些。”
原来是来监督自己吃晚饭来着。
与他相对跪坐在食案前,阿素在面前精致的菜肴前挑挑拣拣,吃了一半,终于还是忍不住破了食不言的规矩,放下手中捧着的烤羊肋,舔了舔纤细的手指上沾的胡麻,抬眸轻声道:“听女史言,殿下要为我办笄礼,日子定在了十月廿九?”
李容渊眸色深深望了她油汪汪的娇唇好一会,默默将自己面前盘盏中的食物都用尽了,才放下玉箸淡淡道:“不错。”
一旁的雾月捧着唾壶,霜月取过热茶与他漱口,阿素小声道:“可那一日,不是殿下母亲……”
她不愿提起他的伤心事,然而,这是她好奇了两辈子的事,前世她是绝不敢问他的母亲,不敢问他的幼年,然而这一世,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便大着胆子问了出来,倒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
阿素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便听李容渊意味深长道:“你知道这些?”
阿素自觉失言,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是女史告诉我的。”
李容渊淡淡道:“唔,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的生母本是高昌人,她们信奉祆教,自然与中原的丧俗不同。”
阿素猛然想起,的确,之前的每一年,这日子都过得极平淡,她从未见李容渊在那日祭拜过生母,确实与中原习俗不同。听他第一次开口谈起过往,阿素顿时有些兴奋,抿住唇默默摇头道:“并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望着她,忽然令道:“过来。”
阿素不知其意,却不由自主遵从,起身跪坐在李容渊身边。
李容渊将她揽在怀里,垂眸望着她,阿素有些紧张,然他只是俯身用拇指擦干净她饱满下唇上蹭上的油渍,似乎想这么做很久了,才用有些怅惘的语气道:“我的母亲出生在高昌,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对死亡看得很淡,因为他们相信,三魂七魄不灭。”
第67章挑拨只有我才是你真正可以依靠之人……
阿素心跳如鼓擂,三魂七魄不灭,她原先是不信这些的,然而想到现在的自己,她不禁怀疑,难道三尺之上真有神明?
她抓住李容渊的衣角,紧紧缩在他怀中,一瞬不转地盯着他幽深的眸子,听他继续说下去。
李容渊的声音低沉好听,尤其在认真讲话时,潺潺如流水,直叩击心灵,阿素只听他缓缓道:“既然灵魂不灭,死亡不过是新生,那么肉身也没有那么重要了,一切都将重归于圣火,所以对于高昌人而言,并没有祭日这一说。”
阿素启唇欲言,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李容渊轻声道:“母族的习惯是,人死之后将被投入最火焰之中,再用陶罐收殓尸骨。”
阿素在他怀中抖了一下,李容渊握住她的手道:“害怕么。”
阿素小小地摇了摇头,她只是此时才发觉,原来前世她一直都错了,她谨小慎微度过的每一个生辰,为他的母亲守孝,其实并没有任何必要,也自然得不到李容渊的欢心,甚至于他是一心想要让母亲与皇室划清界限。比如他虽为万乘之尊,却并没有追封生母为先帝皇后,也未让她与先帝合葬,甚至在许久之前,百般请旨,送母归葬高昌。
只可惜这些事前世他不曾提及,她也未曾了解,以至于她虽如履薄冰,依旧觉得夫妻关系难以维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忽然想起,两年多前那个冬天,她自落水后在东苑醒来,正是李容渊送母归葬,返回长安之时,然而上一世他并未回来的如此之早,要到第二年的春天才姗姗而归,这一世,是什么改变了他的行程?这不禁令她有些好奇。
见她怔怔出神,李容渊将她揽得更紧了些,阿素在他怀中挣着扭了下身子,望着他垂下的长长的睫毛道:“殿下……再讲一讲你的母亲罢。”
说完这话阿素心中颇有些忐忑,然而李容渊今日却一反常态,似对她敞开心扉,竟没有拒绝。
他扣着她的腰,望着窗外照进来的斑驳树影,沉思了一会开口道:“我的生母出生在高昌王庭,陛下西征之时困于大漠,幸好遇到了她,为他们引路,带他们离开死亡之海。陛下为她的美貌折服,将她带回长安。”
阿素一惊,不禁想到东苑那位高昌王子,若李容渊的母亲也出身高昌王室,难道与那人竟有什么亲缘关系。
许是她的惊奇表现在脸上,李容渊淡淡:“并没有人知道,我的母亲是高昌鞠氏最后一位王女,她隐瞒了身份和一个不爱他的男人离开了自己的国家,来到千里之外的长安,才发觉那个男人已有了许多的妻子,甚至子女。她不是他的第一个妻子,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阿素默然,李容渊所说的高昌麴氏,是前朝平定西北时滞留在高昌的一支汉人,与当地人通婚,统治高昌百年之久,之后为景云帝所灭,扶持柔然高昌取代了麴氏高昌,而东苑那位萨利亚,金发蓝眸,自然是柔然人,若如此论,与李容渊自然没有血缘,甚至有隔代之仇。
阿素望着李容渊,柔和的月光打在他深邃的五官上,然而叙述的语气却平静无波:“她天真而纯粹的感情受到了玷污,她知道自己受到了欺骗,然而那时她已经无法回头,因为她有了身孕,为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她选择沉默地生活在深宫之中。直到,等来了高昌覆灭的消息。”
后面的事情阿素便知道了,他的母亲死于冷宫,他被交给德妃抚养。李容渊淡淡道:“若不是那个孩子,也许她会活得更洒脱些,即刻回到故乡去,不会留下遗憾。”
阿素反握住他的手道:“殿下不必自责,这并不是你的错。”
然而李容渊却望着她,翘起唇角道:“大了些,倒是学会安慰人了。”他一向杀伐果决,即便在讲述幼年往事之时,依旧没有一丝脆弱。阿素从未见过一人如他这般心志坚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下一瞬阿素便感到自己被他从身后环着,李容渊的下颌压在她肩上,在她耳畔一字一句道:“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你说一说,有什么事瞒着我,嗯?”
阿素不由一阵心虚,脸颊也有些发烫道:“哪……哪有什么事瞒着殿下。”
李容渊轻叹道:“你去见了东苑那人,我不责罚你,只因这事因我而起,上次不得已借了你的手,我已然后悔,不过好在今夜我便要送他离开长安,以后再无可能相见。”
说完,握着阿素的肩将她转过来,深深望进她的双眸,丰润的唇缓缓开阖,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想知道的任何事,都可以直接问我,不必问旁人,也不必信旁人,尤其是那人。这世上,只有我,才是你真正可以依靠之人。”
“记住了么。”
他神情专注,语气郑重,淡色的双眸倒映着深邃星空,如漩涡令人沉溺,阿素晕晕乎乎点了点头,才被他放开身子。
直到李容渊起身,阿素才发觉朱雀已走了进来,在他身畔道:“已到时辰了。”
阿素知道他要送萨利亚离开长安,她拦不住,也不欲拦。阿素垂下眸子想,这一次她真的可以信任他吗?
李容渊与朱雀走后,琥珀带人走进内室撤下膳食,又伺候她洗漱准备就寝。然而待阿素方入浅眠,便听到外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然睁开眼睛,透过帐幔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正立在床前不远。
她惊了一惊,张口欲唤人,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捂住嘴,阿素拼命挣扎,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那人吃痛,却未呼痛,只低声生硬道:“不许动。”
是萨利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感觉到阿素松懈下身子,他也松开了手,阿素拽住锦被盖在身上,缩在榻角道:“你不是已经离开长安?”
萨利亚淡淡道:“我又回来了。”
阿素抬眸望着他道:“为什么?”
萨利亚道:“他很在意你,这令我十分好奇。”
“满月时去义宁坊找我,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告诉你。”他低声道。
阿素警觉道:“他说让我不要信你的话。”
萨利亚微笑道:“他有很多秘密,有很多事都不会告诉你,比如昨日他抓回一个女人在府中审讯,你并不知情。”
阿素心中一惊,女人,难道李容渊竟已抓住那畏罪潜逃的大娘?她心中惶急,那大娘是奚氏派来的,会不会也知道她的秘密,李容渊究竟审了什么出来,竟一句话也未对她提起。
见她神色,萨利亚轻声道:“相信他,还是相信我,你自己抉择。”
说完最后深深望了她一眼道:“我在义宁坊等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话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垂着,非常柔顺,是全然无害的样子
然而说完话,便如一只轻巧的鹞鹰,从敞开的窗翻了出去。
第68章奖励前世在御榻之上,也是同样的情景……
萨利亚的身影消失在窗外,阿素确定自己是安全的了,抓起一件襦衫披上便奔出内室。琥珀揉着惺忪睡眼起了身,望见她乌发散乱的样子不禁一惊。
阿素拉起她的手急促道:“快,唤人来,有刺客。”
其实阿素不得不承认,萨利亚的话太有诱惑力。李容渊于她而言是一个谜,她只知道他的将来,却无法追溯他的过去,即便李容渊对她敞开心扉,袒露的也只是冰山的一角。即便如此,然而若要让她在相处多年的李容渊与不知底细的萨利亚之间选一个人,她自然是选李容渊,谁知道萨利亚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她真不信他有那么好心。
不过这同时也是一个机会,阿素决心赌一把。她一面吩咐琥珀唤人,一面披衣匆匆向东苑奔去。原本阿素在心中为自己打过气,然而真的疾行在通往东苑的小径上,月色凄清,四周都是斑驳的树影,身上的热意转凉,她真的有些害怕起来,不过还未待这恐惧沉浸到心底,迎面便撞进一人怀里。
有力的手臂扣着腰将她压进怀里,熟悉的气息环绕,阿素知道,是李容渊,一颗心顿时松了下来。
阿素在他怀中抬头,打量他高高的下颌,只见他薄唇紧抿,沉沉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阿素知道自己此时披衣散发,鞋履也未穿。她不禁低下头,却一下被托着膝盖,打横抱了起来,头顶上李容渊英俊的面孔上一片山雨欲来。
府中的亲卫长带着百人举着火把簇拥上来,望见李容渊表情心中也不免发颤。阿素在李容渊怀里,只听那亲卫长疾言厉色向属下道:“彻底清查,一处角落都不许落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数百火把聚拢又散开,流入府中各处,一时间通明如白昼。阿素知道李容渊定是听到了琥珀的呼声,亲自来寻自己。
阿素望着他道:“方才是他。”
李容渊轻柔地抚着她的脊背,然而阿素感受得出他平静表象下隐隐雷霆之怒。他知道阿素说的是谁,也知此刻那人不可能还滞留在府中,所谓搜查,不过徒劳而已,所以向身边之人道:“请女史来。”
朱雀匆匆赶到的时候,李容渊只淡淡道:“找到他。”转身抱着阿素向东苑而去,语气极冷,朱雀身体不禁一抖,知道李容渊怒意已极,不禁为萨利亚忧心。
待回到东苑,霜月雾月为他们打起帘子,饮澜听风已在廊庑下等的焦急。
阿素已经许久未进过李容渊的寝室了,见他将人都屏退在外面,独自抱着她走入帐幔间,将自己放在卧榻之上,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然而想动一动身子,却被李容渊蹙眉按住膝盖。阿素紧紧将膝盖并起来,不去看他
然李容渊却在她身前坐下,待他坐好,握住她细白的脚踝,阿素才发觉他身下是自己曾睡过得那方矮榻,竟然这么久了还未撤下。然而她飘忽的思绪很快被拉回来,此时被李容渊握在手中的右足正一跳一跳疼得厉害。
阿素顾不上羞赧,扭着身子仔细看,方见右足掌心竟有道血淋淋的印子。想必未穿鞋履奔跑在石子路上,竟划伤了,方才不觉,此时被李容渊捏着,一阵痛意清楚地传了上来。
阿素眨了眨眼睛未让泪水流下来,然而李容渊却似比她更痛似的,拧着眉一刻也未舒展开。饮澜已奉了铜盆和热水来,望了眼帐内情形,又躬身退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阿素悄悄瞥了一眼,自己双足皆脏兮兮的,已在榻间的茵褥上留下印记来。她知道李容渊向来爱洁,自然不能如此碍他的眼,勉强向前挪了挪身子,将左足尖探进热水里。
然而刚挨着水面也被按住了,李容渊极自然捏着她的白嫩的左足放入热水中,拇指在她脚底认真揉搓,连趾缝间的嫩肉未放过,修长的指在其中穿插。
又痒又麻,阿素简直不敢相信他在做的事,就连琥珀伺候她的时候也没做的这么细致。只是她现在右腿也架在他身上,一点都动不了。
被热水一激,她只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热汗淋漓,也不知是热的还是不好意思,开口道:“殿下……”
然而一张口反倒是提醒他在做什么事一般,阿素即刻住了口,却听李容渊神情自然道:“讲讲方才的事。”
这也正是阿素想说的,她抬眸望着李容渊,郑重道:“方才那个自称萨利亚的男人对我说,要我去义宁坊寻他,他会将殿下的秘密都告诉我。”
李容渊闻言,抬眸望了她许久,翘起唇角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心情似乎很好,将她洗干净的细嫩左足从水里捞出来,取过巾帛擦干净,又起身将水倒了。他这样矜贵的人竟也会做这样的事,阿素望着他颀长的背影依旧不可置信,许久后低声道:“殿下说过,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不必相信旁人的话。”
李容渊闻言即刻转身,俯身望着她眸色深沉,似乎有难言的情感呼之欲出,他丰润的唇离自己很近,开阖间阿素不易察觉地向后挪了挪,却被他揽着腰抱了起来。
阿素挣扎着想下地,李容渊单手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手向铜盆中灌了新的热水。
做完了这些李容渊重将她放在书案上,这次他认真地将她的白嫩的右足也浸在热水里,仔细绕开伤处洗净脏污,又重新上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双腿垂着不挨地,趾尖泛着樱粉,她有些不自在,然而这样的高度让她几乎能与他平视。
李容渊缓缓抵上她的额头,低声道:“你做的很好,要我……如何奖励你。”
鼻尖几乎挨着鼻尖,她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衫,汗浸后透得很,阿素很不好意思,又无处可退,然而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微微侧过脸去,想了想道:“殿下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还是第一次提要求,李容渊似乎来了兴趣,望着她微微一笑道:“何事?”
阿素沉思一会道:“我还未想好,只是要殿下先答应我。”
李容渊沉默地望了她一会,阿素以为他要拒绝了,却感到他握住自己的手放在唇畔道:“只要是你的愿望,我答应你。”
阿素简直要在心里雀跃起来,她迟早是要离开他的,有了他的承诺,她便可以没有顾忌地为未来打算。
见她兴奋的表情,李容渊笑道:“难道平日亏欠了你不成。”
他兀自握着她的手,阿素并没有把手抽出来,而是望着他道:“那殿下可不可以告诉我,他究竟是什么人?”
现在她要做的,便是弄明白几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问题并没有令李容渊难以启齿,相反,他淡淡道:“他是高昌王阿伊拉的儿子,下一任的王位继承人。”
这是阿素已然知道消息,她又迫不及待道:“那他为什么要入宫行刺?”
李容渊望了她一瞬,修长的食指压在唇间。阿素不解其意,只见他微笑道:“一个,每日只可问一个问题。”
阿素自然不甘心,想起萨利亚的话,望着李容渊急促道:“他说你抓到了一个女人,可是那日推我下去之人?你究竟……问出了什么?”
她心中极忐忑,然而李容渊只是摇了摇食指,伸了个懒腰道:“你可以留着明日,后日再问。”
“反正。”他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微笑道:“时日还长着呢。”
阿素气结。
她挣扎着下地,却被李容渊揽着抱起来重放在自己的床榻上。这卧榻实在太宽大了些,乌发铺了满床,她仰面躺着,李容渊俯在她身上时,带着压迫感的白檀气息笼上来,阿素忽然想起前世在御榻之上,也是同样的情景。
第69章赠剑侍寝一向是难熬的
侍寝一向是难熬的,阿素想,这是大婚后她才知道的事。从小被教导着要端庄,做了皇后更应如此,侍寝自然也要有规矩。然而阿素此前怎么也想不出,他那么淡漠的一个人,却轻而易举令她将嬷嬷教过的那些规矩都忘在一旁,在他怀里抖着身子,呜咽着讨饶。
然而哭也没用,甚至适得其反,可这宫中没有旁人能与她分担,所以她也只能受着。好在后来他们闹得那样僵,只在每月朔望,依祖制应幸中宫,他才会来长秋殿中,也不怎么留宿。阿素倒是松了口气,只是除了她,身边的女官,宫女乃至内侍都满面忧虑,到了日子皆严阵以待,连一向最听话的青窈也不体谅她,尽心为她梳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阿素不愿意回忆的事,甚至被李容渊身上幽沉的白檀的气息笼着,脊背便一阵阵发颤。她闭上眼睛拧着脖颈,侧过脸去。
依旧是全然的抗拒,阿素知道李容渊的性子,对强迫毫无兴致。果然,他松开了扣着她腰的手,只是目光在她不经意露出修长颈项,与微微开阖的中衣下纤细的锁骨上停留得久了些。
阿素悄悄睁眼,见李容渊已起了身,用被衾将她盖好,熄了帐外的烛火,重在她身边躺下,淡淡道:“睡罢。”
她已经这样大了,哪能与他同睡一榻,阿素起身要下榻,还未动一动脚踝已被捉住,他低沉的叹息来:“这样子,还要到哪去?”
阿素方想起自己右足有伤,此时的确走不了路,只能向内挨靠,离他李容渊远了些,蜷缩起身来。
好在这眠榻甚大,两人各占一处,倒也不怎么嫌挤。
这一夜似乎有些漫长,阿素醒来的时候,李容渊早已入宫上朝。因右足的伤,她又在家中养了三日方到官学读书。只是李容渊不知在忙什么,并未再传她去东苑,只有朱雀悉心照顾她,想必是得了吩咐。再过一个多月他便要封王,太子为了省心将许多差事都交与他办,他身上的担子应更重了些,阿素想。
因永仙开春便不在官学读书,今年剩下的这几个月便是阿素在官学中最后的时光,她十分珍惜,早早便去了弘文馆。只是因为落水与萨利亚一事,李容渊再不许她身边无人,竟从率府调了四名亲卫,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
率府亲卫皆是勋贵子弟,却对她恭恭敬敬,阿素走入经堂之时,身后四人也随她而入,立刻便引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那四人威风凛凛立在她身后,阿素即刻听到身边人声啧啧笑道:“……四品官员家的女儿,竟比公主排场还大。”不禁心中一滞。
幸好永仙浑不在意,她也到得很早,几日未见,见阿素十分欣喜,向她招了招手,阿素便命那几人原地待命,自己走到她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了阿素,永仙不免调笑道:“九兄真宝贝你。”
阿素望着她郑重道:“殿下莫浑说。”
闻她语气认真,永仙方收了声,却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匣子,微笑道:“你瞧,这是什么?”
阿素好奇接过,只觉手中沉沉,她轻轻抽出盒盖,顿觉一惊。螺钿檀木盒中赫然是一把宝剑。
这寒光四射的宝剑她并非从未见过,反而知道它名唤“龙胁”,是前朝传自桓氏一脉的一把名剑。此前在李容渊手中,他在平康坊的郑妙儿家中请那六指神盗去郑家盗宝时便以此剑为酬劳,然而几经周转,这剑竟然到了永仙这里。
阿素望着永仙,还未开口,便听她低声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寻来的不世名品,你说,我将它送与他,他会不会欢喜?”
阿素自然知道她说的人是元剑雪,倒有些好奇道:“殿下为何要送世子这柄剑。”
永仙握住她的手道:“因为他不愿靠祖荫和父皇的恩泽领官职,而要参加今年的武举,来年去边疆,上战场。”
永仙的眸子里全是倾慕赞赏,阿素却心中一沉,前世便是如此,因阿耶获罪,皇帝阿舅降了元家的爵位,夺了封地。待新帝登基,阿兄从武举,去边疆。阿素知道,他是要为元家争一口气。然乐府诗云,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阿兄从军三载,军功无数,最后却埋身黄沙,尸骨不见。
阿素自然不能任其重蹈覆辙,她在心中拿了个主意,找机会一定要拦着阿兄。然永仙却不知她心结,从身边的玉华手中取了五彩锦线,兀自比划道:“要打个络子,缚个剑穗,配上才好看。”
她一面说,一面真的要玉英教她绑剑穗。宫中的女子手都是极巧的,不一会,玉英便将锦线打出一个极工整的剑穗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永仙学着玉英的样子打了半刻,冒出一头汗,扭了手指也没打出向样的成品来,见阿素笑吟吟托腮望着她的样子,不服气地将一把锦线塞给她道:“你也来。”
阿素无法,只得照葫芦画瓢打这剑穗。前世阿娘惯着她,不想学的便都不学了,因此她的女工做得也不好,不过她方才仔细看着玉英五指飞,也有些心得,忙了半刻终于得了成品,虽不甚工整,但比永仙手中那一团散线还好些。
然而她刚想将手中的剑穗收起来,便被永仙一把夺了,笑道:“就用你这个罢。”
阿素见她大眼睛闪亮的样子,自然知道她的想法。她要亲手给阿兄打个剑穗,自己做好不好,若用玉英打的那个,漂亮是漂亮,却有些假。只有用自己这个不好不坏的,方不容易露出破绽来。
阿素无法,也只能任永仙将自己的打的剑穗喜悦地缚在剑柄上。永仙郑重合好那螺钿檀木盒,微微有些忸怩道:“改日我约他出来,你陪我一起去。”
阿素歪着头想了想,总要找机会劝一劝阿兄惜命,不由便应下了。
晚上她回到西苑,朱雀已经命人将为笄礼裁好的深衣送了过来,阿素在琥珀的伺候下终于将这层层叠叠的曲裾穿在身上,低头正要系腰带,却被揽入怀中。
琥珀识趣地退下了,阿素望着面前的铜镜,正见李容渊从身后揽着她的腰,抽了她手中的腰带,淡淡道:“扎这么紧做什么。”
阿素心道,这人极爱她腰细,却从不许她在人前显露分毫,还真是矛盾。
她挣开李容渊的手,却听他笑道:“笄礼宾客的名单已拟好,瞧瞧罢。”
李容渊将一张折页递给她,阿素展开从头看到尾,不由暗暗心惊,这也太隆重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她心中还有个更深的疑问,阖上那折页,忐忑道:“殿下,为何还请了靖北王世子来?”
阿素只见铜镜中李容渊从身后禁锢着她的腰,自己却一动也不能动。他丰润的唇开阖,似笑非笑道:“你不是,与他最要好。”
阿素心中一惊,低声道:“殿下误会了。”然心里想的却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待阿兄不同?
阿素低头仔细思索,今日她和永仙说话时一直瞧着阿兄,大约是跟着她的四名亲卫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了李容渊。找到了症结所在,阿素心下一动,挣开他的手,寻了琥珀的针线盒子来,从里面挑了几根锦线,现学现卖,手指翻飞打了个络子递给他,小声道:“昨日见殿下佩玉上的线磨了,用这个替换吧。”
李容渊居高临下望着她手中歪歪扭扭的成品,丝毫无动于衷。
是嫌弃吧,阿素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她还是摸不透他的心。然而就在默默缩回手的一瞬,手中的络子一下被他收入掌中。
见他收下了,阿素才望着他的眸子郑重道:“请殿下,将跟着我的那些人都撤了吧。”
第70章绿桐你与元家究竟有何渊源,为何从未……
李容渊未接她的话,只是将络子握在自己手中,微微笑道:“竟不知道,你还会做这些。”
阿素老老实实答道:“是刚学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望了她一眼,翘起唇角道:“是为我么。”
阿素虽有些心虚,但还是使劲点了点头,见他心情不错,再次开口道:“殿下将那些人撤了吧。”
李容渊淡淡道:“他们扰到你了?”
阿素赶忙摇头,她可不希望那四人因她一句话便遭受无妄之灾。李容渊轻叹道:“那又是为什么?”
阿素道:“旁人……要说闲话了。”
上次赏莲宴,因她意外落水,李容渊竟将在场的宾客不论身份都扣住待讯,此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成了街头巷尾谈论的轶事。其后她好不容易复课,又有四个武士整日跟着她,阵仗极大。
这些时日阿素虽然入宫侍读的时间少了些,但依旧听得些暧昧言语,就连永仙也拿她打趣,说她是九兄的宝贝,旁人更不知怎么看她与李容渊的关系。
当日她是李容渊强行抢进府中,后来为了沈家的面子说是收去做女弟子,既有了师徒的名分,便担不起猜度来,即便她不在意,李容渊也不能不在意,如今正是他最关键的时刻,若是被御史台参上一笔,怕是也会有些麻烦。
阿素抬眸望着李容渊,似知她所想,李容渊漫不经心抚着那络子,淡淡道:“无需操心这些。“
阿素不依,执着地望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乌黑的瞳仁中似乎藏着雾气,李容渊停顿了她一会,最终妥协道:”那便撤下两人,让另两人远远跟着你。“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阿素知道这便是最后的结论了,这事需循序渐进,也不争一时。
她走到李容渊身边,纤手按在他的玉带上。李容渊一怔,阿素取下他腰间的佩玉,又从他手中拿过那络子重编上去,一面做活一面道:“殿下准备如何处置那孙大娘?”
自从上次萨利亚告诉她李容渊抓住了推她落水之人,阿素就一直担心他问出奚氏想要自己的性命的事,若他追查起前因后果,以他的心智,会不会怀疑起自己五娘的身份来?
她心中实有些忐忑,所以一面挑着线,一面竖着耳朵倾听,她今天的表现着实让他有些惊喜,李容渊却将问题抛给她,淡淡道:“她说,是奚娘指使她这么做的,你告诉我,若论起来,奚娘是你阿娘,她为何要这么做?”
李容渊漫不经心扶着她的腰,目光却深沉柔和,似等她倾吐心事,阿素手一抖,低声道:“阿娘定是嫌我这不肖的女儿堕了阿耶的脸面,殿下切莫与她计较,她毕竟是我亲娘。”
她想,这一世她既已成了五娘,奚氏丧女心中不忿也属应该,自己原本对不住她,离得远些也就是了。
似对她的答案有些失望,李容渊许久未曾开言,阿素将编好的玉重挂回他腰间,理好澜袍一角,退到了一旁,李容渊转身,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叹道:“那个疯女人。”
他言中似有深意,阿素抬头,然而李容渊并未解释,只是深深望着她道:“世事无常,以后在外面多留些心,切不可轻信他人,解决不了的事也勿逞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阿素赶忙点了点头,李容渊似舒开胸怀,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她现在穿着为笄礼那日裁的深衣,一举一动颇有些殊静的典雅。李容渊翘起唇角道:“这里,仿佛少了些什么。”
说着,修长的指已抚上她的耳垂。
他的手指肆意逗弄,被捻得又痛又痒,阿素抬头对他怒目而视。李容渊取过一旁照亮的夜明珠,柔和的珠光打在她修长的颈侧,显得肌肤莹莹。
他重放下珠盘道:“让朱雀寻品相好的,给你打对耳珰。”
这夜明珠夜间会发光,极珍惜,越大的越好,他却让朱雀磨了给自己做耳珰,真真是暴殄天物。
她这般想着,却见李容渊已走向室外。最近他时时出去应酬,宵禁方归,是极忙的样子,许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阿素站在窗边,望着他的背影想。
李容渊在平康坊南曲下了马,为他引路的小童已侯立多时。他走入郑妙儿家内院深处那栋小楼二层时,刚好听见有人在抚琴。
李容渊推门而入,姜远之并未抬眸望他,琴声也未停,曲歇,方将身边的几张帛纸掷与他道:“看看罢。”
自姜远之到赵王府为幕僚,如今他们见面都在这隐秘的小楼之中。李容渊粗略过了过,那是几封他的三兄赵王与六兄雍王来往书信,他们早已暗中结盟,并不是什么秘密,然而信中写的却是雍王与东瀛人勾结,将兵甲武器运往东瀛,换来东瀛人帮他造船。
造船,自然是为了顺水路而下,得扬州。太子遥领扬州都督,扬州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地盘。雍王要这么做,怕是有场兵变在即,景云帝日薄西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始终未废太子,他已等不急了。
姜远之望着他的神情,笑道:“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将那些帛书掷在一旁,伸了个懒腰道:“我知道你定不是只为这些,说罢,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心思一向敏锐,姜远之自也不卖关子,沉声道:“裴说告诉我,你六兄悄悄派人去吴地,要买下大批的乌木,恐怕是为了造船。”
乌木是越州产的一种特别的木材,看似硬沉,不能浮之于水。却鲜有人知,它造出船又大又稳,却轻快。造船是雍王计划中极重要的一部分,现在时机未到,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他与姜远之对视一眼,知道两人是一样的心思。姜远之望着他道:“这事不能做在明面上,为今之计,只有将此事告诉太子,要他先将越州的乌木都收购一空……”
李容渊赫然打断他道:“我们买下来。”
他淡淡道:“我们将越州乌木收入手中,在云梦泽造船。”
姜远之叹道:“原来你不仅想要雍王败,还想要太子的扬州。”
然而,他抬眸望着李容渊,终于微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李容渊自然知道方才他提太子不过是试探,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姜远之推开身前的七弦琴,起身道:“只是,说的轻巧,若要收齐一州的乌木,需要何等的财力。”
李容渊举起面前的琉璃盏,浅酌道:“这事就交与你了。”
姜远之嗔道:“你还真是吃定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笑道:“若取天下,与卿共之,你的我的,又有什么区别。”
姜远之负手而立,郑重道:“你应知道,我们的钱都投在产业上,即便是我,一时间也拿不出去那么多现钱。”
李容渊将空盏掷在他身上,笑道:“莫再摆谱,远之若不是早已将事情都盘算好了,我自罚三杯。”
姜远之捡起琉璃盏满上清酒,终于收了方才的神色,微笑饮尽道:“的确,我虽也拿不出这么些现钱,然而元家富有一州……”
他停顿了下,李容渊眸色一深,只听他继续道:“自然可以借些。”
李容渊淡淡道:“为何是元家?”
姜远之笑而不语,李容渊道:“你与元家究竟有何渊源,为何从未听你谈起?”
姜远之微微有些讶异道:“为何你对这事如此好奇?”
此时轮到李容渊不说话了,片刻后姜远之道:“总之,这事你无须过问,我自然将越州全州的乌木都交到你手中。”
姜远之既立下了这军令状,待李容渊走后自然即刻便要行动起来。他命身边的侍香的小童抱起他方才抚了许久的古琴,跟在他身后出了郑妙儿家的大门。
他们离开平康坊向着东市而去,本朝有令,五品以上官员是不得亲自到商市中的去的,然而姜远之不过九品,并不受此限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待到了东市,临近闭市,小童抱着那具绿桐进了门楼最大的那间乐器行,姜远之沿着长街慢慢踱步,片刻后,那小童空手出来,在他身畔低声回报道:“那掌柜了见了绿桐极其惊喜,拉着我说无论什么价都要买下。”
绿桐是前朝的名琴,是无价之宝,那掌柜的自然是识货之人,无论何价都要收下也并不是虚言,偌大的长安城中,爱琴之人中,自然有出得起价的贵人,安泰长公主便是其中一位。
只是长公主爱琴,却不是因为自己喜爱,而是因为驸马六艺皆精,尤擅音律,天下再没有人比他更懂琴。
不过一夜,那具绿桐已被静静安放在贵重的檀木盒中,从东市的琴行送入兴道坊的王府之中。
安泰极欢喜,这几日夫君似有心事,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却想要他开心些。安泰悄悄走到临水的轩榭,正见望着水面的沉思的元子期转身,望着她微笑道:“怎么如此高兴。”
安泰从身边的侍女手中接过绿桐,亲自抱着走到他面前。
元子期一怔,从她手中接过琴,仔细抚摸了一遍,望着她沉声道:“这绿桐,是何处得来的?”
他竟然知道这古琴的名字,安泰十分讶异。
第71章劫持主人既不来寻我,便只有我来寻你……
安泰试探道:“夫君识得这柄琴?”
元子期不答,修长的手指在琴身上划过,方抬眸望了她一眼道:“你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走到他身侧近前,元子期低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安泰一惊,睁大眼睛望着他。
元子期将琴放在一旁,安泰叹道:“想来长安客居不易,竟要靠典卖先人之物度日,倒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周全了。”
元子期微笑不语,安泰郑重道:“既然叫我们知道了,明日便派人将这孩子接来府中住着,夫君也能安心些。”
元子期叹了口气道:“不是弼琴度日,而是投石问路。”安泰不明其意,元子期揽过她,向着正厅走去,淡淡道:“他是不愿与我们添麻烦,毕竟如今情势不同了,若是我见了这琴不肯认,他是决计不会来打扰的。也不用去寻他,只要告诉那琴行掌柜一声,自会有人登门。”
安泰闻言微微一笑,望着元子期道:“还是夫君考虑得周全。”
因知夫君着重在意此事,安泰并没有吩咐府中的长史司马,而是将长子叫到身前,要他亲自去东市的琴行,将一封请柬交与掌柜。
元子期接过请柬看了看,上面没有姓名。他望着安泰道:“耶娘要在府中办宴席,请的究竟是何人,竟如此隆重。”
安泰由他扶着慢慢向庭院中走,淡笑道:“是家宴。”
元剑雪微微讶异,听阿娘的口气耶娘要请的人不像是李氏皇族,然元氏旁支已被屠戮殆尽,只余自家这血统最正的一脉单传,哪里还有什么亲故。
知他疑惑,安泰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告诉你也无妨,若论起来,当算是你的一位表兄。”
元剑雪还想再问,安泰却什么也不肯说了,她转了话题,微微一笑道:“如今你行事越发沉稳了,整日连话也少了,若是有什么心事,讲与阿娘听一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悉心扶着她在正厅中坐下,沉声道:“阿娘勿忧,一切皆好。”
安泰叹道:“还是你阿耶料的准,你越是这样说,越是心中有事。阿娘且猜一猜,可是为了与永仙的婚事?”
元剑雪望着远处道:“阿娘莫不是糊涂了,说的话我却听不懂了。”
安泰道:“皇兄有意指婚,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
元剑雪默然不语,安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儿大了,难道真有什么中意的人不成?”
元剑雪淡淡道:“阿娘勿多心,只是来年我便要去北疆,战场无常,只怕耽误了永仙。”
安泰道:“既然没有心上人,那么这婚事便定下了,先成家后立业。前些时日九表兄许你官职,你不愿领受也罢了,秋闱你要去武举,如你阿耶那般在战场建功立业,我们也依你,只是在婚事上,却要听娘的话。”
说完又望着他,轻叹道:“也不瞒你,这婚事实是我向皇兄求来的,我们家的情况不比寻常,皇兄依旧对元家有猜疑之心,上次的事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只有再迎一位出降的公主,且做权宜。况且,又岂知婚后便不美满?”
元剑雪泠然道:“阿娘也知是权宜,天恩虽难测,我们元氏非有不臣之心,为何需用联姻做证明。”
说完脱开她的手道:“难道阿娘以为,当年阿耶当真愿意尚主?”
这话说得重了些,话一出口,元剑雪便知失言,即刻跪在安泰面前道:“儿妄语,请阿娘责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沉默了一瞬,轻柔道:“我年轻的时候很是骄纵,直到遇到了你阿耶,第一眼见到他我便下定决心,要他做我的驸马。无论旁人说什么,成亲后,他皆包容我的一切。”
“我也曾想,若我不是公主,大约没有机会令他娶我,但我同时庆幸我的身份,可以让我追逐我所爱之人。”
她望着元剑雪道:“你既生在元家,婚姻便不仅是你的终身大事,更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此事阿娘不迫你,你需得自己想明白。”
安泰说完,挽着流云般的帔子转过身去。她生得极美艳,虽长子已成年,但年华并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身姿依旧窈窕如少女。她背向长子而立,元剑雪知道,是逐客的意思。因今日还要到弘文馆中去读书,他望着阿娘的背影默然辞去,心中沉沉走到府门外,命侍从牵过马,向宫门疾驰而去。
永仙在经堂中的一角,望着姗姗来迟的元剑雪,终于松下一口气,秋闱一天天临近,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此时见他英挺的身姿重又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永仙向着一旁的阿素道:“今日下了学,陪我一起去个地方。”
阿素好奇道:“殿下要做什么?”
永仙此时反而忸怩起来,向身边一瞥,玉英即刻捧上一个昆仑玉打的剑匣来。永仙抚着冰凉的玉匣叹道:“我想将这柄剑送与他,只怕过了今,日再见面便不容易了。”
她语气中颇有些少女怀春似的怅惋,阿素自然懂得,不免心中叹息。待下了学,阿素才知永仙的计划是要扮作自己的侍女,悄悄随她混出宫去。
因监门卫熟悉公主身边玉英与玉华,所以永仙连这两人也未带,出了最外面那道宫门,便将剑匣交给阿素抱着,领着她上了一辆马车。虽然昨日阿素苦求,然李容渊却不肯撤去派在她身边之人,今日依旧有两位武士跟在她身后。
永仙嫌那两人碍眼,命他们远远跟着,然那两人却根本不听她的话,依旧不远不近护卫在阿素身后。永仙无法,只得命车夫驾车快些去追元剑雪,顺便将那两人甩在身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坐在车上,抱着剑匣仔细打量四周并不豪华的内饰,这车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与宫车没有半点相同,倒很像寻常官宦人家乘坐的。原本公主出行,寻常车辆是要避让,然而如今她们坐在这车上,一路上倒为其他人让了好几次行,所以追上元剑雪时,已到了东市的牌坊外。
阿素新奇,士农工商,做买卖是最不入流的一档,因此有头脸有身份的人都不会亲自到东西两市去,而是差遣府中的专人去办置,为何阿兄竟会亲自到东市去。
她与永仙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好去,但因两人都未曾去过东市,又都颇有些跃跃欲试。因马车车辕横幅有限,无法通过东市的石槛,那车夫下了马恭敬地打起帘子,永仙先一步下了马。阿素也吃力地抱着沉重剑匣一步步挪下了车。
阿素下车微微回头,正见李容渊派来跟着她的那两位武士也跟了上来,不过那两人倒是识趣,只远远在后面看着。阿素跟着永仙身后走入东市的十字街内,首先望见的便是两根高高的莲花灯柱,上面盛着豆油,傍晚时会点起。脚下的地面皆以黄土夯实,即便她们穿着轻薄的丝履,走在上面也不会染上尘土。
两边皆是令人眼花缭乱的铺面,二层三层的楼阁比比皆是,因商人身份低微,屋顶皆是两面坡拱垂下来,是最简单的悬山样式,临街的一层有加了立柱的门廊,隐约可见人群后琳琅的货物。
阿素极新奇,左右打量,永仙却一瞬不转地盯着元剑雪的背影,见他进了一家门面高大的琴行,拖着阿素也快步向前走去。
到了琴行门口,她从阿素手中接过剑匣,对她吩咐道:“你且在这里等着。”说完自己捧着剑匣,既喜悦又紧张地小步走入那间铺子之中。
昆仑玉的剑匣极重,阿素抱的手酸,此时倒乐得清闲,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出了会神,却忽然感到背后一凉。
她猛然回身,正对上头顶一双蓝汪汪眼睛。萨利亚眸色深深玩着手中那把银色的弯刀,刀尖却始终抵在她后心。他笑吟吟道:“主人既不来寻我,便只有我来寻你了。”
他的样子有些狼狈,金发纠缠,雪白的肌肤映衬出眼下一片青黑,想必这几日为躲李容渊藏得艰难。然而手中的刀却很稳。说完用力在她颈后一敲,揽着她的腰将她扛在肩上。阿素失去意识前一瞬想的是,一会永仙出来,寻不到她该不知有多着急。
琴行内元剑雪将请柬交给了店铺的掌柜,对他仔细交代一番,便完成了安泰交待的使命,待他转身,正见永仙抱着一个长长的玉匣站在角落里,显然跟了自己许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微微蹙眉,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殿下怎么在此处。”
永仙望了他一眼,微微有些羞涩,将手中的玉剑匣举起,轻声道:“这个,送给你。”
她将玉匣递在元剑雪手中,期待地望了他一眼,迅速转身向外走。
元剑雪单手挽着着剑匣追到门口,忽然听见永仙惊惶道:“呀。”
他心中一沉,几步走出去,见永仙脸色有些苍白,人却无事,他微微放下心,将剑匣还给她,低声道:“多谢殿下的好意。”
然而永仙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抖着声道:“方才,方才我见……”
元剑雪道:“殿下见了什么?”
永仙道:“我见一个金发的男人,将五娘打晕,扛在肩上带走了。”
永仙说完,便听元剑雪沉声道:“可看得清是往什么地方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永仙用手指了个方向,是十字街的南面。见元剑雪即刻要去追,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角道:“九兄派来武卫已经追过去了,世子身份贵重,岂能以身犯险?”
元剑雪道:“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这事既令我遇上了,绝没有不理的道理。”
见永仙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元剑雪叹道:“殿下日后切莫如此莽撞。”说完吩咐身边侍从护送永仙回宫。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果断回身打开玉匣,果见其中躺着一把寒光四射宝剑。
元剑雪面色沉静如水,抽出宝剑,向着永仙指的方向,一刻也不耽搁地匆匆追去。
第72章72太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阿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后颈被击打的那一下显然很是不轻。身体如同浮在云端,胃里翻江倒海,她在一阵头重脚轻间,发觉自己竟被萨利亚扛在肩上。
这异域的男子身量甚高,阿素面向下颠簸了好一会,望着黑黢黢的地面,不禁心中发慌,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雪白的脖颈。
他身上有种奇异的香味,阿素能分辨出是沙棘花的味道,她不禁想起李容渊,他与萨利亚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会来救自己吗?
发觉她已醒来,萨利亚将她从肩上放在地下,似乎知道她无法逃跑一般,并没有再禁锢着她,略微整了整被她揉得凌乱的麻衣,便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阿素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他们似乎身处一处狭长甬道,两面皆燃着熊熊的火把,融化的油脂从火把上低落,溅在两边暗红的壁画上。
那壁画上画的是阿素从未见过的景象,不知名的神祇踏着火焰般的莲花飞升至空中。阿素思维迅速运转,方才他们在东市,若她昏过去时间不长,那么他们应依旧在东城,这甬道漆黑一片,壁画中可以看得出对火焰的崇拜。难道他们是在长安东面的那座祆祠之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望着火光下萨利亚忽明忽暗的脸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萨利亚牵起她的手,取下一支火把照亮前路,阿素只听他淡淡道:“祆祝要见你。”
阿素心道,果然,她正身处一处袄祠之中,而萨利亚所说的祆祝,大约便是教中地位最高的神职人员。她曾在长安城中异邦聚集之处见过景教的教徒,其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位穿着绸缎教袍,颈间挂着一个十字架,异常慈爱,阿素想,也许高昌人所信奉的祆教也是一般,那祆祝大约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看出她的不安,萨利亚躬身道:“主人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阿素对他怒目而视,若不是他,自己又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然现在她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有先假意顺从,见机行事。见她出神,萨利亚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向前走。
借着他手中的火光,阿素努力记录周围的一景一物,默背他们走过的路线。然而她也慢慢看清楚两边壁画上的情景——龟裂的地面上面黄肌瘦的人群向苍天拜倒,虔诚地祈求着什么。只是那些人都高鼻深目,不似中原之人。
阿素望着壁画,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萨利亚淡淡道:“在祈雨。”
祈雨……干旱,阿灵恍然道:“难道这壁画中画的便是高昌?”
萨利亚似有些惊异她竟能猜出来,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们那里,已经许多年没有下过雨,幸好有神明派出的使者,为我们送来了粮食。”
阿素顺着火光向前看,果然见到另一面墙上画的是一队队牛车,从方正的长安城沿着丝绸之路向西,到了沙漠中一座小城中。到粮食居然是从长安运出的,阿素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开口道:“你所说的神明的使者,难道是九殿下?”
萨利亚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你们中原人是这样称呼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不由心惊,李容渊为久旱的高昌筹集粮草,大概是因为那里是他母亲的故国,然此事却风险极大,若被有心人告发,只怕定会引来皇帝的猜忌。
她停下来,望着萨利亚道:“他辛苦为你们筹粮,还救了你的性命,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处处与他作对,用我们中原人的话说,这叫做恩将仇报。”
萨利亚望了她好一会,仿佛艰难地思索了一番才领会了“恩将仇报”四个字的含义。他高高的身形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望着阿素严厉道:“不,这是他应当做的。”
阿素不解地睁大眼睛,萨利亚一字一句道:“他的母亲本是祭品,若不是她的逃亡触怒了光明之神,也不会引来神罚,让高昌数年未得到一丝甘霖。”
他说话的语气极其虔诚郑重,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阿素自然不信他所说的光明之神,也有些能理解为何李容渊的母亲当年要离开高昌。只是听得萨利亚咬牙切齿的语气,倒有些同情起李容渊来,且不说母债子偿是否合理,仅仅应付这么一群无底洞似的远房亲戚,普通人大约都要焦头烂额了。
不过对着萨利亚,阿素自然不能表露出对他的光明之神不敬的样子,她没有反驳他的话,默默跟在他身后,只是心中忽然蒙上一层阴影,既然他们会以人为祭品,那么想来祆教与景教十分不同,那祆祝大约也不是一位慈善的老人,他到底为何要见自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阿素真的随萨利亚穿过长长的甬道,走入燃着熊熊火焰的地宫,从殿点层层悬垂下的白纱后走出的竟是一位身姿曼妙的女人。
她浑身都裹在一袭白纱之中,五官也遮掩着,看不真切,萨利亚望见她便退在一旁,阿素知道,她便是那位祆祝。
她走到阿素身边,轻柔的声音从面纱后传出。“便是她么?”她对萨利亚道。
阿素一惊,那袄祝的汉话说的极其流利,每一个音节都透着典雅,完全不似异邦之人,反而像是曾在长安久居,甚至有一丝丝熟悉。
阿素能感觉出她的目光透过白纱正落在自己身上,然而就在她抬起纤手,即将触碰的到自己的一瞬间,一道寒芒剑影闪过,若不是那女子反应迅速,只怕手臂已被削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暗中一个身影挡在自己身前,阿素抬头,发觉竟是阿兄。他是如何寻来的?阿素又惊又喜,元剑雪以剑挟着那祆祝,将阿素护在身后,望着萨利亚道:“装神弄鬼,鬼鬼祟祟。”
见他抽出银刀欲上前,元剑雪冷道:“你站且住不动,待我们出去自会放了她。”
然而不待阿素松下一口气,那女子似极悍,反而向颈前的剑锋撞去。元剑雪不欲伤她性命,挥开剑锋,反而给了萨利亚可乘之机,在那女子脱身之际一柄银色的弯刀与长剑缠斗在一起。
这不是他俩第一次交锋,然而实力不相上下,一时不分胜负,阿素看得焦急,却见那女子走上高台,想去拦时已经来不及,她纤手拧开一个机关,室内漫起一阵白雾,然后阿素便失去了意识。
待阿素再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捆在一个高台之上,而对面阿兄亦被高高吊起,那祆祝正拿着银刀抵着阿兄的胸膛,见她醒了,轻声道:“你乖一些,我便不要他的性命。”
阿素瞪着她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女子慢慢走下高台,走到阿素身边,围着她走了一圈,将她细细地打量一番,才柔声道:“他的母亲曾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作为代价,我将会带走他最心爱的人,献给祆神做祭品。”
她的语气十分认真,阿素知道她话中之人自然是指李容渊,只是她把自己称为他最心爱的人,倒十分令人好笑。
阿素望着她无奈道:“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女子捏起她的下颌道:“萨利亚与我说起你时,我也是这般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而待见到你……”
她长长的指甲在阿素脸上划过,阿素只感到一阵疼痛,听她淡淡:“待见到你,我便更加疑惑,除了这一张脸,简直毫无可取之处,他究竟喜欢你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沉默地望着她,听她继续道:“只是……”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他将祆神的祝福给了你,我想,那样的代价,若不是深爱之人,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
阿素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蹙眉望着她,然而那祆祝却不愿多言了,只望着她道:“成为祭品需自愿,你需在祆神面前发个誓,将自己最纯洁的一切奉献给他。”
见阿素毫无所动,那祆祝微微一笑,拿弯刀指着元剑雪道:“你不答应,我便杀了他。”
阿素冷道:“这便是你说的自愿?”
那祆祝笑道:“你不愿意便罢了。”然而话音刚落,那刀刃已经深深嵌入元剑雪的胸膛,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流了下来。
阿素知道这女人心狠手辣,说的出,做的到。视线中阿兄长长的睫毛垂着,脸色有些苍白,阿素无法,只得跪在那森然的神像前,按照那祆祝教她的话默默念了一遍,那女人才有些满意,放开元剑雪,命萨利亚端上一碗浓黑的药汁,要她喝下。
阿素十分警惕地望着她,萨利亚低声安慰她道:“是曼陀罗花汁,喝下去,睡一觉,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阿素瞪着萨利亚,这两人明明是一伙的,她怎么可能会信他的话。然而并不待她反抗,萨利亚已经捏着她的下颌,将那碗苦涩的药汁灌了下去。
火焰的热流吹动起薄薄的白纱,阿素静静地躺在高台上,光裸的肩膀上有一朵火焰莲花的印记。
那祆祝放下手中的朱砂之时,正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步伐声。回身,果然见李容渊面色沉沉走上高台,她知道他早晚会找到这里来,不过……
“你晚了一步,殿下。”她柔声道:“殿下一定没有想到,萨利亚是我的人。”她自然知道李容渊是带着武卫来的,这回恐怕外面的人皆被剿灭,她也不怕供出萨利亚,并且一点也不惊慌,因为她已经做完了她要做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转身望着李容渊颀长的身影道:“殿下可以杀了我,只是……她已经在祆神面前发了誓,违背誓言的后果,殿下恐怕比我更清楚。”
李容渊抚着阿素娇嫩的面颊,她兀自沉沉睡着,不知道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容渊将阿素散乱的衣襟拢好,望见她肩上那个鲜艳的火焰莲花,淡淡道:“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那祆祝低声笑道:“我只是好奇,殿下究竟喜欢她什么呢?”
李容渊未答话,抱起阿素走下高台,那袄祝倚靠在廊柱上道:“两个满月后的朔日,将会有人来带走她。”
李容渊不理她,径自抱着阿素向外走,他带来的武士解下高台上的元剑雪,架着他同出。
那祆祝在他身后道:“我只是为殿下不值,殿下为她做的事,她永远不会知道,而她待殿下,甚至不如她身边那个汉人。”
那祆祝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元剑雪,见李容渊的脚步终于停顿一瞬,微笑道:“这件东西,殿下也带回去吧。”
说完,她命萨利亚将元剑雪带来的那把剑呈递了上去,李容渊的目光落在剑柄上那有些熟悉的剑穗上,沉默了一瞬。
那样的络子,与他腰间佩玉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明显要要更用心一点,细微的线头都妥帖地收好。
阿素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一丝白檀的气息,这是她熟悉的味道,无端令她安心。阿素睁开眼睛,果然自己被李容渊揽在怀里,身下的车厢在微微震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在马车中,一路疾驰,向着家的方向。阿素松下一口气,不知为何,她一直相信他会来救自己,并且,他也真的来了。
方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现在在熟悉的马车之中,阿素觉得一切才是真实的。在李容渊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窝着,阿素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她有些急惶惶地开口道:“我……世子呢?他在什么地方?”
阿素抬头,月光正从车窗外照射进来,李容渊俊美的五官更显深邃,许久后他才淡淡道:“他很安全,已派人送他回去了。”
阿素彻底放下心来,靠在他怀中低声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第73章难抑你永远不会知道,方才我有多担心……
阿素靠在李容渊怀里,松懈下精神,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然而透过轻薄的夏衫,她却能感觉到李容渊温热的胸膛异样坚实。
阿素悄然抬头,只见他今日一身贡绸澜袍玉梁冠,腰间衔着青玉佩,端得是贵公子的打扮,只是薄唇却抿得很紧,似乎挟着怒气。
阿素犹豫了片刻,试探着开口道:“明日我能去上学么?”她实是担心阿兄,要到官学亲眼见一见才放心。
李容渊并未答话,阿素不安地动了下身子,细腰立刻被箍住了,她身子一僵,顿时不敢言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车行得很快,然而车厢内却是一片寂静,倒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阿素仔细回忆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自认为没什么毛病,微微松了口气,李容渊大约不是在和她生气。
虽如此想,待马车停了下来,阿素依旧决定开溜为上,她一步步挪下马车,想先一步跨入府门,回自己住的西苑去,然而刚迈出一步,李容渊也踏着伏地的车奴的背下了车,挟着她便向东苑走。
李容渊疾行如风,似乎一刻也等不及。朱雀在身后忧心的望着他们,然而刚迈入东苑一步,便听李容渊冷道:“出去。”
他很少这般疾言厉色,朱雀使了个眼色,饮澜听风并霜月雾月,即刻排成一列鱼贯而出,阿素被抛在榻上,力道不重,但望见李容渊的表情,她心里却着实有些发慌,即刻并着膝盖坐起身,不留痕迹地躲入帷帐后。
然而李容渊一挥手,那帷帐便直直委地,坠落在柔软的波斯地衣上。阿素无处可躲,湿漉漉的黑眸望向他,带着几分委屈。
李容渊颀长的身影压了下来,阿素想躲,却被他按着肩,一手撕开了上身薄薄的绉纱上襦。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缓缓落下来,阿素只着一件束胸的诃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阵阵凉意袭来,她真的惊惶起来,急促喝止道:“殿下!”
李容渊丝毫未理会,修长的手指径直按在她光裸的肩上,被他拇指抚过得地方一片隐隐灼痛。阿素低头,才发觉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处鲜红的火焰莲花印记,李容渊泠然道:“我说的话一句不曾放在心上,在旁人面前倒乖觉,让你念什么经就念什么经,让你发什么誓便发什么誓。”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强抑的怒火。
阿素想起那祆祝对她说过的话,又想到那个火焰莲花印记,知道自己大约惹了祸,心中却有些委屈,她低声抗辩道:“当时她拿剑指着……指着世子,若不答应,便要他的性命……”
然而这句话仿佛更加触怒了李容渊,他居高临下望着她,冷淡道:“原来在你心里,他才是最重要的。在他面前,旁人便都一文不值了。”
阿素蜷缩着身体抱着膝,不知李容渊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她向来是被耶娘捧在掌心上长大的,未曾受过这样的重话,红着眼睛抬起头,望着他道:“是,就是这般,比我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这答案殿下可还满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句话不知如何狠狠踩到了李容渊的痛脚,阿素只见他俊美的脸上一瞬间升腾起汹涌的怒火,这还是第一次,自己真正触怒了他。
阿素无端有些害怕,然而李容渊却逐渐平静下来,像是听到世间最有趣的话般眸色深深,捏起她的下颌,淡笑道:“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他手上的力道有些重,阿素微微吃痛,却被迫扬起脸,承受他倏然落下的凶狠噬咬。
娇嫩的嘴唇被吮吸得破了皮,满口都是血腥味,然而李容渊丝毫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阿素喘不过气来,扭着身子挣扎,腰身却被箍着,片刻后才被松开,整个人却被牢牢按倒在床上。
滚烫的吻顺着颈项一路向下,束胸的诃子脆弱的系带不知道被什么扯断了,阿素一时间不知身处何方,只感到肌肤灼热而刺痛。
脑海中的某根弦一下崩断了,阿素惊慌失措使出全身最大的力气挣扎,双手抱着肩,退缩在床榻的一角。
衣衫散乱得不成样子,交叠的细白的手臂遮不住胸前的春光,阿素蜷缩在床榻一角,胸膛剧烈的起伏道:“不要。”
李容渊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他衣衫完好,依旧是万分矜贵的样子,却牢牢禁锢着她的腰身。阿素只听他淡淡道:“你的性命,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你没有权力说不。”
两只细白的手腕同时被捉住,轻而易举举过头顶按住。上身完全|裸|露在他的视线中,阿素挣不脱,紧紧闭着眼睛,侧过头去,一滴泪珠从垂下的睫毛间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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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哭了。”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带着未曾消退的情|欲。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方才我有多担心。”他的声音极低,轻轻似自语,将她揽在怀里,一点点吮掉她睫毛上晶莹的泪珠。
阿素蜷缩起来,一手抓起诃子挡在胸前,一手推着他的胸膛,哽咽道:“你走。”
触手一片坚实滚烫的肌肤,李容渊握住她推拒的手,阿素像被烫着一般,飞快地抽回手。
紧紧闭着眼睛,好一会动静全无,阿素方悄悄睁开眼,才发觉李容渊已起身走向帷幕之外,不一会,外间的灯熄灭了,黑暗重新降临,什么也看不到,阿素方觉没有那般羞耻了。然而无论如何竖着耳朵倾听,也再没有人回来。
他那样骄傲的人,经历方才之事,自然不会再回来了,阿素心下一片茫然,然而累得脱力,朦胧间渐渐沉入梦境。
元剑雪醒来的时候正对上阿娘关切的表情。见他醒了,安泰松下一口气,端过一碗药汤喂到他唇畔。
元剑雪微微讶异,自懂事以来,在他的记忆中,阿娘都更疼爱阿妹一些,对他的要求却格外严格,即便是小时候也甚少如这般亲自喂饭。这是极温馨的一刻,然而多年受的教养令他接过药碗,望着安泰道:“阿娘勿要担心,一切都好。”
像是知道他还要问什么,安泰叹道:“幸好你九表兄及时赶到,将你们救了出来。”
元剑雪微微放下心,有九殿下在,想必五娘也安然无事。安泰望着他柔声道:“答应阿娘,下一次切不可如此莽撞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望着她,低声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我依旧不会视而不见。只是我会更加小心些,不让耶娘为我忧心。”
安泰欲启唇,却听低沉的一个声音叹道:“如此这般,才是我的儿子。”
元剑雪抬头,正见阿耶已走到自己床前。安泰望着夫君挺拔的身姿,嗔道:“元郎。”
元子期立在床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元剑雪向着他们道:“耶娘勿为儿忧心,待明日儿再去请安。“
元子期目光带着嘉许,微微颔首,安泰起身吩咐身边侍女道:“你们好好看顾世子,不得有一丝一毫差错。”
与夫君一同走出儿子的寝室,安泰才抚着胸口低叹道:“今日真是惊险,未曾想长安城中竟还藏着如此妖人,我已上书与皇兄,命京兆尹彻查此事,铲除余孽。”
元子期沉声道:“祆教在胡人中势力甚广,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在朝夕旦暮。”
安泰望着他道:“那依夫君之见?”
元子期道:“此事可以放一放,我疑惑的是另一桩事。”
安泰的目光中带着疑惑,元子期道:“今日鲤奴身边的侍从告诉我,他以身涉险,是为了救沈家那位五娘,但为妖法所迷,幸得九皇子及时赶到,将人救了出来。”
安泰叹道:“是这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淡淡道:“我还记得,上次也是这般,沈家那位五娘,在我们的园子中落了水,也是你侄儿来了,将人救下。”
安泰点头,元子期望着她,沉声道:“阿仪,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何如此看重五娘。”
安泰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他既将五娘收在身边,看重些也属寻常。”
元子期眸色深深道:“那你可知,五娘是什么时候到他身边去的?”
安泰想了想道:“亭暮曾来求过我一次,请我去说情,让小九将人送还沈府。是两年多前的事。”
元子期叹道:“阿仪,这样的事,为何你在信中不曾提起?我是近些时日才知,是两年多前,他将五娘收在府中。”
安泰惊异道:“夫君为何要关心这些事。”
元子期不语,片刻后才低声道:“难道你不记得,两年多前,五娘与阿素一同落水,五娘被救起,我们的女儿却……”
这是一道经年的伤疤,也是夫妻间禁忌的话题,此时被血淋淋揭开,安泰立刻红了眼圈。
她低头拭了拭泪,望着元子期道:“夫君到底想说什么?”
元子期望了她片刻,揽过她低叹道:“没什么,只是近日之事让我有些疑惑,为何他对五娘如此看重,倒像是此前,对阿素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极惊讶,望着他道:“你是说,小九与我们的女儿?”
元子期不语,安泰低声道:“我只是觉得,他们既然是表兄妹,亲近些也是应该的,况且他们的年纪又差了些……”
“而且……现在说这些再无用。“安泰从回忆中走出来,“夫君究竟疑惑什么?”她抬眸望向元子期,期待他解答疑惑。
元子期只是深深望了她一会,却不肯多言了。
第74章探真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轻轻叩了叩门……
晚膳之后,元子期步入书房。安泰知道夫君近日喜欢独自沉吟,故而并未去打扰他,只是从她的寝室,透过扶疏的花木,恰巧可以望见他书房的直棂窗,这是她悄悄用心地布置。灯影昏黄,薄薄的窗绢后元子期单手握卷,沉静而立,颀长的身影落在地上。
银月从树梢探出头来,府中的郑司马沿着廊庑躬身走入歇山之下,一刻后应诺而出。又过了一刻,安泰身边的侍女萦黛来回报,郑司马奉郡王之命出府,不知去向。
安泰望着远处夫君芝兰玉树般的身姿,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他有事瞒着自己,她知道。这还是他们成婚十八年来的第一次,安泰想问,却又难以启齿。
拢了拢挽在臂间的帔子,安泰端起身畔熬好的银耳百合羮递与萦黛,轻声道:“去罢,将这宵夜送与郡王。”
星夜无风,夏日最后一丝暑气缠绕不散,阿素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浑身黏腻,被衾贴着身子,几乎被热汗浸透。
她茫然地望着帐顶,不知身处何处,然而隐隐残留的白檀香气让她想起此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场争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一夜未归,外间的侍女们也都不在,晨光熹微间阿素拉高被衾,坐起身来,摸索着衣衫默默穿好。借着些微的光亮她回到自己住的西苑,琥珀一脸焦急,见她全须全尾回来才放下心来。只是见阿素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琥珀传了热水,阿素在内间浸泡在浴桶之中时,听得外面的有人前来回禀,说是入宫的车已经备好了。阿素心下一顿,昨日马车中,在那样的情形下她提了一句想去官学,李容渊竟还记得。阿素心中百味陈杂,他究竟对自己……
用了早膳,阿素望着琥珀道:“你去将我的那个金匡宝钿玉盒拿来。”经历了这几次事,阿素忽然发觉自己身边竟有如此之多的潜在危险,而自己却没有一丝自保能力,她不得不下定主意以后凡事多留些心。
这金匡宝钿玉盒是她后来命人打的,里面装着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枚十六股红绳系着的万字团花素锦囊,里面装着前世耶娘为她求的护身符。另一样是一柄红宝银匕首,原是阿兄的。
这两样东西都是前世最后一刻时她带在身上的,没想到这一世醒来时竟也在身边。阿素十分珍视,幸得琥珀机灵,当初跟着她来李容渊府中之时,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将这两样东西也裹在里面。
阿素特意命人打了这个玉盒将两件东西妥善珍藏,此时命琥珀将盒子取了出来,她想了想,拿出那柄红宝银匕首藏在身上,又命琥珀将盒子收好。这匕首削铁如泥,若遇不轨,至少让她能有些反抗的能力。
琥珀送她上了马车,身后护送她的武卫比平日多了些,这次阿素不再嫌阵仗大,心中的滋味也有些不同。昨日她说了那样的话,原以为定然惹怒李容渊,即便他对她宽宥,心中又岂能毫无芥蒂。却没想到今日竟一切如常。
弘文馆在太兴宫之中,阿素从含耀门走入少阳院,正见永仙已带着两列行在石阶之上。她前去行礼,永仙回望了她一眼,阿素只觉得她望向自己的目光颇有些不同。
待在经席落了坐,永仙仔细打量她一番,抚着胸口叹道:“幸好你无事,你不知道,昨日不见了你,九兄面色有多难看,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他。”
阿素心中一顿,永仙握着她的手道:“当时我也吓得懵了,说不清你的去向,是他沉着面孔命人一座座祆祠搜过去,终于在地下找到你。”
阿素忽然生出些歉意来。她只知道李容渊将她从黑暗的深渊之中救了出来,却从未想过其中的艰难不易。他昨夜说担心她那句话,声音虽低,但自己还是听到了。阿素那时想,若自己当真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定然毫无意外会沉溺于他的情话之中,将身心皆交给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她始终对他有一份戒心,李容渊那样的人,怎么会有真心。即便有,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去交换,所以她狠狠推开他。然而此时,听了永仙的话,阿素却想,李容渊的神情没有一丝做伪,难道他是真的将自己放在心上?
阿素怔怔望着书卷出神,永仙忽然开口道:“昨日,世子……”
阿素闻言抬头,见她的表情复杂,才想起昨日阿兄也追着萨利亚寻到了自己,永仙望着她的眸色深深,阿素知道,她定然在心中在意这事。阿素不愿惹这样的误会,但还未开口,便见一位侍从走到自己身边,望着她道:“世子请娘子去廊下叙话。”
阿素一惊,阿兄约见公主的侍读,这与礼法不合,若不是真的有事,一样重礼教的他绝不会如此。回眸望向永仙,阿素见她已背过身去,冷淡对着那躬身等候的侍从道:“你去吧。”
永仙定然知道阿兄找她有事,即便心中在意,依旧不会拦着她。这是公主的旨意,阿素无法,只得起身与那侍从同去。
阿素走出经堂的时候,元剑雪已在廊下等她,今日空中飘着微微的细雨,远处的花木一片朦胧。阿兄长身而立,玉绦飘散在风里,身后的侍从撑着一把天青色的伞,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来。
如今他风度翩翩,越发沉稳,阿素走上前去微微福身。元剑雪沉默地望着她,阿素犹豫了一瞬启唇道:“昨日多谢……”然而有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同时响起,元剑雪竟与她说了同样的话。
阿素讶异地望着他,他谢她什么?似知她所想,元剑雪低声道:“昨日我被缚住,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听得那妖女威胁你,你竟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救我。”
他抬头望着阿素,眸色深深道:”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还有此前,那么多次你……你提醒我避祸,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为什么“
阿素哑然,她未想到阿兄竟然听到了她与那祆祝的话,也没想到他还记得两年多前的事。于情于理,她找不出有分量的理由,只得将问题抛回去道:“那世子又为何要追着萨利亚,一定要去救我?”
元剑雪讶异地望着她道:“你知道他叫萨利亚,你认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自觉失言,这是李容渊的秘密,她不该透露的太多。赶忙转了话题道:“世子的伤可好些了。”
元剑雪道:“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
又望着阿素道:“你……”
他还记得她曾在那祆神面前发过誓言,阿素也想起这件事,微笑道:“也没有怎样,不过是让我念了一段经,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
然而想到自己肩膀上莫名出现的那个火焰莲花印记,阿素不由有些心虚。
元剑雪自然不知这些缘故,望了她一眼,不再追问,但也未回答她的话。阿素不愿永仙误会,又向他福了一福,低声道:“世子恕罪,我要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而去,只觉得阿兄的目光停留在在自己背影上许久。
从弘文馆中下了学,阿素坐在回府的马车中心事沉沉,听了永仙的一席话,如今她倒不知该如何面对李容渊了。
然而回府之后,发觉府中婢女侍从皆忙碌非凡,她寻了一大圈,才寻到朱雀,望着她好奇道:“今日有什么喜事,瞧着晚上竟是要宴宾客?”
朱雀嗔怪地望了她一眼,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阿素只听她淡淡道:“今日是殿下受册的日子,娘子竟不记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心下一紧,陛下已下旨册封李容渊为博陵郡王,册书早已命中书门下拟好,今日便是他晋王爵,受册领玺绶的正日子,自己竟然全然忘记了,无怪朱雀那么生气。
虽然本朝皇子的封爵皆没有实封,这是自□□以来定下的限制皇子势力的祖制,但封王代表这皇帝对儿子的认可,对于李容渊而言,是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事。他本应与十四岁出阁时封亲王,然而不知何事触怒了陛下,直至九年之后重获恩宠,实乃人生一大转折。
想到这大事之前他还在忙着寻找自己,阿素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攥着帔子望着朱雀道:“可需要我帮些什么?”
朱雀望着她叹了口气道:“哪需要娘子帮些什么,只要娘子不添乱便好了。”
阿素不由有些面热,她自知不能再拦着朱雀闲话,默默回到自己住的西苑。
躺在廊下花木后的美人榻上思索了许久,阿素唤过琥珀道:“去寻个针线匣子来,再把北窗边我阴晾的那几瓶香也取来。”
琥珀笑道:“这是怎么了,娘子经年不动针线,怎么今日竟想起来要做这些。”
阿素叹道:“不是玩的,是要做件东西。”
琥珀好奇道:“哪需要娘子亲自动手,我来便是。”
然而琥珀要接过那针线,阿素却不肯了,反倒让她去些吴地的瑞锦来,这是专供宫中的极好料子,今年分得许多,琥珀都替她存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了傍晚时分,阿素又寻到朱雀,望了她半晌,才有些忸怩从身后拿出一个香囊来,郑重道:“劳烦将这个交给殿下,就说,就说是恭贺他晋王爵的礼物。”
朱雀望着那香囊,看着用料是极好好,但针脚并不精细,显然并不是从街上买的,而是自己缝的。
她将这小物接过又接过闻了闻,心下了然。这香囊不在做工,而在于其中的调和香,是极佳的上品,要百种香,经十几道工序,做起来极其花费时间。想起阿素宝贝似的经年晾在北窗上那几瓶香,心中微微一笑,这是将压箱底的宝贝都掏了出来。
她用手轻轻晃了晃,这香囊虽小,装的却有小半瓶的量,倒是真舍得。
阿素望着朱雀将香囊拿在手中玩了一会,以为她要收下了,却没想到她眸色一转,将香囊退还给她道:“我可不揽这事,娘子若真有诚意,还是自己去吧。”说完转身又忙去了。
阿素无法,攥着那香囊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下了个决心,向着东苑而去。
此时夜色沉沉,阿素求了饮澜进了大门,站在李容渊房外,昏黄的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正见一个颀长的人影,立在书案之前。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轻轻叩了叩门。
第75章75有朝一日,万里河山为我所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夜深人静,清脆的叩门声显得十分突兀。阿素有些紧张,屏气凝神,细细听了一会,书房中并未传来许她入内的声音。她攥紧了香囊上的丝绦,思索了片刻,微微踮起脚尖向窗内看。
李容渊依旧立在书案前,身姿灼灼,气质如玉。阿素知道他向来敏锐,不可能未察觉有人在门外。纤手按在门扉上,阿素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那扇典雅的菱格门,悄悄走了进去。
翘头丝履踩在蜀锦地衣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瑞鹤衔烛灯投下优雅细长的影子。阿素走得近了些,李容渊并未抬头,而是垂眸望着一幅展开的卷轴,在那卷轴旁边还有一簇黑黢黢的物事。
阿素走到书房西北的茶案旁,从炉子上取了正滚着的茶粥,用冰瓷盏盛着。她端着铁力木托案走到李容渊身边,才发觉他身边竟是一张精铁硬木弓,而面前卷轴上画着蜿蜒曲折的墨线,像是一幅山河地貌图。
阿素极好奇,李容渊仿佛此时才注意到她,微微抬眸,打量了她一眼。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绢,轻巧地落在阿素身上,如今她虽犹带几分稚气,但已出落得姿容潋滟。微微低头时,小巧的耳垂下坠着的明珠摇曳,映照得坦领下肌肤胜雪,隐约可见束胸扎的紧了些,更显腰细。
似乎,不盈一握,不堪一折。
李容渊蓦然转开目光,阿素有些局促,将托案放在书桌上,开口唤道:“殿下……”
然声音落下阿素便住了口,此前因李容渊未封王,府中之人皆依宫中惯例唤殿下,亲近些的如朱雀,有时称郎主,然如今李容渊已晋王爵,她合该是唤一声郡王。
阿素想改口,却觉得有些刻意。李容渊端起她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望着她不言语。
阿素低头摸出那个香囊,放在他手边道,抬眸道:“今日是殿下的大日子,也不知能送殿下些什么,只做了这个出来,望殿下莫嫌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眸色深深望着那香囊,针脚粗粗细细,极不工整,但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散出的香气幽然绵长,十分别致。
见他无动于衷,阿素失望道:“既然殿下不喜欢,那……”
她刚伸出手,想将那香囊收回去,然而触碰到垂绦,纤手便被李容渊按住了。
他指间有细腻的薄茧,摩挲在细嫩的肌肤上微微有些刺痛,阿素想缩回手,却一点也动不了。掌心灼热的温度让阿素如同被烫到一般,她不禁想起昨夜也是这般情形。
阿素面颊微热,李容渊唇角不易察觉地翘起,神色却冷淡,将她的手握着,漫不经心道:“旁人不要的东西,才拿来送我。”
阿素果然着了道,着急道:“是独一份给你的,哪有什么旁人。”
李容渊的淡色的眸子里满溢着笑意,阿素心里却有些委屈,这千方寒露是以百种香调和而成,其中一味只蔷薇花瓣只要未开的花苞第二层最深红的那一片,是她一朵朵挑选的,其他工序也是一般费时费力,不胜枚举。精心侍弄了小半年,才得了这么一小瓶,这次就用了一半,她着实有些心痛。
不要便不要,阿素横了他一眼,又伸出一手去抓那香囊。这一眼又娇又俏,李容渊眸色一深,阿素双手都被握住了,她惊惶地退了一步,却被钳住腰。
李容渊挑起那香囊的丝绦将其握着手中把玩,阿素隐隐感觉到危险,垂眸辞道:“殿下早些休息,这便告退了。”
说完刚转身,腰却被箍得很紧,从身后被揽在怀里,背后一片温热。阿素心跳得很快。李容渊身量甚高,俯在她耳畔,淡淡道:“深夜到这来,当真没有半分准备?”
此前她未曾多想,阿素此时才察觉出不妥来,顿时僵住身子。然而她不过微微挣了下,李容渊便放开了她,将那香囊交到她手中,望着她局促的样子微微一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知其意,是要自己为他佩上。他今日受封,此时并未换下冕服,阿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细细为他拆下腰封,解开玄衣,取下蔽膝,将香囊悬在里面素色中单的腰带上,才抬头望着他道:“这千方寒露是调息理气的,近身佩戴可舒眠静心。”
她虽做完了这些事,李容渊依旧不放她走。阿素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挑了这么个时候。她左顾右盼,想寻些话来说,正见案前那张山河图上的墨线绵延,出长安到凉州瓜州,经高昌过葱岭向突厥王庭所据有的热海草原,心中不禁一动,前世李容渊以西征之功终至万人之上,这一世他自然也是要征突厥。
见阿素望着匠造司改良的那张精弓好奇的样子,李容渊取下手上的羊脂玉扳指戴在她纤细的拇指上道:“来,你试一试。”
阿素一惊,她如何张得起这硬弓来,然而李容渊却拿起那张弓,从身后揽着她的腰,低声笑道:“莫怕。”
李容渊扶着她走上一方矮几,站在那里,她身高才几乎与他平齐。阿素握住弓柄,李容渊从身后扶着她的手臂,微微张开那张弓,倒像是将她揽在怀里。
手中握着弓,阿素倒真生出几分豪情来,身畔的绢帛上绘着是大周的版图,身后李容渊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有朝一日,这万里河山为我所有,那时,你想做什么?”
阿素心中一颤,知道李容渊所言非虚,他自然能做到,甚至做的更好,只是当他于万人之上,在他身边有何人并肩,而那时,她又在什么地方呢?
阿素默然放下弓,李容渊却抱起她,将她放在书案之上。阿素低头坐着,虽然着不到地,但若微微抬眸,便可与他平视。李容渊握起她的手放在唇畔,低声道:“你愿意……陪我到那时候么。”
他淡色的眸子如深潭一般令人眩晕,阿素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他是认真的吗,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她微微启唇,然而李容渊却用一个热烈的吻打断了她即将要脱口的话。他将她缓缓放倒在书案上,万里河山在她身下凌乱。
乌发散乱,呼吸急促,阿素紧紧闭着眼睛,完全不能思考,炽热的重量压了下来,她几乎要放弃抵抗,若是……
此时一阵细微的敲门声忽然传来,朱雀在门外急促道:“殿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猛然清醒,睁开双目,正对上李容渊眸子中一浓得化不开的情|欲,他的呼吸带着喑哑。阿素努力平静了一下,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殿下……去应门吧。”
第76章千方今日我发觉,你侄儿身上正带着这……
叩门之声并未停下,阿素知道若不是有急事,朱雀定不会轻易打扰。她从李容渊身下挣脱出来,微微喘息道:“殿下快些去吧,莫要……莫要惹人生疑。”
李容渊眸色蓦然而深,望了她片刻,见她一脸恳切,才松开扣住她腰身的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令道:“去内间等我。”说完径自起身向外走去。阿素趁机从书案上滑了下来,站在努力整了整衣襟。她不确定朱雀知不知道她在房中,但经历了方才之事,面颊还微微带着绯红,这样的情态,让人看见总归是不好。
幸好书房的外间与内间有一道屏风挡着,听见有脚步声入内之时,阿素迅速走入内间躲入屏风之后。片刻后阿素简直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朱雀并不是一人入内,而是在前面为另一人引路。
看清那人形貌时阿素着实吃了一惊,只因这夜半来访的不速之客她熟悉得很,正是前世与她最不对付的姜远之。望见李容渊与他主宾相对而跪坐,阿素抚着胸口轻叹,在弘文馆中之时这两人常在人前针锋相对,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却没料到背后早已勾搭在了一起,险些连她也骗了去。
姜远之来得仓促,阿素十分好奇他有什么事,躲在内间的屏风后仔细倾听。
然而她不知道这翡翠屏晶莹剔透,姜远之微微留心便注意到屏后的人影,他眸色一转,微笑道:“殿下藏了什么人在房中?”说完竟起身,向着屏后而来。
阿素一惊,退了一步,然而李容渊比她更快,捏住姜远之的手臂,眸色深深道:“今日因何而来?”
见他神色颇为严厉,姜远之挣开他的桎梏,又望见尚且凌乱的书案,笑道:“原来是扰了殿下的好事,倒是我的不是了。”
阿素正在屏后,闻言面颊微热,她知道姜远之谨慎而心思敏锐,想必已猜出她的身份,确定她并无危害,才能继续对李容渊说接下来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用眼神示意姜远之回席入座,他又望了一眼那翡翠屏,轻笑道:“小气。”
待重回宾席入座,姜远之方望着李容渊,神情郑重道:“方才我在赵王府中得了消息,今夜宫中闹了刺客,皇后命太子前去护驾。”
他声音虽不大,阿素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下一紧。前世便是如此,高皇后以此计诱太子带甲兵入宫,后又以谋反之罪将其拿下。景云帝震怒,废太子。然高后虽计谋得逞,景云帝怒火平息,终知太子无辜,也并未如高后所愿立她的儿子雍王为太子。
只是这事原本发生在明年,阿素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世高后竟提早动手,想来是因李容渊封王,太子势力日益扩张,她已然等不及了。
只是……这一次李容渊会怎么做?阿素不由望向主座那个英挺的身影,只听李容渊淡淡道:“这次,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果然他话音未落,朱雀便再次入内,走到李容渊身前道:“东宫传令,太子亲守朱雀门,命殿下带人入宫缉拿刺客。”
阿素目瞪口呆,好一招借刀杀人,大约太子也对高后传的圣旨心存疑虑,但却又不能视之不理,否则会被指摘了错处,依旧是棋输一着。然而不知他是因这一世李容渊提早封王对他有了猜度,还是要丢卒保帅,竟时自己带着人去巡城,而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与李容渊。
阿素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李容渊却似早有预料一般,望着姜远之叹道:“你还是来迟了一步。”
见他沉着的样子,姜远之微笑道:“殿下临危不乱,倒是我多虑了。”说完,意味深长道:“那殿下究竟如何打算,是去,还是不去?”
若去,只怕便直直落入高后的圈套之中,太子既然壮士断腕,自然也不会保李容渊。如若不去,便是抗旨,被有心在景云帝面前参上一笔,只怕前程尽毁。这是两难的境地,阿素紧张地望着李容渊,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李容渊蓦然起身,长身玉立,与姜远之对视一眼,片刻才后道:“自然是要去。”
他竟决定以身涉险,只怕这次是是有去无回,阿素闻言不由情急道:“殿下不应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声音从屏后传出,霎时李容渊与姜远之都望了过来,阿素无法,只得从那翡翠屏后硬着头皮走出来,向着李容渊福了一福道:“殿下难道不觉得,皇后传的这道旨意十分可疑?”
“宫中自有千牛备身及值夜的金吾卫,为何需要从宫外调人去护驾。”
阿素侃侃而言,方才她一走出来,姜远之的目光径直落在她身上,此时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翘起唇角道:“果然是你。”
阿素未理他,姜远之讨了个没趣,倒也未生气,只是摸了摸鼻梁,饶有兴味地望着她。阿素又向李容渊走了一步,沉声道:“请殿下三思。”
李容渊似乎十分惊讶,眸色深深望着她,那目光之中包含了许多她看不懂的情感,阿素想去探寻,然而李容渊蓦然转开目光,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低声道:“怎么不去休息?”
阿素心中着实着急,哪里能睡得着,她方抬头,却忽然听姜远之道:“那依你之见,现下该如何?”
阿素低头仔细思索了一番,再次抬眸望着李容渊道:“如果殿下真要去,那也不应独去,应与诸王一同带人入宫护驾。”
法不责众,只消拉上诸王一起,将这水搅浑,即便高后真有心要诬陷李容渊谋反,也要先掂量掂量景云帝会不会信。然而她话音刚落,便听姜远之笑道:“这办法看似可行,但行起来却难,不说别人,单是赵王,便绝不会让自己搅入这件事中。”
他语气咄咄逼人,倒像是在逼问一般,李容渊微微蹙眉,揽过阿素向内间走去,阿素却挣开他道:“那……请殿下与安泰长公主同去。”
“长公主是陛下至亲,宫中若真有刺客,不禁危及陛下,皇后及诸位未出降的公主,更恐惊了太后的凤驾。长公主作为太后爱女,请命入宫护卫母亲,孝心拳拳,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姜远之此时望着她露出赞许的神色来,阿素听他果断道:“此法可行,殿下入宫之后,断不要去陛下所在的紫宸殿,而是先将太后所居清思殿护卫起来,即便……即便高后真有什么安排,也断不敢去惊扰太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期待地望着李容渊,李容渊也仔细望着她,片刻后翘起唇角道:“那便依你所言。”
阿素终于松了口气,却听姜远之道:“说了这么多,想必殿下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是也不是?”
阿素此时才想起,李容渊心思缜密,又怎能不知其中有诈,想必早已有了对策,倒是自己多虑多言了。然而此时李容渊于她,非但没有责怪,英挺的眉目间却似含着一抹柔情。
阿素低头不与他对视,姜远之轻轻咳嗽一声,叹道:“十万火急,还请殿下先按计划布置吩咐下去。”
李容渊此时才放开阿素,唤过朱雀,沉声道:“传给给万骑的陈、张两位统领,让他们百人一队,先将雍王府团团围住,其余人则随我入宫。”
阿素此时明白,原来李容渊已认定所谓刺客不过是高后编造,所以他仅带少部分人入宫,而大部分人则去将雍王府围住,以此威慑。若高后有什么不轨,那便是鱼死网破的结果。李容渊如今不是太子,高后怎会为了他而让自己的亲子陷入危险,自然有花招也不敢使出来。
姜远之似十分认可他的决定,重披上大氅告辞道:“那么,我也就回去了。”
李容渊微微颔首,姜远之径自走入夏夜的蝉噪之中,只最后深深望了阿素一眼,目光中似含兴味。
阿素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每次见到姜远之,总没有好事情。李容渊将她揽在怀中,低声道:“让朱雀领你去休息,无需忧心。”
他声音亲昵,语气却严肃,阿素此次终于乖乖点了点头,李容渊捏着她的手腕,翘起唇角在她耳畔道:“等我回来。”
阿素面颊微微一热,李容渊已放开她走向门扉之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夜的长安注定是一座不夜城,太兴宫中闹了刺客,幸得新晋的博陵郡王皇九子李容渊与安泰长公主入宫护驾,那刺客见行刺不成,放了把火,自己也葬身火海之中。太子亲自在长安外郭九条南北向大街巡视,十五队全副武装的的金吾卫举着火把将长安的夜空映照得一片火红。
然而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那突如其来的刺客又是如何混入宫中,且于大火中殒命,恐怕也只有布局之人自己才知道了。
天色方晓,华丽的宫车并卫队轧轧通过昭凤门巍峨城楼下最正中的宫道,行到皇城之外便被拦下了,元子期一身戎装带着部曲正等在道旁。驸马未获恩许不得私自入宫,所以他命人护送安泰入宫,自己经夜等在宫外。
望见夫君的身影,安泰即刻命令停车。元子期下了马,将缰绳交给身边的侍从,正见安泰从宫车上走下来。此时护送她回府的李容渊也骑马行至车前,下了马望着安泰道:“姑母?”
安泰走到元子期身前忧心道:“夫君可是等了一夜。”
见她精神尚好,元子期放下心,沉声道:“无事便好。”
安泰回眸望了李容渊一眼,李容渊见此情景自知此处不需他在,微笑向安泰道:“既然驸马来迎,那侄儿便先行告退。”
安泰微微颔首,然而李容渊方转身,却忽听元子期淡淡道:“殿下留步。”
李容渊一顿,肃然转身,望着元子期道:“郡王有何吩咐?”
安泰也惊讶地望着夫君,元子期目光沉沉望了李容渊片刻才道:“无事。”
气氛莫名有些僵,安泰不知夫君今日为何如此反常,打了个圆场,向着李容渊道:“你一夜未歇,也早日回府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得令片刻也不停留,行过礼后转身上马,带着两队武卫向丰乐坊而去。
回到王府之后,元子期直奔书房,安泰跟在他身后,只见他从嵌宝紫檀架上取下一个匣子,里面有卷泛黄的书卷,安泰想起这是数年前他亲自撰写的香谱,不由笑道:“夫君怎么想起看这些。”
元子期未答,只是望着她道:“这本香谱上载有一种特别的香,名为千方寒露,调这种香,前调有五五二五种选择,中韵则有七七四九种,尾余也有三种,根据取材不同,调出的味道也有不同,那你可知,这一个香方有多少种变化?”
安泰少时于宫中学过算学,出嫁后掌家,经年要看账册,这自然难不倒她,她取了支紫毫,在书案上拨弄起来,沉吟一会便道:“共有三千六百七十五种变化。”
元子期道:“不错,所以此香名为千方。”
安泰不解地望着他,元子期道:“那又有多大可能,两个人按照这香谱调香,调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来。”
安泰想了想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她说完这话之后,元子期却沉默了。
安泰好奇道:“夫君为何在意这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元子期眸色深深道:“今日我发觉,你侄儿身上正带着这香。”
安泰认真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此时府中罗长史却忽然来报道:“禀主上,府外有位郎君持请柬求见。”
安泰这才想起今日原是请人来赴这家宴,经昨夜的兵荒马乱,险些将这事也忘了。元子期也极重视这件大事,只能先将心事放一放,向罗长史道:“即刻请他入内落座,我与公主稍后便至。”
第77章77殿下切不可任性
长安城中的靖北王府原是公主府的宅地,于朱雀大街北面的兴道坊独占一坊,高高的门阶上立着两列十四戟,彰显出府中主人身份的不寻常来。昨夜太兴宫燃了一场大火,到清晨时分,天空中竟飘起连绵的细雨。在朦胧的雨丝之中,一名小童撑着一把油伞,身前一位清俊的青年缓缓走上石阶,朱红的大门上八十一枚乳钉熠熠生辉。
姜远之在朱门前的白玉狮子旁站定,递过请柬,不过片刻府中的长史便带着两列人迎了出来,恭敬将他请进王府之中。
靖北王府占地极广,府中道路错综,因此需乘辇车而行,待姜远之望见一簇簇翘起的飞檐,王府正厅之中已有人在等他。
姜远之下了辇车,向走出正厅的元子期深深拜倒,元子期将他扶起,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一遍,深深叹道:“一晃这么多年,你也这般大了,若不是有信物在,只怕认不出了。”
此时安泰也走了出来,姜远之望着安泰道:“见过长公主。”安泰微笑道:“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说完又嗔道:“你这孩子,来长安也有些时日了吧,竟不上门来,来了也如此客气。”
姜远之恭敬聆训,元子期道:“他是不愿与我们添麻烦。”安泰道:“你应唤元郎一声伯父,那么也不要称我公主,便叫……”
姜远之极乖顺道:“伯母。”果然见安泰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去请世子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随靖北王夫妇走入正厅,此时元剑雪也到,望着姜远之露出讶异的目光来。他们是见过面的,元剑雪自然知道他是扬州的举子,两年前的新科探花,如今的弘文馆九品校书,然而却不知他竟与自己有亲缘,姜远之恐怕也不是他的真名。
罗长史屏退了所有侍从,严密阖上大门,亲自守在门外,厅中主宾案前皆已摆好了美食珍馐,因姜远之身份不同与如今的时局紧张,厅中不宜留人侍候。
待众人皆入座,安泰亲自挽袖为姜远之布菜,望着长子道:“远之生在景云四年,算起来当是你的表兄。”
元剑雪闻听阿娘之言,即刻上前见礼,元子期则向姜远之道:“你耶娘可安好?”
姜远之低声道:已俱不在人世。”
元子期微怔,怅然道:“当年你出生之时,他们请我为你取字,我选了远之二字,却没想到经年未通音讯,竟连他们也不在了。”
见姜远之不愿多言,安泰道:“在长安城中可有住处,又有什么打算?”
姜远之未答话,元剑雪忽然道:“阿娘有所不知,姜表兄两年前便高中,过了守选已领官职。”
他觉得这凭空而来的表兄在长安隐匿三年,此时忽然送琴上门着实可疑,不得不出言提醒耶娘。果然,安泰闻言诧异道:“姜表兄?”
元子期眸色一深,按住安泰之手,姜远之坦诚道:“迫不得已用了化名,伯父伯母勿怪。”
元子期沉声道:“你若要入朝为官,也只能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望着一脸了然的父亲,心中甚奇,姜远之为何要隐匿自己的身份?然而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来。前朝是个乱世,元桓姜三家分立,政权割据。元氏据北方,终为洛阳桓氏所灭,三家归一。之后宇文氏乱政,取桓氏而代之,他的祖父元衡与先帝灭宇文氏,建立大周,结束了这段长达百年的乱世。
然元桓姜虽三分,却互为姻亲,姜远之既如此小心谨慎,大约便是这三姓皇族中的一支,他自非元氏,又不姓姜,只能是姓桓,若如此,他的先祖桓羽建立了第一个统一的政权,当真是天命所在。
如今景云帝视与自己先祖并肩建国的元氏尚且如眼中钉,对所谓承天命的桓氏又如何呢?大约更是要绞杀彻底,姜远之如此小心谨慎也不奇怪了。
想到此处,元剑雪望着姜远之的目光颇有些不同。这家宴持续了三刻,安泰知道夫君与远之有话要说,故而宴后便带长子离开。
元子期望着姜远之道:“伯父知道,若无紧急之事,你是决绝不愿打扰我们,而若我收到那柄琴无动于衷,你也绝不会上门,所以,若有话,现在便可说与伯父。”
姜远之面向他跪坐,郑重叩首道:“一切皆如伯父所料,侄儿冒昧,只因事出有因。”
元子期目光柔和望着他道:“你且说来。”
姜远之沉声道:“那远之便直言,如今皇帝昏聩,佞臣横行,诸皇子争权,元家三世据长安,为一方霸主,难道伯父便没有复国之心?”
此言如惊天霹雳,实为大逆不道,元子期望了他一会才淡淡道:“若动兵戈,百姓皆苦,于百姓言,天子姓什么并无紧要,只要有田耕,吃得饱,日子能过得下去便好。从此处讲,复国与否,并不重要。“
姜远之道:“伯父如此深明大义,实乃天下之幸。”
元子期知道他方才的话不过是个引子,接下来才是他真正要说的。姜远之再拜道:“远之虽承父志,但也如伯父一般,愿辅佐明君,然如今太子仁糯,并不堪大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眸色深深道:“那你认为,何人可堪?”
姜远之石破天惊道:“皇九子有不世之材,心智坚韧,胸怀天下,既可为明君,亦可为仁君。”
元子期未置可否,姜远之抬眸望着他,片刻后却听见他起身,负手而立道:“那你今日是来?”
姜远之微微一笑,开口道:“是来向伯父借些钱。”
元氏富有一州,元子期知道他定有大项开支,且与夺嫡有关,虽如此,并未犹豫,即刻道:“待一会我命府中司马领你去支取。”
姜远之讶异道:“伯父竟不问我做何用,又需用多少?”
元子期道:“非情不得已,你又如何肯向伯父开口,你既开口,伯父自然不该拒绝。”说完又叹道:“你的耶娘皆已不在,以后就把伯父这里当作是自己家,只因如今元家身份尴尬,免得惹人疑心,伯父不能留你在府中常住,但若遇什么事,定不要忘记世间尚有亲人在。”
姜远之眼眶微热,郑重叩拜道:“远之领命。”
待他抬起头时,元子期叹道:“你应知晓,你耶娘在世之时,曾与我约定,若生一男一女,便约为婚姻,十五年前我得一女,可惜年幼夭折,这婚事虽未做得成,然而我却将你视若亲子。”
姜远之默然,他实是知道此事,甚至奉耶娘之命未娶,三年前听闻元氏之女夭折,又不便相认,便将此事放下了,却没想到元伯父竟从未忘记,只是他说话的时候神情似有深意,姜远之不由在心中思考。
元子期并未多言,只唤过郑司马,命他听从姜远之调遣,应允一切支出。姜远之知道他是真将自己视若亲子,一颗心都滚烫起来,也知因身份之故,他不宜久留,为元家惹上麻烦,故而与元子期深深对望一样,即刻告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走后,元子期走出正厅,正见安泰与长子都等在外面,元剑雪最不清楚内情,因而最好奇,元子期知道自己有义务解答疑惑,微微一笑道:“若要讲你这位表兄的身世,可是说来话长。“
姜远之做好安排,即刻传讯与李容渊,约他在平康坊中见面。从宫中归来一夜未眠,李容渊踏入郑妙儿家中之时,正见姜远之眉间一片轻松,想来事情皆已办妥。
果然,姜远之望着李容渊道:“我已筹到足够现钱,赶在雍王之前收下越州全部的乌木,运到云梦泽去,就连造船之事殿下也无需忧心。”
李容渊微笑道:“果然未看错你,只是我也有些好奇,远之是如何取信于元家,筹得这笔钱来?”
姜远之叹道:“得伯父如此厚爱,无以为报,直觉受之有愧。”
李容渊不由调侃道:“不过几日,便称伯父,看来的确是厚爱。”
姜远之解决了大事,心中轻松,微笑道:“不仅是伯父,差一点便做了岳父。”
李容渊闻言眸色蓦然转深,片刻后才开口道:“这又是何时之事?”
见他神色有异,姜远之微微讶异,不过还是解释道:“先君曾与元氏约为婚姻,若不是元氏之女早夭,只怕我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
李容渊半晌未言,姜远之只觉他今日怪得很,不由道:“殿下?”
李容渊望了他许久才淡淡道:“不过是过去的事,如今也做不得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微微点头,忽然想起另一事,望着他肃然道:“府中那人,殿下也早些交出去吧。”
知道他说的是阿素,李容渊并未答话,却听他继续道:“她既是祆神选中之人,无论殿下将她藏在何处,都会被他们找到。”
见李容渊不为所动,姜远之沉声道:“莫怪我提醒殿下,殿下应比我更清楚,如今是多事之秋,太子与雍王斗法,昨夜差点将殿下卷入其中,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若是此时祆教之事事发,只怕殿下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处境,况且……”
见李容渊抬眸望着他,姜远之继续道:“况且这么多年来,殿下为母赎罪,此时若将她交出去,便与祆教从此两清,再不必为此烦忧……”
李容渊打断他,淡淡道:“此事我已有安排。”
姜远之急促道:“殿下切不可任性,对祆教的情形,殿下应比我更清楚,不达目的,他们绝不会罢休,请殿下三思。”
李容渊未理,径自走出房门,姜远之望着他决然的背影,知道他已拿定主意,自己再多言也无用。
李容渊回到丰乐坊的府邸之中,天色已然沉了下去。朱雀望着解下大氅交与侍从的李容渊,只觉他今日神情颇为不同,似做了什么决定。朱雀心中微微惊异,却听李容渊淡淡道:“为她梳洗,今夜领她到我房中来。”
是不可违抗的语气,朱雀闻言睁大了眼睛。
第78章青庐心中不由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朱雀得了吩咐匆匆走入东苑西厢,那里是值事的侍女茶歇的地方。热腾腾的炉子上正煎着茶,饮澜见了朱雀即刻福身道:“女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朱雀微微颔首,见她神色有异,饮澜顿时敛容。朱雀沉声吩咐了一番,饮澜虽讶异,但却片刻不停地领命去了。她是府中最得力的侍女,做事自然妥帖。
之后朱雀又唤过霜月与雾月,她们各领一队人也按照吩咐开始准备,如此,府中百位下人皆一刻不停地忙碌起来。
阿素忐忑睡了一夜,用了午膳之后听闻李容渊业已回府,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了。果然,无论什么事,他处理起来都游刃有余。
然而李容渊并未来看她,也未传她去东苑,倒是朱雀来了一趟,拉着她的手细细看了一番,倒将阿素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望着朱雀笑道:“女史有何吩咐?”
朱雀以手在她的腰身上仔细丈量了一番,又命琥珀取了她的妆奁出来,挑拣一番,蹙眉道:“这些都不好。”阿素闻言了然,朱雀定是在为自己的笄礼做准备。待到那日,礼成之后她要换下礼服重新梳妆,想必是今日要为她定妆。
想到此处,阿素不由笑道:“距那正日子还有几天,女史不必如此紧张忙碌。”
朱雀未置可否,望了她一会才道:“今日是娘子的大日子。”
阿素不明其意,朱雀却催着琥珀送她进内间午歇。阿素是没有这习惯的,但扭不过朱雀,只能乖乖躺回床上去。
阿素迷迷茫茫睡在轻纱罗帐之中,夏热炎热,朱雀还专门命人取了冰来镇着,助她安眠。睡梦中阿素依稀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似乎前世她也曾经历过这样众人簇拥在她身边,围着她从早忙碌到晚的时候,然而时间已过去太久太久了,阿素努力去回忆,梦却突然醒了。
阿素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下床榻,此时天还亮着,西苑竟已传了晚膳。一向活泼的琥珀也同朱雀一样沉默起来,只扶着她入了席。阿素心中极讶异,直觉她们有事瞒着她,她却什么也问不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望见案上全是自己平日里最爱吃的菜肴,阿素一下便将那点小疑虑也抛在九霄云外了。
每一样菜琥珀都为她布了一点,却不许她多吃。阿素不过吃了七分饱,琥珀便命人将那些菜都撤了下去。意犹未尽,趁琥珀未注意,阿素偷偷又拈了一块水晶奶糕小小咬了一口,琥珀虽发觉,却只是望着她叹了口气,也未在她耳畔唠叨。
这倒有些反常,阿素终于有些坐不住了,然而并未待她开口询问,朱雀已带着霜月与雾月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将她扶在梳案前跪坐着。
阿素怔怔望向镜中的自己,她午睡方起,此时如云的乌发委地,黛眉颦蹙,眼波却含情。
朱雀走到她身后,微笑道:“娘子生得这般美,我见犹怜。”
阿素笑道:“女史莫再拿我打趣。”
见她依旧不明所以的样子,朱雀柔声道:“娘子勿忧,已为娘子备好汤浴。”
阿素回眸细看,果然见朱雀身后的霜月与雾月都端着尚药局制的澡豆胰皂,再后面的两列侍女提着花篮,里面散着各种花瓣,还有捧着藤筐,里面是一叠叠干净的澡巾,果然是要请她去沐浴,不由宽下心来。
夏日炎热,稍微一动便热汗淋漓,正宜沐浴。而府中恰有一处温泉,其上建了一座汤泉室,是沐浴的极佳之处。朱雀扶着阿素走到最深一处青碧的池子前,阿素才发觉里面一人盛满了一汪碧波。
朱雀为她除下衣衫,阿素庆幸此处一片雾气蒙蒙,不至于太羞赧。她走到水边,小心将泛着粉的足尖探入热水中,试了试温度正相宜,这才一点点走了下去,泡在热水之中时小小舒了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望着那抹极美好的曲线渐渐浸没在热水之中,朱雀命身后的侍女向水中散满花瓣。
阿素对香气极敏锐,发觉这水中飘着的有大食的玫瑰,摩伽陀的昙花,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细长花瓣。不由望着朱雀好奇道:“这是什么花?”
朱雀道:“是妙芝花。”
阿素只知道药典写妙芝花有宁神镇痛消炎的效果,竟不知还可用来泡澡,她在温泉中慢慢踩着水,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在石间靠着,身着轻纱的霜月与雾月也走了下来,涉水到她身前,捧起她的手臂与小腿一点点为她洗浴。
霜月撩起花水淋在她身上,有些痒,阿素不由动下身子。
朱雀在岸边一面为她整着一会要穿的干净的新衣,一面轻声道:“娘子莫动,好好泡一会,一会也能少些辛苦。
朱雀的声音透过渺茫的雾气传来,阿素听得不真切,也没有多思,不知是被热水蒸的,还是那妙芝花真的有宁神的效果,此时她彻底放松下来,懒洋洋浸泡在热水之中,连一根小指头都不愿抬起来,任由霜月与雾月为她仔细沐浴。温泉水中细腻的肌肤更显莹润,只有肩上一点艳红的莲花印记灼灼,阿素微怔,不由抚肩,然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心中实是不知这印记是如何打上去的。
一刻后沐浴完毕,阿素泡得脸颊红扑扑的,身子却有些发软,只能由霜月与雾月扶着她起身。
浸泡了温泉,她的肌肤娇嫩得能掐得出水来,用手一压便是一道红印。阿素蹙起眉,黑眸里藏着雾气,朱雀望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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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平日里是最怕疼的,朱雀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娘子连这些都受不住,一会可……”
然而朱雀说到一半却蓦然停住了,阿素好奇道:“一会什么?”
朱雀不再多言,只是引她到外间。此时已有两列侍女鱼贯而入,捧来的小衣、中衣到外裳,俱是崭新的。已近黄昏,阿素颇有些困意,小小打了个哈欠道:“也要就寝了,何必穿得如此齐整。”
她的声音带着些撒娇的尾音,朱雀却不依,仔细为她换上新衣。阿素此时才发觉,这新衣竟极其繁复,上襦便有三层,下裳曳地,外面还有一件织金的大袖婷婷袅袅。
阿素望着水面映照出的优美身形微微发怔,朱雀合掌叹道:“虽是着急赶制,好在总算合身。”说完命霜月与雾月为她擦干缎子般的乌发,松松挽了髻,只簪一枚青玉,缀了明月耳珰,衬得颈间雪白。
阿素此时才察觉出今日的不同来,然而朱雀已扶着她走出汤泉室,上了一乘步辇。
此时金乌西沉,阿素上了那八抬的步辇,缓缓升起来,却未见朱雀跟上来。阿素忽然有些紧张,努力回身张望,正见朱雀只是立在远处,望着她的身影,以口型轻声道:“去吧。”
去哪里?
阿素心中一跳,却已离朱雀越来越远。
那步辇走得极平稳,阿素回眸望着渐渐消失的人影,一颗心却跳得有些快,今日十分不寻常,她总有种不好预感,然而却不容她下去。那步辇走入东苑,停到西南角一处青庐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青庐也是新结的,霜月与雾月扶着她走下步辇,阿素望着足下波斯毯上洒满深红花瓣,被扶着走过长长的一段,这才来到近前,有四位侍从打起青色布幔,霜月与雾月扶着她走了进去。
其中布置竟极华丽,四面皆挂着精致的织毯,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气,可以分辨出有乳香和没药,熏熏然间一切都朦朦胧胧如同悱恻而绮丽的梦。
明媚的烛火摇曳,阿素蓦然抬头,望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李容渊长身玉立,眸色深沉。
阿素蹙眉心道,他又要做什么?然而抬眸间悄然发觉李容渊今日也十分不同,深衣广袖,腰束玉带,竟如天神临世,俊美不凡。
他生得极好看,阿素向来知道,然而今日却格外引人注目,阿素不由面颊微热。她移开目光,霜月与雾月已悄然告退,只留她独自在房中。阿素方出浴仍旧有些脱力,霜月与雾月一离开,她便警惕地向后退出一步,竟如同踩在棉花之上,身子微微一软,是要倒下去的样子。
好在下一瞬便直直落入一个怀抱之中,熟悉的苏合白檀气息压了上来,阿素的心莫名跳得很快。李容渊沉静如水,稳稳抱起她走向青庐深处幔帐间的那格外宽大的眠榻。
高高离开地面,阿素打量着四周才发觉这竟是间新房,她并非未经历过这样场景,然而想到前世之后的情形,心中不由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第79章79以后再也……再也不要理他了……
阿素在李容渊怀里挣了挣道:“放我下去。”
她的声音十分急促,若此时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那也太天真了。望着近在咫尺的眠榻,清醒地回忆起前世那些煎熬,阿素脊背都有些发僵。
然而幸好,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屑于用强的,只要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不愿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这一次这招一点未奏效,李容渊将她抛在榻上,握住她两只细白的手腕,轻而易举便拉开按在头顶之上,阿素极紧张,仰着面微微喘息,黑眸含着水光望着他,却被箍着腰一点都挣不脱。像是按住捕获已久的猎物,李容渊低声道:“许你哭,不过……”他低下头咬上她小巧的耳垂:“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长夜绵绵。
天色微明的时候,李容渊方回到东苑。等候了一夜的饮澜与听风伺候他更衣之时,李容渊沉静如水望着欲言又止的朱雀淡淡道:“累着了,让她多睡一会。”
朱雀福身应诺,再抬头时,只见听风打起珠帘,李容渊已迈向房外。朱雀隐隐知道有件大事发生了,然而她拦不住他,也不能为他分担。还是第一次,朱雀不由自主手中绞着帔子,着实有些忧心。
待到过午,朱雀方走入那间青庐。推门而入的时候只听到你见幔帐里一阵窸窣之声,偶尔伴有一声低泣。
听见脚步声,帐内的声音立刻止息了,想必人早已醒了,不愿她发觉。
李容渊离府之时严峻的表情尚在眼前,朱雀心下一咯噔,往里走了两步。方才不觉,近些才觉帐内尚有旖旎气息未散,混着熏炉中的暖香,着实令人脸红面热。
朱雀叹了口气,其实她知道早晚有这么一遭,只是没想到,这日子竟来得这样快。
只是……殿下这么走了,竟将人独自留下。朱雀叹了口气,果然是做惯了上位者的,即便心思缜密如殿下,也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今日正是应将人好好哄一哄的时候,怎么走的如此仓促。
也只能先交给她来收场了。
朱雀按捺下心神,吩咐身后侍起的侍女们在外面候着,独自走入内间,红烛已都烧灭了,此时昏昏暗暗的,朱雀要去把窗支开,只是还没走到窗前,便听到有人低声道:“不……不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声音虽轻,却听得出曾哭得全然沙哑,朱雀顺势走到帐前,隐约感觉里面的人又向内缩了缩,越发低声道:“我……我一会就起,女史先回去吧。”
朱雀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径直掀开罗帐,但见阿素蜷缩在床榻一角,垂下的长长睫毛湿漉漉的,粉颊还挂着泪痕。身上虽以拉高的薄薄被衾遮了,但却掩盖不住雪白肌肤上触目惊心的痕迹。
只是,在她微微露出的圆润肩头上,那鲜艳的莲花印记却消失得不见踪影。
虽然知道她是一碰便会红一片的体质,朱雀不由暗暗心惊。眠榻上的茵褥一片凌乱,朱雀目不斜视,伸出手扶起她起身。
阿素此时倒乖,虽抱着被衾不愿撒手,却垂着眸子缓缓下了床榻。
朱雀绝不提昨夜之事,如平常唤她起床般道:“娘子随我来,洗澡水已备好了。”
阿素蜷缩在热水中,热气一蒸,眸子里便漫上一层雾气。身上依旧很疼,身边却有朱雀贴心奉上的凝脂伤药。阿素紧紧靠着浴桶壁,抱着膝想,以后再也……再也不要理他了。
然而直到傍晚,李容渊都没有回来。朱雀不禁着急起来。阿素倒是睡得极安稳,经历了昨夜之事,倒不知如何面对他,不见便是最好的选择。然而第二日是朝日,听闻守在昭凤门百官下朝必经之路的家人回报,寻遍百官未曾见到殿下,阿素握着香匣的手也不由一顿。
第80章80公子终于肯见我了
以往李容渊也有外出的时候,但从未夜不归宿,今日他竟未去上朝,显然不寻常。阿素这般想着,手中做的香事也慢了下来,只是……这世上又有什么事能难得到李容渊?
想到此处阿素重又拾起香箸,在香匣中搅了一搅,待幽静的香气漫了上来,才慢慢添进榻角的熏炉中。这是她调的宁神香,有助眠的功效。李容渊虽不在,她也有意回避,然而一闭上眼,前夜的情景总若有若无浮现在眼前,身上的不适和残留的温热触感一刻不停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她的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阿素竟亲自动手添香,琥珀走上前去接过香箸,轻声道:“娘子放着,我来吧。”阿素望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必。”昨日阿素从东苑回来,第一眼便见到琥珀忧心忡忡等在房外,然而她只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联想起之前琥珀与朱雀反常,大约她要经历些什么,她们都是知道,然而却将她蒙在鼓里。
朱雀也便罢了,琥珀却是这些年与她一起走过,她原以为她们之间的情谊会比一般的主仆强些。阿素自然也知道琥珀是为了她好,如她的身份,这般在李容渊府中养着,恐怕在旁人眼中真做了他的人才是最好的归宿。而琥珀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盼着这日子早一天来,虽合情理,然阿素终究有些难过。
果然,见她冷淡,琥珀也红着眼圈道:“娘子若是怪我,责罚我也好,只是不要和殿下置气。”
阿素闻言讶异望着她,没想到自己身边之人竟为李容渊说话。
见她不解的样子,琥珀低头拭了拭泪道:“其实这些年,许多事我都看在眼里,以往外出应酬,无论多晚回来,殿下必到娘子房中来看一看。那时娘子早已睡了,他也不许我们唤醒娘子,只静静地坐在榻边看着。娘子的吃的用的,都是殿下亲自过目,娘子没有用钱的地方,大约不知道,我们西苑平日里的用度,比其他几府的王妃也是不差。”
阿素极惊讶地望着琥珀,这些事若是她不说,她是无从知晓的,若琥珀所言非虚,李容渊待她用心若此,他为何如此?此前她不确定,然经历了那般索取无度的前夜,阿素已然有了答案,他确实是有些喜欢她的,大约这美貌真入了他的眼。
只是这答案并不叫她欢喜,反倒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琥珀不明所以地望着她,阿素未说话,却见朱雀推门而入。
朱雀手中捧着一个青瓷瓶,阿素只望见那轮廓,便轰的一下从指尖红到耳根,原来又到了要上药的时间。阿素虽不将失身这事看得那样重,然身体的异样却无法忽视,倘没有这凝脂,只怕她今日还下不得床来。朱雀神情坦然,阿素却双颊红晕,如同在火上蒸烧,若不是李容渊,她又如何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如今旁人又如何看待他们的关系。
朱雀欲将青瓷瓶交与琥珀,这事阿素如何肯假手他人,即刻接过,望着朱雀轻声道:“有劳女史了。”
朱雀微微点头,表情很是严肃,李容渊未归,府中一切事物皆由她料理,阿素自然知道她忙得很,然而在她转身走向房外的一刻,阿素想起方才琥珀的话,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他……殿下究竟去了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朱雀回眸望了她一眼,低声道:“已派人去寻了,只听说早前在东宫处告了假,然而如今人在何处,却无人知晓。”
阿素闻言松下口气,李容渊既然告了假便不是无故失踪,想必他自有安排。阿素这么想,自然也这么说出口,朱雀却不置可否,表情依旧严肃。阿素不禁好奇,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即便忧心,朱雀却像想起什么事一般,望着阿素嘱咐道:“这两日娘子也不要乱跑,笄礼即至,先跟着教习嬷嬷将步骤都过一遍,免得正日子忙乱。
阿素点头而应,朱雀却似有心事一般,未做停留,径直而去。阿素望着朱雀匆匆而去的背影,第一次有了不好的预感。
待到第三日李容渊依旧未归,连朱雀都有些坐不住了,近几日她心绪不宁,府中人行事都极其小心,气氛颇为紧绷,即便如此,她依旧未忘记为阿素的笄礼操持准备。
李容渊虽不在,但有朱雀操持打理,府中一应事物运转如昔,但阿素却知,这实属反常,就连东宫都察觉出不对,三番两次派人来催问,都被朱雀打发了回去。阿素也知道这期间朱雀曾派人到长安城中去寻,每次皆无功而返。
眼见着府中来访的宾客也神情严肃,朱雀与府中幕僚关在房中议事的时间越来越长,阿素心中第一次惴惴不安起来,她原本想,即便见了李容渊,她也不再与他多说一句话。然而现下有时会想,若是……若是他回来,那她……
直到深夜,府外有人叩门,阿素听见响动披衣起了,才发觉来人竟是姜远之。他神色严峻望着朱雀道:“还未寻到殿下么?”
朱雀蹙着眉点了点头,见阿素也起了,姜远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泠然道:“若不是为了你……”
阿素猛然抬头,姜远之自知失言,却不肯再说了。他不再看阿素一眼,只是望着眉间含愁的朱雀,果断道:“仔细搜,我就不信,他们能将人藏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只是,切不可声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阿素不知道姜远之说的是谁,却知如今这风口浪尖,李容渊失踪之事决不可泄露出去,就应付连东宫那边的来使,都是朱雀以殿下偶染风寒,身体微恙打发过去,只是不知道这借口还能拖多久。
朱雀怔怔望着姜远之,他却似胸有成竹一般,笃定道:“境况也未坏到如此境地,府中一切还要劳烦女史打理,其余之事交与我便好。”
朱雀向他微微福身,姜远之则深深望一眼阿素,转身大步离去。
过了一夜,寻人依旧毫无进展,此时李容渊已失踪四日,消息全无。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想起姜远之严肃的样子,阿素心中一阵发紧,难道真出了什么事不成?阿素从未想过若有一日李容渊不见在了的情形,现下这事真的发生了,她却不知如何做了。阿素绞着手中帔子想,若是他平安回来,那……之前的事,她也可以不与他计较。
又等了半日,阿素靠在榻上小憩,梦中李容渊走到她身前,阿素抬头,只见他血淋淋的脸。阿素惊出一身冷汗,才发觉这是个梦。她果断命琥珀与她梳妆,又备了一辆车入宫。朱雀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除了每日督促她与教习嬷嬷学礼仪,已腾不出手来管她,因而阿素倒走得轻松。
今日是官学上课的日子,阿素行到弘文馆前的广场时正见元剑雪也在,远处的永仙望着她。阿素来不及先向公主请安,径直追上阿兄。
她今日本为寻他而来,元剑雪闻声转身,阿素低声:“世子借一步说话。”
阿素思来想去,若要帮忙寻人,阿兄是最佳的人选,他正直热心,又为人端方,既能安排人手,又绝不会走漏消息。况且阿兄曾说过,若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他,言出必践。
果然阿素与他走到廊下,仔细说明来意,元剑雪即刻应道:“放心,此事便交与我。”
说完又望着她宽慰道:“我阿耶虽卸任朔方节度使多年,然元家的部曲还在,待我再向阿娘求一块腰牌,长安城中各坊皆可畅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说到做到,回到王府便安排人手。长子极少向自己开口,安泰未多问,便将写中“宫”字的通行腰牌交与他。倒是元子期,望着爱子匆匆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知道夫君要出门,安泰从身边侍从手中取过大氅与他披上,轻声道:“夫君早去早归。”
她并未问他要去什么地方,只安静地在身后等着他。元子期微微颔首,即刻有侍从牵过一匹高大骏马来。
安泰怔怔望着他跨上骏马的英俊身姿,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然而他不说,自己也不能问。
此时夏日已经过去,曲江之中的艳莲叶开得败了。莲叶间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中,有人正举杯独酌。
奚亭暮下了小舟,婷婷袅袅走上江中那艘画舫时,有侍从为她打起帘子。幂蓠下的白纱在江风中飞舞,她缓缓走了进去,正见元子期抬眸。
奚亭暮优雅地摘下幂蓠,仔细打量他许久,才低叹道:“公子终于肯见我了。”
第81章81夫君心情不错,今日可有什么喜事
元子期抬眸,即刻有侍从上前,将两扇雕花门从内向外阖上。奚亭暮走到他面前跪坐,素手纤纤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微微抿了一口,婉妩道:“恐怕公子今日约我而来,并不是为了叙旧。”
她实是个美丽的女子,曲线玲珑有致,美得叫人看不出年纪来。元子期未与她寒暄,起身负手而立,片刻后方道:“听闻你有一女,唤作五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奚亭暮也起身,怔怔望着他如松如竹的背影,片刻后微微一笑道:“公子为何对此提起此事。”
元子期转身,深深望着她道:“我只是好奇,五娘既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何你要置她于死地。”
奚亭暮闻言丝毫没有诧异,笑道:“原来公子已经知道了。”
元子期淡淡道:“那日推她入水之人果然是你派去的。”
奚亭暮眨了眨眼道:“公子既然已捉到到了人证,又何必明知故问?”
元子期心中警觉,那日他的确派了郑司马去追孙大娘,然而却迟了一步,人去屋空。面前的女人却说他已将孙大娘抓去了,难道另有人捷足先登?
想到有人在他之前带走孙大娘,元子期眸色蓦然而深。他望着奚亭暮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何你要对她痛下杀手。”
奚亭暮本是试探,她向来会察言观色,见提起孙大娘时元子期的神色闪过一丝讶异,顿时松了口气,原来人并不是他带走的,不由冷淡道:“原来公子是要教训我,殊不知她既然是我的女儿,如何处置,自然由我说了算。”
说完这话,她抬眸望着元子期,深深道:“公子为何在意此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元子期认真望着她,似乎等她说下去。然而奚亭暮却不愿顺他的意,堪堪住了口。元子期望了她片刻后方道:“因为我觉得她很像我的乖女。”
“若我未记错,她们曾一同落水,一同经历生死。”
奚亭暮未料到他会如此说,知其意,她睁大一双妙目,像是听到世间最好笑之事一般,扶着船舷笑得撕心裂肺,她望着元子期剧烈喘息道:“公子当真是疯了。”
元子期不语,只是认真审视着她,像是要撕掉他身上冷静一般,奚亭暮走到他身前,深深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公子还是清醒些吧,你的女儿已经死了,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她了。”
望见元子期眸子中一闪而过的伤痛,奚亭暮心中一阵快意,她轻声道:“我虽不在公子身边,却听闻公子将她生的女儿视若珍宝,爱逾性命……”
“只是,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看护不好,公子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
元子期轻声道:“父母之爱子,皆是一般,阿仪的伤痛不输于我,自然能互相体谅。”
奚亭暮闻言,美丽的眼眸中顿时染上伤痛,许久后才平复,她微微一笑道:“那么,想必现在公子已懂得痛失所爱的感觉。”
元子期不语,片刻后方道:“原来你依旧恨我们将你嫁到沈家去,那么,恨我一人便罢,这事全然是我做主,旁人却是无辜。”
奚亭暮冷道:“公子竟然还如此维护她。”她轻轻走到元子期身边,纤手正搭在他腰间的蹀躞带上,踮起脚,在他耳畔吐息若兰道:“那公子知不知道,她究竟瞒了你多少事?”
元子期挥开她的手道:“她一向将你视作做亲近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奚亭暮冷冷道:“是最贴心的奴婢。”
她望着元子期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一向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包括她最深的恐惧,最担心公子知道的事。”她望着元子期扬起唇角:“难道公子便不好奇?”
元子期不为所动,奚亭暮含着伤垂下眸子,轻声道:“论才情解语,我哪一点不如她,只因我是罪臣之女,便如云泥。”
元子期打断她,淡淡道:“这么多年过去,你依旧是这般性子。”
奚亭暮蓦然抬头,心里想的却是,他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究竟这些年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不知,亦或有什么隐情?
望着元子期坦荡的神情,奚亭暮紧紧裹住臂间的帔子,犹豫要不要将那件事点破?现下是最好的机会,若是他此前不知,现在知道了,势必要同她和离,她实是不愿他们做一对眷侣。而倘若他已然知晓,自己如此反会惹人厌恶。
未待她下定决心,元子期望了她一眼,果断道:“送客。”
话音刚落,便有两位侍从走进来,站在奚亭暮身后,要带她离去。奚亭暮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望着元子期,见他态度坚决,急促道:“公子竟连话也不愿与我多说。”
元子期淡淡道:“见到你,我已然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奚亭暮猛然笑了起来,纤细的腰肢几乎撑不住身体,她望着元子期道:“公子所想,也太荒谬了些,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元子期不语,奚亭暮忽然低声道:“公子来见我,公主知道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未答,奚亭暮却似已有了答案,笃定道:“我想她一定不知。”她望着元子期道:“她根本不懂你。”
元子期闻言笑了笑,表情奇异,像是并不认可她说的话。奚亭暮微微讶异,却见他转过身去,身后二人便上前一步,要带她离开。走出画舫的一刻,奚亭暮回眸望着元子期道:“公子竟如此无情,便休怪我无义。”
元子期淡淡道:“既然叫我知道了这事,那你也再没有机会了。”
奚亭暮叹道:“公子如此透彻之人,竟也会于此事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可见人皆有执念。”
说完这话她便戴上幂蓠,径自走了出去。
待她的背影消失,元子期重跪坐在案前,身边侍从向他面前兽首玛瑙杯中注满酒液,随即退到一边去。元子期举起酒杯,静静独酌,心中思考的是为何奚亭暮会担心孙大娘落入他之手?
看来整件事的关键,势必要寻到此人。
从曲江回兴道坊要纵穿长安城,元子期回到府邸之时已近傍晚,安泰早已等得焦急,亲自迎了出来,微笑着为他解下大氅,柔声道:“我这便命人传膳。”
元子期叹道:“以后不必特地等我。”
安泰点头应了,但元子期知道,下次她依旧会如此这般。
入席后元子期的目光落在下首的空席上。安泰显然也注意到此事,抬眸望向罗长史,罗长史即刻上前道:“世子出府未归,方才派人传来信来,不及回府用晚膳,待明早再来请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已是这几日中的第二次了,安泰忍不住过问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
罗长史不敢隐瞒,躬身道:“这几日世子带着家中的部曲在长安城中各坊搜查,不知在找些什么。”
安泰闻言讶异,与元子期对视一眼道:“这又是为何?”
罗长史低声道:“属下不知,只听闻是受沈家五娘之托,这二日她也随世子奔波。”
安泰十分讶异,与元子期对视一眼。知她有话要说,罗长史挥了挥手,厅中布膳的侍女皆退出,只几位有品阶的侍女留下侍膳。
安泰眸色实有些忧虑,知她所想,元子期叹道:“鲤奴大了,凡事应由他自己做主,他行事自有分寸,却不应过多拘束。”
话中是要她不要干涉的意思,安泰虽有些忧虑,却望着罗长史道:“将这几个未动过的菜与世子送去,在外面吃的总归不如在家中。”
即刻有侍女上前领命,将那几个菜装入食盒之中,元子期望着案上那装着八味细点的螺钿匣子道:“将这些也一同送去。”
安泰微笑道:“他已不是小孩子了,又岂会贪这些零食吃。”不过她虽这么说,还是让侍女将点心也打包,因怕爱子口干,又命人炖了梨汤一同送去。
做完了这事,元子期神色中方透出满意,安泰不由笑道:“夫君心情不错,今日可有什么喜事。”
元子期微微一笑道:“今日没有,也许过几日便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不明其意,却听忽元子期向罗长史道:“若是天色晚了,待到宵禁,不方便在城中行车,便将人请回府中。”
安泰睁大眼睛,这实是有些不妥了,夫君向来重礼法,今日如何有这般吩咐,她犹豫开口道:“毕竟五娘……”但见元子期神色如常,安泰只能转了话题道:“这几个菜也未动过,给阿樱的房中也送去些。”
见元子期望了过来,安泰解释道:“前些时日夫君说要为她寻一门亲事,已定下了人选,是湖州苏家的三郎。”
“他父亲虽只是五品官,但苏家富有一方,想攀一门贵亲,宫中放出些口风来,不讲究夫家出身,所以也鼓起勇气提亲。问过阿樱,她也是愿意的,我便做主应下了。”
元子期闻言,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择个好日子罢。”
安泰点头,命人安排下去。
已在长安城中寻了一天一夜,依旧不见李容渊的踪影,元剑雪骑在马上蹙着眉,从王府中来的侍女奉上食盒,低声道:“世子用些膳食吧,别熬坏了身子。”
元剑雪想了想,策马上前,阿素与琥珀正坐在车中,望见他的身影靠近,燃起希望道:“如何?”
元剑雪摇了摇头,阿素的神情又黯淡下去。元剑雪命人将食盒摆上马车,阿素望着面前精致的菜色,第一次提起银箸也没有胃口。
元剑雪叹道:“好得用一下,不然如何有力气去寻人?”
阿素闻言点了点头,再低头时依旧吃不进,方巧望见旁边装着点心的螺钿盒。琥珀即刻打开盒子,取出一块水晶奶糕与她吃了。阿素小小咬了一口,是多年不曾尝过的,家中庖厨做的熟悉味道,不禁眼眶微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怕她干渴,琥珀又端来一碗梨汤,是新煮的,还带着温热,阿素喝了下去,一阵暖流顿时涌了上来。
正在此时,忽然有武卫上前,行至元剑雪面前低声道:“回禀世子,前面有了发现。”
第82章笄礼阿素垂下长睫,轻缓地趋步上前……
元剑雪闻言一震,阿素即刻掷了手中的碗,与他一同走下车来。此时他们身处长安城西面靠近义宁坊的一座废弃寺院前,那武卫带上来的是一位贩马的掮客,已粗粗审过,姓王,行二,长安近郊人士。
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阵仗,那王二郎战战兢兢跪在元剑雪面前,武卫双手奉上一张帛纸躬身向元剑雪道:“方才我拿着九殿下的画像与他看,他说在这寺院前见过殿下。”
元剑雪闻言即刻取过帛纸,展平递给王二郎道:“你再好好看一看。”阿素紧紧盯着那人,只见他接过画像看了一会,笃定道:“的确是见过的,这位郎君生得气质不凡,又骑在一匹黑缎子似的高头大马上,因我是贩马的掮客,懂得那马的名贵,所以多看了几眼,断不会看错。”
阿素心下一顿,李容渊的坐骑黑飒露,正如他描述一般,看来这位王二郎见到的应正是李容渊。元剑雪也是一般想法,望着王二郎道:“那你可还记得,这马上的郎君是向何处去?”
王二郎老老实实道:“我只见他进了这破庙,之后又去了哪里便不知道了。”
这是个极重要的线索,那废弃的寺院正近在眼前。柳暗花明,元剑雪与阿素对视一眼,即刻带人破门而入。
阿素跟在元剑雪身后也走入破庙,然而四下打量一圈才发觉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这破庙年久失修,处处残垣断壁,蛛网纵横,只余几只乌鸦立在枯树上,丝毫不似有人迹的样子。为何李容渊会来此处?
阿素一颗心悬了起来。搜寻的武卫很快前来回报,在破庙后院的枇杷树下发现一匹黑马。阿素闻言快步走了过去,正见黑飒露被牢牢拴在树上,焦躁地以前蹄刨着地。因几日未进水草,毛色失了光泽,然身姿却并不委顿,不许任何人靠近,踏翻了试图将它从树上解下来的武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走到它身前,黑飒露忽然安静下来,想来是认出她来。在她身前跪下前蹄,阿素轻轻抚摸它颈间的长鬣,黑飒露温顺地打了个响鼻,阿素低声在它耳畔道:“你的主人呢?”黑飒露竟像是能听得懂她的话一般,大大的黑眼睛里流出泪水。
阿素心中一颤,这马极通人性,难道李容渊真有什么不测?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舍下自己的爱马?阿素将黑飒露从树上解下来,心中沉沉,却听已搜查完毕的武卫前来回报,并未在寺中发现任何人。
只是李容渊的坐骑就栓在这里,阿素不信这庙中没有玄机。元剑雪自然也是一般想法,命那队武卫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细细又搜了一遍,果然在佛龛下发下一个机关来,拧开竟是一条暗道。
元剑雪举起火把,阿素在洞口隐约看了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情景与她上次被萨利亚劫持之后的情形一模一样,火光下隐约可见暗道两侧壁画,正是上次所见过的图案。
与元剑雪对视一眼,两人皆惊觉,原来这里竟是祆教的另一处据点。难道李容渊是被那些祆教徒带走了?阿素心事沉沉想,这一次李容渊的无故消失,与上一次自己被劫持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想到此处阿素心中越发沉重,想走下去一探究竟。元剑雪却将她拦在身后,深深望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止意。
阿素知道自己若当真下去,不过添乱而已,微微点了点头便退在一边。元剑雪吩咐身边的近侍护卫在她身前,带着另一队人神色凝重走了下去。
阿素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暗道之中,内心极其煎熬,之后的时间似乎过得极缓慢,三刻后元剑雪才重又走了出来。阿素急迫地向他身后张望,然而并没有李容渊的身影,只是多了两个五花大绑的胡人。
那两个胡人衣饰上皆有莲花的纹饰,想必都是祆教徒,虽然被绑的严实,但口中说的都是突厥话,这里竟没有一人可以听懂,自然也不好讯问。
不过这并难不倒他们,此处靠近义宁坊,是长安城中胡商聚集的地方,只消去那里,定能找到一位懂突厥语的人。事不宜迟,元剑雪即刻吩咐近侍去寻人,片刻后真的带回一人来,然而阿素望见那人熟悉的身形却是一惊。
来人竟是姜远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全身裹在一袭大氅之中,以此隐匿身形。此时解下大氅长身玉立,望着阿素与元剑雪低声斥道:“好大的阵仗,是要将这事闹的长安城中人尽皆知才好?“
阿素默然,事出情急,她与阿兄虽已尽量低调,但他们在长安城中寻人之事依旧传了出去,不知怎么竟被远在赵王府的姜远之得知了。不过这她倒不奇怪,想来姜远之在长安城中早有眼线,一点风吹草动大约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然而她好奇的是,为何阿兄望着姜远之却是一副丝毫不见怪的样子,他们是何时变得这么熟了?
见阿兄同样也好奇地望着自己与姜远之,阿素才想起他应并不知道姜远之与李容渊的关系,自然也不知道他认识自己。果然,听元剑雪沉声道:“姜……公子为何在此处?”
姜远之望了他一眼道:“这件事一会再说。”
说完即刻上前一步,走到那两个被五花大绑那个胡人面前,扯掉了他们口中的麻布,竟熟练地用突厥语审问起那二人起来。
阿素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姜远之这个从温软吴地来的公子居然会说突厥语,难道也他曾在风冽的西北住过?然而并不待她细思,未说几句话,那被绑住的那两人神色激动,姜远之表情也随之严峻。
阿素紧张望着姜远之道:“究竟……?”
姜远之深深回望她一眼,还未开口,那两人口中忽然流出鲜血,想必之前已服了毒|药,此时终于发作。阿素极惊,元剑雪即刻上前查看,然而鲜血不断从那二人口中流出,他们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阿素望着姜远之,想从他的表情找到一个答案,姜远之居高临下望着她道:“他果然是为你。”
阿素猛然抬眸,姜远之低叹道:“难道真是上辈子的孽缘,这辈子任他有几条命,也不够填给你的。”
阿素心中一颤,咬着唇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望了她一眼道:“方才那两人告诉我,他玷污了献给祆神的祭品之纯洁,要受神罚。”
阿素脸色苍白,若未记错,所谓祭品说的便是她。她本以为那不过是场梦,却没想到……姜远之冷冷望着她,指着暗道中壁画道:“看到那些了吗?”
阿素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到一簇簇火焰,其中似乎有狰狞的人影。姜远之淡淡道:“原本你该被捆在这火柱上烧死,这是他们献祭方式。”
“不过,现在不用了。”他眸色深深道。
那阿素脸色苍白道:“那殿下呢……这神罚又是什么?”
姜远之沉声道:“不知道,只是方才他们告诉我,鲜少有人能于此活下来。”
阿素知道姜远之说的是真话。此时上前探查方才自尽那二人的元剑雪也走了回来,见他们神情异样,犹疑地望着他们。姜远之随即住了口,阿素心下则一片茫然。
按姜远之所说,李容渊所做一切竟是为了她,阿素不愿信,也不肯信,内心却像压着巨石。只是之后的两天中,任他们将长安城掘地三尺,也未能找到李容渊,阿素心中越发煎熬。
东宫那里也每日派人来探问,皆被朱雀拦了回去,姜远之将探到的情况告知朱雀,要她早作打算,朱雀却摇了摇头,一人勉力支撑府中一应事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明日便到了阿素加笄之日,也是她的生辰。阿素望着朱雀命人送来的礼服,怔怔想,不过十几日之前,朱雀还曾笑着对她说,她的笄礼殿下不愿假手他人,要自己亲自做主礼人。
请柬皆已发了出去,阿素换好了衣裳,望着镜中身姿窈窕的自己想,若是明日李容渊仍未出现,那他的失踪便真的瞒不住了,她也无法再欺骗自己。
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朱雀虽竭力维持府中日常事务运转,连她的笄礼也安排得井井有条,然而阿素知道,方才为自己更衣之时,她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这繁复的礼服共有七重,朱黑两色明艳又庄重,琥珀为她挽好了发髻,镜中之人姿容无双,只是眉间含着忧虑。
王府正厅之中,宾客皆已入席,鼓吹齐备,吉时已到,只等着她从内厅走出来,只是主礼人未至,这笄礼自然也办不成。
阿素缓缓跪坐在梳案前,怔怔抚着耳下的明珠,千钧一发的时刻却见朱雀引一人匆匆走入道:“娘子快些,主礼人已到,别误了时辰。“
阿素猛然抬头,一颗心砰砰直跳,但见朱雀身后一位身姿飘逸的老儒,竟是中书令张贞。
阿素一颗心又沉了下去,张相公是当世大儒,冠盖满京华。她在弘文馆中读书,也算得是他的学生,此番他老人家能来做她笄礼主礼人,自然是她莫大的荣幸。想来是朱雀临时请来应急的。
阿素起身,深深向他一福。张贞微笑道:“娘子不必多礼,九殿下请老朽来,老朽自然不负所托。”
阿素闻言重又燃起希望,睁大眼睛望着他道:“是……殿下请您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贞颔首道:“十日前,殿下写了封信与我,若是今日他不在,便由老朽来做主礼人,所以今日女史来请,老朽便如约而来。”
说完,他又疑惑道:“这几日不见殿下,可是身体抱恙?”
十日前正是李容渊失踪那日,想来是他提前安排好的,阿素重又缓缓跪坐回去,低声道:“原来如此。”
朱雀已引张贞去另一边准备准备。心绪起伏间,阿素只觉有些脱力,琥珀忧心地扶起她,阿素在众人的期望中走出内厅时颇有些浑浑噩噩。幸好这流程都是排演过千百遍的,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端庄典雅,引人注目。
走过长长的甬道之时,阿素察觉到台下许多熟悉的目光,其中便有阿兄的,他竟真的来了,如今端坐在台下一瞬不转地望着自己。只是注视着她的众多目光中,唯独缺少一道,也终究缺少一道。
主礼人就在不远处,阿素垂下长睫,轻缓地趋步上前,裙裾长长的燕尾曳地。笄从周礼,趋步时力求端庄平稳,她自知此时自己身姿极优美,众人皆屏息凝神望之。行至主礼人身前之时以大袖遮面,下拜行礼。
然而她刚拜下去,手臂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相距极近,被熟悉的白檀味道环绕,阿素蓦然抬头,正见李容渊低头翘起唇角望着自己,眸色深深。
这是他们自那夜后第一次见面,阿素深深望着他。呼吸急促。今日他一身繁复礼服,加玉冠,以玉带束腰,单手稳稳将她托起,从一旁朱雀捧着托案中取来一件晶莹剔透的古朴青玉簪,稳稳斜插入她的发髻之中,礼成。
李容渊英俊的五官愈发深刻如刀削,虽然嘴唇有些苍白,神情却丝毫没有委顿,阿素几乎不能思考,他当众诵念了什么话她也一点记不住。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这仪式终于结束,李容渊回东苑休养,阿素卸下簪环去探视。她走入李容渊寝居时发觉他正倚靠在帐幔间的眠榻上,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赤|裸,却以白纱缠绕,正有鲜血微微渗出来,似乎伤得很重。
望见她束手束脚站在一旁,无措的样子,李容渊低叹道:“过来。”他声音低哑,然而语气却不容置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礼服裙裾绊了一下。李容渊望了她一会,淡淡令道:“自己脱。”
第83章83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素下意识退了一步,然而身后的门扉已由外面紧紧阖上。
笄礼虽毕,待会她更衣后还要出去会见宾客。她本是忧心李容渊才悄悄来东苑探望,知道若是长久不出,恐更惹人生疑。
察觉到李容渊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阿素下默默咬住嘴唇。她向来知道他的性子,此时若不依他,定然不肯放自己离去,若惹怒了他,还不知道要如何折腾自己。想到此处,阿素默然垂下长睫,手指按在腰间的系带上,将那些精致的结一点点解开。
她心里发慌,手也有些不听使唤,原本一会功夫的事做了好久。李容渊却并不着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眸色深深。直到她缓缓褪去第一重衣,示意她继续。
阿素无法,只得将里面的第二重衣也一点点解下了。直到朱红玄黑的礼服落了一地,她只着中衣,绞着手指站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望见她赤|裸双足踩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样子,李容渊叹了口气道:“过来。”
他声音很低,却不容抗拒,阿素原本犹豫,但听得他呼吸间似乎带着痛楚,还是小心翼翼走上前去。
然而刚走到李容渊身前便被扣住手腕拖上榻去。阿素蜷缩在床榻一角,李容渊却直起身,居高临下打量着她。离得近了,阿素才发觉他上身缠的白纱上隐隐透出血迹。她下意识抬起手,然而触碰到他胸膛的一刻纤手却被握住了。
阿素望着李容渊轻声道:“怎么伤得这么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淡淡道:“无妨。”是轻描淡写的语气。阿素此时却发觉,他的伤不仅遍布胸膛,而且悄然蔓延到后背。李容渊握住自己的掌心也比平日温度更高些,恐怕他正在发热。
那些祆教徒岂是好相与,常人恐怕九死一生,可是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他却丝毫不愿多言。
阿素忽然想起姜远之的话,心中一顿,却不敢信他全然是为了自己。
阿素抬眸望着李容渊却见他也在认真回望自己,长长的睫毛翘起,淡色眸子中的情感呼之欲出。
也许姜远之说的是真的呢,阿素蓦然咬唇,下一瞬又否决这个想法。只是不论如何,此时他好端端在自己面前,生机勃勃,阿素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李容渊捏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自己怀里。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阿素紧紧环住他的腰,此前的惶急和委屈似乎一股脑消失了,阿素埋在他怀里闷声道:“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然而究竟期待怎样的答复,阿素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许久都没有等到答案。阿素不禁抬眸,正见李容渊也望下来,眸色深沉,她紧张地等了一会,直到最后,方见他薄唇微启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阿素十分失望,想从他怀中挣开。李容渊却扣上她的腰,轻轻抚过她的脊背,想给一只猫顺毛,引得阿素一阵战栗。这感觉让她不由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夜,顿时耳尖一片发红。李容渊像是想到了同一件事,握着她的肩将她抱起来,仔细打量一番,修长的手伸向她中衣的系带。
阿素涨红着脸捂着中衣领口,纤手却被李容渊握住,他翘起唇角道:“只看一看,不做什么。”
阿素茫然了一瞬,浅交领的领口已被他扯开,中衣滑脱下来,露出圆润的肩来。那处曾经有过的火焰莲花印记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容渊似乎十分满意,一下便将她的中衣彻底剥了下来。
阿素紧紧抱着臂膀,亵衣遮不住身前的春光。李容渊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手臂上,那里此前被钳出的印记消退了一些,腰间被握出的痕迹却依旧凄惨,已由青紫转为青黄,好在虽然看着吓人,却已没有那么疼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轻轻抚着她腰间细腻的肌肤,低声道:“好些了吗?”
他显然是在查看那夜是否弄伤了自己,腰间极其敏感,阿素颤了一下,想要躲闪,却被钳住挣不开,只能抬眸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李容渊此时才放开扣住她腰的手,微微翘起唇角,片刻后道:“那……还疼么。”
他声音很低,阿素不明所以,见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打量自己,片刻后阿素终于醒悟,顿时晕生双颊道:“不……不疼了。”
他指的自然是自己伤的最严重的一处,想来还记得那夜的肆意索取。只是阿素却未料到他竟如此直白。
阿素的语气支支吾吾,显然十分没有说服力,李容渊缓缓凑到她身前。
阿素红着脸摇着头撑着着床榻向后退去,下意识并拢双膝盖,却已被他扣住纤细的脚踝。
“让我……看一看。”
他低声道,声音虽轻,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势,不容拒绝。
第84章84为何阿耶特别在意五娘
那夜的回忆一下子涌上来,阿素紧紧并起双膝,收拢小腿,贴着粉壁蜷缩起来,全然抗拒。一道身影直直压了下来,阿素感到膝盖被握住,接着被强势地分开,李容渊慢条斯理捏着她小腿。阿素急促地喘息,像是被捕获的猎物般,一动不能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要。”阿素瞪着他,双眸中含着水汽。李容渊眸色深沉,低下头,一下便含住她娇嫩的唇。被吮吸噬咬,阿素的身子软了下来。片刻后李容渊方放开她,低声哄道:“只是看一看,不做别的,好不好。”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阿素抖着身子摇着头,却被握住脚踝向上折起腰身,温热的触感沿小腿一路向上。腰被捞起来,阿素紧紧闭着双目,死死抵在粉壁上。
腰身被李容渊牢牢禁锢住,一阵清凉的触感从身下升腾起来,逐渐向身体深处蔓延,阿素拱着背,额头沁出一层细汗,害怕极了,一动也不敢动,她抵着墙,僵着身子,颈项拉出优美的曲线,急促地喘息,只觉难耐非常。漫长而缓慢的折磨似乎没有尽头,直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低泣道:“好了没有。”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异样感觉慢慢消失。阿素睁开眼,方见李容渊已放下青瓷瓶,正轻轻擦拭着修长的指,眸色深深。阿素咬住唇侧过脸去不去看他,却被捏住下颌抬起脸来。
李容渊轻轻吮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珠,在她耳畔淡淡道:“习惯了就不痛了。”
哪有习惯!阿素对他怒目而视,李容渊望着她微微翘起唇角,下一瞬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阿素立刻有些着急,急惶地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李容渊蓦然拭去唇畔的血迹,却向榻下走去。阿素努力整理好下裳,也匆匆下了榻,望着他的背影道:“殿下去哪里。”
此时有人推门,阿素只见朱雀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走了进来,忧心道:“殿下歇着罢。”
李容渊接过药盏一饮而尽道:“更衣。”
阿素自知他消失了这些天此时终于出现,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一点不能懈怠,自然裹了伤便要出去应酬。她怔怔望着李容渊挺秀的背影,见朱雀取过常服为他换上,悉心束好腰,将那些白纱都掩在衣物下,不禁眼眶微热。
朱雀望见她,轻声道:“娘子换好衣服也快些出去吧,不要怠慢了宾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点了点头,今日佳宾如流,按理沈家也应有人来观礼,然而不知是李容渊未请,还是这关系断得彻底,竟不见沈家任何人来,倒是阿兄送了份大礼,说是代阿娘而来,想必是看在李容渊的面上。
朱雀命人收了地上散落的礼服,为阿素也取来常服。今日之后她便正式成年,理应由家中女性长辈引荐,进入长安皇室勋贵的社交圈,想必此次李容渊请了这么些宾客来,也正是想让她先熟识一番,自然要好好招待。
想到此处,阿素勉强打起精神,跪在梳案前让朱雀为她上妆。异样的感觉仿佛还在,阿素抿着唇瞪了李容渊一眼,却见他也正深深望自己,不禁面颊微热,顿时低下头不与他对视,双颊如同染了胭脂。
她不愿与李容渊一同走出去,待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扉之外,阿素方离开东苑,从另一端重走入宴厅,却见阿兄正立在廊下。似是正在等她。
李容渊此时尚在远处应酬,阿兄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阿素只能缓缓走到他身侧,福身道:“世子。”
元剑雪将她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微笑中带着欣赏。似与平日颇为不同。不待她开口,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道:“长公主欲结秋社,让我将这个交与你。”
阿素微微讶异,接过那帖子展开看了,才发觉是一张请柬。以往每年秋天之时,阿娘会在家中办宴席,赏花品蟹结社吟诗饮酒,请的是诸外命妇与各家贵女,长安城中各世家皆以受邀为荣。现在她已成年,按理说是应参加这样的社交,然而此前阿素已察觉的这一世阿娘对自己颇为不喜,收到这请柬,倒让她受宠若惊起来。
阿素望着元剑雪,心中着实有些疑问,元剑雪却微微一笑,让她宽心。两人这般停得久了些,远处已有好奇的目光望了来,李容渊虽与人举盏言欢,然而目光却不经意瞥向这边,待阿素回望过去之时,他的目光又蓦然转开。
见阿素怔怔出神,元剑雪微笑道:“那便这么说定了,待到了那日,派人来接你。”说完潇洒告辞。阿素手中握着请柬,望着他的背影,只觉这事有些不同寻常。
元剑雪回到兴道坊时,他的侍女莞碧已经迎了出来,命人接过他的缰绳,微微福身道:“郡王请世子到书房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推开归园居的门扉,正见元子期立于案前,挽袖挥墨,望见他即刻放下手中的紫豪淡淡道:“可办妥了。”
元剑雪点点头,轻声道:“已将请柬交予五娘。”
元子期闻言重提起笔,元剑雪在旁边静静站了一会,欲言又止。
写完了一幅字,元子期方抬眸望着长子微笑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何阿耶特别在意五娘。”
元剑雪抿着唇点点头,元子期未答他的话,掷了笔,淡淡道:“讲讲你今日的见闻吧。”
元剑雪应了声,仔细把今日所见笄礼上的一情一景都仔细讲了一遍,发觉平素淡泊的阿耶竟听得格外认真,时而会心微笑,时而怅然。
元剑雪讲完,极好奇的望着元子期,听他叹道:“有一件事尚需确定,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为父这么做原因。”
元剑雪虽失望,却进退有度,沉声道:“儿明白。”
元子期微微一笑,元剑雪道了告退,待他转身走出那扇门时,却听元子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不经意道:“鲤奴,你对五娘……”
元剑雪蓦然站住,手下意识握住腰间的佩剑,片刻后,他转过身道:“不知为何,我见到她只觉亲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语气坦然,回望身姿挺拔的元子期,只觉他似乎松了口气,眸色深深望着自己,片刻淡淡道:“那便好。”
长子离去后,元子期将写好的字投入一旁的炭盆之中,这是他有心事时的排遣。待走出书房,他向着府中的公主寝居走去。原本驸马未得诏不得随意入内,然而安泰嫁与他时,先帝命她不以公主之礼,需侍姑舅,以夫为尊。
不消说,她自然做得很好,过门后不但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其时先君在病中,而他离家在外,却是由公主亲自侍疾,倒比寻常人家的儿媳更孝顺些,元子期不由想起,先君也曾夸赞过她是“吾家佳妇”。
公主寝居外的本应有人值守,然他们夫妻间不讲这规矩,许多年前便将人撤去了,此时只有萦黛守在外面,见他来,福身欲向内通传。
元子期的眸色中带着止意,萦黛即刻会意,躬身告退,元子期迈入房中之时正见安泰欲将手中之物藏在枕下,脸上还带着泪痕。
元子期走过去,轻轻将那物事从她手中抽出来,发觉又是一件崭新的小衣,而她身畔的楠木衣箱之中,还整齐叠着许多一样的衣物,只是有大有小,有新有旧。
元子期自然知道,他们的女儿阿素,从小的贴身衣物亲娘皆不假手他人,都是挑最好最软的料子,一针一线亲手缝之,女儿出生前她尚且做不好针线,其后经年竟磨练得沉下来心来握针。
然女儿虽夭折,这习惯却保留下来,每年到了阿素生辰那日,做亲娘的都会为女儿缝件贴身的衣。如今也到了第十五个年头了,因而格外不同,他手中这件上面用彩丝绣了缠枝花,是极精致的样式。
见他来了,安泰微微侧过脸掩饰,再抬眸时已带上微笑,轻声道:“夫君怎么此时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只是手下却不停,她从元子期手中接过那件衣物,仔细叠好,收进衣箱里,将掐金的箱盖也轻轻阖上。两人极有默契,并不谈此事。
见元子期不语,安泰将衣箱收在榻下,换了话题道:“前日里夫君催着我办秋社,这两日我便让罗长史将咱们南山上的园子收拾出来,秋日宜登高,这宴席就办摆在那里罢。”
元子期道:“何必那么麻烦,难道我们家中还坐不下这些宾客。”
安泰讶异道:“夫君向来喜静,我还怕扰了你。”
元子期微笑道:“许久没热闹了,我们家中就是太清静,少了些人气。”
安泰挽着他的手臂也笑:“那好,就将宾客们都请到府中吧,正好湖里的蟹子也熟了,明日让人捞一些酿醉蟹。”
元子期眸色深深,扬起唇角道:“要那个扬州的厨子来烹蟹,再多做些好吃的。”
安泰虽有些疑惑,但却依言吩咐下去,只是挽着元子期走出房门时,忽然听他轻声道:“阿仪,你是过来人,一定懂小姑娘家的心事。”
安泰睁大眼睛望着他:“夫君问这些做什么。”
元子期思索了一番,自顾自道:“若是如你这般的小姑娘,送了郎君一个香囊,那代表什么意思?”
安泰想了想,微笑道:“自然是把他当作情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闻言“晤”了一声,安泰从他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再追问,却只听他轻叹道:“这几日我总做噩梦,一闭眼就梦到女儿,问我们为什么对她不闻不问,将她丢在又黑又冷的地方。
安泰闻言顿时红了眼眶,放开他向外走。元子期讶异道:“何处去?”
安泰头也不回,咬牙道:“我要好好审一审,这慈圣寺中的僧人究竟念的什么经,不曾短了香油供奉,竟让我的宝儿受这些苦。”
元子期闻言失笑,却见安泰转过身来,泪盈于睫,低声道:“可是处置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呢,失去的便是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元子期走到她身前,揽着她,低声道:“是我不好,平白惹你伤心。”
安泰心中酸涩,伏在他怀中怔怔道:“元郎,你说为什么,宝儿一次也没到梦来看我,是不是,不要她的阿娘了。”
笄礼后的宴席直到深夜方散,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李容渊才重新走入东苑。
阿素已等了他许久,匆匆迎上来时只见他精神尚好,嘴唇却有些发白。大量失血后又饮了些酒,便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阿素扶着他时只觉李容渊烧得更厉害,却还在勉力支撑,即刻扶他躺在榻上。
待替李容渊宽衣时,阿素才发觉他并未佩自己送的香囊,说起来这香囊他只佩过一次,便不知收到何处去了,想来是不喜欢。阿素微微有些失落,却仍旧为他解开中衣,只因他身上的伤不能捂着,需得见风。
朱雀捧着盛着热水的金盆走进来,亲自为李容渊洗漱。望见朱雀眼下一片青黑,知她也熬了好几日,阿素从她手中接过蘸了热水的巾帛,沉声道:“女史歇着,我来吧。”
见榻上的李容渊未言语,朱雀乖觉地躬身而退,并命饮澜与听风也退下,守在门外。阿素捧着金盆走入帐幔间,直觉李容渊表情淡漠,不十分高兴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人的心思可真难猜,不知怎么又惹到了他,阿素叹了口气,思来想去也只有今日宴席上与阿兄多说了几句话,总不会是为了这个。
她一面思考,一面悉心为他擦洗。李容渊倚在隐枕上,敞着单衣,隐约可见坚实的胸膛,阿素特意避开缠了白纱的伤处,握着热巾一路向下,又顺着腰线擦到他紧实的小腹,那里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阿素微微面热,停了手,却被李容渊眸色深深望着,接着若不经意扣住她的手腕,缓缓沿着肌肉线条向下。
碰到一处时,阿素猛然缩回指尖,脸不由涨得通红。
第85章85殿下真是太不知道怜惜人
然而李容渊却并不放手,反而将她的小手握住,修长的指挤进她的指缝之中,缓慢地摩挲。
阿素死命抽回手,动作大了些,便见李容渊微微蹙起眉头,盈盈的烛火下面上少了分血色,长长的睫毛一颤,似病美人现出一分脆弱来。
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阿素有些心疼,手下一顿,便被他彻底扣牢,只能放弃挣扎,红着脸任他施为。
李容渊终于松了手,阿素如释重负,逃也似的起身去换水。再回来时坐在榻边,搬起李容渊的小腿放在自己膝上,又为他除下六合靴,轻轻揉捏。有些舒服似的,李容渊的眉头也舒展开了,薄唇虽抿着,却带着笑意。
阿素刚松了口气,却听他淡淡道:“方才收了什么,拿出来瞧瞧吧。”
阿素未料到他还记得此事,此前不提,现下显然是秋后算账。阿素无法,只得把刚才阿兄与她的请柬从袖中拿出来递了上去。
李容渊接过那请柬,展开看了许久,方低声道:“你……想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语气莫名怅然,阿素实是想去看一眼耶娘,又怕他阻拦着,只得小心翼翼道:“只去半日,也不耽误什么事,很快便回来了。”
说完这话阿素心中忐忑,李容渊却眸色深深望了她片刻,嘲道:“只怕……乐不思蜀,不愿回来。”
阿素心头一跳,这是什么意思,她仔细思索,李容渊断不可能知道她与元家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说?
然而不待她多思,李容渊却将那请柬掷还给她,一言不发。阿素重握住那张薄薄的绢帛,倒不知如何是好了,片刻后嗫嚅道:“若是殿下不愿……”
然而话未说完,却见李容渊眨了眨眼睛,示意她靠近,阿素下意识凑上前去,却猛然被掐住腰捞过去。
李容渊牢牢将她圈在怀里道:“记住,你永远是我的。”
说着话时,李容渊紧紧攥住她的腰身,语气是全然的占有。阿素面颊发热,李容渊低头吻了吻她的颈侧,明显能感到他的情动。阿素难耐地扭了下身子,却发觉身后抵着她的那处更加灼热,顿时不敢再动。方才不过一瞬的接触,阿素已发觉那处她的小手握都握不住,真不敢想是如何……她吓得呆了,僵着身子挺着背道:“记……记住了。”
上襦的系带被解开,腰间细嫩的肌肤被缓缓摩挲,阿素按着他的手,睁大眼睛瞪着他。前世他们仅有的几次亲密都是中规中矩,阿素自不知平日素单薄欲|望的他冷折磨起人来竟有百般的花样,似乎极爱她哭着讨饶的样子。
她只觉得丢脸,又痛得厉害,丝毫不觉得这事做起来有什么意思,一点也不喜欢,偏挣不脱,片刻间已被他按在身下,不容反抗。李容渊俯下身来,阿素只觉他还在发热,体温很高,嘴唇也有些苍白,然而稳稳扣住她腰的手却很有力。
第二日晨起之时阿素困得睁不开,微微一动才发觉身边空无一人。她茫然望着鎏金的帐顶许久,才想起来今天是朝日,李容渊自然要入宫,还要到东宫去给太子一个交代。
全身像散架一般,无一处不酸疼,嗓子也有些哑。阿素拉高被衾裹着自己的肩,艰难地坐起来,百思不得其解,她几乎下不得床来,李容渊是如何做到这般早起的。此时有人轻轻推开门扉,阿素抬眸正见外间的饮澜已听见动静走了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心中一惊,如今这般情形,叫饮澜瞧见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自然瞒也瞒不住了。却不料饮澜神色如常收起幔帐,支开窗通了风,又捧了一盏清茶来,递与她道:“娘子先漱漱口罢。”
态度恭敬,丝毫没有尴尬之感。阿素却有些面热,推却道:“歇着罢,不劳你伺候。”
饮澜却嗔道:“娘子若是嫌弃我笨手笨脚,不如叫人将我领走罢。”
此前她在东苑时候李容渊寝居的时候,饮澜当班,阿素已习惯她对自己发号施令,此时倒有些不适应,不过也没言声,只接过茶盏漱了口道:“有劳。”
饮澜又端来热水为她净了面,阿素只觉得清爽许多,却见朱雀端着托案来,上面放着干净的贴身衣物。朱雀以眼神示意饮澜退下,坐在榻边,将她细细打量一番,见她又是一身青青紫紫,但精神尚好,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来,低声道:“是娘子自己来,还是……”
见那熟悉的伤药,阿素迅速抢过瓷瓶,小声道:“我、我自己来。”朱雀望着她叹道:“才刚好几天,殿下真是太不知道怜惜人了。”
阿素简直不能更同意,若是这样的事再来几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受得住。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若有可能,她倒愿意到寺里去做姑子去,吃的好不说,还不用受这罪。
正思索间,阿素却听朱雀道:“娘子今日可要到官学中去,需不需要备车?”
前几日因与阿兄四处寻找李容渊,她已耽误了好些功课,此时自然不能再偷懒,点了点头道:“是应当去的。”
只是身上的印子要盖住,自然不能穿坦领,阿素心中烦躁,略微思索,央朱雀取了身交领齐腰裙来,将颈子掩得严严实实,梳了垂云髻,发丝垂下来,将耳垂也遮好,对镜而视,直到看不出一丝痕迹,才上了车向宫中去。
然而一走入经堂,阿素便察觉出今日的不同寻常来,永仙见她来了,目光中含着惊讶,欲言又止。只是她身边之人与她低声说了句什么话,永仙便转过头,不再看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在角落中自己的那方草垫上跪好,心中极讶异,方才永仙身边那人,若她未看错,竟是阿樱。若说前世阿素对她的情感是亲近和怜惜,这一世便是有些惧意,尤其是经历上次之事,她知道阿樱并非如表面那般柔顺,并且对她有着相当的敌意。
上次在漱玉园,阿素听到阿耶罚她禁足三月,想来这时间到了,她自然可以重新入宫陪伴永仙。
见她望着自己的目光也意味深长,阿素决定离她远些,有些犹豫要不要提醒下阿兄,又怕离间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休堂的时候阿素才有机会走过去觐见,向永仙福了福身,阿素许久后才听她道:“免礼。”
阿素抬眸,见永仙正深深望着她,阿樱则在一旁好整以暇,似是看戏的样子。阿素心中一凛,却听永仙终于忍不住道:“有件事要问你……”
阿樱原本是要永仙心中的猜忌慢慢发酵,未料到公主是直性子,竟直接问出口,顿时出言拦道:“殿下……”
永仙却径直打断她道:“五娘,你与世子……”
阿素知道是如此,想必永仙已注意到阿兄待她的不同,又不知阿樱对她说了什么,心中自然不悦。想到此处,她即刻道:“殿下误会了,我与世子之间清清白白,并无有私。”
她语气坦荡,永仙闻言眉眼顿时柔和许多,开口道:“当真如此?”
阿素点了点头,永仙向来性子直,此时笑叹道:“倒是我多心了。”说完亲亲热热拉住她的手道:“几日不见,真有些想你了。”
阿素一面与永仙闲话,一面悄悄抬眸,正见阿樱意味深长的望着自己,不由心中警觉,她是真要自己不好过,只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到此处,阿素不由怅然,两世的姊妹之情,如今竟至于此。
经历了这事,阿素不由对阿樱多了几分关注,待下了学,永仙留她在宫中用膳,阿素却用余光瞟见阿樱也未离宫,竟是向弘文馆中的小花园而去,不禁好奇,要弄清楚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馆中道路她极熟,阿素悄然跟着阿樱走到一片扶疏的花木处,才发觉有人正在那里等她,看身形隐约是位郎君。原来阿樱竟是与人私会,阿素一惊,闪身躲入一旁的山石之后。
再仔细一看,阿素发觉那位郎君她也认识,便是清河崔家的二子崔清远。崔家是世家高门,这崔清远生得一表人才,与她们同在弘文馆读书,只是为人风流不羁,经常流连教坊之中。
想到此处阿素不禁微怔,她原以为阿樱苦恋李容渊,是盘草韧如丝的坚韧,却没先到她竟甘心转了目标,只怕是有了什么变故。此时阿素只听她低声泣道:“……妾见恶于郡王,只怕过不了几日,便要将我嫁到湖州苏家去。”
阿素努力思索才想起湖州苏家是盐商,捐了个官才才入仕途,却没想到阿樱竟落得与商家做妇的地步。并不是她瞧不起商家,只是于时下人而言,这绝算不上一桩好婚事,阿樱向来心气高,又如何能接受,连阿素也不禁为她惋惜。
崔清远怜惜地握住她的手,阿樱低声道:“妾勉强应了这婚事,才换得出门的机会与崔郎一见,只怕日后再无相见之日了。”
美人垂泪,楚楚堪怜,崔清远直觉热血上涌,保护欲油然而生,果断道:“勿忧,待我回去便禀明家君,择日到靖北王府提亲。”
阿素低声道:“当真?”
崔清远含着笑意点头,阿樱含着情怅惋道:“有崔郎今日之言,即便无人来,妾心足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清远即刻道:“定不负卿。”
阿素在山石后听得目瞪口呆,她是不信这几日阿樱便对崔清远生出情意,只是她演得太好了些,以退为进,又极会抓男人的心,不禁令她伏拜。
两人又卿卿我我郎情妾意了一番,待崔清远离开之后阿素方对她这位妹妹再次有了新认识,便听她冷道:“是谁,藏在那。”
第86章86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大秘密
阿素从山石后面走出来,阿樱望着她道:“原来是你。”
阿素启唇欲言,阿樱却转过身,望着远处的一簇盛开海棠淡淡道:“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她如今的样子有些陌生,阿素心情复杂,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阿樱却蓦然转过身来,狠狠盯住她道:“你同情我?”
不待阿素回答,她居高临下,冷道:“你有什么资格同情我?”
阿素退了一步,心中想的却是,原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见她不言声,阿樱愈发盛气凌人道:“别以为你现下得了宠爱,就可以春风得意,殿下心中未必将你放在什么地方,待以后府中有了女主人,哪有你容身之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以为踩了阿素的痛脚,要看她平静柔美的面孔上掀起波澜,没想到却见阿素淡淡笑了笑,轻声道:“如今原本便是权宜,得过且过罢了,你说的那些,我也不稀罕。”
阿樱一口气滞在胸中,将她仔细打量一番,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眸色一转,微笑道:“以你的出身,即便再得宠,以后不过做位孺人。而我则不同,即便下嫁崔家,也是三品的诰命,日后你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下拜行礼。”
阿素此时才察觉阿她中对自己藏着深深的妒恨,因而只能拿五娘的出身做文章。阿素不欲与她辩论,只淡淡道:“私相授受总归是不好,你好自为之。”
两世的姊妹之情,似乎都凝在这一句话上,她也只能提点她到这处,以后的路还要自己走,然而阿素心中还是有些难过的,后悔自己来了这么一趟,说完这话她便转身往回走,却听阿樱在她身后泠然道:“那便拭目以待罢。”
阿素回到丰乐坊李容渊府邸之时,朱雀扶她从车上下来,见她神情有些疲惫,忧虑道:“娘子可是身体不适?”
阿素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决定把阿樱的事先放一放。
朱雀闻言郑重道:“那便好,今日府中还有许多事待娘子裁决。”
阿素一怔,朱雀已引她上了正厅,要她到上首的主位落座。阿素此时才发觉,堂下乌泱泱立了一片,仔细分辨,府中的左右司马和几位主薄都在,还有几位她看着面生的,朱雀一一为她引荐,原来皆是府中的司职吏。
堂下每一位都上前与她见礼,之后各自将今日需办的事务一一回报,阿素心下一顿,竟是要她裁断的样子。这事原本都是朱雀要做的事,阿素回身,求助般望着朱雀,她却微微一笑,并不言声,似是要阿素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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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处理完了府中的日常事务,待所有人都离去各司其职,阿素才松了口气,朱雀捧了一盏茶粥来,又与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阿素才得了空道:“今日方知女史的不易,日后再不敢给女史添乱了。”
朱雀接过她手中的空盏,微笑道:“幸好我终于熬到了头,日后有娘子在,我也能轻松许多。”
阿素睁大眼睛望着她,却听朱雀道:“不止今日,以后的每一日,府中之事都要由娘子裁夺,一会我还要领娘子到账房去,中午在府中看账册,下午到城郊的庄子里去认一认那几位掌事。”
见阿素吃惊的样子,朱雀道:“这些都是殿下的吩咐,从今日起娘子每日晨起去官学读书,下了学回府中理事,过了午需查账册,打理府中一应支出进项。平日里与宫中和各王府迎来送往之事先由我帮衬着,娘子可以宽心,待过了年,再慢慢交给娘子。”
朱雀流利地说了这么一大通,阿素怔怔望着她,不敢置信李容渊竟真让她掌家业。她垂下眸子,寻了个理由,艰难地开口道:“如此这般,每日里一点闲暇也无……”她抬眸望着朱雀道:“这些事……非我做不可?”
朱雀闻言嗔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府中这么一大家子人都听娘子的话令行禁止,这生杀予夺的权力,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
见阿素犹豫的样子,朱雀又低声哄道:“殿下也说了,娘子十日可休一天,到时候是想出门,还是想请客人到府中来,都依娘子。”
李容渊既都这么说了,胳膊如何拗得过大腿,阿素最终点了点头。见她应下了,朱雀才满意道:“那娘子便随我去罢。”
傍晚时分阿素才随朱雀重回丰乐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原本以为如今李容渊没有实封,大约也没什么产业,跟着朱雀在长安城郊逛了一圈才发觉府中那几座园子加起来竟有千倾,园中还有数座高大的水碾,仅一年的细粮产出便能供应半城之人,想必是李容渊为西征的军费做的打算。
阿素不由感慨,这屯田置地的架势,竟与她的阿娘有一拼。她小时候便知阿娘将南山上和曲江畔的地都买下来,风景好的地方必然都有元家建的园子。还有诗人曾作诗感慨,平生所见长安之美景皆属于长公主。然李容渊则不同,不挑风景,只选沃土,开荒垦地,修水利。仔细算一算,这姑侄俩承包了大半的长安城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外阿素还听朱雀隐晦提起,太子遥领扬州都督,李容渊曾做过扬州长史,扬州万亩桑田与淮海之滨的千亩盐田也有份,甚至绕过匠造监,有自己的冶铁作坊,前些时日还收了越州全州的乌木,在云梦泽造船。这事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阿素极吃惊,若是被人知道参上一笔,便是极大的过错,没想到朱雀竟将这些事也告诉她了。
只是阿素百思不得其解,阿娘置业,是因有先帝与太后,也就是她阿翁阿婆的赏赐,再者出降后夫家富有一州,然而李容渊究竟从何处得了那么些前买地,这着实令人困惑又好奇。
阿素隐隐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大秘密,若是她能弄得清楚这件事,也许许多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更令阿素吃惊的是,在朱雀捧来的账册之中,更有些支出是用于人情往来,原来从许久之前开始,李容渊已与京中高官保持密切往来,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阿素不由叹了口气,这是她从未了解过的,李容渊的另一面。然而这些都是机密,为何李容渊竟毫无防备,让自己掌握。
明亮的烛火下,阿素细细拨着算珠,不由有些兴奋,若未算错,这账册上所载的财富不输内府,甚至可以买下连长安在内的整个雍州。阿素手心微微沁出一层细汗,像是发现一个大秘密一般,她心跳得极快,只觉手中原本单薄的羊皮卷也沉甸甸的。
李容渊踱入房中的时候正见此情景,原本埋在账册之中的阿素抬眸望向自己,黑眼睛亮晶晶,不由微微翘起唇角。
第87章87这房间竟是按照以前女儿的闺房布……
李容渊走过去,将羊皮卷从她手中抽出去,笑道:“让我瞧瞧,这用的是什么功。”
阿素有些不好意思,收了案上的算珠和笔墨道:“不扰殿下读书了,我也先回去。”
如今她身处东苑的书房,李容渊才是这里的主人,他来了,自己自然要避让。阿素挟着剩下的那几本帐起身,李容渊也没有留她。只是待她走到屏风前,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低咳。
阿素回眸时正见李容渊以手握拳,掩在唇畔,微微蹙着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起他身上还有伤,阿素一顿,将那几本帐放下,寻到滚着热水的炉子旁,取下细砂壶冲了些罗汉果,这是前日里朱雀吩咐人备下的,说是清热润肺。
阿素至今不知李容渊究竟是伤到,这人堪比锯嘴的葫芦,只是姜远之说过,他是为了她。阿素虽不信,但终究心软,照顾起他来也格外用心。此时将那罗汉果茶端到他身边,轻声道:“殿下用些这茶罢。”
李容渊淡淡道:“放着罢。”他已取了书,坐在案前翻看,看也未看阿素一眼,却是要人伺候的样子。
阿素无法,只能侍立在一旁,替他添一添水,换一换香。梆子声已中过了三更,阿素小小打了个哈欠,李容渊方放下书,是要就寝的样子。
书房内间有张胡榻,有时李容渊看公文晚了便会歇在那处,看样子今日也是这般,阿素微微福身,想去唤饮澜去伺候洗漱。
然而刚迈出一步,却被一只手箍住了。李容渊缓缓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在她耳畔低声呢喃道:“今夜……留下来罢。”
这里可是书房,圣人之言可都在架子上摆着呢,他居然说的出这样的话,阿素涨红着脸挣开,咬唇瞪他,这次她一点没有犹豫,退了一步,转身便跑出了书房。
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倒像是有猛兽在身后追赶。
推门而入的朱雀正见情景,望着李容渊抿唇一笑。李容渊叹了口气道:“怎么,是看好戏来了?”
朱雀开怀笑道:“真未料到,殿下也有今日。”
她跟在李容渊身边极久,又一同经了许多事,说话自然随便了一些,然而望见李容渊面上深深的无奈,朱雀即刻正色道:“太子请殿下入宫议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自然知道,李承平此时找他定是有什么大事,而且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他有所预感,只因如今朝中刮起一阵立储应立贤的风气,高后操纵朝臣上书,建议改立雍王为太子,这事原也有之,只是从未掀起什么风浪,而这次不仅鲜有人出面反驳,也景云帝也未即刻斥责。
李承平应已敏锐地嗅到,他与雍王的争斗已进入白热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李容渊走入东宫龙首殿时,面前紫袴金玉带的李承平听到他的脚步声,即刻转过身来,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李容渊自然知道他忧心的是废立之事,望了片刻,淡淡道:“殿下以为当如何?”
李承平环顾四周,身边的太子詹事卢湛会意,将宫人全部屏退,李容渊方听李承平沉声道:“干脆,一不做……”
原来他真等不及了,竟要逼宫。然而这点李容渊早已有意料,此时望着李承平沉声道:“殿下莫心急,切不可轻举妄动。”
李承平闻言猛然掀翻了桌案,玉麒麟镇纸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切齿道:“历朝历代,鲜有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更何况如今在父皇心中,孤竟连那贱人的儿子也比不上了。
李容渊知道李承平的怒意已到顶点,言及高后多有不敬,是要撕破脸面的架势,不由叹了口气。他这兄长向来沉不住气,殊不知自己比起雍王,唯一的优势便是法统,若是逼宫不成,连这点名分也失去了,恐怕要坠入万丈深渊。
走出东宫时,李容渊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想,他虽暂且劝住李承平,却拦不住他做出什么事来,这暴风雨终究比预料之中来得快了许多。幸好未雨绸缪,一切皆已安排妥当。
虽身在皇宫之外,安泰自然也觉察到朝中风向的变化。对于高后,她向来不喜,连带着她那位艳美的侄女。当年皇兄要扶她上位之时,她便曾出言反对。大约从那时便已被她怀恨于心。
只是,高氏恨她没没关系,却不该把手伸到她的家人身上。经历了上次莫须有的谋反案,安泰已在心中下了个决定,早晚要扳倒这株后宫常青树。只是面上功夫不可废,她要长子娶永仙,一来是令皇兄放心,二来是率先抛出橄榄枝,做出言欢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到了关键时刻,譬如风雨飘摇的现在,她的选择自然鲜明。经年经营,如今朝中七位宰相,有三位都与她交往密切,安泰与他们在城郊一处别院议完了事,一道弹劾雍王的奏疏已悄然成形。
乘着牛车缓缓回到位于兴道坊的王府,安泰才发觉元子期正在东隅一处亲自监工。她寻了罗长史来问,才知道夫君竟命人重修了东暖阁。乘坐步辇过去时,安泰只见元子期命人在二层北墙上凿了窗,正对府中风景最美的静湖,又在暖阁新装了地龙,她走入之时正在试炭,周身皆暖融融的。
安泰敏锐地察觉到元子期并不喜她参政,于是她收了方才的样子,换上轻快的步子走上前去,笑道:“夫君这是做什么?”
元子期微笑不语,安泰才发觉,这房间竟是按照以前女儿的闺房布置的,只是更加精美,她心中极其诧异,想的却是,想必女儿生辰刚过,又惹起元郎的伤心事,他才造了这处,好睹物思人。
想到此处安泰不禁怔怔落下泪来,元子期微微叹了口气,揽着她向外走。
安泰拭了拭泪,换了个话题道:“另有一件事要与夫君商量,前日里崔家来提亲,是中意阿樱,想与我们做一门亲事……”
元子期闻言,望了她片刻,沉声道:“阿仪以为当如何?”
安泰道:“我想,与苏家也未下过定,不如……”与苏家相比,她是更中意崔家的,然而这与元子期为阿樱挑选夫家的标准不同,安泰说完后不由有些忐忑。
元子期眸色深深道:“你以为,无缘无故,崔家何以忽然来提亲?”
安泰茫然,元子期叹道:“自然是私下已有计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睁大眼睛望着他,元子期言中之意并不难懂,阿樱竟与人有私,这与元家严谨的门风相悖,她紧紧攥着帔子沉声道:“我这便将崔家回了。”
元子期却道:“不必。”
安泰抬眸望着他,只听他淡淡道:“应了也罢,这孩子心气如此之高,倒出了我的料想。只是路是自己走的,我们毕竟不是她的亲生耶娘,拦不住,反倒令她心生怨恨。”
安泰闻言百味陈杂,低叹道:“夫君莫气,是我管教无方。”
阿素得知这件事已是十数日之后,坊间皆传百年崔家数代单传,这一代终得二男,然长子却身有残疾,幸好二子一表人才,如今又要得一位贵女做新妇,端得是郎才女貌。阿樱再来觐见永仙时,虽依旧娇柔恭顺,眸子里志得意满的笑却藏不住,好在,之后她因在家待嫁,再不入宫,倒让阿素松了口气。
这些时日李容渊身上的伤也好了不少,阿素以各种借口躲了他数次,发觉他竟对自己淡了下来,不由松了口气。然而李容渊极爱洁,身上的伤刚好了些,便要沐浴,此前这事一直是她伺候的,饮澜来请的时候阿素百般推拒,却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只得抱起那叠干巾和换洗的衣物向汤泉室走去。
然而刚走入一片雾气蒙蒙之中,她便后悔了。想要退缩,身后的门扉已紧紧闭上。
第88章88阿素后退一步,紧紧靠在门扉上……
阿素后退一步,紧紧靠在门扉上,然而那道门已经从外面阖上,余光可见昏黄的灯影下,守在外间的侍从已躬身退在一旁。
远处传来哗哗的水声,一道颀长的人影从水中直起身。阿素抬眸,见李容渊披着一件直缀,趿着木屐从雾气之中走出来。他未束发,腰带松松系着,前襟松散,隐约可见紧实的胸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夹杂着水汽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有力的手正臂撑在自己身侧,被困在李容渊与身后门扉的方寸之间,他温热的肌肤几乎贴着自己的鼻尖,甚至隐约可见之前的伤处。阿素侧过脸,够起一件干衣,努力塞进他怀中道:“殿下……先,先穿上衣裳,别、别沾水了。”
李容渊闻言俯下身,好整以暇地望了她片刻,见她窘迫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接过那件干衣,终于松开了她。
压迫感消失,阿素悄悄转回,却见李容渊已随性地褪下了身上的湿衣,然而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意思。她赶忙闭上眼睛,一颗心砰砰直跳,幸好方才李容渊是背对着自己,因而只望见他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的身形。即便如此,也令她面颊绯红。
阿素算着时间,觉得李容渊应换好衣裳,方才睁开眼睛,却没想到正对上他望着自己的眸子。那淡色的眸子带着意味深长的笑,阿素不由自主缩了缩,却一下被捏住腰身。
被抱着走向水边时,阿素心中升起一阵恐慌,她不会水,却被李容渊托着沿着石阶一步步向下。
一弯新月升了上来,映照出水面连绵不断的破碎涟漪。
被从水里捞出来之时,阿素累得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自然顺理成章,被如战利品一般打横抱到东苑去。
第二日府中供奉的医正来为李容渊换药时,不禁大大蹙起眉头道:“殿下切不可让这伤口遇水,万一引起炎症,恐有姓命之忧。”
李容渊笑道:“自然遵照医嘱。”
阿素望着他云淡风轻的表情愤愤想,此时倒乖觉,昨日怎么丝毫记不起这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这日同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兴道坊中的靖北王府,清晨便来了一位行色匆匆的客人。看身形是一位青年,但全身都隐匿在一件大氅之中,他向着应门家仆递上拜帖。
直到被引入正厅屏风之后,那位客人才脱下大氅,露出面目来。闻讯而来的元子期望着那熟悉的身影道:“远之?”
姜远之神情凝重,将手中一封密信恭敬递与元子期。
第89章89可是哪里不舒服
元子期接过那封信,展卷阅之,再抬眸时望着姜远之似乎并无讶异,倒是姜远之微微一怔,开口道:“难道伯父早料到有今日?”
元剑雪重将那封密信阖上,冷静投入身旁的炭盆之中,淡淡道:“陛下对先帝封的异姓藩王早有不满,这些年更是咄咄逼人,裴家若不反,便只有死路一条,这一日总是要来,只是……”
他叹了口气道:“只是未料到竟这样快。”
姜远之送来的那封密信之中说的是如今的会稽王裴氏忽然在扬州起事,已攻占了大都督府,是一封极新鲜的战报。元子期望着姜远之笃定道:“这事来得突然,裴家在吴地经营多年,如此仓促行事,除了陛下日益逼迫,应还另有隐情。”
姜远之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他望着元子期低声道:“这导火索便是几日前雍王与会稽王世子裴说在酒肆起了争执,雍王竟拔剑将人捅了,虽及时报医,然而裴说终究不治。”
元子期闻言,猛然抬眸望向姜远之,裴家一脉单传,裴说则是会稽王唯一爱子,此前受诏入京,虽是客居,实为质子。若裴说在,会稽王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然裴说不治而亡,丧子之痛加上再无牵绊,确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向来知道雍王李延秀骄纵,却未料到他竟敢斩杀质子,只是出了这样的大事外界竟没有听到一丝风声,他倒有些佩服高后的手段,想来知道亲子闯了大祸,便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却没想到裴说终究不治的消息传了出去,以至于吴地终究出了叛乱。
只是为何雍王竟与裴说起了争执,这其中定还有隐情。
果然不待元子期询问,便听姜远之低叹道:“是我,对不起裴兄,前些时日雍王与太子相争,要收越州全境的乌木造船,我为阻拦此事,向伯父借了现钱,先他一步将那些乌木收走,因越州也是会稽王属地,所以这事托的便是裴兄。雍王失了手,虽不知我,却知是裴兄从中作梗,因而怀恨在心。我虽提醒裴兄,却也未料到雍王竟如此大胆,酒肆相遇,竟借酒行凶。”
他抬眸望着元子期沉声道:“都是远之的错。”
元子期审视他片刻,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道:“不,不是你的错。”
姜远之微微讶异,却听元子期淡淡道:“应该说,今日一切,皆是你一手布局。早在行事之前,你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姜远之沉默片刻,坦然道:“果然一切都瞒不过伯父。”
元子期深深望着他道:“伯父并不要是以此责备你,会稽王早晚会反,你要借力催发,制衡太子与雍王,让他们互相消耗。如今太子落下风,你自然要打压雍王,如此行事不难理解。”
他停顿了片刻低叹道:“古往今来,成就王图霸业者皆有如此魄力,为人君者也皆应有如此制衡心术,桓、元两家后辈子侄之中,以你为最成器,只是……”他低声道:“只是你需谨记,无论为君为臣,皆应以苍生为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一番话语重心长,严厉又温和,姜远之闻言深深拜道:“远之谨聆教诲。”
元子期沉静而立道:“你也知唇亡齿寒,裴家出了事,只怕元家是第一个受牵连的,因此特来报信,好意心领,然此事我自有分晓,不宜久留,你便先回去罢”
知道元子期未将他当作外人,姜远之眼眶微热,沉声道:“伯父究竟如何打算?若有所需,尽管驱策。”
元子期淡淡道:“明日我便入宫请旨去吴地平叛,裴元两家消耗内斗,应该正和陛下心意。”
姜远之一怔,却知元子期已直击要害,即便他不请旨,恐怕景云帝也定会做出让他与裴家相杀这如此一石二鸟的安排,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也许会有转机,只是这条路终究难走了些。
姜远之望着元子期想,面前之人有经天纬地之韬略,如果为人君……然而,并没有如果,所以以他的豁达,当年甘愿尚主,自折羽翼。
想到此处,姜远之知他已有计较,未多言,深深再拜告辞。
安泰挽着帔子急急迈入书房,元子期并不欲隐瞒,将方才之事一一叙述。安泰忧虑道:“难道去吴地平叛,非夫君不可?”
元子期微微颔首,安泰知道他已有了主意,默然片刻,沉声道:“那请夫君同意我随军,想必皇兄即便要做什么,也会有所顾忌。”
元子期微微一笑,表情却很严肃,自然是不许。安泰争道:“当年夫君的祖母端静皇后也曾随军,为何我却不行。”
元子期叹道:“阿仪既然记得这件事,那一定也记得,当年长安城破,端静皇后自刎,其时身为储君的我父尚在襁褓,无人照看,险些血溅乱军,幸被远之的曾祖母姜夫人寻到,与亲子一同抚养长大,因此我们两家情谊格外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沉声道:“我自然也是一般,若夫君有事,我绝不独活。”
元子期深深望着她道:“若我有三长两短,我绝不要你学端静皇后,殉情做痴情人,而要你永远忘了我,好好地活着。”
安泰闻言怔怔落泪,元子期抬手为她拭去她颊边泪水,微笑道:“好了好了,不过是去吴地,哪严重至此,自然也没有这些生离死别的事。”
安泰含着泪嗔道:“都是夫君的错,整日说这些不吉利的事。”
元子期笑着应道:“是我不好。”说罢揽过她,叹道:“虽然去吴地没什么,但我心中却有件事放不下。”
安泰抬眸疑惑望着他,元子期深深回望了她片刻,却又不说话了。
之后几日,阿素的生活皆简单而忙碌。每日晨起入宫侍读,下学回府便是处理日常事务,待到下午要看账册,直忙到傍晚才偶尔得了闲暇,让她有空侍弄自己那些香品来。
而依照惯例,每日李容渊皆会与她一同用晚膳,若在原来,阿素还是挺喜欢这与他相处的时刻,因为晚膳之后李容渊总会与她讲些故事,有时是自己游历西方诸国的经历,有时是从书中读到奇闻异事。他博闻强识,又旁征博引,阿素经常听的入迷,并且从中也可窥得他少年时的生活,这样的时刻,是他们相处之中难得的温馨宁静。
然而近几日,阿素却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时段,虽然故事还是照讲,但在这之后,到了就寝之时,便分外难熬。阿素试了几次,想要到了那时开溜,都未遂,只能从别处想想办法。于是今日,在与李容渊一同用晚膳之时,察觉他心情尚好,阿素小心翼翼道:“一会用完膳,便不打扰殿下了,我也回西苑去。”
李容渊闻言,既未开口应下,也并未放下手中的银箸,甚至没有抬眼望她,是恪守食不言规矩的样子。阿素知道,他果然还是要将自己圈在身边,心中不免恹恹,就连面前最爱的炙羊肉也没有那么鲜美了。
那羊炙不仅不鲜美,反而有些腥膻,阿素胃里一阵翻涌,接连用了两盏茶才把那酸意压了下去,脸色也有些苍白。失了餐仪,她怕惹李容渊不悦,以丝帕遮口,欲道告退。然而还未开口,却见李容渊忽然一顿,即刻放下筷箸,如临大敌般起身,从食案对面走到她身前,将她紧紧揽进怀里,紧张地低声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身边侍膳的侍女站了一排,阿素有些不好意思,想挣开他,然而却被他猛然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向东苑寝居。阿素有些惊惶,李容渊却已走入帐幔间,轻轻将她放在宽大的眠榻上,一点点为她褪下丝履和罗袜,又仔细用锦衾将她仔细盖好,深深凝望她片刻,将她的手握起放在唇畔吻了吻,低声道:“去叫人请个医正来,好不好。”
他眸子里全然是化不开的温柔,握着她的手不敢用力,似乎她娇柔得一碰就要碎似的。阿素简直要被他深情款款的态度弄懵了,这是又要怎么逗弄她?然而一阵恶心翻涌上来,阿素猛烈地干咳几声,却已被他紧紧按在怀中,轻轻抚着脊背顺气。
李容渊用力抱着她,低头吻着她的脸颊,沉声道:“明日哪也不许去了。”
他的声音不容反驳,却似带着极大的喜悦,阿素不明所以,却见李容渊已沉声吩咐人去请医正。府中本有供奉的医正,他却定要朱雀到宫中去请最好的来。
那位名医鲜于通如今是尚药局奉御,他来之时,阿素正在帐幔间躺着,只伸出细细的手腕来与他诊脉。
鲜于通按着她的脉搏蹙眉好一会,阿素还未开口,揽着她的李容渊却似比她更紧张一般,沉声道:“如何?”
鲜于通道:“贵人脉象平和,应无大碍,只是……”阿素只觉李容渊屏息凝神,一瞬不转地盯着他道:“继续说。”
鲜于通咳嗽一声道:“只是贵人脾胃不和,肝气郁结,应静心养气。”
李容渊审视着他,迟疑道:“没有……别的?”
鲜于通忙答道:“按照老朽所书调养,过两日这心悸恶心之症不解自去?”
说完,他便提笔开了个调脾胃的方子。闻听她身体无大碍,阿素只觉李容渊松下一口气,欣喜却又极失落,只怔怔望着鲜于通,见他将方子递与朱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是第一次见他情绪如此大起大落,阿素只觉李容渊今日怪得很,蹙眉望了他一眼,片刻后才见他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按在怀里,低声道:“休息吧。”
第90章90为何他待自己,竟如此不同……
阿素在李容渊怀里挣扎着翻了个身,却被他压倒在榻上。她有些忐忑,幸好李容渊什么也未做,只是从身后牢牢将她环在怀里,下颌也压上来,是全然的占有。
虽然此时已是深秋,这么睡阿素还是有些不适应。李容渊的体温比常人要高些,她只觉背后一片滚烫,环在身前的手臂却十分有力,阿素若不经挣扎了一下,李容渊手臂立刻微微收拢,确认她的存在一般,将她环得更紧些,。
阿素无法,只能蜷缩起身体,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稳的心跳通过体温传了过来。阿素刚刚有些困意,忽然感到环住她纤腰的手已缓缓探入衣内,正轻柔熨帖在她的小腹上,激起肌肤一阵细密的战栗。
昏昏沉沉中她猛然一激灵,顿时明白了李容渊今日反常的原因,他竟以为自己有了身孕。这念头让阿素从头发丝慌到脚尖,她从来未曾想过将要有个孩子,而且……还是他的孩子。
前世阿素从未有过这样的苦恼,或者说,苦恼来自于另一方面。皇后经年无所出,却独占后宫,这无疑是朝臣们上疏废后首要理由。尽管如此,阿素却并不期待子嗣,他终究要废后,到那时,自己的孩子又当如何自处?
所以她光明正大的请他纳妃,然而却不知如何触怒了李容渊,想起那时他居高临下审视她的目光,阿素此时依旧不甚明了。之后纳妃之事不了了之,他却似要折磨她一般,不顾尚在冷战,时时留宿长秋殿。
不过好在,他们终究没有孩子。否则阿素无法想象,在她死去之后,那个孩子是如何孤独地生活在冷宫之中。
然而如今却不同了,阿素明显能感觉得出,李容渊极期盼她的孩子降生,这令她有些恐慌,她终究要离开,怎么能有如此牵绊。幸好此次不过虚惊,劫后余生,阿素在心里下了决心,再不能如此糊涂下去。
带着这样的思虑,阿素终于入睡。然而睡梦中忽然感到身体一轻,接着熟悉的温度离开,她勉强睁开眼睛,才发觉身畔已没有李容渊的身影。透过轻柔的帐幔,隐约可见远处的裴翠屏后透出昏黄的灯光和低低的私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竟在会客。
这反常之举令阿素有些清醒,这么晚了,她不禁揣测起来人究竟是谁。心中忽然有个预感,阿素轻轻下了床,赤足踩在地衣上,慢慢走近些,躲在帐幔之后仔细地倾听。
然而距离太远她听不真切,只觉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与李容渊的低沉磁性不同,而是更加温润。阿素只听他提到:“……元家……”阿素心中不禁一顿,抬眸望了望四周,正见李容渊的长襦散在地上,她心下一动,走过去将那衣服拾起,搭在臂上,径直走了出去。
果然,阿素走到外间,便发觉来人果然是姜远之。每次他来必然没有什么好事,阿素不顾他望着自己目光,走到李容渊身前,递过那件长襦,低声道:“秋夜风凉,殿下披件衣裳吧。”
李容渊深深望着她,起身接过长襦,轻轻拍了拍她的腰,蹙眉令道:“回去。”阿素顿时想起自己如今披发赤足,实在不适合见客,但她又不想走,余光扫见他身前放着油果子和茶粥,想必是朱雀送来当夜宵的,即刻走过去,拈起一块,黝黑的眸子可怜兮兮望着他道:“我可以吃一块么?”
毕竟相处这么久,阿素对李容渊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知道他向来吃软不吃硬,果然被自己这么含着雾气望着,他颀长的身形忽然一滞,片刻后低叹一声,用那长襦将她裹好,要她坐在自己身体另一侧,将那盘油果子和茶都放在她面前。
从这个方向李容渊刚好能将她完全挡住,阿素虽然望不见另一侧的姜远之,却能听他继续被打断的谈话。阿素一面捧着油果子小心啃着,一面仔细倾听。然而越听越心惊,她未想到会稽王居然已从吴地起事,还占领了扬州都督府。
其实这事前世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当时是与元家的谋反案牵涉在一起,阿素原以为几年前元家躲过了那场谋反案,裴家这事也不了了之了,却没想到这一世还是发生了同样的事,只是不知道这次的事和自家是否有什么关系
阿素悄然放下油果子,正低头思索,却忽然听姜远之眸色深深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十分好奇。”
阿素抬眸,余光扫见李容渊正望着他,淡淡道:“何事?”
姜远之翘起唇角道:“为何,你听到此事一点不惊讶,倒似……”他故意停顿了,望着李容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闻言暗道,这有什么可惊讶,不仅李容渊,她也一点不惊讶,姜远之这个大新闻在她这,早已是旧闻了。
然而想到某一处,阿素的身体忽然顿住了,为何李容渊也一点不惊讶?他断然不该如此。
想到这里,阿素不由悄悄抬眸望向李容渊,却听姜远之继续方才的话,笃定道:“倒似你早已知晓一般。
阿素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李容渊,想从他沉静的表情中寻出一丝端倪来,然而越是得不到答案,越有更多的疑问涌了上来,这一世的李容渊,与她记忆相比似乎确有一丝不同,更成熟沉稳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阿素忽然有些惶恐起来,为何他待自己,竟如此不同?
第91章猜测定要有个结果,才能安心赴吴……
李容渊蹙眉望着姜远之,倒像是他问了个极傻的问题一般。姜远之也挑眉回望,阿素只一瞬不转盯着李容渊,听他淡淡道:“裴家终究要反,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罢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何值得称道?”
阿素闻言顿时赧然,自己竟想到何处去了,难道李容渊还能同自己一般,是再历人世不成。她悄悄抬起眸子,果然见李容渊沉静自若,而方才的事不过如深井投石,连涟漪也未激起。
然而她另一侧的姜远之却知,李容渊虽神色如常,望着自己的眸子中却带着止意。他不禁望着阿素沉吟,只有在她面前李容渊才会如此反常,这人究竟有什么特别?姜远之承认,她确实生得极美,美得动人心魄,然这天下美人千千万,入得了李容渊的眼,定不止于此。方才他不过是试探,见李容渊不悦,姜远之便转了话题道:“如今靖北王已自请去吴地平叛,殿下以为情势如何?”
阿素闻言差一点打碎面前的茶盏,阿耶竟要去吴地平叛,这事怎么听怎么危险。她睁大眼睛望着李容渊,只见他眸色深深道:“既请命,明日便会有旨意,军机不可以遗殆,最迟后日靖北王便要离京,这是险中求生之策,若成,益处不可胜数,若败……”阿素攥紧了衣角,听他淡淡道:“自然再无回天之力。”
阿素心如乱麻,这个时候阿耶竟是要赌一场成败。为人女,她自不愿他冒一点风险,却知这是唯一的选择,又恐如高后之流恐怕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盼因此一事雍王受到斥责,这娘俩都能消停些。
之后姜远之又谈起吴地复杂的地势水路及行军策略,阿素一概未听进心里,面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李容渊,脑海中是鲜活又遥远的阿耶,前世今生交织,她几乎分不清什么才是现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姜远之方告辞离去,阿素此前早已蜷缩在李容渊怀里,装作熟睡的样子。李容渊淡淡起身,阿素则紧紧闭着眼,感到李容渊将她抱起向内室走去。
虽通宵未眠,然冷静下来,阿素却清明许多,再看李容渊便察觉出不同来。方才与姜远之在一起时,他不经意流露的上位者的气势让她暗暗心惊,若非经过风雨,不可能如此天成。
她熟悉李容渊为帝王时的样子,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那本该是几年后的事。如此,再被李容渊环入怀中之时,阿素忽然有些惧意,她悄悄绞着手指想,倘若李容渊当真也是同她一般的经历,他是否还记得她,是否能认出她,而现下这般情形,她当如何自处?
想到此处,阿素不由小小地打了一个哆嗦,却被拥得更紧了些。被圈入身后之人怀中,阿素只感觉他俯下身来,低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是冷了?”
下一瞬便有带着暖意的接触传了过来,腰骨被捏住,纤手被握住,包裹自己的掌温比常人高些,然而自己的手却是冰凉的,阿素默默抽回手,翻过身蜷缩起来,背对着他道:“殿下……也早些休息罢。”
幸好第二日是朝日,李容渊早早便入宫了,阿素昏昏沉沉睡了半晌才猛然惊醒,匆匆洗漱后便去了弘文馆。
吴地起了叛乱的消息果然不胫而走,阿素在馆中听闻,景云帝赦令兵部尚书崔泯征调东南兵力平叛,靖北王元子期与左羽林将军高衍领左右两军,分别由水路与陆路赴吴。
这样的安排十分微妙,平叛军设两位主帅本为用兵之忌,况且元子期为左高衍为右,看似平级,实则高衍高出掌军权的元子期半阶,且元子期走水路,高衍走路陆,负责后勤及粮草转运,看似接应元子期,其实为督军,一旦有变,能随时切断粮草,到那时与会稽王正面相对的元子期便如同被扼住了喉咙,腹背受敌。
更可况,高衍本为高皇后仲兄,此事本因高后之子雍王而起,然雍王不过受斥被罚禁足,而高后的娘家反而受到重用。
阿素听闻这消息的时候自然十分吃惊,连她也察觉出其中大大的不妥来,难道景云帝竟不知?显然是有意为之。身边的同门皆议论纷纷,他们皆是大周未来的栋梁,自然也心存疑虑。阿素向永仙旁敲侧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景云帝确已下旨,似乎并不把裴家的叛乱当作一回事,而这样安排,也再无回转的余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阿耶将如何应对,阿素甚至听闻,他竟是自请去吴地,想到此处,不由万分忧心,她想悄悄询问阿兄,却发觉今日元剑雪也未来弘文馆中,心中更加忐忑。
直到下了学,回到丰乐坊的王府之中,见到朱雀时,阿素才听闻景云帝已归还了元家一部分部曲,而阿耶领兵出征的时辰便定在明日。
竟如此匆忙!也不知是战机不可延误,还是要催他去赴死。
阿素知道,受君命领兵出征的将领,出长安皆走开明门,她在心中下了个决定,既见不到阿兄,她便要想个办法提醒阿耶,幕后之人居心叵测,要他小心谨慎。打定这主意阿素这才安下心来,此时另有一件要事浮上她心间。
在王府正厅议完了事,阿素与朱雀一同向西苑走的时候,她终于找个个机会,向着朱雀,若不经意道:“说起来,女史是什么时候到殿下身边的?”
阿素知道李容渊身上定藏着一桩秘密,而朱雀跟随他已久,想必是个突破口。朱雀闻言笑道:“娘子为何对这事好奇?”阿素低下头,作有些害羞的样子,拽着裙头的垂绦道:“就是……想多听些殿下的事。”
说完,她忐忑地望着朱雀,朱雀则一副了然的样子,沉吟片刻,怅惋道:“说起来,也快十年了。”
阿素不禁心惊,原来竟如此久了。
耳畔朱雀的声音充满回忆与感激,阿素只听她低声道:“那时,我不过是绫绮殿的宫人,因冲撞了淑妃身边的嬷嬷,被责廷杖,后押入掖庭暴室,奄奄一息时,幸得殿下被赐宫外居住,于是求了个恩典,将我从宫里带出来,还让我做了身边的女官。”
阿素了然,无怪乎之前她未见过朱雀,原来她是深宫之中的宫人。她自知凌绮殿是李容渊阿娘宸妃居住的宫室,想必朱雀此前曾在宸妃身边伺候,而李容渊是极念旧的人,自然不能看她枉死。朱雀提到的淑妃,便是如今的高皇后,只怕朱雀所谓冲撞,也不过是被她发落的借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隐约听闻,李容渊的阿娘在入宫时虽初封昭容,但是极得宠,又得一子,陛下甚爱,位至宸妃,居诸妃之首,想必早是当时为淑妃的高氏之眼中刺。而在李容渊幼年之时,宸妃被打入冷宫,香消玉殒,李容渊仍圣眷不绝,直至他十四岁出阁那年,不知因何触怒了景云帝,竟未封王,只赐宫外居住,这是李容渊人生的极大转折点,此时他还依旧念着阿娘殿中的宫人,无怪朱雀对他如此忠心。
而且若阿素未记错,那时跟在李容渊身边的是宦官杨英,伴他出宫的却只有朱雀,可见景云帝之凉薄,竟只许他带一位宫人离宫。
阿素怔怔出神,却听朱雀在身边唤道:“娘子?”阿素猛然回神,望着朱雀轻声道:“那女史可知,殿下初开府那年,是出了何事,以至于触怒了陛下?”
这是缠绕在她心中许久的疑惑,然而闻言,朱雀的表情却即刻严肃起来,未答话,反而沉声道:“娘子可是在外边听了些什么言语?”
阿素赶忙摇头摆手道:“没有没有,不过是好奇而已。”
朱雀沉声道:“娘子需谨记,殿下行事自有自己的理由,无论旁人怎么说,在我们心里,他的一切皆是准则。”
阿素不禁在心中扮了鬼脸,若论忠心,朱雀可是说一不二,然见她神情郑重,阿素便越发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只是朱雀却不肯再多言了。
今日朱雀要带她去查账,与几位主薄清点了王府的府库之后,阿素跟着朱雀走进南苑的厢房,绕了几个弯,下了地道,却是到了守卫森严的一面高大的铁门之前,门上纹饰精细,阿素不禁猜测,难道这便是府中的金库,果然见朱雀掏出一枚细长的钥匙,开了三道锁,方才领着她走进去。
望见眼前的情景,饶是生在人间极境,视珠玉金帛为阿堵,阿素还是不由心惊。只因面前堆积如山,倾泻而下的并不是宫中的赐金,而是一枚枚波斯金币,而散落的珊瑚树、夜明珠、脂琥珀、绿玉髓和碧玺珠等宝石皆数不胜数,另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珍奇之物。只是其中最珍贵的并不是这些,反倒是最内黑漆漆架子上的一本本古籍,与它们比起来,这些珠玉金箔不过是陪衬罢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阿素心道,这里并不像一座金库,却像是一处宝藏。阿素随朱雀向内走,越看越心惊,想必这便是李容渊秘密的一部分,却见此时朱雀从髹漆的架子上取了个卷轴下来,便带着她往回走。
阿素出门时飞快地打量四周,未注意脚下,一不小心竟被绊了个趔趄,她垂下眸子仔细打量,一颗心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躺在自己脚下的是一个银壶。若单是个银壶本没有什么稀奇,然而这壶上的栩栩如生的奔马踏莲花图案却隐约有些熟悉,若未记错,却是在她成为五娘那日醒来时,沈家的冯嬷嬷拿在手中为她灌酒擦身的那个。
当日冯嬷嬷说这壶中救命酒是位贵人赏的,阿素当时未多心,现在想来便是李容渊,之后这壶落在她手中,而她明明曾托琥珀去当了,没想到竟又回到了李容渊身边,难道连她的一举一动,他也皆了然于心?
阿素越想越心惊,难道在她成为五娘之初,李容渊便有心要救她?不,这绝无可能,他与五娘非亲非故,何至于此。原本阿素以为李容渊将她圈在身边是为了太子,只是他本可以将她灭口,然相反的是,这些年过来,每次她遇到危机,皆不经意的化解,其中或多都有李容渊参与,这绝不能用巧合解释。
阿素仔细思索,忽然又想起一个重要的细节。自她成为五娘之后,这一世的许多事,便与上一世截然不同,而在此之前,她曾暗暗打听过,所发生的大事与前世丝毫无差,所以阿素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影响,然而此时她方想起,就在她落水成为五娘之前,上一世原本在高昌的李容渊已忽然折返长安,他的改变竟在自己之前!是什么原因使他做出了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选择?
阿素拾起那个银壶,紧紧抱在怀中,觉得沉重得抬不起步子来,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朱雀忧心道:“娘子可是不舒服?”阿素轻轻摇了摇头,望着她道:“这个银壶,可以给我吗?”
此时她们已经走到铁门之外,朱雀笑道:“这里的一切娘子都可随意取用。“说罢将那钥匙也交给阿素道:“今日不过带娘子来认认门,以后娘子再来,他们也不会拦着。”
阿素知道朱雀说的是外间八位高大的武卫,她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却像坠了铅一样沉。李容渊于她,便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平静的表象下是漩涡与暗流,她从未看透过他,前世不曾,这一世便更谈不上了。
回到自己的西苑,阿素连晚膳也未用,到先传了洗漱,躺在宽大的眠榻之上,琥珀为她放下了纤薄的帷幕,阿素倚靠在隐枕上细细看那银壶,只觉那奔马纹章鲜活异常,她微微抚摸着那粗糙不平的表面想,定要弄清楚这背后的隐情。
听见背后细微的声响,阿素察觉有人迈了进来,应是李容渊。此时正到了他回府的时候,应是得知自己身体不适,所来才查看。不知为何,此时只是听见他的动静,阿素一颗心便剧烈地跳动,仿佛那沉稳的脚步一下下正打在她心上,幸好此时房内未点灯,她赶忙在自己埋在被衾之中,背向外而卧。
阿素只觉身后帘子一掀,榻上便压下来重量,李容渊就坐在她身旁。阿素不由起了一阵战栗,紧紧闭上眼睛,做丝毫未醒的样子。方才忙乱之中她将银壶也藏在怀中,李容渊只要掀开她的被衾便能看到,阿素极紧张,连呼吸也不均匀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好在,李容渊不过如给奶猫顺毛似的,轻轻抚着她的脊背。片刻后他起身离去,阿素方松了气,侧着耳朵听,果然他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房外。
知道李容渊当真走了,阿素悄悄起身,将那只银壶收进自己的箱子里。
出了西苑李容渊神色沉静如水,只是对身边侍从淡淡道:“唤女史来。”
朱雀到了李容渊面前,得了他的询问,不敢怠慢,将今日阿素的一应日常都细细回禀,自然未略过她从珍事房中寻了一只银壶来的事。只是听到此处李容渊便打断了她,令她退下。望着他沉沉的表情,朱雀不由在心中暗道,难道这银壶有什么不妥?
然而今夜辗转难眠的不止阿素一人。兴道坊中,安泰迈入书房时正见元子期回身,不由走到他身边,劝道:“夫君早日休息罢。”
明日元郎便要领军出征,而元家一向居于西北,部曲并不擅水战,皇兄却命他领水军,于这安排,安泰怒意颇深,却不能入宫觐见,恐怕皇兄正像上次那样,等着她去争辩,然后,待元郎离京,便再不放她出宫。
这次,她定不能如皇兄的意。元子期将她揽过,安泰伏在他的怀中,被淡淡沉香气息坏绕,低声道:“这次夫君能不能……不去。”
元子期未答话,安泰知道大约又说了傻话,然而深切的忧虑从心底涌起,她紧紧环住他的腰,不愿意松手。
元子期微笑低头,轻声道:“好了,我答应你,无论如何,定平安回来。“
安泰依旧不为所动,元子期叹道:“阿仪,难道你不信别人,也不信我么。“
安泰这才松开手,被他全然笃定的语气打动,纵然她不信别人,却不能不信他。她仰望着元子期高高的身量,面前的男人芝兰玉树,沉稳如山,是她这么多年来全然爱恋信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她眉头舒展了些,元子期才淡淡吩咐道:“阿仪,今夜做些饆饠来,我想……带些在身上。”
安泰诧异抬眸:“夫君怎么爱起这孩童的吃食。”
说罢又低叹道:“果然女肖父,以前,宝儿最喜欢吃这些。”
元子期闻言微笑道:“我记得,你亲手做的饆饠,是她最爱吃的。”
安泰微微点了点头,虽疑惑,还是即刻命人去小厨房备食材。长公主亲自下厨,王府内一派大阵仗。这饆饠又叫油果子,是用炸了的面皮裹着里面馅,不过半个时辰,安泰便端着一方白玉盘走了进来,上面方方正正摆着几个金黄的油果子。
房内漫着清甜的气息,元子期翘起唇角道:“是桂花吗?”
安泰微笑点头道:“是上个月新摘的,酿了蜜。”然而元子期只尝了一块,便将剩下的都悉心包了起来,仔细收入怀中。见他极满意的样子,安泰好奇道:“元郎?”
元子期深深望了她一眼,低声道:“我虽要离京,心中却有件大事放不下,等不到既定的日子了,定要有个结果,才能安心赴吴。”
第92章相见小修来,乖女,过来……
这一夜过得十分漫长,梦中前世今生交织,如溺水中,阿素只能紧紧抓住眼前的浮木。再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腰酸肩痛,才发觉自己正整个缩在李容渊怀里,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上。
李容渊似已醒来许久,正单手揽着她,察觉到怀中动静,淡色的眸子即刻沉沉望了过来。阿素心中颇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慢慢松开手,却见他微微蹙眉,也不敢再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艰难挣扎着起身,不过一动,便被李容渊猛然压在身下,一股力量强硬地挤入她的膝盖间,慢条斯理地分开她的双腿。阿素仰面望着他,不由有些恐慌,紧张道:“殿下……”
李容渊埋首在她颈窝,见她一副抗拒的样子,漫不经心抚着她的背道:“怎么,被占了一夜的便宜,此时还不许我讨还些来。”
这便是做坏事的人倒打一耙了。说话之时,他修长的手正缓缓沿着她的腰线向下,似爱不释手。阿素无言反驳,毕竟方才自己非要抱着他。此时李容渊的神色带着些刚醒的慵懒,倒与平日十分不同。阿素紧紧闭着眼睛等了一会,感到他终于像是逗弄够了一般,松开她腰间如凝脂的肌肤,起身传了洗漱。
阿素顿时松了口气,也跟着起了身。今日不朝,李容渊不用入宫,然她心中却存着一桩事,非要出去一趟不可。琥珀来伺候她梳头的时候,阿素在她耳畔这般那般地吩咐了一番,琥珀虽诧异,但还依言行事。
今日阿素照例要去弘文馆中读书,只因心中藏着事,掌心直冒汗,李容渊却神色如常,抬眸望了她片刻,便静静用着早膳。见此情景阿素道了告退,出了府门乘上牛车,到了宫门外便打发那车回去,让过了晌午再来接。
然而入宫后她未去弘文馆,而是悄悄绕了一个圈,从平日里只供宫女太监出入的角门走了出来。过了监门卫的盘查,阿素抬眸便望见一辆青盖车,琥珀正在道旁向她招手。
这是她命琥珀雇的马车,阿素飞奔上了车,对握着鞭子的车夫道:“劳烦老丈快些。”
那车夫闻言应了一声,挥起鞭子,这马车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向着开明门驶去。
阿素在心中盘算,今日她特地早起了一些,若是赶得巧,还能在开明门追上阿耶,提醒他务必小心高衍的暗箭。
只是她所乘的马车沿着朱雀大道向南走了几里,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拦住了,再难前进。太平日子过得舒坦了,百姓自然不希望打仗,听说吴地起了叛军,长安城街头巷尾都是谈论这件事的,而皇城里天子下旨平叛的消息也早传了出来。
将士出征,打开明门走,长安的百姓本有送军的习俗,况且领兵的将军不是旁人,而是靖北王元子期。若有十几年前曾在东都洛阳居住过的百姓,一定还记得那一条童谚,“三月三,洛水看元郎”。这童谚说的便是每年上巳,折花、踏青和看元郎,是洛阳的姑娘们必做的三件事,谁都希望能到洛水畔遇到这位郎艳独绝的翩翩公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的盛名自然也跨过千里之遥传到长安,虽然时隔十几年,长安城中的百姓依旧皆扶老携幼,半是相送,半是相看地向着开明门赶去。前朝有掷果盈车的典故,本朝这盛况也不遑多让。因此,阿素的车便被拦在了半道。
阿素无法,只得下了车,与琥珀一同混在人群之中,艰难向前穿行,没走几步两人便被人流冲散,阿素顾不得寻,只身赶着向前。
当阿素真的到了开明门,只见黑压压一片连绵的银甲骑兵皆骑在高大的战马上,肃然而立,确是元家的部曲,然而当她再踮起脚尖细看,却一点也不见元子期的身影。身畔的百姓也议论纷纷,出征在即,主帅竟然未到,这还是生平所见第一遭。
阿素眼尖,环视四周时又见数个熟悉的身影,是李容渊派着跟在她的护卫。原来自己已经泄露了行迹,阿素忙低下头。还未见到阿耶,她决不能被捉回去。幸好她人小,藏在人群中也不甚起眼。
于此同时,下了今日第一场筵讲,元剑雪走出弘文馆经堂,却见月洞下一个熟悉的俊逸身影,是阿耶。他心中一惊,依例,将领受命出征前须得面圣,阿耶是今晨入宫,怎么此时竟未离宫?
然而当元剑雪带着疑惑走过去,他才发觉今日阿耶的神情十分不同寻常,一直望着他身后经堂的小窗,好像在仔细寻什么人,而当目光透过窗棱望到身边坐席上空无一人的永仙时,面上难掩失望。
元剑雪欲语,却听阿耶轻声道:“今日十三公主身边的侍读,一位都未来?”元剑雪点点头,但见阿耶深深望了他片刻,眉峰蹙得很紧。他不由道:“您可是要寻什么人?”他有种预感,阿耶要找的人是五娘,只是这话却问不出口。
看来今日无论如何也见不到想见之人,元子期微微叹了口气,见长子正好奇望着自己,重重抚着他的背,沉声道:“我不在之时,要好好照顾你阿娘。”
元剑雪郑重应了,方感到阿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之后怔怔转身,将刚才一直拿在手中的油纸包极缓慢地重又揣回怀中,接着大步向宫外走去。
昨日钦天监卜出一卦,今日出征吉时是午初一刻,此时只余一刻,依旧不见主帅,阿素已挤到了人群最前方,在开明门外焦急地等待,几乎要失去希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连一面也见不上,阿素终究有些难过,不禁垂下眸子,绞着手指,然而此时,身边的人群却突然喧哗起来,一道颀长的影子从高处落下,阿素猛然抬头,正见远处骑在马上的阿耶眸色深深,不知怎么就发现了自己,正一瞬不转地望过来。
看热闹的人流源源不断涌来,阿素却被越推越远。她只见阿耶焦急策马,奋力向这边来,人群登时沸腾,众人见元子期竟是似冲着阿素来的,皆是惊奇,无数道好奇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
元子期终于分开人群,艰难地靠近,然而行至她身前时,竟似近乡情怯,未敢再进一步,只眸色深深仔细将她打量,不过片刻,神情柔软一片。阿素只见他高高的身姿从马上俯下,不由想起幼年,每次他外出归家,要抱起自己时皆是这般情景。果然,下一瞬便见他竭力向自己伸出手,像是怕惊着她一般,轻声道:“来,乖女,过来。”
第93章分别两人眸色交汇瞬间,顿时剑拔弩张……
阿素极吃惊地后退了一步,这举动令元子期猛然心中一痛,终究还是惊吓到她。阿素心中极乱,方才阿耶唤自己乖女,难道……他竟认出了自己?她紧紧咬住下唇,却忍不住悄悄抬眸,只见元子期眼眶微热,缓缓从怀中摸出那方油纸包,俯下身递在她面前,一层层打开,低声道:“别怕,过来”
是幼年时阿耶惯常哄她的语气。阿素低头,只见摊在他修长指间的是一枚枚金黄的油果子,曾是她的最爱的吃食,原来他还记得。阿素的黑眸里顿时涌起一片雾气,望着面前人屏息凝神盯着自己,带着期盼的神情,终于伸出指尖,小心拈起一块,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此时再抬眸,阿素望见面前人的眼眶已红了一片,从未见过这样的阿耶,阿素不免有些惊慌。元子期却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见阿素小心翼翼的样子,一心里胀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他勉强压抑下心中涌起的风暴,向前又逼近一步,一下捉住了那退却的身子。
掌下纤细的肩膀颤抖,元子期只觉心如刀割。他俯身将日夜思念的爱女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再不愿松手。“一切都过去,过去了,别怕。”他低声重复道,只想将怀中爱女嵌进身体里,不断亲吻着她的发顶,竭力抚慰。
元子期的声音很低,只有怀中的阿素一人听得到,然而周遭无数道惊奇的目光已然落在他们身上,连身后急急追上来的部曲见此情景也不由齐声惊呼道:“将军?”
自然没有人能理解现在情况,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各种揣测喧嚣尘上,元子期感到怀中一片濡湿,乖女哭得哽咽,他是如此不愿意放手,然身畔的副将已神色焦急,朗声道:“将军,莫误了吉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行军之人,战场浴血,头颅悬在腰间,钦天监的卜卦便是他们最大的精神寄托。元子期紧紧闭上眼,眼前浮起的是身后将士们企盼渴望的眼神,他是主帅,他要为他们负责,不能为一己之私……
他猛然睁开眼睛,有人怯怯扯住他的衣角,他低头,正见阿素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努力擦干眼泪,郑重道:“请您定要、定要小心皇后和高家……”她低而急促地哽咽道:“他们都不是好人。”
怀中的乖女长大了,也长高了,越发懂事乖巧,元子期的心中柔软得几乎要融化,然离别在即,此时又像是有万片刀子在割。
远处有道眸光沉沉压了过来,元子期敏锐抬眸环视,方才不过居高临下一瞬,他已蓦然发觉人群中暗暗散落着无数黑甲武士。是万骑的人,皆蓄势待发,似已将这里包围,只有有人一声令下,任何人都无法脱身。
元子期向远处望,一下看见那些黑甲武士的源头。李容渊单人单骑,薄唇紧抿,元子期从这个后辈眼神中看出了绝不放弃。两人眸色交汇瞬间,顿时剑拔弩张。
主帅不动,将士则不发,吉时将过,元子期身边的副将急得双目通红,沉声道:“将军。”
元子期低下头,仔细将那油纸包重新包好,一点点塞入阿素怀中,一字一句道:“过几日,便会有人来接你,记好了吗?”
阿素茫然而乖巧地点头,元子期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李容渊,沉声令道:“出征。”
终于得了主帅发令,将士们面上都洋溢着欢欣。这军令一层层传了下去,一点未耽误吉时,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望着元家的部曲如流水般涌出开明门,阿耶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里,阿素心中空落得厉害,她捧着那油果子,踉跄追上去几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阿耶的身影终究不见,阿素望着城楼门道后漫起的尘埃与车辙,怔怔落下泪来。她努力别过脸去,狠狠抹掉泪水。然而越来越多的眼泪涌了出来。阿素咬着嘴唇,却止不住抽噎。
此时一道颀长的身影落下,那人在她面前下马,修长的指轻轻为她拭去泪水。
“别哭。”
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她的脸颊,微微有些粗粝,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接着,阿素感到自己被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中。
竟然是李容渊。
他究竟看了多久?
阿素蓦然抬眸,却见李容渊表情严肃凝视着自己,五官英俊得令人眩晕,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深情。
他是不是……也都知道了?
然而他什么也不曾说。阿素心中百味陈杂,她用力抱紧怀中的油纸包,挣开他的怀抱,转身向外走。
只是望着长安繁华的街市,熙攘的人群,阿素却忽然有些失神,不知自己该向何处去。送行的人流散了开去,有人撞掉了她手中的油纸包,那纸包落在地上,金黄色的油果子散了一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心中一痛,慌忙去捡,然而伴随着一声惊惶的“小心”,一辆被方才出城的铁骑惊到的牛车已横冲进人群,阿素恍然回神之时,那车已冲着她飞驰而来。
阿素躲避不及,紧紧闭上眼睛,茫然失措,耳畔有风声呼啸,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觉有人将她拽了过去,拥在怀中整整转了一圈,自己一点事也无,而尖利的牛角却刺中了那人臂膀,鲜血溅落在道旁。
周遭之人都被这惊险的一幕和那人的机敏惊呆。
耳畔的嗡嗡声消失,阿素发觉环着自己的是熟悉的白檀气息。是李容渊。
“为了些吃食,竟连命也不顾了。”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勃然的怒意,阿素拼命挣扎起来,却见他臂膀上一道狰狞的伤口,玄色的常服氤氲出一片濡湿,似在渗血,然而他却丝毫未顾及。
阿素蓦然怔住了,任他环着自己,一动也不敢动。
第94章家书一封交与长公主,一封交与世子,……
出长安向东南,此去平叛的元氏部曲不过半日便到山阳县。安营扎寨之后,银顶的帅帐之中,元子期立于案前提笔沉吟,许久后终于落笔,笔锋沉着,力透纸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折冲校尉霍东青通禀入内时,但见主帅元子期见负手而立,面前的案上是三封墨迹未干的书信。他微微一怔,却见元子期面色沉静如水道:“你即刻将这三封信送回长安,一封交与长公主,一封交与世子,而最后一封……”
元子期顿了一顿,沉声道:“这最后一封,送到丰乐坊交与九皇子。”霍东青心中惊奇,不过离开长安半日,将军竟要写家书回去,然霍家曾是元氏家臣,如今他是将军身边最得信任的第一人,知道元子期今日交给他的事是极重要的,暗自摩拳擦掌。
布置完送信之事,元子期又示意他到近前,霍东青不敢大意,上前仔细聆听,一面听一面睁大了眼睛。元子期沉声吩咐完毕,又嘱咐道:“这三封信务必亲手交与长公主、世子与九皇子,切不可假手他人。”
霍东青郑重点头,将那三封信贴身收好,抱拳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元子期微微颔首,霍东青便一刻不停,带着手下最精锐的十六人轻装简行,即刻返回长安。而元子期则领大军皆留在山阳,明日继续向东南,由丹江口下长江,沿水路下扬州。
一夜奔驰,霍东青一行重新回到长安之时天还未亮,濛濛雾气之中,开明门外等待入城的队伍已排成长龙。待承天宫钟楼上的更鼓一响,三丈九九八十一枚金乳钉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霍东青一骑当先通过城楼门道。
沿朱雀大街从南向北奔驰,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带着十六位骑士回到位于长安城最北面兴道坊的靖北王府。得到通报的罗长史迎了出来,望见原本应该贴身护卫元子期的霍东青去而复返,行色匆匆的样子,不禁万分讶异道:“霍校尉,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霍东青并未多言,一面急速向内走,一面对罗长史道:“奉将军之命,末将有要事求见长公主。”
罗长史叹道:“校尉回来得不巧,今日世子陪长公主到慈圣寺为郡王求平安,现下并不在府中。”
霍东青闻言怔道:“世子也不在?”
罗长史点头道:“校尉稍待,也许傍晚他们便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东青闻言不由蹙眉,他抬头望了望天,现在是上午,若到傍晚,要等整整一天,他犹自记挂着自己要回返护卫将军的职责,然将军却吩咐他必须亲手将信交与长公主和世子,如此看来只能到慈圣寺中去寻人。
想到此处,他即刻告别罗长史向府外走,只是未走出太远,却听背后有人娇声道:“霍校尉怎么回来了?”
霍东青回身,正见长平县主苏樱华带着侍女立在一处月洞门下,县主是郡王与长公主夫妇的养女,自然不能怠慢,虽焦急,他还是上前恭恭敬敬道:“将军命我送回两封信,末将这便要去慈圣寺寻长公主与世子。”
苏樱华隐约觉得这事有些不同寻常,她望着霍东青微笑道:“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校尉将信留在府中,待长公主与世子回来后再阅,不也是一般?”
霍东青严肃道:“不可,将军特意嘱咐末将,必须亲手将信交与长公主和世子。”
此言更激起了苏樱华的好奇心,她眸色一转道:“既如此,校尉还是在府中耐心等待吧,想来长公主与世子也快回来了,若是校尉贸然去寻,反而在半途与他们错开,岂不是得不偿失。”她说的十分在理,霍东青不由有些感激,拱手道:“多谢县主提醒。”
苏樱华闻言微微颔首,便领着侍女向外走,只是路过霍东青身边时,若不经意道:“只可惜这么一来,霍校尉便只能留在王府之中了。“
霍东青眉峰微蹙,即刻道:“县主留步,此话怎讲。”
见他着了道,苏樱华转身,正色道:“想必校尉回返长安之时,郡王继续领兵下丹江,这一来一回,校尉与郡王便差了两天的路程,今日若是等上一日,便是差了三日。校尉送完了信去追赶,待赶上了这三日的路程,恐怕郡王也早从丹江口乘船下扬州了。”
“校尉既误了船,那便只能在江边吹风,还不如留在王府之中,护卫长公主与世子。”
这也是霍东青所担心之事,若是赶不及在换水路之时追上将军,他便只能在岸边苦等了,战场刀剑无眼,身为亲卫,他怎么能允许自己那时不在将军身边,不由内心焦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他左右两难的样子,苏樱华微微一笑道:“校尉无需为难,不如将信留给我,待长公主与世子回来,由我转交便是了。”
霍东青闻言犹豫道:“这……”
苏樱华嗔道:“霍校尉信不过府中的下人,难道还信不过我么,郡王如此谨慎,无非是怕府中下人疏忽大意,再说一封信,又哪有郡王的安危重要?我也是好意,如何行事还需霍校尉自己定夺。”
霍东青即刻道:“末将不敢。”
见他神色,苏樱华知道这事已成了一半,扬起唇角,带着侍女径自向外走,果然未走出太远,便听霍东青再次道:“县主留步。”
苏樱华回身,见霍东青抬头望了望天色,犹豫片刻后终于下了决心,从怀中郑重取出两封信,双手捧在自己面前道:“请县主务必亲手将信交与长公主与世子。”
苏樱华的唇角不由扬起一丝微笑,她命身边的侍女接过那两封信,笑道:“校尉尽管放心。”
霍东青向她抱拳行礼,因还有另一件急事,他即刻离开靖北王府向着丰乐坊去。
待霍东青离去,苏樱华立即向自己住的琢玉阁走去,走入那间鲛绡满室华丽无匹的寝居,身边的邱嬷嬷迎了上来,望见她的表情,忧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苏樱华轻轻摇头,邱嬷嬷才松下一口气。阿樱是她看顾着长大的,即便她嫁人,她也是要一辈子跟在身边的,所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只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前些时日听说长公主与郡王要将她嫁到湖州去,惊得她也不夜不能寐,幸好这婚事没做成,又有崔家来提亲,在这紧要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
苏樱华自然也是一般想法,元子期刚离京,便送信回来,肯定没有什么好事,若是元家要出事,她还先为自己打算得好。想到此处,苏樱华命侍女阖上门窗,又燃了一盏灯,将霍东青送来的那两封上的火漆拿到灯前烤得软了,揭了下来,抽出那两封字迹俊秀的家书,认真读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才读了一封,苏樱华便面色惨白,两封读完之后,身上冷汗簌簌而下,手也抖得厉害。
原来,竟是如此!世上竟有这样的事,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还真是阴魂不散!且她既与她撕破了脸,若迎她回来,自己当处何处?在她即将出嫁这当口,决不能出任何事。
一旁的邱嬷嬷望着她惨白的脸,紧张道:“如何?”
苏樱华此刻反倒冷静下来了,知道这信决不能送到长公主与世子手中,想到此处,她放弃了将这信重封回去的念头,纤长的手指拈起信纸一角,将那两封家书都投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一旁的邱嬷嬷大惊道:“娘子不可,待郡王回来如何交代?”然话音刚落,纸上元子期俊秀的字迹已被火焰吞噬,来不及抢救,片刻便后只余一层黑灰。
邱嬷嬷急得直跺脚,苏樱华却冷淡道:“他有没有命回来还两说,即便回来,那时我也早嫁入崔家,难不成还要到崔家对质?”
邱嬷嬷无法,只能望着她道:“这信中究竟说的什么?”
苏樱华未答,只沉声道:“嬷嬷先退下吧,让我想一想,这事要怎么应对。”
于此同时,丰乐坊之中的博陵郡王府却刚结束一夜的忙碌,上夜侍女端着染了血的金盆从东苑走出来,面色皆带着一夜未眠的疲倦。待她们与白日当班的侍女换好了岗,朱雀才轻轻阖上门,从屋内退了出来,送尚药局奉御鲜于通出府。
昨日李容渊携阿素回来之时,两人面色都不甚好,朱雀不知出了什么事,然而未待她询问,便见李容渊玄色的常服左肩濡湿了一片,地上隐隐有血迹。
她心中一跳,赶忙上前扶着,余光扫到阿素,见她神情也不似以往,抿着唇不说话,朱雀心中疑惑非常,却只能按捺下心神,命人去宫中请那位鲜于医正来诊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万幸那位名医来看过,说殿下只是伤到皮肉,未动筋骨,朱雀才放下心来。只是他肩上终究深些,竟需要用线缝合。
朱雀是第一次亲眼见那名医如绣娘做活一般,十指如飞梭,用单股的蚕丝将殿下肩上皮肉一点点缝合。李容渊面上淡淡,朱雀是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旁的阿素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待忙了一夜,处理好殿下身上的伤,朱雀屏退众侍女,室内顿时一片清静。鎏金缠枝莲熏炉中燃着沉水,青色的烟气漫上来,缭绕在帐幔之间,朦朦胧胧。阿素靠在榻角,望着榻上人想,他的心也如这烟气一般,叫人看不真切。
阿素怔怔望着倚在隐枕间的李容渊出了会神,但见他凤目微阖,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下来,安静地睡着时依旧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与前世并无分别,只是这些细节,以前她从未注意。
阿素心中百味陈杂,见李容渊原本丰润的嘴唇因失血而干裂,取过丝绵浸在茶盏中润了润,轻轻敷在他唇上。李容渊微微蹙眉,阿素一惊,见他眉峰又舒展下去,才微微松了口气。
见此情景。朱雀悄然告退,为免扰他安眠,阿素也欲起身,然而不过才动了一动,手腕便被牢牢按住。
朱雀一住,阿素也吃了一惊,然而怎么挣也挣不脱,李容渊依旧阖目,也并未松手,只倚在隐枕间淡淡道:“她留下。”
话音落下,朱雀会意,退出屏风,从外将两扇门扉仔细阖上,只余阿素和李容渊在室内。
第95章摊牌摊牌、认亲和打脸上
此时帐内再无他人,阿素抬眸望向李容渊,发觉他也正回望过来,淡色的眸子里全然是自己的影子。纤手被他牢牢攥在掌心,阿素此时反倒镇定下来,厌倦了酷刑般的等待,她深深打量了李容渊一眼,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一字一句道:“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
这是从昨日起便徘徊在她心中的疑问,不过区区九个字,说出来后阿素却并无如释重负之感,反而紧张得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全身紧绷,一瞬不转地盯着李容渊,指尖微微发抖。李容渊仍旧凝视着她,面上却平静无波,正如同昨日在开明门见到自己与阿耶时那样,阿素想。他神情并无一丝一毫的惊讶,甚至如一切如在意料之中。
他果然知道。
心中轰然一道巨响,身体仿佛被抽干最后一丝力气。阿素感到手被握得更紧,然而她却如干涸河床上的鱼,只能脱力而急促地喘息。
这些年相处的点滴在眼前飞逝,种种反常皆指向一个结论,他不仅知道自己是谁,甚至……也知道前世的事。
阿素浑身颤抖起来,几乎要被涌上来的无数疑问压垮。她本不信前世今生,命运轮回,然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世间又岂会再无第二人?像被烫到一般,她蓦然从他掌中抽出手,想站起身来,腿却有些打抖,下一瞬便被牢牢箍着腰,用力拖入怀中。
李容渊身上的幽静男子气息混着白檀的芬芳,瞬间将她淹没。他生得那般高大有力,于此相比,死命挣扎的自己就显得渺小而可笑了,在他面前如同一朵娇柔的小花,轻而易举便被制住,手臂被迫收在身体两侧,如同许多年前曾对她做过的那般,他牢牢将她困在怀里,低头吻着她乌黑的发丝,修长的手托着她的腰,用力抚着她颤抖的脊背。
然而阿素完全不能释然,指尖冰凉,内心滚烫。这么久以来,他装作不知道她是谁,装作他们并无前尘过往,看她内心挣扎沦陷,想必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大约这便是作为上位者的乐趣,生杀予夺,何等快意。而她却如同扑着自己尾巴的猫,永远困于原地,囿于他的掌心。
被牢牢按在他怀里,脸颊贴着的胸膛一片坚实,唇齿下是他温热的肌肤,既挣不脱他的手,阿素便不顾一切,狠狠咬了上去,齿下顿时血流如注。环着她的手臂一瞬间肌肉紧绷,然而又缓缓松懈下来,任她撕咬捶打。温热的泪水涌了出来,阿素泪眼朦胧地想,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会如此失态,他究竟要将自己逼到何等的境地才肯罢休。
许久之后,待她真正发泄完,如被彻底抽空力气,只能伏在他怀中哽咽喘息,阿素却听到他低沉而沙哑地唤道:“宝儿……”
阿素顿时浑身紧绷,这是她的乳名,阿娘才能这么叫,然而私下亲密无人时,他也爱这么唤她。
阿素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狠狠瞪着他:“不许这么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朝夕相处近三年,他从未唤过她五娘,显然对于她到底是谁早已了然于心,然而此时他这么唤她又是要做什么呢,他们早已回不到过去了。
阿素剧烈地喘息,右手却被他轻轻握住,拉扯到唇畔,然后他微微垂下眸子,一点点亲吻她的指尖,片刻后抬眸,深深望着她,声音低哑道:“宝儿和九哥哥和好,好不好。”
说这话时他的眸子里闪着光,似有一片星河。阿素浑身颤抖起来,此前他待她殊众,原来是想重修旧好,然而前世的一段缘本身就是错的,修好又从何谈起呢,无非是愧疚罢了。只是他也无须愧疚,他本不亏欠她什么。
阿素闭上双目,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才颤抖嘴唇道:“陛下……”
她并不唤他殿下,也不是九哥哥,而是陛下,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这称呼仿佛极大的刺痛了李容渊,阿素望见他眸子里的星河一瞬间破碎,她心中一颤,却依旧强硬道:“陛下无须愧疚,原本并不亏欠元家什么,更不亏欠于我……”她顿了顿,自嘲道:“而我……也本如朝臣所言,既无徽音之美,亦乏谨身之教,难堪为陛下良配。”
闻言他怔了许久,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原来……你始终在意这些,连敕书上的话都还记得。”
阿素别过脸去,却感到他牵着自己的手按在胸膛上,沉声道:“……是我的错。”
“我不该……让前朝的事与后宫搅在一起……”他低声道,阿素感到掌下一片炽热的心跳,她想抽出手,却被他强硬按住,只听他缓慢而坚定道:“只是……我从未有一日想过要废后,而你宁可信那封被驳回的敕书,也不肯信我……”
“我知道,你仍在心中怨我,怨我冷待你,怨我不肯为鲤奴封官,怨我……”李容渊的声音停住了,他闭上双目,甫又睁开:“怨我不肯放过你阿娘……”
这些原本皆是她心中的伤口,然而现在哪是翻旧账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事又岂是一句话能说得清,况且还有许多事她不愿再想,阿素不由低声打断道:“过去的便都过去了,陛下也不必再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李容渊依旧不放手,只是深深望着她,阿素心中一片仓惶,不由狠下心道:“如今我这般情形,难道陛下竟全然不惧。”
她指的自然自己已成为五娘之事,李容渊闻言却微微一笑,将她静静揽在怀里,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像是确认他的存在一般,郑而重之道:“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与我而言,皆是一般。”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如同陈年的酒,令人不觉沉溺,幸好阿素尚有一丝清明,猛然发觉自己已被他带偏许久,即刻挣着身子,拽住他的衣袖,回到最初那个话题道:“你究竟,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李容渊微微叹了口气道:“如何知晓,又有什么打紧。”
望着他深邃而沉静的面孔,阿素怔怔想,他果然瞒了自己三年,她永远也摸不透他的心,这样不对等的关系,终究难走了些,既然本就是错的,又何必重蹈覆辙。
一颗心渐渐冷了下去,阿素只听自己的声音低低道:“那便求陛下……放了我吧。”
手腕猛然被攥紧了,阿素吃痛抬眸,望着李容渊沉沉的面容却毫无惧意:“你曾许诺答应我一件事,当初我说未想好,现在便求你放我走。“
李容渊的眸子里似乎燃着火焰,他居高临下望着她,冷冷道:“你想去哪?
阿素忽然结舌,却仍旧勉强抗辩道:“你答应过的。”
李容渊淡淡道:“我反悔了。”
阿素气结,此时却忽听朱雀在外低声道:“殿下,折冲校尉霍东青来访,送来一封书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一怔,知道霍东青乃阿耶属下,想必李容渊也知此情,微微蹙了蹙眉峰道:“拿进来。”
不一会朱雀果然捧着一封火漆封好的书信入内,李容渊即刻起身拆阅,阿素隐约望见那上面俊秀的字迹,正是阿耶的笔迹,她的一颗心跳得很快,阿耶与李容渊写信,究竟是要说什么?
李容渊手中的薄笺,洋洋洒洒写满两页,阿素只见他阅毕之后便垂下眸子,薄唇抿得很紧。阿素想从他手中抽出那封信,然而李容渊一抬手便将薄笺折好,放到她够不及的地方。
阿素有些紧张地望着他,只听李容渊轻声道:“我的确要给你一个选择,否则……”他苦涩笑道:“否则便是罔顾人伦,不近人情了。”
阿素有些疑惑,但见他抬起眸子,深深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认真为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又为她整了整散乱她衣襟,俯在她耳畔道:“若是……若是有朝一日,定要让你在耶娘阿兄与我之间选一边,那你会如何抉择?”
这结果似乎是不言而喻的,然而他却偏要搏一搏,语气若不经意,然而扶在床栏上的手却十分用力,骨节分明。
阿素睁大了眼睛,心中乱得很,原本可以脱口而出答案如今却如鲠在喉。
许久未等到她开口,然而只望了一眼她的表情,李容渊便似了然,他的手颓然松开,侧过脸去,阿素望不见他的表情,许久之后才听他低低道:“既如此,我便……放你走。”
短短一句话,他却说得极缓慢,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明明得了他的应允,阿素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心中堵得难受。朱雀不知发生了何事,忧心地侍立一旁,却见李容渊起身,向她淡淡道:“去告之霍校尉,让他回禀世子,不劳府上大驾,我自然会将人好好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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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素此时才发觉有眼泪流了下来,她蓦然转过身去,却被握住双肩转回来。李容渊的指尖微微触碰到她的面颊,为她拭去那颗泪珠,低声道:“你阿耶已写了信,你阿娘与阿兄即刻便要来迎你,是高兴的事,不许哭的。”
原来阿耶真的认出她了,还将这事告诉阿娘与阿兄,阿素原本以为自己如今这样,他们定然不信,也不会认她的,却没想到峰回路转,一下便豁然开朗了。然而明明是这样高兴的事,望见李容渊的表情,她却仿佛要替他伤心一般,自己也难过起来,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朱雀将李容渊的话传达给霍东青,他虽不完全明了,但却知这是件紧要的事,一字不差地牢记心间,即刻便向兴道坊回报。
好在这一次,他总算没有再扑空。霍东青一路奔驰到靖北王府时,正见一辆华美的青盖牛车在王府外的,元剑雪从金鞍玉辔的高头骏马上下来,走到牛车前,从四位侍女打起的车帘后扶过神情有些憔悴却依旧不减艳色的安泰。
原来他们已经进香礼佛回来,望见世子与长公主皆在,霍东青心中惊喜,即刻上前,撩起甲胄,单膝跪道:“见过长公主,见过世子。”
元剑雪与安泰甫而望着他,皆是一惊。
第96章认亲摊牌、认亲和打脸中
面前之人本应随元郎下丹江,此时却风尘仆仆跪在自己身前,安泰心下一沉,即刻免了霍东青的礼,沉声道:“可是郡王出了什么事?”
霍东青抱拳道:“长公主勿忧,郡王一切安好,只命末将送回两封书信。”
安泰闻言方放下心,莞尔道:“辛苦你了。”随侍在她身边的萦黛会意,走到霍东青身前欲取信来,却见他似想起什么事来一般,肃然道:“禀长公主,末将今晨已将书信送回府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一怔,元剑雪望着她带着倦意的面容,轻声道:“阿娘先回房歇息,也不急在这一刻,一会我命人将信送过去便是了。”
安泰笑道:“儿大了,知道疼娘了。”她心中实是在意元子期写来的信,便在萦黛等诸侍女的簇拥下向府内走去。
见霍东青还在等候吩咐,元剑雪向着迎出来的郑司马道:“你带霍校尉去领赏。”郑司马应了,却见霍东青辞道:“多谢世子,只是此乃末将分内之事,不敢受赏,只待替九殿下回了话,还要即刻赶赴军中。”
元剑雪微微惊道:“九殿下?”
霍东青道:“将军同时写了封信与九殿下,九殿下阅后让我告知世子,他自会将人送来,不用劳烦世子。”
元剑雪眉峰微蹙,李容渊此言何意?他心下疑惑,然而望向霍东青时,发觉他也是一副知之甚少的模样,元剑雪在心中轻叹,看来这答案只有从阿耶的信中找。事不宜迟,他一面向府内走,一面唤过府中长史道:“去将今日霍校尉送来的信取来。”
罗长史一怔,回道:“禀世子,今日并无书信送到。”
元剑雪心下一顿,霍东青恭谨道:“今晨至府,长公主与世子未归,末将只见长平县主,只能将信先交与县主,世子一问便知。
罗长史闻言,即刻去琢玉阁取信,然一刻后元剑雪却见他一路小跑而归,面带疑色望着霍东青道:“县主说并不曾见到过有什么信。”
霍东青心中一惊,沉道:“莫不是弄错了。”
元剑雪心中愈沉,却见罗长史身后另有一人聘婷而来,正是阿樱,还带着她身边邱嬷嬷。他还未开口,便听阿樱柔声唤道:“阿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才听闻霍东青去而复返,苏樱华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连指尖都在发颤,然而片刻她便冷静下来,沉吟一番拿定了主意。霍东青将信交与她的时候并无别人在场,这是她最大的优势,如此,需得先发制人。
所以,她并未看向霍东青,而是望着元剑雪道:“方才罗长史向我索两封信,说是阿耶写来的,可我并不曾见过什么信,所以便来问一问兄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霍东青闻言双目圆睁,望着她道:“末将确实将信交与县主。”
仿佛这时阿樱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一般,秀眉微扬道:“霍校尉此言何意,难道我会私吞你的信不成。”
这态度与初见时判若两人,霍东青此时意识到不对,上前一步肃然道:“县主莫说笑,将信取来罢。”
他是武将,不怒自威,于此相比阿樱倒显得弱势,她神情楚楚望着元剑雪道:“阿兄明鉴,按霍校尉所言,那两封信并不是写与我的,为何他会将信交与我,难道阿兄不觉得奇怪?”
元剑雪望向霍东青,沉声道:“那两封信现在究竟在何处?”
霍东青万万没想到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那两封信是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霍东青咬牙望着元剑雪道:“末将确实,确实将信交给县主。”
阿樱红着眼眶望着霍东青,一旁的邱嬷嬷厉声斥道:“事到如今还想蒙蔽世子,依我看,是你自己丢了信,故意污在县主身上脱罪”
说完又向元剑雪道:“世子明鉴,今日老奴一直守在县主旁边,虽听闻霍校尉曾回府中来,但并未见他送什么信来。”
见这主仆一唱一和,霍东青此时方知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强烈的悔恨攫住了他的心,他大刀阔斧走到阿樱面前质问道:“县主当真未曾见过末将送来的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樱盈盈含泪道:”若是霍校尉以一介女流便可任人欺凌,那你便错了。“
见她如此颠倒黑白,霍东青双目赤红,紧紧握住刀柄。一道沉沉的力量压在他的肩上,是元剑雪。见他眸色中带着止意,霍东青强自压抑着怒意,退了一步。
元剑雪望着邱嬷嬷道:“你扶县主回房去,此事我自有定论。”
阿樱知道这时候绝不能强辩,向他微微福身道:“请阿兄为我做主。”说完便带着邱嬷嬷回琢玉阁去。
霍东青望着阿樱的背影,双目几欲眦裂,但听元剑雪沉声道:“你且将今日之事仔细讲来。”
霍东青按捺下心神,将送信之事一点不落地讲述,身边的罗长史也证实,清晨他确实来过。说完了前情,悔意猛然袭来,霍东青再次握住刀柄,沉声道:“世子若不信,让我带人去县主房中搜一搜,即刻便有结果。”
元剑雪眸色深深道:“只怕此时去也晚了。”
闻言霍东青方知,此事再无可挽回,他颓然道:“连这样事都做不好,我又有何面目回去见将军。“说完左手旋出长刀,猛然向右手斩去,元剑雪将他制住,厉声道:“做什么。”
霍东青掷了刀,双目通红跪倒在他身前道:“这双手送丢了信,留着有何用。请世子发落,从重处罚。”
元剑雪叹道:“你先起来,我只问一件事,这信中写的什么,你可知道?”
霍东青摇头,元剑雪沉吟道:“如此,也不急一时,你的性命我先留下,以后许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东青闻言握拳,重重叩首,元剑雪吩咐罗长史领他下去安顿,而自己则一刻不停向琢玉阁去。
望见元剑雪走入琢玉阁时,阿樱微微叹了口气,知道方才果然没有瞒得过他,不经意说下了一个谎,便要用无数个谎去圆,如今她倒是作茧自缚了。
不过她相信自己定将此事圆回来,方才一计不成,她已又另起一计,只静待元剑雪。片刻后元剑雪果然并未命人通传,直直走入她房内。
阿樱盈盈转身,迎着他道:“阿兄果然还是来了。”
元剑雪深深望着她道:“以霍东青的性格,他并不会说谎。”说完,只静待她开口。
阿樱叹道:“的确瞒不过阿兄,他送来的信,我的确看过,不止看过,后来还被我付之一炬。”
元剑雪望着她道:“为何如此行事。”
阿樱命人关好门窗,方开口道:“阿兄不觉得,阿耶待五娘有些不同寻常?”
元剑雪心中一顿。
方才在来的路上他便有个猜测,阿耶写来的信定与五娘有关,若是如此,李容渊所说的那句话才不难理解,他要送回的人自然是五娘。
此时在阿樱这得到印证,元剑雪的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忽然有个预感,一直以来缠绕在心中的疑惑也许终于可以得到解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此时,阿樱清脆的声音也徐徐在他耳畔回荡:“此次阿耶便是在信中说,五娘乃是他的亲生之女,要阿兄与阿娘将她认回,好好抚养。”
此言石破天惊,元剑雪骤然抬眸,心中却如一块巨石落地。此前察觉阿耶之反常时,他便有所猜测。只有如此,一切才可以解释得通。只是,他心中同时升腾起巨大的疑问,究竟是怎么……
深深着阿樱,元剑雪只听她低声道:“而我之所以将信付之一炬……”
“只因五娘虽是阿耶亲女,却不是阿娘所出。”
见元剑雪身形凝滞,阿樱轻声道:“阿娘本不知此事,我若不将那信烧了,岂不是要惹她伤心难过?”
元剑雪怔怔望了她片刻,方道:“怎会……如此?”
阿樱淡淡道:“五娘的亲娘奚氏,原也是我们府中放出去,这事阿兄应该知晓。”
元剑雪心中极乱,隐隐觉得不对,然阿樱的说法似乎确实毫无破绽,比他此前匪夷所思的猜想更加合情合理。只不过他了解阿耶为人,知道断不至于此,沉默许久,他方开口道:“这事,先不要告诉旁人。”
阿樱微微扬起唇角,便是她的目的,于是应道:“自然,所以我才将那信烧了,为了阿娘,断不能认她回来。”
元剑雪道:“不,即便真如此,终究要认,只是……不急一时。”
阿樱沉声道:“阿兄未免太自私了些,难道不曾想,若阿娘得知此事,当如何伤心。且真要认,以阿娘对阿耶之心绝不会拦,难道阿兄愿意阿娘委曲求全,心怀芥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打断她道:“莫多言,我自有分寸。”
阿樱闻言心中一突,自己虽为阿素捏造了身世,但元剑雪却仍旧未打消认回她之心,知自己不过暂时躲过一劫,要彻底解决这事,还需从阿素身上入手。
元剑雪心事重重出了琢玉阁,却见安泰身边的萦黛正向这边走来,望见他急切道:“世子请随我来,长公主正寻你。”
元剑雪随她步入安泰寝居,见了阿娘还未请安,便听她急切道:“方才听闻霍东青丢了你阿耶送来的信,可有此事?”
元剑雪一怔,未想阿樱先命人回报,已令阿娘先入为主,认为是霍东青失职。看来这事原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元剑雪没有辩驳,只顿了顿道:“阿娘莫急。“
安泰沉声道:“如何能不急,你阿耶刚离京便写信回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望见她因忧心而憔悴的面容,元剑雪着实心疼,沉声道:“阿娘歇下吧,明日府中还有秋宴需操持,我已派人去了信,兴许能在阿耶下丹江前赶上他,问一问究竟。”
然安泰依旧执着,元剑雪却不由分说,扶她到榻上歇息,安泰靠在隐枕间,望着如今越发沉静的长子怔怔想,原来鲤奴也这般大了,只是知子莫如娘,他定然有事瞒着自己。
而另一端,待霍东青走后,阿素方知,李容渊说到做到,是真的要放她离开。不知他怎么与朱雀吩咐,朱雀得令后只深深望了她一眼,便带着饮澜听风与霜月雾月忙碌起来,为她收拾行装。
西苑中已满是匆忙往来的侍女们,第二日晨起后,阿素站在空落落的院中,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就连琥珀也一脸惊慌地跑来问她:“娘子,咱们是要搬家吗?”白团子则活泼地在她脚下窜来窜去,阿素拎起它的两条前腿,将它抱进怀里,低声道:“你愿意……和我走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倒把琥珀问懵了,不过片刻后她便答道:“自然是娘子在哪,我在哪,只是……”琥珀又抬头打量一番西苑里熟悉的一草一木,有些伤感道:“甫一说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咱们住惯了的院子。”
阿素心中一颤,抱起白团子默然向室内走去。按她喜好的房间几乎被搬空,阿素蓦然发觉,虽不过在这里住了三年,然自己吃的住的,用的穿的,置备的物件可真不少,足足几辆牛车才装得完。
李容渊虽命人做这事,自己却一点不见踪影,阿素忽然有些心慌,抱着白团子向东苑走去。
直到悄悄走进那间熟悉的寝室,阿素隐约望见李容渊竟未起,只静静倚在榻间,长长的睫毛垂着,不知是梦是醒。
在帐幔外站了一会,阿素方开口,低声道:“西苑的东西,我便……我便不带回去了。”
她本想说这些年来的照顾无以为谢,自己怎能再贪些什么,然而此时,说出来的话倒像是嫌弃了。闻言,李容渊果然抬眸望了她一眼,阿素方知原来他一直醒着,眼眶微红,似一夜无眠。
见他嘴唇也有些苍白,裸|露出的胸膛上皆是自己留下的一道道血印,阿素不由有些慌乱,抱紧白团子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带它走便好了。”
这话不知哪里更刺痛了李容渊,阿素见他只是抿着唇,片刻后哑声道:“你高兴便好。”
此后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阿素低声道:“那……那我便回去了。”
许久也没等到李容渊的回答,阿素终于下定决心转身,却忽然听他低声道:“不等……你阿娘与阿兄来迎?”
阿素心中也有些疑惑,为何阿娘与阿兄竟全然无动静,然而她也顾不得这么多,想到能回家,一颗心都雀跃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望见她如同脱了笼的雀一般欢欣,李容渊许久说不出话来。待阿素走到房门口屏风处,方听到他低低地咳嗽了两声,然而她再回头时,却连他模糊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脚下的步伐忽然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身边却是朱雀催她上车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又得了李容渊的吩咐,朱雀未再提已收拾好的那些东西。阿素只领了琥珀,抱着白团子出了门。李容渊并没有来送她,迈上牛车之时,阿素郑重望着朱雀,低声道:“以后……劳烦女史,多看顾殿下。”
朱雀只望着她,却并不说话,阿素一咬牙上了车,那牛车便缓缓地动了起来。走出不久,她便忍不住悄悄掀起车帘向外看,只见离住了三年的那座府邸朱漆的大门越来越远,李容渊住的东苑也只能看的见一个塔尖,只有朱雀站在那里目送着她乘的牛车远去,正如三年前站在那里迎接她一般。
牛车离开了丰乐坊,阿素方听琥珀低声问道:“娘子,咱们这是去哪?”
阿素轻声道:“一会你便知道了。”
见她心情似乎没有方出门时那么好,琥珀也不敢多言。半个时辰之后牛车停在兴道坊的靖北王府前,望着门前熟悉的幡旗和戟架,阿素忽然近乡情怯起来。
按理说阿娘与阿兄得了消息,早该来迎她才对,现下动静全无,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
阿素虽暗自揣测,但依旧下了车。今日似乎极不同,王府外一派车水马龙,宾客如云。阿素领着琥珀,远远跟在弘农杨氏的七娘子身后走到府门前的石阶上,便见知客的罗长史走下来,望着她道:“娘子可是来赴秋宴,可否拿请帖一观?”
阿素一怔,才想起今日原来是阿娘办的秋宴,原本她答应过阿兄要来,这几日心绪大起大伏,竟忘了日子。见罗长史的态度,仍当自己是五娘的样子,阿素心中惶然,不禁退了一步,嗫嚅道:“我……我未带请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罗长史微微蹙眉,此时却忽然听到有人沉声道:“她不需请帖。”微微回眸,罗长史正见世子大步从府中走出,即刻躬身退在一边。
阿素甫见阿兄也是一惊,却感到元剑雪深深将她打量,似是连一点细节也不愿放过。心中有些忐忑,阿素不知他会如何看待自己。但未待她想明白,元剑雪已一把牵住她的手,沉声道:“跟我来。”
得元剑雪如此器重,连着杨七娘在内,周遭数道惊诧的目光投了过来,琥珀被远远甩在一旁,阿素只抱着白团子,跌跌撞撞跟着他走。待到一处无人的园子,元剑雪将她拉至一处山石之后站,按着她的双肩,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一遍,方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有句话要问你,你定要如实回答。”
阿素能感到握住她肩膀的手微微发颤,明明想要用力却极力克制。她扬起眸子与元剑雪对视,听他压抑着情绪道:“你究竟是……是不是……”
他深深望着她,目光既急切,又极难以开口,似乎既想要一个答案,又怕那答案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
望见阿兄复杂又彷徨的目光,阿素好气又心疼,世间哪有这么笨的人,她明明都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想到此处阿素再也按捺不住,弯腰抱起白团子,举在他面前,含着泪道:“阿兄还记不记得,我十二岁那年冬天,你带我去猎苑,不许我骑马,只许我坐车。那时我心中一万个不乐意,你便哄我,说要为我猎一只白狐狸来养,然而你如约猎到了阿狸,我坐的车却掉进了冰湖里……”
这番话在她心里藏了许久,阿素说得又快又急,这是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才知道的事情,果然她刚说完,便见元剑雪红着眼眶,不敢置信般地望着她,按住她双肩的手猛然用力,阿素吃痛地哼了一声,却感觉身体一轻,已然被他钳住腰抱起来,她吃惊松手,白团子一下窜了出去。
被举在空中之时,阿素才发觉,原来阿兄已经长得这样高了。元剑雪将她抱起来整整转了三圈,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颤抖着声音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她在骗我。”
阿素简直要被他勒得喘不过起来,要再讲些小时候的事,却听元剑雪下颌压在她肩上,一直重复道:“原来真的是我想的那样。”肩上一阵湿润,阿素还是第一次见阿兄落泪,不由有些慌张,却忽然被元剑雪托着抱起来,接着背上狠狠挨了一下,只听他哽咽道:“这是你该挨的,这些年将我们瞒的好苦,连一点口风也不透,可知你阿兄与耶娘是如何过的?”
阿素也怔怔落下泪来,埋在元剑雪怀中别过脸,含糊哽咽道:“这样的事……有谁会信呢,便是说了也没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将她从怀里扒出来,深深望着她,扭着她的下颌不许她转开,许久后方怔怔道:“虽容貌变了,可我一直觉得,你是宝儿,千百次我都觉得自己异想天开,谁都不敢说,却没想到世间真有这样的事。”
阿素望着他道:“若不是阿耶写了信,是不是你也不敢认我?”
想到此处,元剑雪不禁切齿道:“阿耶是写了信,却让人给烧了,不禁如此,她还恶意欺瞒于我和阿娘,若不是我多留了个心,差点便错失了你。”
说到此处,他紧紧揽着阿素道:“现在我方知道,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不过你再不用怕,也不用担心,阿兄这便带你去见阿娘,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团聚。”
阿素拽着他衣角道:“是谁烧了信?”
元剑雪只放开她,蹲下身仔细为她理好衣襟,沉声道:“这事你无需忧心。”说完起身,牵起她的手道:“跟我去见阿娘罢,你不知,她有多想你。”
想到阿娘,阿素不由又有些情怯,低声道:“还是,先等等罢,今日家中客人这样多,我这事,让旁人知道总是不好。”
元剑雪闻言,将她揽在怀中,低声道:“不过三年,宝儿却长大许多,行事越发周全了,是不是不在耶娘阿兄身边,吃了不少苦,阿兄只想让你如原来那般,整日在身边撒娇,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做。”
阿素眼圈一红,含泪微笑道:“别把我当小孩子了,我也想为阿兄与阿娘分担些。”
元剑雪揉了揉她的发顶道:“你说的对,今日府中客多人杂,不是说话的时机,我去向阿娘透个口风,让她赶紧散了宴席,晚上我们一家人团聚。”
说罢又望着阿素低声道:“你乖一些,先去我房中待着,我叫郑司马去陪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支使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重重点头,元剑雪将她送回自己房中待着,唤郑司马在外守着,这才放心离去。
然而阿素是个坐不住,终于回到朝思暮想的自家,在阿兄房中不过坐了三刻,她忧心琥珀,便耐不住想要出去转一转。此前郑司马得了吩咐,知道如今世子房内的是极重要之人,不仅不能怠慢,还要将她当作主人一般,也只能依着她。阿素怕他在身边自己太惹人注目,便命他远远跟在身后
出了阿兄的房门,阿素第一件事便是寻琥珀,自家王府中的道路她是极熟的,不过片刻便回到大门处,正见琥珀急惶惶地站着,见了她飞奔过来,开口道:“娘子可急死我了。”
说完又自己拉着她的手,低声道:“这里是靖北王府,也是长公主府,来头大呢,即便是娘子,也不可乱闯。”
见琥珀一脸忧心,煞有介事地嘱咐她,阿素忍不住笑道:“没事,以后便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琥珀嗔怪地望了她一眼道:“娘子又拿我说笑。”
两人正在闲话,阿素忽然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猛然回头,才发现是阿樱。
苏樱华见到阿素也是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她。要知这秋宴的请帖是她一张张过目过,万分确定不曾有阿素,所以今日才如此放心。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当初阿素那张请帖是元子期钦点,又命元剑雪亲手送去的,自然不曾过她的眼。所以现在,她望着阿素,心中不由一阵翻江倒海,不禁揣测她究竟有没有与元剑雪见过面,若是见过面,这两人又究竟有没有说什么?
将阿素仔细打量,见她神色如常,阿樱便仍抱有一丝侥幸,大约她还不曾见过元剑雪,如此便好办了,她只需轻轻助推一把,便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隐患。
想到此处,她冷冷望了阿素一眼,即刻走开了。
阿素此前已对她起了防备,回身对琥珀道:“你远远跟着她,看她要做什么。”琥珀虽不明其意,但却依言行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如此,阿素依旧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沉吟片刻,觉得还是去阿兄房中暂避未好,然而未走出几步,便见永仙身边的玉英与玉华道:“公主请娘子叙话。”
原来今日永仙也来了,阿素见她身边两位侍女来势汹汹,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也只能随她们而去,待到水边一处台榭,望见永仙的背影,她刚欲上前福身行礼,便见永仙回身,望着她,冷冷道:“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阿素一怔,却见她从怀中取出一件佩玉掷在她脚下道:“这物事,是世子的,是不是?”
阿素低头捡起那佩玉,发觉有些眼熟,才想起这是两年多前李容渊第一次带她入宫看马毬赛时,她从地上捡到的阿兄的佩玉,之后被永仙夺了,她也没在意,却没想到她一直留着,还不知怎么知道了原主是谁,想必是误会了。
阿素正欲解释,却听永仙道:“若不是前些时日阿樱告诉我,我还不知你们有私,原本想今日问一问他,却没想到先叫我遇到你。”
永仙深深望着她道:“你曾对我如何保证过,又为何要欺骗于我?”
阿素闻言抬眸,终于发觉水榭远处一角正立着阿樱,想必自己的行踪便是她告诉永仙的,只是,她到底要做什么?然而如同解答她的疑惑一般,阿素只见阿樱缓缓走到永仙身边,低声道:“殿下对她全然信任,而这贱婢满口谎言,合该杖毙。”
阿素心中一突,忽然明白原来阿樱是要借刀杀人。依永仙的性子,若想处置她,半点不会犹豫。阿素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感受阿樱的恨意,她终于明白,她想要她的命。
阿素望着永仙,低声道:“不是这样的,我从未欺骗过殿下。”
永仙望着她的表情也有些犹豫,今日她来赴宴,身边带着宫中的千牛备身,此时已有两人上前将阿素押着。阿素不愿事情走到这一步,沉声道:“殿下切勿听信谗言。”然而挣扎间却有东西从她怀中掉出,阿素低头才发觉是那把红宝银匕首,是上次她被萨利亚绑架后就带着身上防身的。
这匕首也是元剑雪的,阿樱一眼就望见了,向着永仙道:“事到如今,她还不肯说实话,殿下还有何犹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永仙只望了一眼那匕首,便向着阿素,轻声道:“看在九兄的面上,我不为难你,只是以后,你也不用再来我身边。”
阿樱未料到向来无法无天的永仙竟也怕李容渊,紧紧绞住了帔子,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眼神示意身边的邱嬷嬷趁乱行事。她断定若现下处置了阿素,也无人会为她出头,即便李容渊追究下来,这矛头也是指向扣住阿素的永仙或身为主人的安泰。
然而就在此时,众人忽见郑司马带着元家的部曲赶到,将此处牢牢围住。
此前郑司马得了元剑雪吩咐,一直跟在阿素身后,见她被永仙身边的千牛备身按住,即刻便去唤人,府中部曲大部分随元子期离开长安,幸好前日霍东青带回来十六人皆是精锐,此时上前缴了那些千牛备身的佩刀。
元剑雪也闻讯赶来,远远望见阿素被两人押住,怒气上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卸下那两人的手臂,将阿素揽入怀中。
这举动极大激怒了永仙,她身边玉英与玉华双双斥道:“大胆,竟敢直犯公主鸾驾。”
郑司马命人将所缴佩刀都掷在地上,不卑不亢道:“这里是靖北王府,即便公主殿下要处置什么人,也应先过问过主人家。”
永仙从未受过如此之气,望着正将阿素揽在怀中仔细查看的元剑雪,冷冷道:“那好,我们便到姑母面前评一评理。”
元剑雪闻言也抬起眸子,目光落在人群中的阿樱身上,却是向着永仙道:“也好,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阿樱闻言不由瑟缩了一下,想的却是,她已为阿素捏造了一个身世,元剑雪是断然不敢对安泰讲的,那两封信只有她看过,也无人能拆穿,说到底,还是她占上风。想到此处,不由又放下心来。
闻听府中长史来报,鲤奴与永仙起了争执,安泰想起方才长子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忧心,。然刚在正厅落座,萦黛屏退了无关之人,安泰便见永仙含着泪走了进来,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不由笑道:“来,到姑母这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未待永仙移步,却见元剑雪也走了进来,身边还另带着一人。不知为何,此时安泰望见爱子身边那小小的身影含着泪,期待又怯怯望着自己的模样,忽然心中一颤,一阵疼痛从心间漫到指尖。
安泰又仔细打量她许久,见那黑葡萄似的眸子含住雾气,直触动她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她有些失神地捂住心口,听元剑雪沉声道:“我也有件事想告诉阿娘。”
安泰抬眸望着长子,却听阿樱道:“阿兄莫急。”之后又望着安泰道:“阿娘先听我一言。”
元剑雪与阿素闻言,皆对她怒目而视,知她见不妙,不知编排好了什么说辞,要来蛊惑人心,然而阿樱自恃没有对证,不依不饶道:“此前阿耶曾写来一封信,那信只有我看过,信上说……”
她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沉声道:“可惜,这信不止你一人看过。”
阿素猛然抬头,却见李容渊缓步踱入殿内,他身姿如风,吸引了所有在场之人的目光。
安泰望见他也是一惊,轻声道:“小九?”
李容渊一步步走向主座,立在她身前,望着她道:“姑母行事之前,先看一看这封信吧。”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信笺,抽出两页纸,将第一页递与安泰。安泰一眼便望见上面自己所熟悉的元子期的笔迹,即刻接过读了起来,片刻后猛然抬眸望向阿素,连嘴唇也颤抖起来。
阿素不知道那信上是怎么说的,怯怯不敢抬头。安泰得不到回应,求助似地望向李容渊。这会她心中乱成一片,既不可置信,又隐约觉得真相不过如此,似乎有人用手在她胸膛狠狠搅动,将过往的认知打得粉碎。
见安泰情绪激动,李容渊握住她的手,望了阿素一眼,俯在她耳畔低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她明白阿娘已从李容渊坚定的话语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双重的确定叫她心中再无疑虑。
再顾不上别的,安泰松开李容渊的手,深深望向阿素,三步两步便从主座上走下来,用力扑在阿素身上,紧紧将她抱住,泪如雨下。
阿娘的怀抱是她所熟悉的温暖和甜美,阿素感到自己仿佛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阿素只觉的阿娘死死将她揽在怀里,含着泪摸索她的轮廓,一遍遍吻着她的面颊,在她耳畔颤声唤道:“宝儿,宝儿,阿娘的宝儿……”
第97章打脸摊牌、认亲和打脸下
环绕着自己的是阿娘身上令人安心的馨香,她挽着流云帔子的手臂肌肤如雪,从堆云般的广袖中竭力伸出,紧紧将自己搂住。埋在阿娘丰腴而柔软的怀抱里,久违的熟悉让阿素有些不知所措,她小心翼翼环着安泰的腰,含着泪,怯怯唤道:“阿娘……”
这一声唤令安泰的一颗心如揉碎了一般,哽咽着连声应道:“阿娘在这,阿娘在这。”
知女莫如娘,阿素的反应叫安泰确信无疑,怀中真的是自己的宝儿,已长得这么高了,再不似以往在自己怀中撒娇的样子。怎么就教她的宝儿遇到了这样的事,为什么她没能早些发觉,让宝儿一人孤零零漂泊在外面,她该有多害怕?这些年吃了多少苦,有没有冻着饿着?没有阿娘在身边照顾,又是如何过来的?
无数猜测从安泰心中涌起,心疼和悔恨在她心中交杂。一想到她的宝儿这三年可能受的委屈,安泰就心痛得无以复加。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面颊滚落,她轻轻楼着阿素的肩,捧在手心怕摔了,含着口里怕化了般,一点点仔细将她打量,怀中人的黑眸中也含着雾气,回望时的神情正自己最熟悉样子。为什么自己从前竟从未留心?
安泰攥紧了帔子,抬眸环视四周,目光从众人身上划过,对面是今日特意而来的小九,宝儿曾在他身边那样久……一旁的鲤奴神情也没有惊讶……她的目光又落在阿樱身上,连她看过元郞写过的信,他们想必皆已早知,却只瞒着她一个。
紧紧将阿素搂在怀中,安泰怒意油然而生,仿佛在场之人都是令她们骨肉分离的元凶。而这其中,若有谁欺侮了宝儿,她决不轻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感到阿素依旧紧紧抱着她的腰,埋在她怀里,如小时候一般依恋,安泰的心又柔软下来,失而复得的喜悦令她整个人都轻盈起来,缓缓抚着阿素的脊背,她低下头轻轻用帕子为她一点点拭去泪珠,柔声道:“来,跟阿娘说说这些年的事。”
阿素还没从方才相认喜悦中缓过神,便感到右手被轻轻握住,阿娘正牵起自己向主座上走。众人的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阿素悄悄看了一眼李容渊,见他眸色深深,正望着自己,阿素莫名感到安心,只是他目光交汇不过一瞬,安泰已牢牢揽着她在主座落座。
有些不自在地扭了下身子,阿素见萦黛等人紧紧闭了正厅的门窗,留郑司马与霍东青守在外面,之后便听身边的阿娘道:“永仙先说罢,今日可受了什么委屈?”
阿素知道阿娘是想先打发了永仙,再好好理一理家事,然而永仙显然不明所以,方才远远望见安泰抱着阿素又哭又笑,亲密无比,此时又带她在自己身边坐着,更是在心中认定她才是安泰心宜的儿媳。
她生来便有些贵为公主的傲气,此时哪还愿再说些什么,昂首望了安泰一眼,转身便向外走。
同出身皇室,安泰长她一辈,这便十分失礼了,永仙身边的教养嬷嬷也唬了一跳,惊惶跪道:“长公主勿怪。又忙唤玉英玉华道:“拦住殿下。”安泰望着永仙的背影,蹙眉唤道:“永仙,回来。”
眼见永仙已惹怒了阿娘,而罪魁祸首的阿樱却悄悄退在殿中一角,阿素拽住安泰的手,轻声道:“阿娘,莫怪永仙,她是受了旁人的挑唆,与我生了误会。”见永仙被劝了回来,阿素即刻走下去,握着她的手道:“殿下请听我解释。”
永仙却挣开她的手,取过那佩玉和匕首,皆狠狠掷在阿素脚下,冷道:“还有什么可说。”安泰望见那些物事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是闹小孩子脾气。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想安抚永仙两句,却见阿素被她甩了手,正怔怔站在一边。安泰心疼女儿,不由心道你是金枝玉叶,难道我的女儿便不是,如何任人糟践。心中不悦,她即刻走下来,牵过阿素。
此时元剑雪也走到将永仙身前,将她拉在一旁,低声道:“别在这儿添乱了。”永仙一把推开他,见一向为自己做主的姑母也不向着自己,如今身边之人都对阿素如此回护,红着眼眶望着安泰、元剑雪与阿素道:“如今你们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倒显得我是外人了。”
说完,她哭着跑了出去,身后的嬷嬷婢子们齐身向安泰福了一福,得了她的应允,也慌忙追去。
阿素惦记着阿樱,正见她不言声地想随永仙去,一把上前扭住她的手,将她拖到安泰面前道:“阿娘可知,正是她在永仙面前颠倒黑白,才有如此误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樱未曾料到阿素竟果断如斯,心中一惊,片刻后冷静下来,知道此时不能慌张,反望着阿素,昂首道:“莫污人,难道永仙公主自己不会分辨是非?”
现下永仙不在,阿樱也不担心有人对峙,因而一点不紧张,只是阿素并不与她接话,沉吟片刻对萦黛轻声道:“你去外面寻我带回那个唤作琥珀的女婢来,我有话要问她。”
阿樱万万没想到,阿素支使起安泰的侍女也如此流利,萦黛心思最灵,只经方才之事,便认定在安泰心中阿素身份定然不同,即刻应了。推门而出时,却见琥珀已侯在厅外,原来她一直跟着阿樱,方才已同郑司马守在房外。
琥珀跟在萦黛身后走进来,望见安泰、李容渊与元剑雪皆在,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不由有些慌忙,阿素望着她的目光带着鼓励,柔声道:“别怕,你仔细讲一讲,今日跟在长平县主身后,瞧见她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琥珀定了定神道:“今日县主遇到娘子与婢子,转身便去寻了永仙公主,她对公主说了什么话婢子未曾听到,却远远望见公主十分生气,之后便派身边的千牛备身带走了娘子。那些人押着娘子时,婢子只听县主对公主说,这贱婢欺瞒殿下,合该杖毙。”
安泰闻言猛然望向阿樱,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像一点不认识她一般,她审视着阿樱骤然惨白的脸,。
琥珀却未停,继续道:“不仅如此,婢子还望见……望见那时县主用眼神,示意身边的邱嬷嬷,想趁乱将娘子推在刀刃上……”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琥珀还未说完便一声娇咤打断,阿素蓦然回眸,正见阿樱居高临下,对琥珀冷颜逼视。而在她理直气壮地审视下,琥珀倒有些怯场,声音也不由小了下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之后阿樱也不辩解,反任琥珀嗫嚅着将话说完,才红着眼眶,竭力平复呼吸,似受了极大的冤屈。见安泰的目光终于落在自己身上,方低泣道:“无缘无故,我何苦如此为之。阿娘明鉴,这实是含血喷人。”
说这话时她神情楚楚,似无一丝做伪,若不是自己亲历,阿素真要相信她于此全然无辜,望着阿樱楚楚落泪的娇柔样子,阿素不由在心中叹息,无怪乎阿娘信任她,前世自己也是一般被她蒙在鼓里。
然这次她却不能再纵容于她,阿素握着安泰的手,含泪道:“方才琥珀所言,皆是我亲身经历,阿娘即便不信她,难道也不信我?”
安泰自然更信爱女,她面色沉沉望着阿樱道:“你当真……做了那样的事?”
她的声音极严厉,阿樱即刻伏在安泰脚下流泪摇头道:“儿是您教养出来的,是怎样的性情,难道您还不知。”
阿素闻言便知她是有意将水搅浑,咬着唇要想个对策,却见阿兄已走到阿樱面前,望向安泰道:“阿娘莫再被她骗了,她有这害人的心思也不止一日两日,此前阿耶写来的信,也是被她截去烧毁。”
安泰想起阿樱此前的确曾言道看过元郎写来的信,不由厉色道:“当真如此?”
阿樱却哭得哽咽道:“儿哪敢如此,不过是见阿兄贸然领了个身份不明的人,怕阿娘受了蒙蔽,顾才有此一说,又何曾见过什么信。”
她哭得肝肠寸断,似一片孝心拳拳,元剑雪不由叹道:“事到如今,你仍旧不肯悔改。”说完便唤郑司马入内,让他将琢玉阁的嬷嬷与婢子全部收押,细细审讯。果然不多久郑司马便领着阿樱身边的蕴胭来到正厅内。
阿樱此时才有些慌张起来,蕴胭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进门便跪在安泰身前,郑司马道:“将方才你对我说过的话再对长公主说一遍。”
阿素一瞬不转盯着蕴胭,只听她抖着声道:“奴婢是前天见县主拿回房两封信来,她拆了火漆看了信,又将信丢入炭盆之中,一旁的邱嬷嬷还为此与县主起了争执,而县主却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到此处她瑟瑟发起抖来,安泰沉声道:“说下去。”
蕴胭低声道:“婢子……婢子不敢说。”像察觉到什么一般,阿樱睁大眼睛,想扑上去捂住她的口,却被郑司马拖开。
安泰望着蕴胭道:“说罢,免你的罪。“
蕴胭这才发着抖道:“邱嬷嬷问县主,烧了信,待郡王回来如何交代,然县主却冷声答,郡王有没有命回来还两说……”
她话未说完,一盏冰瓷便在她面前碎裂,蕴胭抬头,见安泰似极怒,一手挽着帔子,另一手按住胸口剧烈地喘息,从未见过如此情景,她几乎吓得要晕过去。
阿素忙揽住安泰,忧心道:“阿娘?”
安泰紧紧将阿素揽在怀里,抿住嘴唇,似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伏在自己脚下的阿樱身上,仔细将她打量一番,极缓慢地开口道:“原来,我当真看错了你。”
阿樱此时再也没有一点气焰,惊慌失措地抱住安泰的腿道:“阿娘,儿不曾说过……不曾说过那般的言语……”
安泰却厌恶地挣开道:“我不是你阿娘。”
知道安泰真动了怒,阿樱如要抓最后一根稻草般,叩首道:“儿知错,儿真的知错了,求阿娘再给儿一次悔改的机会。”见安泰不理,她又转身向元剑雪,泣泪道:“全然是我的错,求阿兄原谅我。”
然她刚扑到元剑雪足下,便听他沉声道:“你不仅在心中恨阿耶,对宝儿也是一般,为阻相认不惜毁信杀人,如此品性,如何能原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他言中之意,似要重重处置自己,阿樱惊惧交加,伏地叩首,痛哭流涕,安泰背过身去,闭目道:“平心而论,我与郡王不曾亏待你,即便此前为了你选了湖州苏家做婚事,他也全然是为你,然而却未想到,你在心中将他记恨,更没想到你竟还要加害宝儿,你年纪不大,心思竟如此歹毒,终究是我的过错。没替阿姊教养好你。”
从未受过这样的重话,阿樱害怕极了,缩在地上连头也抬不起。安泰转身,向着郑司马道:“你去好好审一审她身边之人,将她平日里所为,所言所行一一录下,我倒要看看,我们府中,到底养出个什么样的人面兽心的东西。”
见她已怒极,阿樱睁大了眼睛,眼泪簌簌而下,颤声道:“看在我阿娘在天之灵的份上,求您饶我一命。”说完,叩首连连,额头都沁出血迹。
听她提起亡姊,安泰红着眼眶道:“将你教成这样,我也无颜让你去见你阿娘,幼时我曾为你请封,此时方知你担不起这美誉,从即日起便削了你的邑号,你也不用再做这县主,你服是不服?”
阿樱闻言顿时扑上去,想抱住安泰的腿,却扑了个空。这是极重的处罚,于她而言,丢了身份比丢了性命更令她痛苦,要知没了县主的身份她便什么也不是,也再无嫁入高门的可能,后半生如何依托?
望着她痛哭失声的样子,安泰冷冷道:“将她带下去。”她话音刚落,郑司马便命人将阿樱拖下去,然阿樱却只是抱着廊柱,尽力嘶喊,不愿松手。
从未见过阿娘如此严厉,阿素有些怔怔,回眸见她失神的样子,安泰顿时心疼,将阿素揽进怀里低声哄道:“可是吓着我的宝儿了。”
阿素在安泰怀里摇了摇头,方见一直静默而立的李容渊,望着廊柱下的阿樱,淡淡道:“姑母,将她交与我罢。”
李容渊虽此时才开口,阿素却有种感觉,他一直听得仔细,于无声处把握着局势。
然闻听此言安泰却蹙眉望着他,骤然冷道:“我府中的家事,岂容外人置喙。”
阿素一怔,李容渊向来得阿娘欢心,她从未见阿娘用这个语气对他说话,然片刻后阿素便明白了缘由,阿娘定是气他先前知情不报,将他也恼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悄悄望了一眼李容渊,果然见他垂眸退在一旁,倒是意料之中的样子。
阿素心中沉沉想,原本李容渊大可不来送那封信,那样不过是自己认亲之路更曲折些罢了,然明知会受阿娘之责,他依旧还来了,若不是他与阿娘解释,她们母女相认也不会这么顺利。
原本这一世李容渊极得阿娘欢心,竟为了自己前功尽弃,阿素百味陈杂,却听阿娘冷淡道:“鲤奴,送客。”
这几乎是逐客了。
被阿娘揽住腰向外走,阿素努力回眸,只望见一点李容渊的影子,却望不见他的表情,片刻后那渺茫的影子也不见了,阿素心里空落落的。
然离开那间气氛压抑的正厅,阿素却能感觉到阿娘的心情一点点好起来,攥着她的手一点也不愿松开。身边的萦黛沉声向府中的婢女吩咐下去,她们便如流水般四下忙碌准备。
坐上肩舆回内宅时,安泰索性将阿素揽在怀里靠着,如幼时那般吻着她的发顶,在她耳畔轻声道:“宝儿……和阿娘回家。”
第98章谈心他……可曾将你欺负了去……
涓涓细流从十六处精美绝伦的龙首汇入一汪碧波,阿素裸|身坐在池畔温润的羊脂玉上,在缭绕的雾气里小心翼翼捧起清泉,轻轻撩在身上。
水温正宜,她沿着玉阶缓缓走入汤池之中,挨着石壁坐下,全身浸没在热水之中,顿时感觉全身的筋骨松散下来。青窈拎着藤篮走了进来,阿素知道,是阿娘特意指派她来伺候自己沐浴,不禁有些感动。
藤篮中盛着的是香艾,有荡涤除厄的功效,青窈轻轻将艾叶散在她身周,阿素闭上眼睛,感受来自高处龙首的热流激荡,沉浸在轻缓芬芳的水雾之中,身心皆宁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沐浴之后阿素迈出碧波池,青窈已经为她备下了新衣。方才与阿娘乘在肩舆上,一路从王府正厅走来,周遭皆是她熟悉之景,母女二人谈起往事,又哭又笑有说不完的话,后来肩舆停在临水一栋华美的楼阁前,阿娘告诉她,此处是阿耶走前为她收拾出的闺阁。
此时阿素环绕四周,果然见这里一切俱是按自己喜好布置,不禁眼眶微热。待她跪在梳案之前,又见已卸了钗环的阿娘走了进来,立在她身畔。
阿素望向镜中,只见阿娘亲手取过干巾,悉心为她擦拭如缎的乌发,待乌发半干,才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向榻边走。
知道阿娘是担心自己怕黑,特意来陪伴,阿素不禁抿唇笑道:“阿娘莫再把我当作孩子了。”
安泰却挽着她的手在榻边坐下,怔怔望了她一会道:“来,和阿娘好好说会话。”
阿素知道安泰定有许多话要问,命青窈将外间四角那几座十二支鎏金铜灯一一熄灭了,只留一盏琉璃风灯在红绡帐外,拉着安泰一同在帐内躺好,才低声道:“阿娘想听些什么?”
安泰握紧了阿素手道:“当年,你落水之后,究竟怎么一般情形?”
这是安泰最关心的,也是阿素至今仍旧觉得匪夷所思之事,她靠在阿娘温暖而真实的怀抱里,轻声道:“我只记得,那日从马车坠入水中闷得透不过气来,再醒来时已成了五娘。”
面对这一世的阿娘,她刻意隐瞒了前世之事,既然那些伤都已成了过往,为何还要阿娘平添烦恼。果然安泰不疑有她,只轻轻抚着她的脊背道:“那日我只以为我的宝儿不在了,只想索性随你一起去了才好,谁又能想到世间竟有这样的事……”说到此处,安泰像小时候那样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含泪嗔道:“你这孩子,当时怎么不与阿娘说,就忍心看阿娘日日流泪。”
阿素在她怀里扭了下身子,小声道:“当日……当日我也吓得呆了,连话也说不出,待之后缓过神来,就已成了五娘,便觉得说出来更没人信了。”
安泰仔细将她搂着,缓缓道:“我真是后悔,明明在小九那里见过你,却刻意忽视,只因一见到你,我便会时时想,当时若是死去是五娘,而我的女儿还活着,该有多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来倒是阿樱时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不过从未说过什么好话,我心中便更不好受,止不住想,上天怎么如此不公,偏要五娘活,却将我那么乖巧的宝儿带走。现在想来,她是有意为之,真是可恶至极。”
听阿娘的语气带着极大的怒意,阿素不由试探道:“阿娘……准备如何处置她?”
安泰替她掖好被角,淡淡道:“这些事你便不要操心。”
做完这事,安泰又怔怔道:“直到后来又见你一次,发觉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心里才好受了些,可是仍旧没有将你认出,想必是已先入为主将你当作五娘。然这些年我心中一直存着个侥幸的念头,总觉得我从未做过愧对皇天后土之事,上天定会将我的宝儿还回来。所以看到你阿耶的信,我既不敢信又愿意信,好在原来竟真是这般。”
说完她望着阿素,低声道:“你心里怪阿娘么?”
阿素靠在她怀里摇了摇头道:“阿娘别这么想,这样的事连我自己也不可置信,阿娘又如何能想到呢,如今这般,我已很满足了。”
安泰亲了亲她的面颊道:“我也觉得现在这般,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在心里觉得对不起亭暮,五娘终究是不在了。也正是今日我才明白,为何她上次竟要指使别人将亲女推进水里,她应是早已知道你不是五娘了,是不是?”
阿素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奚娘是如何猜出的,早在我成为五娘之初,她便想掐死我。”
安泰一惊,喃喃道:“她曾多次托我说情,想将你从小九处接回来,我还道是爱女心切,现在想来,简直后怕,是要叫我亲手将你送上死路。”
“想不到她竟得知的如此早,更想不到,原来她的心里竟藏着这样的恨。”安泰低声呢喃,阿素只觉得阿娘似乎十分伤心,忙握住她的手,却听安泰低声道:“小九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所以将你圈着不放?”
“现在想来,先前他与我说的话,简直字字深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阿娘动了怒,阿素不由道:“也……也不是。”
安泰自然一点也不信,阿素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是我怕奚娘要对我下毒手,才央着九……九殿下将我救了去,直到阿耶写了信来,他才得知我的身世,即刻便报来,不敢欺瞒阿娘。”
安泰犹疑地望着她道:“那为何……”阿素连忙打断她道:“这些年,他收我做女弟子,待我很好。”
安泰沉声道:“那不过是外人面前的幌子,李家的男人皆是多情又薄情的,他待你好,自是……”
说到此处安泰忽然停下,带着薄怒道:“他……可曾将你欺负了去?”
阿素闻言一怔,片刻后明白她言中之意,顿时红了耳尖,低声道:“没有的事。”
安泰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哄道:“别怕,告诉阿娘,他若真敢欺负你……。”安泰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下了个决心,重又扬起道:“阿娘决不饶他。”
阿素从安泰怀中挣了出来,侧过身道:“说了没有就,阿娘总问这些做什么。”
见她似全然懵懂的样子,安泰不由道:“瞧阿娘糊涂了,宝儿还小,原是不懂这些,倒是阿娘多心了,总忧心这些你在他身边吃了苦也无处言说,方才听你那般说,心中才安定些。”
阿素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依偎在她身畔撒娇道:“好晚了,宝儿累了,阿娘也歇息罢。”
安泰闻言果然柔声笑道:“好,阿娘依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夜,阿素睡得极沉,晨起梳洗完毕已到了卯时,她走出房门时发觉外间已经布置好了早膳,安泰与元剑雪竟都等着她一起用膳。
这还是许多年来第一次与家人团圆,阿素微微红了眼眶,福身请了安,在最末落座。
自打她落座,安泰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盯着食案瞧,忐忑道:“可是不合口味了?”阿素见面前的食案上置的都是自己爱吃之物,知道阿娘从没有忘记自己这个女儿,心中又酸又胀,抬手拈起其中的水晶奶糕,用力咬了一口。
见她吃得香,安泰才放下心,背过身拿起帕子,悄悄将要掉的眼泪拭去了。
用完了早膳,阿素抬头,便见元剑雪正关切地望着自己,面前的早膳倒没怎么用。
心中一暖,阿素回望他道:“今日阿兄可要去弘文馆?将我一起带上罢。”她想的是要去官学中与永仙好好解释一番
安泰闻言嗔道:“何需这么劳累奔波,喜爱哪位学士,就将人请到家中,为你单独开一讲,不过今日不成,需先陪阿娘入宫一趟。”
元剑雪蹙眉道:“阿娘可是要入宫告知陛下,为阿妹请封。”
安泰叹道:“正是如此,要让皇兄认了你阿妹,重定下封号,名正即言顺。
元剑雪道:“阿娘想的简单了些,这怪力乱神之事,你我身为阿妹的母兄,信起来不难,但陛下却难说,他若不信,治阿妹一个欺君之罪,到时候阿娘有一百张口来辩,陛下也只会认为阿娘受人蒙蔽,更何况……”
元剑眸色深深,停顿了片刻,见安泰望来,压低声音道:“难道阿娘忘记三年前那件事?于我们元家,无罪尚且能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阿妹这事更需小心谨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顿时沉默了,片刻后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情急了些。”
阿素望着安泰道:“阿娘勿忧,只要我们一家人团圆便好,用不着那些虚名。”
安泰缓缓摇头道:“不,你还小,不懂这些事的重要……”说到此处,她望向神色笃定的元剑雪,只听他沉吟道:“阿娘可先将阿妹认作义女造势,待阿耶回来,与他商议过,再徐徐图之。
安泰点头道:“那就这么办。”说完她向阿素道:“待过几日便是你阿婆的生辰,知你落水她伤痛至极,至今犹念,到时候我再带你入宫,一来要你在众人面前露一露脸,二来探一探你阿舅的口风,三来若有机会与你阿婆提一提,为你复名之事兴许有转机。
阿素也极思念前世将自己一手带大的窦太后,即刻点头应下了。
到了窦太后生辰的正日子,阿素便随安泰坐上宫车,过了朱雀门入太兴宫,到了太后所居的清思殿外丹墀前,才发觉今日热闹非凡,满目皆是各宫各王府进献来的寿贺,以及等待觐见的诸王王妃与有封号诰命在身的官员命妇。
按例,只有诸王与食禄三品以上的内外命妇才允许入殿,其余人只能在殿外候着,安泰是窦太后亲女,封长公主,食三千户。自然格外不同。
太子李承平作为嫡长孙,领太子妃杨氏本在贺寿之列最前,望见安泰来,也只能恭恭敬敬为姑母让了道路。
阿素跟在阿娘身后,在众人讶异的注目下向清思殿走去。这一路上她仔细看了看,道旁队列在太子之后,正是赵王李静玺与赵王妃沈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沈元娘望见安泰牵着阿素,面上一惊,心道传言果然是真,安泰竟已将她认作义女,但她却如何也想不通,阿素为何会有如此际遇。
而在赵王身后,最打眼的便是雍王李延秀与雍王妃。李延秀虽因吴地叛乱之事被斥责,但看他此时神情,显然并不甘于太子之后。
往后又略过几人,阿素一眼便瞧见李容渊。已有些时日未见,他身姿依旧似松竹挺拔,气质如玉,端庄地立在那更显清贵。只是身影孤单,阿素这会才发觉,诸王中只有他还未娶王妃。
许是看得太出神,李容渊抬眸捕捉到了她的视线,沉沉的目光含着许多情绪。就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阿素猛然转开了眸子。
第99章琅嬛惩罚性的深吻便落了下来
因怕阿娘察觉,阿素不敢回眸,却能感到李容渊的目光如影随形。好在身前的阿娘很快迈上清思殿前玉阶,阿素也随即跟上,合拢的描金隔扇阻绝了身后的那道视线。
窦太后已年逾七十,因今年不是整寿,宫中没有大办。传言当年她主中宫时便尚节俭,裳裙也只穿七破,与如今喜爱排场的高皇后截然不同,因而并不喜爱如今的皇后高氏,而更中意景云帝的原配,出身太原王家,大方端庄的王氏。
除了娶后纳妃,在其他事上景云帝向来愿讨窦太后欢心,命各宫各府贺寿时也不许铺张,更不许打扰窦太后清休,所以即便是安泰,此时也只在内殿的屏风外叩了头。
隐约望见阿婆正倚靠在内殿深处的卧榻上,也不知身体是好是坏,阿素眼圈一红,安泰赶紧将她搂住。阿素不能出声,只在外面重重磕了头。殿中未点宫灯,只袅袅燃了龙涎,窦太后身边女官的声音远远传了出来,请长公主歇在偏殿,待众人拜寿完毕,再入内叙话。
依例皇室子孙拜寿之后皆需告退,只有窦太后喜爱或特意加恩之人才能得此殊荣,可以留在偏殿等候入内觐见。安泰携阿素在偏殿落座,取了几样点心哄着她吃了,又命人去膳房端她最爱的酥乳。
第二位走入偏殿的竟是高皇后,她一向在窦太后跟前不得脸,今日被留中倒是出人意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到安泰身边的阿素,高后方想起她便是安泰认下的义女,心中狐疑安泰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不禁多看了阿素一眼。
阿素刚咬了口酥乳,顿时噎住。安泰轻轻抚着她的背,见到高氏微微蹙眉。但毕竟以后要做亲家,礼数还是要讲的。
两人各怀心事见了礼,见安泰话未多说,高后便识趣地在另一端落了座。
就在殿中诸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又有人谨慎步入偏殿,阿素瞧见竟是李容渊的养母德妃,心中有些吃惊。而见到德妃,高后面色也是一沉。
景云帝的后妃之中,德妃为人老实本分,名下有两位皇子,也算得上资历老份位高,但和皇后比起来自然还差着一截,尤其一向未景云帝面前得宠,如今同被窦太后留中,就显得太后未给皇后脸面。而片刻之后,待见到贤妃阴氏也走了进来,高后的面色便更不好看。
安泰微微一笑,窦太后此举不言而喻,自然是表明高后在她心中与四妃无异,所以皆是一般待遇。
之后入内的是太子妃杨氏,她是孙媳中唯一被留中,而雍王妃却无这般荣宠。
窦太后此举自然让高后脸上无光,但越是如此她心中反倒释然,这么些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又如何会计较这些,当年宸妃风头正盛,不也终被她踩在脚下,甚至连她那曾被自己视为最大威胁的幼子,被那么一搅合,出阁时连亲王也未得封,况且……高后不由扬起唇角,以窦太后之病体又能再撑几年?
无论后宫与前朝,早晚有一日要被她握在手中。
而于太子妃杨氏而言,即便太子与雍王不睦,高后毕竟是中宫之主,她名义上的君姑,所以她即刻上前福身请安,待高后免了她的礼,杨氏才在下首落座。
距离她不远的便是德妃,她向来不争不妒,因此选了靠后的位置。阿素不经意抬眸,却见这会杨氏竟与德妃已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她有些好奇这两人为何如此热络,却听杨氏低声询道:……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德妃闻言叹道:“我也整日忧心这事,诸位皇子在这般年纪皆已儿女双全,小九身边却连个可心之人也无。”
阿素恍然,原来她们竟说的李容渊的婚事,不禁越发竖起耳朵倾听。
杨氏听了德妃的话笑道:“若是还未定下,我这里便有一个好人选。我有一堂妹尚在闺中,也曾读过些书,薄有才名,容貌、人品与性情都是极好的,家君爱之,如今十六,若蒙不弃,我这做长嫂的,愿为小九说下这门亲事。”
阿素知她说的便是杨七娘,说是薄有才名却是谦虚了,这实是位名满西京的才女。弘农杨氏是百年高门,七娘虽养在深闺,未及笄年便百家竞求。阿素知道杨家一直有意与皇室再结一门亲,却没料到钟意之人却是李容渊。
德妃颇有些受宠若惊,她的亲儿媳沈氏不过是位四品官的女儿,这样的出身并不算好,而杨家则不同,有这样高门亲家,不仅她在宫中面上有光,以后也能帮衬着些。
想必因为小九常在太子身边,才得了这样的殊遇,太子妃既开了口,她如何能不应,即刻喜悦道:“是极好的,明日我便说与小九。”
杨氏莞尔道:“那我便先将他俩的生辰拿去算一算,看是否相合。”
德妃即刻命人取纸笔来,沉吟一番,将李容渊的生辰写下交与她。
见太子妃满意地将那写有李容渊生辰的薄纸收好,阿素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但她很快转开眸子,因见窦太后身边的女官已到偏殿,宣了懿旨,请诸位入内觐见。
安泰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要她在偏殿等候,自己先入内探一探太后的口风。阿素知道,以她如今的情形,贸然进去反而会惊了窦太后的鸾驾,还要阿娘慢慢与之述说才好。
乖巧地点了点头,阿素轻声道:“阿娘放心去吧,我便在这里等着,哪也不乱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有些不舍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才随那女官去了,阿素百无聊赖地在偏殿坐着,又想起方才太子妃杨氏说过话,不知李容渊此时在何处,若得知杨家议婚之事会有又何反应,是欣然接受,还是……说起来,他也确实到了该娶亲的年纪……”
暮色四合,金乌带着最后一抹余晖沉沉西坠,阿素轻手轻脚地走到偏殿的直棱窗前,但见高氏领着诸妃与杨氏皆走出正殿,却不见阿娘身影,想必她特意留到最后,要与太后单独叙话。
又等了许久,待廊下皆点起宫灯,阿素方知已到了宫禁时分,仍未见阿娘身影。此时宫门已闭,看来今日要留宿宫中了,她不由有些着急,再次扒着窗向外看,这一看却不打紧,正见山脊下的花木之后有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李容渊。
今日太后也不曾留他,他却一直等到此时,到底要做什么?阿素忽然有些心慌,但此时李容渊也望见了她,不仅未躲,反向她眨了眨眼睛,翘起唇角。
他是在等自己。
阿素心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并且知道若她不动,李容渊便会一直等下去。最终甩脱身边宫女,阿素急急走了出来,三步并两步到山脊下道:“殿下在此处做什么?”
李容渊未答,幽深的眸子里全然映着她的影子。他低下头,缓缓扣住了她的手。
阿素吃了一惊,想要挣开,却激怒了李容渊。他惩罚性地将她的手背放在唇畔,用力咬了一口。
这举动暧昧至极,阿素面颊绯红,却如何也挣不脱,只能局促地四下张望,见四周无人,即刻拖着李容渊向后殿的瑯嬛阁走去。
瑯嬛阁原是她在宫中的居所,经年未有人住,大约是此时清思殿中唯一一处无人的建筑。如今宫门已闭,李容渊竟还在后宫,阿素不禁嗔怪他也太大胆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一走入瑯嬛阁,李容渊已从身后环上她的腰,下颌压在她肩上,沉声道:“我后悔了。”
四周漆黑一片,背后却一片温热,李容渊身量极高,将她整个人都环在怀里,被馥郁的香气与他身上的男子气息环绕,阿素一颗心跳得极快,腰也有些软。
好一会她终于平静下来,轻声道:“后悔…什么?”
李容渊一字一句道:“后悔就这么放了你,以至于如今,连说句话都艰难。”
他灼热的气息打在颈侧,阿素感到耳垂一痛,饱满的耳珠已被李容渊吻住。薄红顿时染上颈项,感到他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腰线打转,阿素慌得不知要做什么,却听李容渊道:“姑母有没有问起我们的事?”
阿素想起阿娘问过的话,不知如何作答,李容渊像是已知答案般,叹了口气道:“那你是如何答的?”
身体一阵阵发软,阿素竭力推开他,急促喘息道:“我们以前不曾有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我便是这么说的。”
这话极大地惹怒了李容渊,他蓦然变了脸色,握着阿素的肩大力将她转了个身,之后将她抵在石壁上,惩罚性的深吻便落了下来。
李容渊捏着她的下颌,吻得极深极用力,阿素只觉得所有的呼吸都被夺去,下唇被狠狠吮吸噬咬,被他的舌扫过上齿列时,体内涌起一阵阵奇异的酥麻,阿素难耐地拱起腰身,却被李容渊用力环住,肌肤像被烫到一般,阿素很快软下身子,在他怀中微微发颤。
许久之后她才从失神中缓过神来,李容渊仍旧箍着她的腰,居高临下道:“这会想起来有什么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的身体止不住下滑,却被他一把捞起来,用力抵在石壁上,李容渊下次俯下身,带着喘息,急促地咬上她的下唇道:“明明……那么久也熬过来……现在却觉得……一刻也等不了了。”
第100章独处阿素紧张地向后缩了缩身体
呼吸相闻,阿素几乎可以数的清李容渊长而卷翘的睫毛。他的唇有着形状优美的棱角,炽热又柔软,阿素觉得整个人如同浮在一个虚空的梦里,一阵阵眩晕。
还好心中尚有一丝清明,在束胸的诃子被扯掉前,阿素死死按住了他的手。她剧烈地喘息,用力推开他坚实的胸膛。
然而与李容渊比起来,她的力量是如此微不足道,双手的手腕被捉住按向头顶,阿素急了,狠狠咬了下去,唇齿间顿时一阵血腥气。
李容渊这才放开她,无所谓地以手背拭去丰润唇瓣上的血珠,再次牢牢抵住她。想到阿娘也许此时已回到偏殿,阿素急得简直要哭出来,急促道:“阿娘……我阿娘还在外面。”
然而李容渊的神色没有一丝意外,反似早有准备,径自握住她的手腕向外走,阿素只听他淡淡道:“也好,我正有许多话想对姑母说。”
如今她衣衫不整,气息急促,若是两人一同走出去,方才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阿素终于发觉,李容渊一定是故意的,有意想要将这事被阿娘撞破。
他真是……太大胆了些。
想到此处,阿素死死抱住廊柱,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走一步。李容渊也停下脚步,望着她冷冷道:“难道你我之间,就此如见不得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愤然道:“若是叫我阿娘得知,要她如何处置你?”
然李容渊闻言,却忽然扬起唇角,阿素自觉失言,片刻后感到他已走到自己身后,腰身被轻轻揽过,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沉沉落下:“你是……担心我么?”
阿素别过脸去不理他,却被李容渊握着双肩,一点点按进怀里。不知他又要生出什么事情来,阿素沉吟片刻,挣扎脱开他的怀抱,用力将他推入帷幕之后,望着李容渊微带讶异的神情,阿素抿唇低声道:“你在这……等我。”
此时宫门已闭,而李容渊身为成年皇子,依然留在后宫之中,若被人发现,定要受重罚。只能先让他藏身瑯嬛阁之中,且作权宜。
说完,阿素果断向外走。大约是那句“等我”起了效果,阿素回身掩好门时,见李容渊这次倒乖,真的仍旧立在帷幕之后。
阿素在廊下整好散乱的衣襟,深深呼吸,努力平复下心情,才匆匆走出琅嬛阁去。
果然她刚在偏殿坐定,安泰已迈入殿内。下唇依旧有些红肿,阿素只能以帕掩口,轻轻咳嗽了几声。
这动静自然吸引了安泰的注意,她即刻走到阿素身畔,忧心道:“可是着凉了?”
阿素轻声道:“儿无事,只是方才用茶用得急了。”
安泰这才放下心来,想再仔细端详,阿素却微微转开脸,关切询道:“阿婆身体可还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叹道:“精神尚有些不济,我陪着说了会话,因怕她心绪激烈起伏,只粗粗说了认义女的事,也未敢再往深里提,只怕为你复名之事,还要再等几日。”
阿素闻言,即刻道:“阿娘莫急,阿婆的身体最要紧,我要不要那些虚名又有什么打紧。”
安泰将她揽进怀里,微笑道:“我的宝儿最是懂事。”
说完,安泰便牵起她的手向外走,一面走一面轻声道:“今日晚了些,宫门已闭,此前我已传讯与你阿兄,今日我们娘俩便宿在宫中,待明日再回去。”
听阿娘这么说,阿素心中一块石头便落了地,这与她预料的差不过。之后安泰便命人备宫车,要携她向宣徵殿去。那里原是安泰未嫁时的居所,也是如今她留宿宫中时的寝宫,距离清思殿并不太遥远。然而未迈上宫车,安泰便听身边的阿素低声道:“阿娘……我想,我想今日住在琅嬛阁中。”
琅嬛阁便是阿素此前在宫中的寝居,因她极得窦太后喜爱,这处建筑就在清思殿后厢。安泰闻言柔声道:“虽然琅嬛阁也有专人打理,并未荒废,然毕竟这几年都未住过人,连个伺候的人也无,又怎能住的舒适,还是与阿娘同去罢。”
然而不知为何,阿素却像打定了主意一般,无论她怎么劝,都要住回自己以前的寝居,安泰向来疼她,只得应允。见长公主已发了话,身边人自然也不好再拦。安泰又从宣徵殿指派了四位宫婢,让她们到琅嬛阁伺候。
好不容易送走了阿娘,阿素才在心中松了口气,命那四位宫婢守在外间,谁也不许入内,她方推开门,悄悄走入之前那间屋子。
待缓缓走到帐幔之后,阿素小声唤道:“可以……出来了。”
然而并没有人应,自然也没有人从那帐幔中走出。阿素心中一沉,不知李容渊又到何处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有些焦急地向帐幔后走去,然而刚刚走进,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待她缓过神来,发觉自己已被托着双膝,打横抱了起来。
环绕在身周的是熟悉的白檀气息,像捕获到猎物一般,李容渊轻而易举将她抱起,轻快而沉稳地向室内走去。
阿素挣扎着想下地,却被蓦然放在一方书案之上,足尖够不到地,身体被禁锢。颀长的身影投了下来,阿素紧张地向后缩了缩身体,李容渊则立在她身前,望见她局促的样子,翘起唇角,眸色深深。
他显然猜出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阿素别过脸去,低声道:“我可……可不是为了你。”
这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闻言,李容渊面上的笑意更深,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睫毛,轻声道:“我知道。”
又酥又痒,阿素慌乱地闭上眼睛,嗫嚅道:“你别……别自作多情了。”
李容渊却并动怒,只慢条斯理将她的双膝分开,小腿搭在在自己身体两侧,之后又握住她的手,环上自己有力的腰间,低声道:“是我,一厢情愿。”
阿素挣扎着想缩回手,却被牢牢按住。她艰难地后退,却被居高临下的李容渊一把捏住腰骨。
酥麻从脊背上传来,阿素的身体有些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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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如今的情形,若是阿素还不明白即将发生什么,那也太天真些。
被缓缓压在身下,阿素咬唇撑住书案,却只能被迫承受。她仰面喘息,只见他淡色眸子里是深深的欲望,不加任何掩饰。被他强烈的男子气息环绕,阿素仿佛全身都被卸去力道,她自暴自弃地别过脸去,低声道:“殿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非要……非要……”
李容渊轻轻撩开她因紧张而被打湿的额发,轻轻吻着她紧闭的眼睛,低声道:“我只想要你。”
阿素身体一颤,抬眸望着李容渊英俊的面孔。刻意埋藏的记忆瞬间复苏,她清楚记得他带给自己的痛与绝对的统治,主宰自己的一切感觉,这样臣服的体验,令她不由自主颤栗。
……
银月升至中天,阿素只有尽力压抑着自己,才能阻止破碎的声音从口中溢出。
虽已是深秋,然一切结束后,阿素却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她脱力地躺着,半晌才从失神中缓过来,发觉自己已被抱回床榻之上,身边却空无一人。
原来李容渊已经离开了。
阿素艰难地起身,衣衫早已被揉成了一团,身体像被劈开过一般,痛得厉害,膝盖还在打颤,怎样都合不拢,身上一片黏腻,尤其是身下,她不敢想,明日要如何出得房门去。
明明下了决心,以后再不能同他这般了,为何今日又……阿素抿住嘴唇,将被衾紧紧抱在怀里,心中越想越委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此时身边却忽然一沉,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哄道:“怎么……哭了。”
熟悉的旖旎檀香漫上来,经历方才之事,这气息更深刻地印在阿素脑海中,她一下便分辨出,是李容渊。
原来他竟未走。
阿素飞快地抹了把脸,侧过身去不理他,然而心里却觉得好受些了。
温热的巾帛贴上了她的肌肤,细细拭去她额上的汗,阿素悄悄抬眸,才发觉李容渊竟打了热水回来。
安泰派来伺候的四位宫人全都被她打发得远远的,自然不会有人来伺候,这热水又是从何处来的?
望见阿素惊讶的神色,李容渊将她牢牢圈进怀里,仔细给她抹了脸,不经意道:“方才见檐下还藏着三罐雪水,便拆了一罐。”
阿素隐约记得瑯嬛阁中确实存着三冬的梅蕊水,仔细闻了闻,是梅花的香气,还隐约有茶香,相必他是用煮茶的铜壶滚的水,又兑凉的,给自己擦身用。
原来方才李容渊竟是准备这些去了,阿素不禁莞尔。倒真是难为他了,明明是金尊玉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却要亲自去烧水伺候人,想必也是此生头一遭。
阿素借着月光望了李容渊一眼,果然见他清贵的身姿第一次染上人间烟气,竟是为了自己,心中不由百味陈杂。
李容渊却神色淡淡,只将她揽在怀里,将她打湿的乌发全部撩起来,轻轻为她擦拭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湿热的巾帛沿着颈项向下,阿素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按住他的手,低声道:“我……我自己来吧。”
闻言,李容渊扬起唇角,眸色深深望着她,手下却未停。
第102章102你总要……唤我一声表兄罢……
带着湿意的热度重又落下,阿素局促地在他怀里缩起身子。方才被他折腾得狠了,此时身上只余小衣松松系着,阿素吃力够起上襦裹在肩上,却掩不住胸前的一抹雪痕。
腰身被箍着,李容渊不许她乱动,按在她身上的手倒是规规矩矩。他低垂着眸子,专注于为她擦洗,似心无旁骛。
阿素悄悄松了口气,蜀锦地衣上镇着的宫灯都熄灭了,只有清冷的月光从轩窗漏进来,温热的巾帛轻柔地抚在她的肌肤上,方才的黏腻感褪却了些,困意泛了上来,阿素歪倒在隐枕间,倦得连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任他伺候摆弄。
隐约感到李容渊起身换了几次水,身上逐渐清爽起来,阿素有些惬意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却忽然感到胸前一凉。她抱肩惊坐,才发觉李容渊已抽去了她系在颈上的小衣。
他狭长的凤眸眼波流转,闲闲将那绸片握着把玩,似爱不释手,阿素下意识捂住衣襟,望着他若不经意将小衣系带绕在修长的指间,绯红着脸,瞪着他道:“还我。”
李容渊闻言微微却扬起唇角,转手便将掌中之物收入怀里。
竟是要私藏的打算。
阿素咬着唇,扑上去抢,却正中他下怀。被牢牢圈进怀里,阿素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叹道:“忙了半夜,总要讨些好处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幽深眸子含笑,然语气却不容抗辩,阿素知道,多半是要不回来了。她气得极了,狠狠抬起手,却早没了力气,落在李容渊身上如奶猫挠人,倒像是撒娇,很快便被他捉住了手腕。
李容渊仔细将她上襦的衣襟拢好,又将她放倒在榻上,淡淡道:“睡吧。”
阿素堵着气,如何能睡得着,干脆转过身去不理他,却被轻柔抚着脊背,知道他一直守在身边,不知为何,阿素忽然生出些安心来。
再醒来之时已天光大亮,阿素拥着被衾,艰难起身,发觉李容渊已经离开。今日是朝日,延英殿外唱籍点到,他自是不能缺席,虽知如此,心中却微微有些失落。
李容渊生在宫中,既为万乘之尊,便是这太兴宫真正的主人,宫中道路自然比她更熟,阿素并不担心他被人发觉,只是忽然有些好奇,前世他的后半生,究竟是如何渡过的。
可以料想,以他之才能,治下定然是清平盛世,文治武功之极。虽失元后,自可册立纳娶,另迎新后,绵延子嗣。如此,重历一世,于李容渊而言便是尽归于零,为何如今竟似甘之如饴。
阿素怔怔出了会神,方觉时日不早,起身穿好裳裙,这才唤人入内伺候。简单梳洗之后起身往宣徵殿去请安。
安泰已等了她许久,握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一番,望见她眼下的青黑,忧心道:“可是睡得不好?”
阿素摇了摇头,赶紧打了个话题岔开,安泰按捺下疑心命人传了早膳。见阿素吃得正香,悄悄起身传了昨夜在瑯嬛阁伺候的四位宫人,问完话之后心中愈沉。
用过早膳之后安泰方携阿素回兴道坊。母女二人乘的青盖牛车刚到王府,阿素便见另一人也在王府门前下了马,仔细一瞧,却是姜远之。
每次遇到他都没有什么好事,阿素心中一突,不知他在自家门前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更令她意外的是,阿娘竟似与他相熟,下了牛车安泰携她步入府内,对身边的罗长史吩咐道:“请姜公子到书房来。”
阿素不禁好奇道:“阿娘识得他?”
安泰微微一笑道:“远之与我们家有些亲故,说起来,还是你的表兄。”
阿素一惊,连手中的帕子也掉在地上,试探道:“他……他也知此事?”
安泰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微笑道:“还是他来相认,我与你阿耶方知,桓家尚有后人。”
阿素拾起帕子,低声道:“原来……他也不姓姜。”想到前世姜远之所为,阿素愈发不满,看来他着实深藏不露。因心中不喜,又见到到他无故来登门,阿素不禁小声嘟囔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安泰闻言莞尔,拧了她一把,嗔道:“一会见了你这位表兄,切不可胡言,没规没矩。”
阿素在心中断定姜远之不是什么好人,挽着阿娘的手,撒娇道:“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我们不留他在家中做客了,好不好。”
安泰抚了抚她的乌发,叹道:“你还小,不懂这些,远之轻易不登门,忽然来了,必然是有大事。”
闻听阿娘语气郑重,想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姜远之赶走,阿素无法,只得跟在她身后一同去书房,有心要听一听他究竟有什么事。
然而与阿娘一同迈入书房,阿素但见姜远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微微带着讶异。想必他已听说自己被阿娘认为义女之事,只是没有料到,阿娘竟待自己如此亲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感到姜远之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好一会方离开,刚舒了口气,却听他沉声道:“吴地战事吃紧,郡王与高衍起了分歧,果然未及奏报朝廷,高衍便切断了水路的粮草供给。”
姜远之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阿素心中一沉,抬眸见阿娘也攥紧了帕子,就知道他来一定没有好事。阿素曾隐隐担心高衍会对阿耶不利,却未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
安泰忧心忡忡道:“怎会如此,这么大的事为何京中竟一点消息也无。”
姜远之道:“要再过一日,官报才会送到,然而那时水陆的粮草便又少了二分。”
安泰道:“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阿素也极好奇,然姜远之却打断安泰,淡淡道:“现在不是说此事的时候,郡王离京前与我曾有约定,若是真有这样的情况,便从宁州转运粮草,我已安排好辎重车辆,只是过朗月关时需要一道过所。”
安泰闻言既惊又喜,原来元郎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却又听姜远之道:“然而私调粮草便有谋反之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如此行事。”
“只是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若无粮草,将士饿上三日对上精悍的裴家军,只能任人宰割。想必高家也正看中这点,才做下了断粮的局。”
安泰沉吟片刻便应道:“这也是无法之法,只是可以稍做掩盖,这粮车既是从宁州来的,便算作是我府中进献宫中的元日礼,要户部开一道过所便是,至于为何未送到京中……可以说是在半途被流民截去了。”
姜远之微笑道:“郡王也是一般想法,未提前告诉长公主,只因怕这过所开得早了,漏了风声,打草惊蛇。”
他意有所指,安泰即刻明白他自然说的是高家,面色微冷,低声道:“原来他们依旧存着这心思,倒是我此前天真了些,既不愿言和,那便………不死不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还是第一次听阿娘的语气中带着彻骨的冷意,姜远之闻言沉声道:“将过所送至宁州需三日,从宁州到吴地需七日,水陆的粮草大约还够十日,来得及,只是一日也不能耽误。”
安泰深深望着姜远之道:“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即刻便想办法将过所拿到与你。”
说完她便向外走,阿素紧紧跟在她身后,却见阿娘回眸,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宝儿在家等着阿娘,一会待你阿兄下了学,要他与你远之表兄一起议定运粮的细节。”
安泰交待的事也是极重要,阿素无法,只得应下。她心中实有些忧虑,坐卧不安,站在府门之内向外望,极盼着阿兄早日从弘文馆归来。
然而未待阿兄回来,阿素却见姜远之也离了书房,远远走过来,停在她身旁,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方微笑道:“我是真没想到。”
阿素只当没听见,转过身去不理他。却听姜远之忽然在她身后道:“虽然是长公主夫妇的义女,但我今日瞧着,却比亲女还亲些。”
阿素心中一顿,这人着实有些手腕,看人极犀利,难道他真的看出什么端倪来?果然,下一瞬便听姜远之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素转过身来,没好气望了他一眼道:“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姜远之笑道:“若是义女,大约没什么关系,但若是亲女……”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果然听阿素好奇道:“亲女又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深深望着她,缓缓道:“若是亲女……”见阿素睁大了眼睛,他心中有了定论,扬起唇角道:“你总要……唤我一声表兄罢。”
原来是占人便宜来了。阿素冷冷望了他一眼,再不与他闲话。姜远之讨了没趣,停顿了片刻道:“其实,我一直好奇,九殿下……”
然他话音未落便倏然住口,阿素却听另一个万分熟悉的低沉声音淡淡道:“好奇……我什么?”
阿素讶异抬眸,正见李容渊在府外的戟架前下了马,已将缰绳交与侍从走上石阶,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与姜远之身上,面色沉静如水。
第103章103
阿素顿时僵住。昨夜记忆犹在,她甚至未来得及更衣沐浴,此时在李容渊面前极不自在。然众人面前礼不可废,她还是曲膝福身道:“殿下。”
是客气而疏离的语气,阿素只觉李容渊的面色又沉了三分,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己与姜远之身上。
阿素忽然醒悟,他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又觉得不可思议,此时却见身边的姜远之不仅不避,反而微笑道:“殿下怎么来了?”
这语气倒似将自己当作主人家了,李容渊未理他,只向阿素低声道:“姑母可在?”
阿素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李容渊竟是来见阿娘,他要与阿娘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不由想起昨夜李容渊在她耳畔呢喃的情话,他要重修旧好,是对前世怀有歉疚,还是一时情热,阿素无从分辨,只当是哄人的枕边话,却没想到……他许是认真的。
他的真心,阿素不敢求,不敢问,也不敢想,更知阿娘如今也没有心情听这些,反而若知……若知他们已有了实事,恐怕更认定自己是受了胁迫,愈发怒之。
眼见今生要再如前世那般,他与阿娘之间又成解不开的死结,阿素顿时有些慌张,侧身挡在他身前,低声道:“殿下……还是回去吧。”
然阿素话一出口,便感到李容渊身形凝滞,他沉沉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为什么?”
阿素艰难道:“今日府中实是有些事,殿下即便有什么话,也改日再叙罢。”
不过这片刻,阿素已远远望见青盖的牛车转过街角,阿娘回转,转瞬将至,她不由急道:“殿下,先请回罢。”
李容渊薄唇紧抿。阿素知道这是他生气时的样子,然一旁的姜远之却施施然道:“表妹,来者皆为客,还是先请殿下入内用茶罢。”
李容渊蓦然挑眉望他,眸子中带着冷意,姜远之却扬起唇角,是全然无辜的样子。
知他故意激将,阿素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见李容渊已转身走下石阶,正是向着方在府外停稳的牛车而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车帘被撩开,元剑雪扶着安泰下了车,阿素见阿娘与阿兄皆在,知道他们大约是在路上遇到了。而此时李容渊也已走到安泰面前。
距离太远,阿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阿娘不似以往般和颜悦色,只眸色深深望了他一眼,便迈上门前石阶。
安泰踏出一步便停住,却没有回身。李容渊静静立在那里,执著地望着她的背影。阿素只见阿兄望了望自己,又望了望李容渊,启唇欲言,却被阿娘的声音打断。阿素只听安泰淡淡道:“你母妃已为你张罗了一门婚事,合过生辰八字正宜,这几日收收心,等着迎新人罢。”
自是对李容渊说的,言中提及的婚事大约是指与杨七娘,原来……这事竟已落定?阿素心事重重,李容渊究竟与阿娘说了什么,阿娘又对他们的事知道多少,她皆无从得知。怔怔出神间,阿素抬眸却见安泰已向她走了过来,柔声道:“怎么等在这?”
阿素未答话,安泰已揽着她与元剑雪向内走,又对姜远之吩咐道:“今日留下来用午膳。”
沉沉的朱漆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阖上,阿素有意放慢脚步,渐渐落在后面。她悄悄回眸,正见李容渊挺秀的身影一点点被阻隔在府门之外。
他的神情莫名有些萧然,阿素不禁心中一颤。
眼见阿兄扶着阿娘已走到前面,阿素只听身边的姜远之叹道:“这下……恐怕连我也将殿下得罪了。”
阿素不禁对他怒目而视,无声道,还不是你火上浇油,无事生非。
被她横眉冷对,姜远之却一点也不气恼,反翘起唇角,摸了摸鼻梁道:“许久未见他动怒的样子,倒真也有趣。”
阿素实是摸不透姜远之在想什么,干脆转过身去不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次入宫,安泰果然顺利拿到了通关过所。因粮车要伪装作元家运往京城的元日礼,元剑雪带霍东青亲赴宁州押运。
与姜远之议定细节,元剑雪即日启程。阿素知道,三日之内,运往吴地的粮草便会从宁州启程,如一切顺利,阿耶便能早日北归。
然事与愿违,不过两日便传来一个坏消息,因今年多雨水,运粮途中所经的望州遭了山洪,粮车若要到吴地,势必要改道,那样的话,便要多走五日。
只多五日,却有天壤之别,连再次前来报讯的姜远之也不禁叹息,天意难测,与之相比,人力真是太渺小了。
不过他是有备而来,俯身在安泰耳边另言他法。然而安泰听完,却长久地沉默了。
留她一人在书房沉吟,姜远之独自走出房门,微微一笑。冲着正踮脚向内张望的阿素招了招手。
逗猫似的,阿素本不欲理,又见他一脸神秘的样子,虽不喜,想了想还是挪动脚步上前,走到他身前去。
见姜远之一直不开口,阿素不禁有些焦急,沉声道:“方才,你与我阿娘说了什么话?”
姜远之轻声道:“我只告诉她,如今从宁州运粮是来不及了,只能改走水路,直接用船顺流而下,将粮草运到江北。”
见自己的话一下吸引了阿素的注意,姜远之顿了顿,继续道:“然而这么短的时间,又从何处再筹粮筹船。”
阿素不由睁大眼睛,知他定然已有对策,只紧紧盯住他的薄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望了她片刻,低声道:“为今之计,能解燃眉之急的,只有九殿下。”
阿素猛然抬眸,姜远之淡淡道:“我想,他的身家,你应最清楚。
阿素顿时沉默,自知姜远之说的无错。此前她随朱雀典过账册,知李容渊在长安城郊置地屯田多年,积蓄粮草,之后又收了越州全境的乌木,此时应有上百条船在云梦泽,西京之大,此时也只有他有这样的实力,拿得出船与粮来。
然而这些却是他为西征筹备的隐秘军资,想来这一世,他很早前开始做西征的准备。便在若要让他一下拿出船粮,不禁要担蓄意谋反的罪名,还要耗尽韬光养晦多年心血,如何能说得动他。
而眼下,也别无他法。
阿素抬眸,又听姜远之道:“我与你阿娘也说了此事,然而她并不愿开这个口。”
阿素低垂下眸子,大约能体会阿娘的心情。她低声道:“你既想得如此周全,自然已有了办法。”
姜远之深深望了她片刻,却摇头道:“其实,这事谁说也没用。”
见阿素抿唇望着他,姜远之轻声道:“不过,若你去求一求,兴许……还有转机。”
第104章104仿佛要将她牢牢嵌入骨血之中……
“若你去求一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远之的话尚在耳畔回荡,阿素缓缓走出庭院,怔怔想,她何以求得动李容渊,又以何去求?
午后的斑驳的树影落了下来,她在水榭旁的小莲池畔浅坐一会,此时已近入冬,满目残荷断茎,一片萧索之景。萦黛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寻见阿素方松下口气道:“原来娘子在此处,让婢子好找,这便命人传膳。”
见安泰身边的婢女亲自来寻,阿素只觉不同寻常,不禁开口道:“我阿娘……”
萦黛答道:“长公主已离府,特意吩咐婢子看顾好娘子。”阿素闻言便知,阿娘定是向长安周县筹粮去了。她不愿向李容渊开口,也不愿向自己透一点口风,若不是姜远之,恐怕自己还被蒙在鼓里。然筹粮尚且不难,无船可用却无可施为。
中庭的日晷影子渐长,又过去了半日,余下的时间不多了。阿素终于拿定主意,起身道:“去与我备马来。”
萦黛惊道:“娘子要去何处?”
阿素不答,只轻声道:“若我阿娘问起,便说向慈圣寺求签问卦去了。”萦黛拦不住她,只得依言行事。
阿素回房换了骑装,戴上幂篱,径自出了府门,萦黛扶着她上马时,忍不住劝道:“娘子还是用了午膳再出门罢。”见阿素不应,萦黛回眸又望着身后四位白纱聘婷的女婢,低声道:“那我命她们带上点心匣子,娘子有胃口时先用些,垫一垫。”
阿素蹙眉道:“不用她们跟着。”
萦黛一惊,沉声道:“娘子怎可独自出门……”
然不待她将话说完,阿素已轻轻挥起鞭子,身下的坐骑奔出丈余远,萦黛追之不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一鼓作气策马奔至丰乐坊,望见高高牌坊后那座熟悉的府邸,不禁勒马,放慢了行速。待到府门之前,更有些情怯,面前的朱漆金钉是自己惯看了三年的,此时倒陌生起来。
阍室之中已有仆役向内通传。阿素方拎着裙角走上石阶,便见府门缓缓向内而开,绸帔曳地的红衣女子行云流水般走了出来,是朱雀。
阿素微微撩起幂篱下的白纱,朱雀望见她便是一怔。
见朱雀眸色深深打量着自己,阿素忽然局促起来,方才鼓起的勇气仿佛一下消失了大半。然而,却没有退路。她取下幂篱,缓缓抬眸望着朱雀,轻声道:“我想……见一见殿下。”
朱雀若有所思地望了她片刻,淡淡道:“殿下未归,此时并不在府中。”是客气而疏离的语气。
阿素悬着的心顿时一沉,不禁垂下长睫,低声道:“那……我明日再来。”
然而她方转身,便听朱雀在身后道:“娘子且留步。”阿素回眸,朱雀走到她身畔缓缓道:“娘子先随我入内等一等,兴许一会殿下便回来了。
说完上前挽住她的手,引她向内走。阿素跟在她身旁,小声道:“有劳女史。”
朱雀未言,只微微叹了口气。
待两人乘坐的肩舆到了西苑,阿素才发觉这里竟无一丝变化,陈设纤尘不染,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仍旧有人住着一般。
朱雀端来蜜茶放在她身旁道:“娘子先歇一歇,待殿下回府我再来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轻轻点了点头,小心倚靠在庭院中的美人榻上,随手取过身畔的书卷,展开发觉正是自己上次读到的那回。心中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放下书卷,靠在隐枕间微微阖上双目。
一觉沉沉,醒来已是黄昏,平仲黄叶萧瑟落在身上,阿素撑着起身,正见朱雀款款而入,命人在院内布菜,望见她醒,端了杯漱口茶递与她,微笑道:“娘子先用些饭食罢。”
阿素漱了口,推开薄衾下榻,见满目皆是自己喜爱的菜色,不由道:“殿下可回来了?”
朱雀一顿,带着歉意道:“殿下方命人传话,说不回府中用晚膳。”
阿素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声,跪坐在食案前,提起银箸却没什么胃口。
暮色四合,阿素兀自抱膝坐在府门外的石阶上,目之所及行人皆匆匆,却不见李容渊身影,已近宵禁,若再不走,便来不及归家了。
一道颀长人影停在面前,阿素猛然抬眸,却见姜远之正解下裹在身上的玄毡递与侍从,望见她,是意料之中的样子。
阿素不禁犹疑道:“你来做什么?”
姜远之微微一笑道:“同你一般,等人。”说完,也不理她,径自入内。
天色终于完全黯淡下来,微凉的夜风之中,朱雀走到阿素身边,轻声道:“业已宵禁,今夜殿下怕是不会回来了,娘子还是随我回去罢。”
阿素摇了摇头,轻声道:“再等等。”以往即便有应酬,无论多晚,李容渊一定会回来,朱雀叹了口气,取过一袭雀羽斗篷递与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接过斗篷,紧紧裹在肩上,却见姜远之缓缓踱了出来,望见她扬起唇角道:“别傻等了,今夜他在平康坊喝酒,不知被什么女人绊住了,大约不会回来了。”
阿素别过脸,小声道:“他才不喜欢那些女人。”
姜远之微笑道:“可是,耐不住那些小娘子们喜欢他。若是……”朱雀闻言剜了他一眼道:“夜里风凉,姜公子也早些歇着罢。”
说完便唤了人来,请他入内。见阿素脸色蓦然苍白了一瞬,姜远之才若不经意地走回王府之中。
朱雀微微叹息,望着阿素俯下身,在她耳畔嗔道:“娘子身子金贵,若是冻病了可怎么办?”
阿素心中委屈,闷声道:“病了就病了,也没人疼我,有什么打紧。”
然此时李容渊却真的回来了,阿素远远地望见了他乘的马车,攥紧了帔子起身。
李容渊下了车,一眼便望见阿素,眉峰一蹙,沉声道:“怎么在这等。”
朱雀上前应道:“已等了半个晚上的,怎么劝都不回去。”李容渊望着她,柔声道:“辛苦你,快些回去罢,夜里风凉。”
朱雀叹道:“想来,我就是操心的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主仆一问一答间,阿素倒有些不知所措。然刚迈出一步,便被李容渊直接挟起,拎着向王府深处走,腾在空中时阿素不禁些委屈,怎么他待朱雀那么温柔,待自己便是这么凶。然之后伏在李容渊怀中,漫上来的是清冽的酒气,并无半分脂粉气息,阿素心中忽然又好受了些。
到了东苑,李容渊径自将她扔在榻上,举止间带着戾气,阿素委委屈屈站起来,替他解了大氅。握着他衣襟的纤手冰凉,阿素觉得李容渊仿佛更生气,一下便将她的手攥在掌中。饮澜端了姜汤来,李容渊尝了一口,试了试温度,便抵在她唇畔,阿素下意识就着他的手小小啜饮一口,热意顿时从胃里舒散到全身。
将一碗热汤喝完,阿素才发觉正贴着他方才的唇印,微微一怔,晕生双颊。
听风端了热水入内服侍洗漱,李容渊取了热巾替她抹了脸,见她苍白的面色逐渐红润起来,才在鎏金的铜盆里净了手,淡淡道:“有什么事,现在说罢。”
此时阿素倒不知如何开口了,她垂下眸子,沉默了许久,却听李容渊道:“若是无事,便回去歇着罢。”
阿素闻言,心中顿时沉了一瞬,茫然望着李容渊的背影想,他果然是生气了,大概是因着阿娘此前那般冷淡待他。
这么想着,阿素便越发束手束脚,她从来不知道,若是他生气了自己该如何做,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饮澜与听风早已退了出去,李容渊解下澜袍,径自向内走。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阿素忽然恐慌起来,下意识上前一步,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
李容渊挺秀的身形一瞬间凝滞,阿素努力环住他的腰,一点点贴上他坚实而宽阔的背,试探着怯怯开口道:“九哥哥。”
怀中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好在并没有挣开她,阿素眼圈微红,小声道:“九哥哥不要和我阿娘置气,好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紧紧环住的腰身渐渐软化,然阿素的泪水却止不住涌出来,她低声哽咽道:“我好怕……好怕这一世,又要在你和阿娘中作抉择。”
这是前世她最深的恐惧,甫一道出,泪水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阿素站在那,哭得像个泪人,直到肩膀被大力握住,死死压入怀中,仿佛要将她牢牢嵌入骨血之中。
身体被辜箍得生疼,灼热的吻密集地落在颈侧,阿素缩在李容渊怀里,止不住战栗,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打着颤道:“不会……再也不会了。”
第105章真心修和九哥哥和好,好不好……
明明得了保证,阿素心里像堵着一块巨石,哭得喘不上气,泪水汹涌而出。然而渐渐的,胸中多年的积郁仿佛随着眼泪一起,从身体中流了出去。阿素方感到好受了一些,下一瞬便被抱了起来,如哄幼时她入睡一般,李容渊托起她的身体,轻轻抚着她的脊背。
伏在他肩上,阿素努力止住哽咽。悄然睁开眼睛,再直起身子,却见李容渊俊美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放大,深邃的眸子似藏着星河。他低下头,吻了吻她湿润的睫毛,阿素扇子似的睫羽微微一颤,挂在上面的晶莹泪珠即刻被吮去。
阿素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忸怩着蜷缩起身子,却被李容渊从怀中剥了出来。他极准确地寻到了她的唇,含住轻轻噬咬,沙哑道:“再……唤一声九哥哥。”
阿素闻言别过脸去,埋在他怀里,不肯出声。李容渊一点点吮着她的唇瓣,低哑道:“让我尝尝,这里究竟含了什么蜜,叫人甜到心底。”
阿素最听不得他说甜字,一下便羞红了脸。李容渊将她揽在怀里,又琢吻着她的面颊,叹息道:“若是从前,你也愿意对我说这些话,那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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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素别过脸去,却被李容渊捏着下颌,强硬地扭了过来。
“无论有什么心事,都先对九哥哥说,都只对九哥哥说,好不好”李容渊在她耳畔低声哄道,眸光潋滟幽深不见底,低醇的声音令人不由自主沉溺。
阿素闻言顿时红了眼眶,这分明是前世最要好时他曾对她说过的话。然世殊时异,往者不可追,他又为何非要执着于前缘。
阿素怔怔抬眸,却见他居高临下望着自己,执拗的强势中隐隐带着千古孤寂。
拒绝的话就那样梗在喉间,阿素怔怔抬眸,望了他半晌,终于低低“嗯”了一声。
腰身一下便被箍住,如同攫住失而复得的珍宝,李容渊牢牢将她按在怀里。
往事如烟,萦绕不去,阿素伏在他肩上,含着泪道:“许多时候,在你身边,我只觉得害怕,世人皆言,天威难测,若是我说错了一句,便惹你厌恶……”
这话令李容渊心疼得发颤,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低声道:“再不用如此谨小慎微,疼惜尚且不及,怎舍得再让你受委屈。”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情话,阿素忽然手足无措起来,怯怯望进他幽深的眸子,然而在那里只寻见自己的影子,和他对自己不加掩饰的爱恋。
心中浑浑噩噩,阿素几乎不能思考,一开口连声音也有些打颤,只能抖着唇,道出多年来难以启齿的心事:“九哥哥,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一分?”
如此小心翼翼,令他一颗心胀痛难当,李容渊抿着薄唇道:“皆是我的错,如今若你仍不肯信我的真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罢蓦然牵起阿素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轻声道:“那我便将它剖开给你,好不好?”
阿素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心跳得极快,一下便有些眩晕,手脚皆脱力,只能紧紧靠在他怀中,低声道:“九哥哥,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哄我。”
李容渊再次握起她的手,压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一字一句道:“如何才能叫你相信,这里,从未有过旁人。”
将他的话在心中过了几遍,阿素依旧觉得不真实,怔怔望着他,犹自不可置信道:“我只觉得,现下是在一场梦里,等我醒来,一切便都没了。”
李容渊一点点将她揽进怀里,深深吻着她的发顶,柔情百转,轻声道:“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最喜欢九哥哥,只想和九哥哥在一起。”
阿素紧紧环着他的腰,方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却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去,小声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李容渊低下头,阿素被他捏着下颌,被迫扬起脸,只见他眸色深深道:“以后,再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娇嫩的唇被含住,炽烈的吻落了下来,呼吸被强横地夺去,阿素只能被迫承受,腰身软在他怀里。
李容渊低沉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带着诱哄:“和九哥哥和好,好不好。”
强势中带着求肯,却不容拒绝。阿素心中百般酸涩,黑眸中氤氲着雾气,被他环在怀里,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李容渊轻轻抚着她的乌发道:“所以,无论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与我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06章106我想……让你亲亲我
李容渊的声音太有诱惑力,明知道可能万劫不复,阿素却不由自主沦陷,紧紧攥住他袍袖的银边,一下便想起最初来见他的目的。
仿佛要哄她开口一般,李容渊幽深的凤眸静静将她望住,然经历了方才之事,此时阿素却有些难以启齿,连鼓了几次勇气,她才期期艾艾道:“九哥哥……我,我想……”
见她还是如此小心翼翼,李容渊微微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放在唇畔吻了吻道:“说罢,是想要船,还是想要粮。”
阿素闻言不由惊道:“你……你都知道了。”
李容渊微微一笑,阿素才知道自己恐怕是说了傻话,这样的大事,他如何能没有听到风声,又如何不早就想好了对策,恐怕今日她来,也皆在他意料之中。
然阿素却越发觉得抬不起头来,她从未向旁人求过什么,更何况那人还是李容渊,方才听他一番剖白,此时自己若说出什么求人的话,便像是恃宠而骄或是利用了。而李容渊的神情却带着诱哄,似乎只要是她说出话,他便不会不应。
阿素犹豫了许久,终于轻声道:“九哥哥,我想求你,将船与粮都与我。”
这便是得寸进尺了,阿素说完方觉不妥,急促补充道:“是借,等解了燃眉之急,我定要还你的。”
见她仓皇的样子,李容渊低叹道:“何至于这般小心。”
阿素闻言垂下眸子,不敢望他,既怕他不应,又怕他应下,自己承了这样大的人情,如何还得起。正煎熬间,李容渊已握住她的手,微笑道:“借是好借,只是要如何来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得了这肯定回应,阿素顿时来了精神,轻声道:“自然是你说的算,折合成金银,或是拿什么抵偿,都依你。”
李容渊闻言,望着她但笑不语,阿素顿时察觉自己又想的简单了些。无论是船还是粮,都是李容渊花费无数心力物力,经年经营,又岂能用金银来衡量,而且又岂是短时内,金银财帛能买的到的?想到此处,阿素只能小心开口道:“若是不够,那你说如何……便如何。”
李容渊这才有些满意,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向外间走,阿素极忐忑,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待一步一顿地走到临壁的一方书案前,便被李容渊抱起来,高高坐在书案上。
想起上次这般时的情景,阿素不由紧张起来,撑着案沿,下意识闭起双眼,却隐隐感到李容渊倾身耳畔,轻笑道:“那我……便要先取些报酬。”
他故意拉长尾音,却没有下一步的动静。阿素悄悄睁开眼睛,这样的高度正好令她与李容渊平视,只见他扬起唇角望着自己。
阿素局促地向后缩起身子,李容渊却一点点靠近,直到将她抵在粉壁一角,轻声道:“我想……让你亲亲我。”
近得呼吸相闻,他身上旖旎的芬芳与幽静的男子气息一下子漫上来,阿素顿时双颊绯红,身子却像被定住。她紧紧咬住嘴唇,片刻后才小声道:“要怎么……亲。”
阿素原以为李容渊会即刻凑过来,禁不住羞怯垂下长睫。片刻后却感觉不到动静,抬眸只见他长身玉立,却不发一言,倒像是等她凑过去的样子。
这便是要她主动了,阿素顿时头皮发麻。以往每次与他亲近,自己皆是被动,只觉不堪承受,心中每次想着咬牙忍一忍便过去了,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要自己主动。
她从未做过这事,只觉手足无措,然而李容渊却整以暇地望着她,似守株待兔。周遭静得能听见漏壶的滴水声,阿素无法,只得勉力直起身,闭着眼睛,寻着他的呼吸,一点点凑了过去。
很快便抵上一处温软,阿素知道,是他的嘴唇。循着记忆里他曾对自己做过的那样,阿素硬着头皮,浅浅含住他的下唇,小小地吮吸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这一下却不知如何撩拨到了李容渊,腰身忽然被揽住了,阿素身子一颤。李容渊只静静揽着她,却没有再进一步。阿素只能怯怯伸出舌尖,试探着撬开了他的唇齿。仿佛奖励她做得不错一般,李容渊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只是这么亲了一会,李容渊却并没有满足的意思,阿素只能闭着眼睛,努力回忆,舌尖竭力去够他的上齿列,这样亲昵的举动一下便扣住了他的心弦,阿素只觉舌尖猛然被缠住,她的面颊腾起一片红云,呼吸急促,却挣不开。
细腰被紧紧箍住,舌尖被吮吸,李容渊恣意逗弄了好一会,才将她放开,阿素喘息着回神,只见李容渊以拇指拭了下嘴唇,微笑道:“滋味……不错。”
说完,他再次俯身,将她困在方寸之间。阿素纤长的睫羽微颤,手心里全是汗,方才她做的不好,他自然未尽兴,不知道还要如何折腾自己。
望见她局促的样子,李容渊却忽然松开了她,低声道:“好了,既取了报酬,自然要遂你的心愿。”
阿素睁大眼睛,未想到这么容易便被放过。却听李容渊叹道:“无需忧心,一个时辰前,已有三十艘船载着三百石粮草开到渡口,沿江而下,不过两日便到扬州,有了这些粮草,吴地之困自解。
阿素极惊讶地望着他,完全未想到在她开口之前,所需的船粮竟已扬帆出发。
像是要解答她的疑惑一般,李容渊淡淡道:“远之已将此事告诉我了。”
阿素怔怔想,原来他早已做下安排,要将那些船粮运到吴地去,即便自己不开口,也是一般的结果。她深深望着李容渊的眸子,低声道:“殿下今日回来的如此晚,是不是……忙于此事。”
李容渊不答,垂下眸子,微微失落道:“这声''''''''殿下''''''''倒显得生分了,我只爱……你唤一声九哥哥。”
阿素抿着唇不言,李容渊却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低声哄道:“也没费什么心思,不过是水上航路需打点罢了,现下已然安排妥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知道,他说得虽容易,但做起来却并不简单,然而对自己提起之时却是轻描淡写,眼眶不由有些湿润。
李容渊却将她揽入怀中,一字一句道:“无论摘星揽月,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阿素心中一颤,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在这世间,她原本以为只有耶娘才会这般待她,却从未敢想,实则还有一个他。
心中百味陈杂,阿素倚在李容渊怀里,轻声道:“我不愿欠你这些,待日后定要将这些船和粮还给你,不仅如此,还要加倍的还。”
闻言李容渊却无一分喜悦,怅然道:“这么说便太生分了。”说罢,亲昵道:“难道我的,又便不是你的?”
虽然不敢细想他言中深意,阿素心中却微微发甜,只是想到另一处,心下转沉,不由嘟起唇道:“谁知你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么说。”
知她所想,李容渊轻声道:“你很想,让我再娶吗?”
阿素咬着唇道:“难道,我拦得住殿下?”
敏锐体味她的措辞,李容渊仔细望着阿素,低声道:“若有那一日,你会拦么。”
阿素闻言不由低垂下眸子,过了许久才轻声道:“我不想让你娶别的女人,可是想到你一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我又觉得伤心。”
李容渊紧紧将她揽入怀中,许久都没有说话。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阿素终于忍不住小声道:“所以前世……你究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她极其好奇的事,只是想到种种可能,又一点也不敢开口问。此时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出口,阿素却得不到李容渊的答复,只听他蓦然转了话题,沉声道:“今日,你是同远之一道来的?”
闻听他语气之中似有不悦,阿素虽不明所以,还是摇头道:“自然不是,我来之后方遇到他。”
李容渊神情似有所松动,淡淡道:“以后,莫与他走得太近。”
阿素不禁好奇道:“他来见你是要做什么?”李容渊未答,却有忽闻隐隐更鼓声,阿素猛然心惊,原来已是三更,竟这么晚了。
今日她是偷跑出来的,如今寻不见她,想必府中已经乱成了一团,而若娘知道她来见李容渊……
阿素不敢再想,望着李容渊芝兰玉树般的身姿,低声道:“我……我要回家去了,不然阿娘会记挂。”
阿素知道如今自己方得了李容渊的好处,便跑路似的着急离开,实是要惹他不悦,然而若不回去,只怕阿娘更要迁怒于他。她在心里盘算,要如何想个借口,将今日之事在阿娘面前圆过去,待明日再寻个她心情好的时候,提一句是他舍了船与粮送到吴地去救急。想必如此,阿娘与他的关系也能缓和些。
正在沉吟之间,阿素却听李容渊叹道:“我送你。”阿素未料到李容渊竟这么大方,只听他轻声道:“不能让你阿娘忧心。”
阿素心下有说不出的感动,想说不用,然而方摇了摇头,望见李容渊茕茕孑立的身影,那些想说的话便全被堵了回去。
腰身被揽得更紧了些,李容渊低声哄道:“放心,绝不会再惹你阿娘生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茫茫然被抱着下地,阿素心中一面想着阿娘,一面想着他,不禁柔肠百转。李容渊取过雀裘与她披着,牵着她的手向外走。不知为何,被他攥住手,阿素心中忽然有了些底气。
待两人一同走到府门前之时,马房的昆仑奴已将黑飒露牵了出来。这匹高傲的骏马与阿素也是极熟的,亲热地在她身上厮磨。李容渊抱她上马,自己也上马,从身后稳稳揽着她的腰,黑飒露打了个响鼻,便迈开四条长腿,一路向着坊外奔驰。
此时已是宵禁,巡夜的金吾卫远远望见李容渊的坐骑,皆不敢拦,然离丰乐坊越近,阿素便越忐忑,直到远远走到坊外牌坊前,望见自家府外的耀耀火光,她更知这次自己真的闯了大祸,阿娘回府寻不到自己,想必已大动干戈。
果然,李容渊抱着她下了马,方走了几步,便见持着火把的罗长史带着一队人迎了上来,萦黛望见阿素立刻软了身子,哭道:“派出去的家人走了一队又一队,可算寻到娘子了。”
阿素忙扶起她道:“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萦黛连喜带嗔,想责她几句,抬眸便望见李容渊,顿时怔在那里,下意识福身道:“九殿下。”罗长史也忙向他行礼,李容渊微微颔首,阿素心中有些忐忑,向萦黛小声询道:“我……阿娘呢?”
萦黛还未答话,阿素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挽着帔子,急匆匆地从石阶上走来下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道:“再不回来,阿娘的一颗心都要叫你揉碎了。”
阿素眼圈一红,还未开口,却见阿娘的目光已沉沉落在李容渊身上,她欲启唇,却听李容渊沉声唤道:“姑母。”
第107章许婚修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
安泰闻言,抬眸望了望李容渊,又回眸望了望阿素,表情严肃。阿素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在她怀中怯怯唤道:“阿娘……”
安泰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声道:“今日,是去见他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知她说的是李容渊,阿素点点头,着急想开口解释,却听李容渊沉着道:“侄儿有些话想对姑母说。”
阿素生怕阿娘又不理人,紧紧攥着安泰的手,哀求地望着她。安泰抿唇抚着她的鬓发,望了李容渊片刻,终于发话,淡淡道:“进去说罢。”
阿素闻言如释重负,安泰已牵着她转身回府。然而阿素方走出几步便不由悄悄回眸,直到望见李容渊也跟了上来,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回府之后安泰吩咐青窈与琥珀侍候阿素入寝,却要在自己寝居旁的松鹤阁与李容渊单独叙话。阿素自然不放心,挨挨蹭蹭地不肯走,琥珀在一旁低声劝道:“娘子别拗了,若是惹怒了长公主可如何是好。”
自从和阿素来到靖北王府,琥珀至今难以置信,长公主夫妇竟认了娘子做义女,然而问起娘子这其中可有什么机缘,娘子只是笑而不语,琥珀便只能把这当作天下落下福分。只是毕竟是义女,她自然要时时提醒着娘子行止谨慎,这一次也不例外,好说歹说将人劝回了房里。
然而阿素略微卸下妆发,心中犹自不放心,换了绸衣,便要再去松鹤阁外面悄悄地听,琥珀忙给青窈使眼色,想让她一同把人拉住,然而青窈却拿了件薄纱大袖给阿素披上,柔声道:“娘子小心风寒。”
阿素应了,转身吩咐她们谁也不许跟来,眼见阿素的背影走得远了,琥珀气得直跺脚,瞪着青窈一眼道:“长公主特意吩咐了,要娘子早睡,我们即便不劝着娘子,也没有纵着的道理。若是日后怪罪下来,这错不是还要娘子担。”
青窈闻言叹道:“哪里舍得怪罪,我在府中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长公主如此疼人,自然比过如今琢玉阁中的那位,甚至及得上早夭的永宁县主,阿姊放心好了,咱们在府中做事,万般以娘子为先,事事顺娘子心意,这差事也就成了。”
琥珀知道青窈说的琢玉阁中的那位便是长平县主苏樱华,自上次事发,便被禁足在琢玉阁中,连封号也夺了,而另一位永宁县主,便是长公主的亲女,三年前与娘子一同落水的早夭。听闻青窈此前便是小县主身边的侍女,此次被长公主拨来伺候娘子,倒显得娘子在长公主心中的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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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素记得自己的闺房距离阿娘的寝居旁的松鹤阁不过百丈,果然走了没多远,远远望见了歇山昏黄的灯影。她本想悄悄走过去,待到近前才发觉有人守卫,想躲时已来不及。
廊庑下的两位侍从望见阿素也是一惊,上前行过礼,却将她远远拦着。阿素低声斥道:“让开。”
那两位侍从原是出身行伍,君令如山,直直矗在她身前挡着。阿素无法,心一横道:“我要见我阿娘。”
这厢动静大了些,萦黛闻声从松鹤阁外间走了出来,望见阿素,急忙将那两人斥退。扶她走了进来,见她面颊有些苍白,萦黛一面将汤婆子塞给阿素暖着,一面嗔道:“纵是有天大急事要娘子亲自来一趟,也不能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
阿素默然抱着汤婆子向内走,一路上眼前浮现的皆是李容渊与阿娘一言不合冷颜相向的情景,待到内间那面缂丝山水屏风,隐约望见言谈相和的二人,却着实吃了一惊。
于屏风之后悄然而立,阿素只听片刻,便知李容渊已将前情和盘托出,此时正轻声细语与阿娘回溯旧时往事。鲜少见他如此示弱,阿素不禁暗叹,这一步感情棋走得极妙,毕竟从前阿娘极爱他,此时自然有所触动,并未再如原先那般冷颜。
半盏茶尽,安泰攥着帕子,望着李容渊,沉声道:“你究竟,如何识得五娘便是宝儿?”
这也是阿素最好奇的一件事,她竭力倾身,想听得更明白一些,然而一下触到屏风,发出细微的声响。
闻得动静,安泰不禁斥道:“谁,在外面。”
阿素只得绕过屏风步入内室,谈话甫然中断,见她衣衫单薄,安泰秀眉颦蹙,李容渊却比她更快一步,起身解下身上的大氅将阿素裹住,低声道:“怎么不去休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却挣开他的怀抱,规规矩矩走到安泰身边坐下,悄悄望了望李容渊,又望了望安泰,怯怯道:“阿娘……”
安泰将叹了口气她揽在怀里,一字一句道:“还要瞒我到几时,方才他已告诉我了,原是早就识得你的身份,才将你接在身边。”
阿素心中一颤,她虽做此猜测,然此番得了阿娘的肯定,却有百般滋味涌上心间。闻听安泰的声音微微打抖,阿素伏在她怀中,小声道:“阿娘别生气。”
安泰则轻轻抚着她的背,含泪道:“我虽恼他瞒我,却庆幸他将你从沈家接了出来,免得遭了旁人的毒手。”说罢,她又沉声道:“现下你在,我便要问一问,这些年,可有受什么委屈?”
阿素轻轻摇了摇头道:“他……待我很好。”
安泰仔细望着爱女,似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来。阿素却并不退缩,见安泰一言不发,有些急道:“如今,儿能全须全尾回到耶娘身边,不是最好的明证,阿娘莫再……莫要怪他。”
语气带着不经意的维护,安泰的目光在李容渊与阿素身上徘徊,一切的一切在脑海中连成一片,若时此时她再不通透,也太迟钝了些。
她深深望着阿素,低声道:”你们……”
李容渊闻言欲开口,阿素却猛然打断他,别过脸去,轻声道:“阿娘……莫再问这些,总之,并无逾矩之处便是了。”之后伏在安泰怀中,她却忍不住悄悄抬眸,带着期冀望安泰。
见爱女如此情态,安泰沉默许久,终于松口,切切道:“罢了,全然是我的不是,没有早些发觉寻你回来,也怨不得旁人,你既为他说话,阿娘又如何忍心令你伤心。”
阿素心中惊喜,手却被攥住,只听安泰怅然道:“只是如今,我方体会得,女儿大了,留不得身边,是怎样心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面颊顿热,轻声道:“儿愿意……永远在耶娘身边侍候。”
安泰闻言红了眼眶,嗔道:“傻孩子,若真是这样,阿娘更不放心了。”
李容渊深深望着安泰,轻声道:“将宝儿许我,姑母自可一千一万个放心。”
字如玑玉,掷地有声,安泰闻言却掷了茶盏,怒道:“欺瞒我这么久,何敢再提此言。“
阿素耳中也如一声惊雷炸响,心中冰凉又滚烫,不禁想起在阿娘将自己当作五娘之初,确实对李容渊说过要将她终身托付,令她有所依托的话,原来那时他……他是有意令阿娘允诺。
见阿娘愈怒,阿素紧紧攥着帔子,悄悄望向李容渊,却见他并未退缩,反微笑道:“姑母说过的话,岂能反悔。”
安泰心疼地将阿素揽在怀中,狠狠剜了他一眼,李容渊的声音却低了几分,抿唇道:“原本这婚事,应由家中女性长辈来提,只因我阿娘去的早,至今无人主持……”说完,他抬起眸子,深深望着安泰道:“我自幼便是姑母看着长大的,如今……姑母可愿为我做主?”
他的深情又恳切,提起生母之时黯然令人怜惜,安泰虽行事凌厉却最是心软,板起的面孔神情不过一丝动,便被李容渊敏锐捕捉,即刻沉声道:“若是姑母应允,定六礼俱全,先遣使执雁纳采。”
阿素着实未有准备,未料到李容渊竟提到婚事,还与阿娘议起六礼,惶惶然有些不知所措。安泰的神色也是一般迟疑,李容渊却在她面前俯首再拜,安泰目光最终落在阿素身上,攥着她的手,轻声道:“告诉阿娘,你是如何打算?”
阿素本能有些退缩,目之所及但见李容渊正一瞬不转望着自己,竟带着不加掩饰的紧张。见她越不开口,气氛便越凝滞,李容渊终似无法忍耐,不顾安泰在场,起身将她揽进怀里,哑声道:“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肩膀被勒得生疼,阿素忽然想起前世,懵懵懂懂便嫁了他,那些甜蜜的期许最终成了狰狞的伤口,这一世,那些槛他们究竟能不能迈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李容渊的怀抱中挣出,阿素抬眸望他,高高在上英俊的面孔饱含深情,薄唇紧抿,深邃的眸子中全然是自己,也只有自己,纤长的手指用力箍住自己的腰,骨节分明。
是她……曾经爱过的样子。
最终,阿素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见此情景,安泰也不忍将他们分开,低叹道:“今日,我方明白了些。”又望着李容渊道:“这事须由元郎做主,待问过他的意思,若允婚,再议不迟。”
说罢,又向两人沉声道:“只是礼不可废,在此之前,你们再不可私下见面”
这便等于应了一半,李容渊闻言,即刻在安泰面前拜倒,起身时郑重道:“阿娘。“
这一声唤得极亲昵,安泰既嗔又感慨,阿素却悄悄低下头,只觉面颊微微发烫,再抬眸望向安泰时,只见她向李容渊,叹息道:“后辈子侄中,也数你最会讨人欢心。”
然话音未落,忽有一人匆匆推门而入。阿素猛然一惊,但见脸色苍白的罗长史向安泰告道:“禀长公主,出大事了,南衙的高嵩带人已将王府团团围住。“
第108章生变安泰与李容渊对视一眼,神情皆肃……
安泰与李容渊对视一眼,神情皆肃然,阿素心中一凛,如今乃多事之秋,高嵩显然来者不善。她不安地抬眸,却见安泰望着罗长史,沉着道:“你且细细说来,他们有多少人,何时来的,又打的是什么名号?”
罗长史拭了拭汗道:“那高嵩带着陛下的敕书来,说要请长公主出府接旨。来时约有千人,只见南衙的骁骑如两条火龙分东西而去,恐怕此时已将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蓦然敛容,望着安泰道:“恐怕这不是宣旨,而是要抄家了。”阿素心中惊惶,安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心下却格外敏锐。她的目光移向罗长史身后,却不见另一人,不禁沉声道:“郑司马何在?”
出了这样的大事,郑司马却不在,显然不同寻常。阿素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却听罗长史焦急道:“今日午初时郑司马便出了门,至今未归。”
未及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阿素便见安泰面色沉沉起身。方迈出一步,却被身边的李容渊止住。他长身玉立,沉静道:“姑母勿忧,今日我在,他不敢如何。”
安泰表情却有些凝重,她沉吟片刻,忽转身望着罗长史道:“将府中部曲调往各处值守,不许任何人进来。”
高嵩行事皆冠以降旨之名,这么将他拦了便是枉顾天威,罗长史颇有些犹豫。李容渊望向安泰道:“姑母不可,如此行事反倒落人口实。”
安泰却是不理,反向罗长史沉声道:“还不快去。”罗长史迟疑片刻,终咬牙领命。
他刚一离开,安泰便望向李容渊道:“今日你们来,没有被人发觉罢。”
李容渊闻言,似知她所想,不由蹙眉道:“姑母……”
安泰依旧不理,径直牵起阿素向外走,只眼神示意李容渊跟上。待步入自己的寝居,命人层层守在外面,又将数道门扉紧闭,安泰方沉沉道:“定是出事了。”
阿素心中一沉,却听安泰低声道:“元郎留下部曲大多随鲤奴去了宁州,留守的百人即便与高嵩在府外对峙,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事不宜迟,你们走罢。”
说罢,肤白如藕的手臂从广袖中探出,安泰缓缓旋动博古架上的玉瓶,足下的莲升砖依次陷落,竟出现一条暗道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极惊,她从小便知府中有暗道通向外面,却从未寻到过,更没想到会在阿娘房中。安泰望着那尘封已久黑漆漆的入口,怅然道:“王府落成时,我与元郎方成亲不久,他告诉我这处暗道,我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用上。”
说罢,安泰握起阿素的手,望着李容渊,轻声道:“带她走罢。“
李容渊蓦然望向安泰,只见她神色郑重。阿素此时也明白过来,立刻扑在她怀中,颤声道:“阿娘一起走。”安泰则轻轻抚着她的背,眼眶微热道:“傻孩子,阿娘怎么能走。”
海棠嵌宝窗的薄纱外隐约可以看见冲天火光,一阵这嘈杂的人声马嘶突兀地传了过来,想必骁骑已冲入府中,很快便会寻到这里。安泰不由急道:“趁现下无人发觉,你们快走。”
李容渊薄唇紧抿,似难以抉择,然与安泰目光交汇的一瞬,他终于拿定主意。阿素犹自抱住亲娘的腰不肯撒手,哽咽道:“不,我不走,我要和阿娘在一起。”安泰闻言,含泪道:“眼下你耶兄皆不在,阿娘只怕护不住你。”
说罢,安泰狠下心推开她道:“走罢。”
阿素只觉身子被李容渊牢牢箍在怀里,他行事极果断,阿素不及最后望一眼阿娘便被挟着向暗道走去,她流着泪挣扎,低头在勒住自己腰的手腕上狠狠撕咬,李容渊却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泪水模糊了阿素双眼,地道入口阖上的那刻,她只听阿娘声嘶力竭道:“你定要……护她周全!”
黑暗在四周合拢,再听不见阿娘的声音,阿素伏在李容渊肩上,泪水洇湿了身下薄衫。今日高嵩来势汹汹,在暗自然比在明更有利,她虽知李容渊的选择冷静而理智,然心中却像堵着一块巨石,眼泪如何也止不住。
脊背被轻柔地抚着,李容渊的步伐沉稳,幽静的衣香漫了上来,阿素哽咽着平静下来,努力拭干眼泪。
此时她才发觉他们已沿着暗道走出很远,李容渊单手托着她,另一手取下腰间蹀躞带上的火折引燃,在前照亮。跳跃的火光下,他手腕上两列齿痕极深,方结了血痂,微微一动,又有鲜血流了出来。
阿素心中一颤,伏在他肩上轻声道:“还疼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微微叹了口气,只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骁骑破府门而入之时,高嵩正见安泰端庄而立,居高临下望着他。事到如今,她竟还摆这样的架子,不由在心中冷笑。
他打量安泰片刻,将手中的朱红敕书在她面前一抖,沉声道:“奉旨抄家,长公主身份尊贵,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说完,便有四位金甲武士上前,前后左右将安泰禁锢,然而她却似并无惊异,只望着高嵩淡淡道:“那敢问将军,我究竟犯了何律?”
高嵩不答,只从怀中拈出一张帛纸,冷道:“有人告发,前日元子期送回王府一封信,里面叙述了他以平叛之名,与会稽王相约在吴地起事,这便是你们元家谋反的证据。”
安泰不接那帛纸,只望着高嵩身后的那个身影道:“我自问并没有薄待你,你为何要如此,他们许了你什么,高官厚禄,还是富贵荣华?”
郑司马从那片阴影中走出,深深望着她,轻声道:“仆并非贪图富贵之人,只求行事无愧于心。”
安泰冷道:“好一个无愧于心,这便是你伪造书信的理由?”
郑司马再拜,淡淡道:“书信是否伪造,想必长公主比我更清楚,当日还是霍校尉亲自送信回来,府中不止我一人知此事,如今将军面前,不要再强行狡辩。”
这番颠倒黑白混淆真假的话他说得极坦然,若是旁人简直要信以为真。霍东青确实送回一封信,然而信的内容却不是他说的那般。安泰怒极,不明白究竟何至于走到这步,要开口质问,却被高嵩蓦然打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望着安泰,施施然道:“长公主勿急,此事另有人证,待我搜出物证,到陛下面前再对质罢。”
之后高嵩望着向骁骑的两位校尉,向郑司马道:“带着他们给我搜,王府中一处也不许遗漏。陛下的旨意,除长公主外,府中之人无论男女,一律押解刑部狱。”
郑司马躬身领命,那四位金甲武士则押着安泰向外走,路过郑司马身边时,安泰睁大眼睛,打量这个十几年如一日在自己身边恭恭敬敬侍候的男人,仿佛从来未认识他一般,从那失了表情的面目上也看不出一丝端倪。
这局,恐怕是早就布下了,高嵩说另有人证,那会是谁?最重要的,元郎在吴地究竟如何?无数疑问令安泰如坠寒窟,她唯一庆幸的是,一刻前已将阿素送了出去。
直到第二日,阿素才得了确切消息,靖北王元子期与裴氏密谋在吴地起事,被人告发,元家被抄,长公主禁足宫中,靖北王世子成了在榜缉拿的要犯,昭告文书已经八百里加急向各州县散发出去。
因是靖北王夫妇义女,阿素自难逃干系,也在待收押缉拿的名单之上,只是相比与远在宁州,手握部曲的阿兄,她所受得关注要小得多,即便如此,也有金吾卫在长安城内挨家挨户搜查了三遍,不找到她便不罢休。
现下自然没有人敢到李容渊府中来搜,即便如此,府中的守卫却森严至极,阿素更是被禁足,不许出府门一步。
第109章对峙若是现下还要分你我,也太生分了……
自被禁足于西苑,阿素鲜少得知耶娘与阿兄消息,任外界雨打风吹,丰乐坊矗立的粉墙黛瓦圈出一处清幽宁静。阿素寻了个机会,悄悄溜出西苑,只听外间浣衣的婢女谈论道:“没想到元家竟然谋逆,长公主也因此失了圣眷,诺大的靖北王府倒如树倒猢狲散,门庭冷落,连府外的两列十四戟也被礼部裁撤。”另一人小声道:“原先我们府中那位五娘,被元家认作义女,此番可好,不仅受了牵连不说,连沈家也与她断绝了关系。”
阿素只听了个大概,便被朱雀寻见,那两个婢子回身望见她,脸色煞白。朱雀面色沉沉命人将她们拖下去,狠狠责罚,却不再与她透露半分。阿素心中惶急,原来竟出了这样的大事,她是万万不敢信耶娘会谋反,定然是旁人陷害,恐怕与高家脱不了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待日暮时分,李容渊回府,阿素惶惶然迎上去,怯怯打量着他,急切想从他的表情中寻到些进展。然而任她火急火燎,李容渊只静静将她揽着,仔细查问了衣食起居,却不提一句外界之事。阿素无法,横下心抱着他的腰央求他别走,李容渊倒从善如流。晚上在卧榻之间,阿素窝在他怀中,再次找了个理由开口,却被一人的来访打断。
这位不素之客自然是姜远之。这几日李容渊回来得一日比一日晚,夜半时分还要与悄悄入府的姜远之议事。阿素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只知道定然非同寻常。
近日来她白日嗜睡,深夜时则难以入眠,李容渊离去后她辗转反侧,终耐不住披衣起身,向着外间光亮处去。
望见阿素推门而入,李容渊与姜远之的谈话蓦然而止。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时姜远之都要逗弄一番,似挑衅一般,他望着李容渊淡淡道:“既如此,发往吴地的那些船还是早日追回来罢。”
阿素心中一惊,顿时望向李容渊。元家出了这样的事,旁人避之不及,又哪愿意牵涉其中。此前她向李容渊求了那些船粮向吴地送与阿耶,若是走漏了风声,他便是同谋,要担极大的风险。
阿素怔怔望着李容渊想,若是此时他反悔,自己也决不能说什么。李容渊则望着她,蹙眉道:“怎么不睡。”见她紧紧攥住银丝滚的袖边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容渊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俯身在她耳畔道:“已这般久了,怎么还如此不信我。”
阿素微红眼眶,低声道:“九哥哥,我……”,李容渊轻轻将她揽着,叹道:“若是现下还要分你我,也太生分了。”
话音未落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回内间。将阿素在榻上安顿好,见她只是恹恹的样子,李容渊她的额头试了试,关切道:“可是不舒服。”
阿素微微摇了摇头,抓着他的袍角哀求道:“九哥哥,你告诉我,我耶娘阿兄究竟如何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李容渊只深深望着她,却不答话,只为她掖好锦衾的一角,又拨了拨炭盆里的铜枝,淡淡道:“无需忧心。”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阿素的一颗心直往下坠去,知道如今自家大约真的处境不妙。
于此同时,偌大的太兴宫中,安泰已被软禁在宣徵殿多日,侍膳的侍女将未动过的食水一批批撤下,皆胆战心惊。紫宸殿的内侍也来了两拨,将这情形都回报与景云帝,自然惹得龙颜大怒。
闻听有人堂皇迈步入殿中,虎虎生风,安泰虽有些脱力,仍旧起身拜倒,深深望着他道:“我究竟犯了何罪,皇兄总要让我明白。”
望见她如此虚弱却仍旧不肯认错的样子,景云帝怒道:“你既求明白,便让你明白。”说罢,从身后内侍手中取过一份奏笺,掷在安泰脚下。
安泰吃力地将那奏笺拾起看了,发觉竟是吴郡郡守上疏,言自两年多前,元家便与裴家过从甚密,曾从宁州运了大量精铁到吴地铸造甲兵,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安泰将那封奏疏读完,抬眸望着景云帝道:“一面之词,如何能信?我以性命担保,元郎绝无谋反之心。”景云帝望着她冷道:“朕自然信你,只是可惜了好驸马,朕的好妹夫。”
安泰将那奏疏放在一旁,意有所指道:“皇兄切勿轻信奸人谗言。”
然她话音未落,便听一个婉转的声音道:“长公主说的奸人,可是指我。”安替闻言抬眸,正见宣徵殿浩宇之下,高后聘婷而入。望了眼面色沉沉的景云帝,她毫无惧意地走到安泰面前,轻声道:“这么多年以来,长公主似对我误会颇深,幸陛下如何英明,不容人欺瞒,驸马与裴家究竟有没有勾结谋反……”她微微笑了笑道:“自然另有佐证。”
说罢,高后轻轻击掌,便有内侍带上来一位纤弱的女子。安泰望见那人身形,顿时一惊。
奚亭暮却看也不看安泰,只跪在地上,向高后与景云帝深深拜倒伏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后免了她的礼,望着她道:“说说罢,你是什么人。”
奚亭暮望着景云帝道:“罪女原是长公主府中的奴婢,后划去贱籍与沈陟为妾。”
景云帝淡淡道:“将你与皇后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此前在长公主府中可听到些什么,又见过些什么?”
奚亭暮恭谨道:“罪女此前在长公主府侍奉公主与驸马,亲见驸马与前朝旧贵暗中交往,陛下下令清缴桓氏一门余孽之时,还是驸马悄悄命人报信,才致如今尚有漏网之鱼。
安泰怔怔望着她,低声道:“现在我方知,你竟如此恨我们。”
奚亭暮不理,只匍匐在景云帝面前,从怀中取出几张旧笺来,低声道:“这些便是婢子当年抄录下驸马与桓家的书信。”
景云帝将那些书信掷在安泰面前道:“你有何话说?”
安泰未捡那些信笺,只轻声叹道:“这件事,我不否认,只是……”她蓦然抬眸望着景云帝道:“实情并不是皇兄想的那样,驸马并无助长前朝余孽之意,只不愿皇兄枉造杀孽。”
景云帝闻言冷道:“好一个枉造杀孽,原来在你心中,朕便是这样的昏君,那你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身上流着谁家的血,如今又是谁家的天下?”
安泰轻声道:“先前父皇也说过,这天下本是元李共治,元家不过退一步而已。”
景云帝闻言勃然而怒,周遭宫人皆伏地瑟瑟发抖,高后却上前一步道:“陛下息怒。”又望着安泰道:“即便长公主所言不虚,前次之事尚且不计,那这一次的事,长公主又作何解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罢,高后眸色一转,内侍会意,随即引来一位神情委顿的少女。
苏樱华入殿,望见景云帝即刻伏地流泪,高后走到她身边,抚着她的肩望着景云帝道:“元府的郑司马曾携抄本告密,驸马在家书中提到他与裴家共谋大事,事成指日可待,我与阿樱求证过,确有如此家书一封,后我兄长果然在元府抄出正本。”
苏樱华楚楚含泪,哀道:“正因如此樱华才得了姨母的厌弃,被禁足后宅,不得出门将实情报之阿舅,请阿舅与我做主。”说完她便伏地,阵阵叩首。
见安泰对苏樱华怒目而视,高后在心中微笑,向景云帝福身道:“阿樱是我与陛下的亲甥女,她又岂会欺瞒陛下。”
景云帝闻言即望着安泰道:“如今,你可求得明白?”
安泰深深回望,轻叹道:“我只为我,也为皇兄惋惜,竟从未料到,我们兄妹二人姑息养奸至此,以至于身边皆是奸邪之人。”
高后闻言眸色一深,景云帝已沉声道:“住口”
说罢,他又命人取过一份文书,呈在安泰面前道:“和离书已备好,你誊写一遍,朕便饶了鲤奴。”
安泰猛然睁大双眸道:“你要将我儿如何?”
景云帝道:“他倒乖觉,自带部曲回京,要入宫探你,朕将他扣下了。”
安泰松了口气,伸手便将那和离书撕成两半道:“想也别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云帝冷道:“你不写,他也是死,写了,还能保住你亲子。”
安泰敏锐惊道:“元郎现下如何?”
景云帝眸色深深道:“朕还道平叛如此顺遂,原来是早与裴家勾结,如今事情败露,朕岂能容他?自然已将他拿下,押解回京。”
安泰顿时心慌意乱,未料到景云帝为先发制人竟不惜临阵换将,她攥紧了帕子,沉声道:“我要见驸马。”
第110章逆流洋洋洒洒矛头竟直指当朝皇后,言……
对峙间,高后施施然行至景云帝身侧,假意劝道:“陛下莫与长公主置气,她是受人蒙蔽,才会与陛下生了隔阂。”
这便是招风助火了,安泰不由冷道:“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景云帝闻言怒道:“若不悔过,便在这待着,哪也不许去。”说罢便拂袖而去,身后的两列銮仪随驾,浩浩汤汤向外开去。高后最后望了眼安泰,命人带上苏樱华与奚亭暮,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宣徵殿。
安泰刚迈出一步,便被殿外的金吾卫持武械拦住,两位校尉模样的金甲武士单膝跪在她面前道:“请长公主切莫为难下官。”
高后闻声停住脚步,却并未回身,只淡淡道:“众叛亲离的滋味可好,我尝过的,总要让你也受一受。”
安泰扶着廊柱,望着她娇矜的背影,只觉五内俱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随高后回到长秋殿,苏樱华全身不禁打起抖来,望着她这幅模样,高后不由冷道:“这样,便后悔了?”苏樱华抿唇摇了摇头,轻声道:“阿樱不后悔,只盼舅母斩草除根,再不给元家留一丝一毫的生机。”
高后莞尔道:“倒未想到,你年纪不大,倒狠得下心。”
见她仍旧面色苍白,高后不由安抚道:“元氏谋逆,有郑司马呈上的铁证如山,咱们不过是助了把力,让陛下下定决心将其铲除,算不得什么。况且亭暮也丝毫未作伪,元子期不仅与裴家相交,更助桓氏余孽,落到今天的境地,是他咎由自取。”说罢,高后又向她二人道:“已在长秋殿西厢为你们辟了间静室,这便下去休息罢。”
苏樱华与奚亭暮对视一眼,便知高后此举明为安抚,实为监视。苏樱华依言告退,奚亭暮却上前一步,福身道:“中宫答应过婢子的事……”
高后抬眸望着她,微笑道:“你倒是个痴情人,也罢。”长秋殿的女官闻言即刻上前,高后道:“你便取了我兄长的腰牌,带她去大理寺狱走一趟罢。”
大理寺狱设在皇城之南,所押之人乃朝廷钦犯,然自太|祖以来,朝中任用酷吏之风盛行,其中黑暗血腥不足为人道,实为一座魔窟。高后身边的女官将腰牌递与典狱,受不得他身上的血腥气,蹙眉退开一步,望着奚亭暮道:“快些去罢,我在此处等你。”
奚亭暮全身都裹在帷帽下的白纱里,跟随在典狱身后,沿着潮湿光滑的石阶向下,那典狱不曾见过宫中来使,恭恭敬敬在前面引路,小心翼翼道:“贵人怎么竟到这么肮脏的地方来。”
奚亭暮不答,那典狱便越发战战兢兢,阴森的地牢之中,每一间锈蚀的囹圄之后似乎都藏着鬼魅,濒死的哀嚎和铁链的窸窣声从他们所经之路响起,终于到达地牢的深处,典狱摸索出铸铜的长匙,缓慢打开儿臂粗的狱栏上的铜锁,退了一步,低声道:“贵人请。”
奚亭暮缓缓走了进去,狱门在她身后重又阖上,黑暗中一片静默,奚亭暮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摸索着上前,隐隐望见柴草中的那个英挺身影微微一动,才终于放下心来。
双目渐渐适应了黑暗,元子期俊美的面目终于不再模糊,奚亭暮只见他双手双足都以精铁锁住,虽受了庭杖但神情却不委顿,见了她也没有丝毫的惊惶,甚至没有濒死之人对生的渴望,仍旧冷静如正与人执子弈棋。
上了枷行动不便,元子期只望着奚亭暮淡淡道:“既来了,便坐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奚亭暮摸索着坐下,距离他近些,一阵血腥气顿时扑鼻,不知他伤在何处,奚亭暮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掌中却一空,元子期抽出手,袖底扬起淡淡的龙涎气息。即便已是如此情形,举手投足间依旧带着优雅。
奚亭暮怔怔望了他片刻,轻声道:“与我走罢。见元子期不理,她不禁沉声道“如今只有我能救你。”
元子期望着她只是不语,奚亭暮但见他身边潮湿的地砖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几根禾草,经纬分明,不禁在想,他是在卜卦,还是在计算时间?
无论如何,皆代表他并不是在这里待死,奚亭暮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希望,沉着望着元子期,不疾不徐道:“我自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话音未落,却被元子期淡淡打断道:“若是来说这些,那便请回。”
原来自己还是猜错了,他并不畏死,也不惜命,便是这样的性子令自己又爱又恨,奚亭暮绞紧了手指,深深望着他,见元子期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冷道:“你舍不下她,是不是?”
元子期微微阖目,并不动容,经年的怒气从心底涌了上来,奚亭暮终于忍不住揭开陈年旧事,带着恨意道:“她究竟有什么好,难道……”她激烈地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元子期,狰狞道:“成亲七个月,她便为你诞下长子,难道你全然不曾怀疑。”
元子期闻言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鲤奴是我的孩子。”
亭暮冷笑一声道:“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知道她有过别的男人,你不觉得……”
元子期止住她要说出的那个字,冷冷道:“那时她还太小,什么也不懂,受了旁人的教唆,我不怪她。”
奚亭暮喃喃道:“原来你知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深深望着元子期道:“你们洞房那日垫在她身下的元红帕,还是我割破手指为她做伪,从一开始,她便在欺瞒你。”
她相信任何男人听了这样的话都不会无动于衷,却听元子期轻声道:“她只想把最好的一面都给我。只可惜我们遇到的太晚,她是公主,那样骄傲的人,在我面前却要那样卑微,小心翼翼,让我从心里怜惜。”
奚亭暮歇斯底里道:“她一直在骗你,为何你执迷不悟。当年在慈圣寺,明明是我先遇到你,为何你却不看我一眼,只因为我出身低贱。”她抄起铁锁链狠狠抽在他身上,元子期苍白俊美的面庞上顿时溅上鲜血。
奚亭暮见到那不知哪里来的鲜血,顿时慌张,跪在他身边一边,流着泪为他擦拭。
元子期闭目靠在一旁,缓缓道:“无关出身,只是从一见到她,我心里就再没有旁人。”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奚亭暮,怒气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诃子下雪白高耸的胸脯剧烈地起伏。
“那么,你就死在这修罗地狱里罢,”她在他耳畔轻声吐息。
缓缓将帷帽带上,奚亭暮转身向外走去。最后她停在门畔,却没有回头,只轻轻道:“和这里的蛇虫鼠蚁在一起,像最卑劣的下等人一样。”
沉重的狱门重重落下,轻纱遮住了她依旧美丽的面庞,走出这深渊一般的牢狱。这次希望是真的离开了,带走唯一的光亮,黑暗与腐朽重新降临。
于此同时,丰乐坊中,一夜未眠的姜远之望着李容渊道:“这一次,赌上全部的家身,你终究不悔?”李容渊则回望微笑道:“我信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熹微的晨光中,启夏门外单骑绝尘离开长安。五日后,吴地裴氏叛军中忽多了一位神秘的幕僚,在他身后,更有数百艘船载着钱粮辎重,沿江而下。
此时距元子期临阵被换不过十日,原本一盘散沙的吴地叛军忽然集结起来,要知原本吴郡有裴王桓陆四家,非裴家一家独大,虽皆衰微,但另有别姓旧族壮大,势力根深蒂固,此次起事原本其余世家都持观望态度,却不知是谁有如此大的能耐竟能将诸姓旧族联合起来,一时间叛军声势浩大,高衍节节溃败,叛军竟连克三州,逼近长安。
这还是大周立国以来的第一次,朝中上下顿时一片惶恐,议论纷纷,景云帝大怒,召集朝会,欲再换平叛将领,商议了三天,却再定不下人选。
叛军攻至长安三百里之外时,景云帝愈怒,拒绝了朝臣遣使议和的提议,而此时从已被叛军攻占的三州又流传出一片讨逆檄文来,文采斐然,洋洋洒洒矛头竟直指当朝皇后,言其狐媚惑主,秽乱春宫,践后于翚翟,陷君于不义,要求清君侧,废高后,令其子雍王为裴说偿命。
待檄文传至长安,朝臣展卷阅之,但见其上笔锋劲瘦,收势入流,骈散道尽高氏之逆举,望着上面“高氏一门,豺狼成性,暗窥神器,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一句,众臣皆称奇,不知何人所书,如此才高八斗竟被埋没,以至于流于叛军,但也皆敢想不敢言。高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却不得不耐下性子,在景云帝面前做柔弱的样子,伏地哀哭。
眼见长安被围,竟有朝臣上书,谏言是否迁都洛阳一避,景云帝也不由默然,望见他苍老的背影似有动摇,高后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凉意。
第111章爱子朕只愿他做个闲散王,平安顺遂一……
而在皇城另一边,大理寺阴暗的牢狱之中,元子期静静听着渗水低落在墙脚苔藓上的声音,这声音极规律,约莫五下是一刻,已数过了五千下,他轻轻拈起身边三根柴草中,不过一折,那根柴草便应声而断,轻微的咔嚓声在为死囚特制精铁链的窸窸窣窣之中微不可闻。
有因即有果,如同循着精密的罗盘,一切事情皆沿着既定的轨迹发展。
两日之后,情形果然更坏,距长安二百里外的望州都督蓝越投降叛军,一时间原本固若金汤的京畿防卫被生生撕破了一个缺口,自吴郡始,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了五个州府,因叛军军纪严明,并未大行烧杀抢夺之事,入城时没有受到激烈地抵抗,消息传至长安,朝野震动,景云帝终于按捺下心性,召集朝会商议对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长秋殿中一片阴云密布,高后跪坐在镜前,望着羽人飞仙镜中的自己,年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这么多年来她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得到了那么多,又失去了那么多,难道竟要在原本稳操胜券的事情上失了手?
殿中女官惊惶地闯入,跪在她身侧瑟瑟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雍王李延秀将她踹翻在地,怒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高后止住焦躁的儿子,缓缓道:“梓芸,有什么事便说罢。”
那唤作梓芸女官终于抖着声开口道:“听咱们在紫宸殿中的眼线来报,陛下如今正同中书令张贞等几位大臣草拟废后诏书……”
话音未落,一盏薄瓷便在她脚下四分五裂,李延秀望着高后泠然道:“若父皇真要废后,难道我们便坐以待毙不成。”
高后缓缓摇了摇头,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料想过这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忽然竟生出如释重负之感,她望着儿子轻声道:“无需忧心,我自有安排。”说罢,她又向梓芸道:“去请十三公主来。”
虽处深宫,永仙也隐隐听闻如今阿娘与兄长处境艰难,景云帝已许久未到长秋殿中来了。自从与元家断绝了往来,对自己的婚事,她便再不做想,只愿陪在阿娘身边,而望见高后依旧平静的面容,她忽然放下心来。阿娘宠冠后宫多年,是陛下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不上的,她不信景云帝会辜负多年来的夫妻之情。
接过高后递与她的一瓶梅酒,永仙好奇地摩挲,果然听高后微笑道:“今日在长秋殿中开一场家宴,陛下亲至,到时候你便为他斟酒,你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你倒的酒,他一定不会拒绝。”
永仙乖巧地点头,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待到傍晚,景云帝果然迈入长秋殿中,入席之后,永仙悄悄打量高后与景云帝,只觉两人神色皆凝重,倒不像是家宴,而是别宴了。待到宴席过半,阿娘已以眼神示意多次,永仙终于鼓起勇气,将面前的梅酒端到面色沉沉的景云帝面前,却被他一把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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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帝沉沉望着她,但见高后离开自己席榻,深深望着他道:“看来陛下终于拿定主意要废后,倒难为陛下今日亲至。”
高后的情绪显然十分激动,一步步走上前,控诉道:“这么多年来,我、我们高氏一门,为陛下挡过多少风云,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出了一点事,便被陛下弃若敝履,一把抛开。”
见景云帝只是沉默,却并未否认,高后含泪道:“当年我不过是九嫔之一,先晋妃后封后,何德何能如此得陛下青眼,只因你要削弱世家,需废王皇后,我便成了狐媚惑主的元凶。若陛下真心爱我,担了这虚名也没什么,然而你心中却只有那个高昌贱婢,不愿她封后做众矢之的,却封她做宸妃,呵,宸极之宸,只可惜陛下将她捧在心尖上,却最终逼死了她……”
这句话仿佛真正触动了他,景云帝怒道:“住口。”
高后剧烈地喘息,非但不停,反倒冷笑道:“陛下做得,难道我还说不得?幸好那高昌贱婢死的早,我才有了喘息机会,我知道陛下那时万念俱灰,只守着那个贱婢留下的贱种,迟早有一日会废了我,幸好我略施小计,便让你们父子离心离德,之后为了巩固地位,只能让高家,让我兄长们变做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剑,任陛下驱策,陛下要灭元氏,我便将矛头指向元氏……”
望见景云帝微变的神情,高后轻嗤道:“难道陛下还真以为,我与元家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我是恨安泰,不过也没有不共戴天之仇,几次三番构陷,不过是为了顺陛下的心意。陛下是万中挑一聪敏人,制衡的好手,我也不傻,陛下要借刀杀人,我便做这刀,让陛下借,我为陛下付出的还不够多么!”
面对高后的质问,景云帝低声道:“不错,这些年你一直做得很好,所以朕该给你的也都给了你,从未动摇过你皇后的位置。只是有一点你错了,朕知道当年的事是你陷害小九,朕不过将计就计,将他驱赶出权力中心,他没有外戚支持,夺嫡之路终究艰难,朕只愿他做个闲散王,平安顺遂一生。”
高后闻言浑身发颤,含泪道:“果然如此,在你心中没有人及得上那个贱婢的儿子,可叹我付出而这么多,陛下终究要舍弃我,舍弃我们高氏。”见景云帝毫不动容,高后终于明白,这个男人有着铁石一般的心肠,她收起眼泪,淡淡道:“只是陛下要过河拆桥,也没有那么容易。”
她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阵阵惨叫,片刻后一队金甲的武士闯了进来,刀尖染血,显然诛杀了景云帝带来的所有内侍。景云帝蓦然睁大双眼,望着高嵩跪在高后面前道:“姑母,如今禁宫已皆在我们掌控之中。”
见景云帝惊讶的样子,高后轻声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为了这一天,我也等了许多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尖锐的刀锋已然架在景云帝的脖子上,高后望着道:“现在,请陛下草拟一道诏书,废太子,传位于雍王。”
景云帝并无惧意,淡淡道:“朕不会写。”
高后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回答一般,命高嵩将早已拟好的诏书取出,抓住景云帝的手按下指印,冷笑道:“那便让请陛下饮下这盏鸩酒。”景云帝方知,她早已准备好了一切,要将自己鸩杀于此。
经历方才一幕,永仙早已吓呆,见高后端起她面前的那盏梅酒向景云帝走去,扑在她身前颤声道:“阿娘,不可。”
高嵩一把永仙拉开,高后似若未闻,将鸩酒抵在景云帝唇畔,景云帝紧闭牙关,却见李延秀终于忍不住从帐幔中走出,一把夺过酒盏,扼住景云帝的咽喉,一气将酒灌了下去。
见那个自己记忆中曾经高大挺拔的帝王之躯终于倒了下去,却双目圆睁,似不瞑目,李延秀不敢再看,转过身去,永仙已哭得晕厥过去,高后也一时难以接受,望着李延秀怔怔道:“我儿,如今我们再没有退路了。”
无星之夜,长安城中万籁俱静,丰乐坊的一座府邸之前却耀着数百支熊熊的火把,万骑的陈、张两位统领千人聚集在牌坊前,见石阶上的府门开启,李容渊走了出来,立时上前禀报道:“禀殿下,羽林军已集结完毕。”
李容渊临风而立,丰神俊朗,英俊的五官在火光照耀下越发深邃,他深深望着那两位统领,还未下令,却有一个娇俏的身影从朱门后奔了出来。阿素连鞋履也未穿,只披了件单衣,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埋在他怀中颤声道:“九哥哥,不要一句话也不留又丢下我,好不好。”
第112章逆天命运,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
李容渊紧紧揽住她的腰身,却不答话,阿素更努力地埋进他怀中道:“九哥哥,你究竟要做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李容渊用力将她柔软的身体嵌入骨血之中,感到怀中单薄的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又倔强地挺直,他深深吻着她的发顶,低声道:“等我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猛然挣开他,像是终于无法忍受一般,澄澈的黑眸直直望着李容渊道:“又是这样,从来都是这样,你从来不对我说你在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我永远只能傻傻等在原地。”她用力推开李容渊,向后退了一步道:“我不要再这样过下去。”
声音中带着哽咽,阿素咬着唇转身向外走,然下一瞬却被箍住纤腰牢牢禁锢在怀中,李容渊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令人心惊。几乎喘不过气来,阿素被迫抬眸,只见他居高临下望下来,眸色深得可怕。阿素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李容渊俯下身,死死埋在她颈侧,压抑着情绪道:“我不能……再失去你。”
似乎连说出“失去”二字于他而言都是一件极艰难的事,阿素蓦然怔住,李容渊眸光似闪烁着晶莹,缓缓握起她的手,放在唇畔轻轻吻着,一字一句道:“你是我……最珍视的瑰宝,不要离开我,待我回来,无论你想听什么都依你。”
他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发抖,被那样深情地凝视着,阿素心中一颤,许久后她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李容渊猛然将她揽得更紧,之后松开她,仿佛再多留一刻便会舍不得一般,他果决转身,跨上侍从牵过的高大坐骑。,
熊熊火光之下,阿素目送着李容渊身姿挺拔驾驭着步伐昂扬的黑飒露离开,而在他身后,则是万骑的陈、张两位统领与成千上百的羽林军,他们如同一支摧枯拉朽的利刃射向北面皇城中的千宫之宫。
于此同时,太兴宫中的一切却皆有条不紊地进行,高后挽着流云般的帔子昂首走下玉阶,望着忙碌地宫人。长秋殿中之人皆是她多年的心腹,她信任他们如同信任自己。
平静无波地指挥宫人将景云帝搬至帷幕之后的卧榻之上,高后又唤来如今的尚药局奉御。老迈的鲜于通在刀剑威逼下写下“今上偶感风寒,头疾复发“的诊断,而他却知道,自己极有可能见不到明日的朝阳。不过半个时辰,一道谕旨便发至东宫龙首殿,陛下御体欠安,诏令太子入宫侍疾。
长秋殿外丹墀上聚集起了骁骑已秘密隐匿入殿中各处,李延秀在殿中重重踩在在寸织寸金的蜀锦地衣上,焦躁道:“为何李承平还未入宫。”
对太子直呼其名,自然是忤逆,然而更大逆不道到的事他已做了,此时更不在乎这些。
高后闻言冷道:“不急,他若自己来,但凡踏入殿中一步,要他的命便如砍瓜剁菜。而若他带人来,那便更好,这逼宫弑父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洗不脱。”
望着殿中宫人仓皇地奔忙,高后沉沉道:“若他不来……便以你父皇的名义下旨,将他废掉更是名正言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论如何,这一局,我们不会输。”
望着语气笃定的高后,李延秀心下稍安,从幼时起,阿娘便是他力量的源泉。殿中一角隐约响起压抑着的啜泣声,是永仙。李延秀不禁怒斥道:“哭什么,你母兄皆在,日后你便是长公主,富贵荣华少不了你的。”永仙哭得不似人形,踉跄扑在高后的裙畔,哽咽道:“阿娘,停手罢。”
高后如今也顾不得女儿,苍白着脸,低声道:“来不及了。”说完,蓦然转向李延秀道:“需向清思殿与宣徵殿加派人手,新君即位之前,不许太后与长公主迈出寝殿一步,廷内监中押着的元剑雪,虽因不是元家孽种,得以令你父皇饶他一命,然现下却顾不了这么多,将他带来做人质,谅安泰也不敢轻举妄动。”
裙角一紧,高后低头正见永仙流泪死死拽住自己的裙裾,不由含泪,望着爱女道:“阿娘对不起你,日后再为你觅一位如意郎君。”
李延秀闻言重重点头,即刻领亲卫离去,高后望着殿中一片狼藉的样子,怔怔想,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不过一刻,她便见骁骑左校尉脸色惨白入殿,汗湿重甲单膝跪在自己身前,颤声道:“属下无能,方才去宣徵殿中查看,发觉长公主以身边女官为替,早已潜逃出宫。”
激烈地破碎声在他身畔响起,高后挥倒了案上的妆奁剧烈喘息道:“还不去追。”
她万万没有想到安泰竟然能逃出生天,整个太兴宫皆在她的掌握之中,要道皆有守卫,究竟是谁为她引路,难道身边竟有内鬼?
许久后高后终于平静下来,缓缓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校尉抖着声道:“约莫,约莫有一个时辰了。”说完顿时伏地叩首道:“属下无能,甘受责罚。”
高后冷冷道:“便是活剐了你又有何用。”然而闻言她忽然安下心来,安泰是一个时辰前离宫时,其时景云帝尚未遇害,她应并不知道长秋殿中的情况,而是忧心驸马,即便有什么动作,最多是劫狱。
而刚好,可以以此为名彻底将她打入万丈深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拿定了注意,高后望着那骁骑校尉冷冷道:“不,不用追了,派些人去大理寺狱,若见长公主与驸马,即刻以谋反罪名格杀。”
那骁骑校尉顿时睁大眼睛望着她,高后扬起唇角,微笑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三刻之前,黑夜沉沉,距离太兴宫第三道宫墙之外那道仅供宫女内侍出入的隐门百丈之外。
走在宫墙之间的夹道内,安泰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一位老内侍身后,只有一盏萤萤微光为他们引路。
终于出了那道隐门,走出不久,安泰忍不住回望,依旧整个太兴宫如同一只伏卧的巨兽,桀桀露出森然巨齿,她感激望着那位不起眼的内侍道:“今日之恩,日后定当重偿,只是还不知你姓名……”
那内侍即刻伏首道:“贵主莫在意,老奴姓杨名英,原是凌绮殿的宫人,后来在内府当差。”
安泰顿时怔道:“凌绮殿……宸妃,你是小九身边的人?”
杨英默然点了点头,轻声道:“正是。”
说罢他抬眸望着远处,沉声道:“九殿下已派人来接贵主,请您随他们去罢。”话音未落,安泰便听见骏马疾驰的声音,隐隐可见十几位武士从远处奔驰而来,领头的牵着一匹空马,勒马在她身前,深深望着她道:“请长公主上马,九殿下命末将护送您去兴道坊。”
安泰借着月光依稀可以辨别出那人是万骑的陈统领,来不及思索更多,她努力跨上那匹骏马,眸色深深道:“不,我不去丰乐坊,你们随我去大理寺狱。”
陈统领一怔,低声道:“长公主不可,殿下有令,要末将护送长公主到丰乐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他话音未落,便见安泰一骑绝尘,向着皇城南面疾驰而去,陈统领心中大惊,急忙带人策马直追。
此时夜深,大理寺外仅有金吾卫与寺监值守,望见安泰御马直冲,皆惊得面色惨白,不敢阻拦,兵刃纷纷脱手。陈统领暗道不好,却见安泰已持不知从何处捡起的长刀架在惊惶而出的典狱的颈上。
虽心中气苦,陈统领却不得不佩服长公主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胆量。安泰已长刀威逼那典狱,令他打开天牢,陈统领这才知安泰竟是要截狱,临行九殿下命他务必护卫长公主安全,如今骑虎难下,他也只能见机行事,持剑跟着安泰一步步迈入狱道。
昏暗的烛火下,阴冷潮湿的狱道两侧如同有成百上千厉鬼在哀嚎,即便连陈统领这种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也不由心惊,再看安泰虽脸色苍白,却步伐不乱。
待到那典狱战战兢兢将沉重的狱门打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冰凉的泥淖之中,安泰摸索着疾步入内,隐约望见元子期正倚靠在草堆之上,此时也正抬眸望她。
见他神色尚好,安泰心中一松,一下扑入他怀中。身侧是淡淡的龙涎气息,冲淡了天牢中的腐朽气息,铁链的窸窣声响起,元子期单手将她揽着,安泰终于放下一直以来悬着心。
她虽行事果决,但在元子期面前却永远有少女般的羞涩,或者说还带着天真。安泰静静抱着他,轻声道:“幸好夫君无恙,倘若夫君有什么意外,我绝不独活。”
元子期揉着她的发顶,轻叹道:“说什么傻话,即便我有什么事,如何能教我们孩子同时没了耶娘。”
安泰心中一紧,将脸贴在他胸膛上,怔怔道:“夫君走罢,无论天南海北,离开西京,再不要回来了。以前是我硬将你束缚在身边,如今我却想的明白,只要你活着,便比什么都好,皇兄那里,要杀要剐,由我一力承担。”
元子期闻言面色一沉,厉色道:“在你心中,我便是如此怯懦之人,为求生竟会舍弃至亲骨肉。倘我一走了之,你将如何,阿素将如何,鲤奴又将如何,你究竟有没有想过?”
安泰却执拗地望着他,轻声道:“如今我方知,皇兄是不会放过你,放过我们元家……”片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有一件我要告诉你,鲤奴……是成亲前便有的孩子,皇兄也知道此事,不会对他如何。”安泰忽泣不成声,她哽咽着抬起头道:“你骂我吧,打也行,就是……别不要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子期深深望着她,轻声道:“我知道。”
安泰很吃惊地望着他,断断续续道:“当时距离婚期只有一个月,我却发觉有了孩子,怕得很,想要打掉,又怕被发觉,耽误了和你的婚事,浑浑噩噩嫁了,月份越大越瞒不住,偷偷喝了几次药也没用。”
元子期冷道:“狠心的娘亲,做错了事,就要扼杀无辜的孩子。”
安泰瑟缩了一下,喃喃道:“原来你都知道,后来尚药局的医官来诊出了喜讯,我只觉得绝望,却没想到夫君那样高兴,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原来你也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后来我很想为你生一个孩子,所以便有了阿素……你喜欢阿素吗?她真的是我们的孩子,瞧她长得多像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像献宝一样,眼睛亮晶晶的,想到阿素的经历,安泰眼睛里那瞬光黯淡了下去,低声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元子期叹了口气道:“那时你真的太小了。”
安泰怔怔倚靠在元子期怀中,听着他的沉稳的心跳,忽然顿悟道:“当时……当时那些堕胎的药是你换掉的,是不是?”
元子期淡淡“嗯”了一声。
安泰小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都知道了,还要留下这个孩子。”
元子期不答,只是严肃地望着她道:“为什么,你要去找那些少年。”
安泰抓住他的手慌道:“那都是在遇到你之前。”她想解释,却无从辩白。元子期越是沉默地望着她,安泰越是不安,她攥着锦帕道:“我不知道,亭暮对我说,那是世上最快活的事情,为什么不试一试,我觉得也没什么,她便为我找了那些少年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时真的什么不懂,她是天之骄女,想做什么不可以,然而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便要为自己的做过的荒唐事负责。
安泰低声道:“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遇到你。”
元子期静静听完,叹了口气她道:“不,是你不记得了。”
安泰惊讶地抬头,望了他许久,元子期取下发带,蒙住她的眼睛道:“这样想起来了么。”
安泰猛然扯下发带,喘着气道:“那次,那个戴面具的人是你。”
元子期并没有否认。
安泰退在一旁,捂着胸口道:“那鲤奴,鲤奴是……”
元子期淡淡道:“自然是我的孩子。”
安泰怔怔望着他,元子期捏起她的下颌,拇指抚摸她的面颊,有些疼,她却忘了叫痛。
元子期道:“我怎么会允许你为别人生孩子。”
安泰挣开他的手,泪水却流了下来,这么多年压在她心上,令她惶惶不可终日,一想起就愧疚的秘密,如同一块巨石,此时被搬开了,却隐隐作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剧烈地喘息道:“你为什么……将这些瞒下了。”
元子期望了她一会,安泰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才听他压抑着声音道:“因为我也会嫉妒,也会愤怒,也会忧心。”
“嫉妒常人可以轻易得获得所爱,我与你却永远跨不过身份的鸿沟,愤怒为什么你不知道自爱,为什么不记得我,忧心你的皇兄欲望无止境,不会允许元家有一丝血脉留存。”
所以我永远无法告诉你,我爱你,早在你爱我之前,因为那样无法成就我们的姻缘。也无法告诉你,我爱我们的孩子,因为我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安泰无声地流泪,元子期紧紧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阿仪,是我对不起你。”
泪水止不住滚落面颊,茫然间安泰只见陈统领冲了进来,沉声道:“请长公主与驸马快些随末将离开罢,外面忽然来了一队骁骑,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安泰一惊,未料到自己这么快便被发觉了,她下意识攥着元子期的手,然而望见他俊美的面容,却怔怔说不出话来。
陈统领以长剑砍斫元子期手链脚链,却如何也砍不断,他心急如焚,元子期却从容不迫,只深深望着安泰,淡淡道:“先君在世,时时教导我勿忘元氏百年基业,然我其实并不在意天下由谁主宰,惟愿骨肉至亲安好,而这些年我却渐渐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权欲是无止境的,不会因为一时的退让而收敛,国破何以为家,不能保全妻子,何以为人。”
安泰茫然望着他,却见元子期手中握着两根柴草,轻轻一折,其中一根应声而断,他将那断茎随意扔在地上,轻声道:此生我再不愿你、阿素与鲤奴,永远活在死亡的阴影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安泰猛然抬眸,深深望着元子期,然而厮打与兵刃交加的声音却越发剧烈地从天牢外面传了下来,安泰知道,是追兵来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敌不过。陈统领已疾步而出,做最后的抵抗,安泰脱力地靠在元子期怀中,紧紧闭上眼睛,无论爱恨,如果这便是结局,也罢。
然而下一瞬便有人冲进了天牢,安泰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阿耶!阿娘?”
安泰猛然睁眼,却见元剑雪持剑冲了进来,望见耶娘皆安好松下一口气,他抽出腰间削铁如泥的龙胁,挥剑便斩断了精铁所铸的手链与足链,那神情,与元郎年轻时多么相似,为何她从不曾多想。
安泰怔怔望着长子道:“你怎会……”
元剑雪沉声道:“高后谋逆,九殿下带人入宫,先将我救了出来,让我带人来救阿耶,幸好我来得及时,方才在外面遇到高后派来的骁骑,已将他们都剿灭。”说完他望着安泰道:“可我万万没想到,您竟然也在。”
元子期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异样,只望着元剑雪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带你阿娘离开。”
元剑雪点头应了,安泰忽然顿悟,她深深望着元子期道:“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你与小九商量好的,是不是?”
元子期并未答话,却向天牢之外走去,不远处,元剑雪带来的霍东青捧着他的银甲银盔,单膝跪在地上。
安泰只见元子期取过银甲,淡淡道:“从今往后,没有人可以再将你们践踏在脚下,也再没有人可以令你们心生忧怖。”
“命运,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
说罢,他披上银甲,大步向外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13章宫变那指挥之人并非等闲,竟有如此应……
安泰怔怔望着元子期风姿特秀的背影消失在狱道尽头,元剑雪上前扶住她,轻声唤道:“阿娘?”
安泰回眸,仔细打量他如画的眉眼,忽然发觉长子原已长得这么高了,元剑雪望着她微笑道:“阿娘为什么这么看我?”
安泰启唇欲言,却最终摇了摇头,这些年外面的风言风语,恐怕他也听到不少,想必受了委屈,却从未在她这个做娘的面前流露出半分,想到此处,安泰不禁紧紧握住他的手。
元剑雪更用力地将她揽住,持剑护在她身前,扶着她向光亮之处走去。走出天牢,安泰方发觉外面已是一片狼藉。元子期已带着霍东青离去,剩余的元家部曲单膝而跪等待元剑雪发令,方才与她同来的陈统领与万骑的武士皆铠甲染血,显然经历过一番激战。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许多血淋淋尸首,元剑雪怕她受到惊吓,沉着挡在安泰身前。安泰却拔开他走上前,虽脸色苍白却俯身仔细查看。发觉那些人竟是骁骑,安泰不禁沉声向元剑雪道:“方才你说,宫中出了何事?”
元剑雪低声答道:“高后谋逆,已经控制整个禁宫,意图令立新帝。”
安泰闻言惊道:“那陛下呢?太后……太后如今又如何?”
元剑雪微微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九殿下将我从内廷监释出之时,宫内各处要道皆由骁骑把守,陛下与太后情况不明,生死未卜。”
说罢,元剑雪望着安泰沉声道:“阿娘勿忧,待送你回府,我便入宫与九殿下汇合。”说完便扶着安泰向外走,陈统领犹自记得自己的使命,追上道:“末将护送长公主去丰乐坊。”安泰却停下脚步,望着元剑雪与陈统领郑重道:“不,你们都随我一同入宫。”
元剑雪启唇欲言,却被安泰打断,只听她沉静道:“再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宫中的情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她语气郑重,元剑雪知道她实是忧心母兄,紧紧握住佩剑,片刻后终于应道:“好,既是阿娘的心愿,儿定护阿娘周全。”
长秋殿中,距诏谕发至东宫又过了一刻,依旧不见太子应诏入内。李延秀面色沉沉在殿中打转,忽然闻听殿外有内侍叩跪道:“半刻前东宫方向隐有动静,似有一队人马从龙首殿开至玄化门。
玄化门是皇城之中东宫与内廷的分隔,李延秀与高后对视,心中皆欣慰,李承平终于还是来了,并且,大约起了疑心,竟还带着侍从亲随。
这是最好的一种情况,高后淡淡道:“吩咐监门卫将玄化门打开,迎太子入内。”那内侍领命去了,高后望着高嵩道:“可布置妥当了?”
高嵩道:“少阳院的暗卡已撤去了,一路上的宫室都一切如常,保证叫太子看不出破绽来。”
少阳院在从玄化门入宫的必经之路上,高后微微颔首,长秋殿中已伪装好了太子献药毒杀景云帝的现场,待将太子与身边亲随顺利通过少阳院到达此处,埋伏在长秋殿外的骁骑便可将其斩杀,再造出一副太子逼宫不成反逃跑的景象。
将种种过程都在心中过了一遍,高后才安下心来,然而想到已潜逃出宫的安泰心中顿时又是一阵冷意,虽然已派人去大理寺狱追杀,她心中依旧有些不放心,看来还是要给安泰安一个与太子共谋的罪名才好。
然就在她思索盘算之间,忽又见高嵩入殿奏报,望见他苍白的脸色,高后心下一沉,今日的报信之人没有一个带来的好消息,难道这次又有什么变故?
还不待她开口相询,便听高嵩急促道:“方才暗哨来报,从皇城北面曜武门忽然攻入一批人马,似有百人,正向长秋殿进发。”
高后大惊,曜武门是太兴宫北宫门,与其外的皇家马苑有一条护城河相隔,易守难攻。她万万没想到竟会有人选择从此入宫。而更令她惊心的是,来者究竟是何人,又对宫中的情况知道多少。
然并没有时间给她思考这些,如今她掌控的骁骑除了一部分去追捕安泰,大部分则埋伏在长秋殿外等待太子,只有少部分可以灵活调动。高嵩显然也想到这些,咬牙道:“姑母莫慌,我亲自带一百名重弩手去迎一迎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今也只有如此,幸好她不曾掉以轻心,在太兴宫北面也已布防,在曜武门旁两座阙楼之上都已架设了重弩。
想到此处高后微微颔首,李延秀望着高嵩沉声道:“阙楼之上弓弩早已架好,我挑选出的弩手,皆是百步穿杨的好手,定要让来者有去无回。”
开始一切皆进行的十分顺利,利箭如瓢泼大雨一般从两栋高嵩阙楼上射向地面,攻入曜武门的那队人马似乎也未料到竟遭遇如此激烈地抵抗,顿时采取迂回战术,分散成小股涌向宫中各处。
站在远处的城楼之上,高嵩冷冷想,看起来对方那指挥之人并非等闲,竟有如此应变能力,利用阙楼上重弩不易移动的缺点和视觉盲点,分散火力,企图保存实力。
不过,这一日是他们计划已计划了那么久,排演了那么久,不会如此简单,高嵩默默举起手中的旌旗,阙楼如同一座瞭望台,其上守兵经过挑选皆是目力极佳之人,即使在夜中也能看清他手中旌旗的移动方向。靠着这旌旗的指挥,箭雨又将地面的骑兵渐渐逼至一处。
为了避免暴露,高嵩特意不许自己所在的城楼点灯,然而就在他有些得意的一瞬间,忽然闻听细微的声响似有所感,高嵩猛然回眸,然而已经来不及,他只觉心下一凉,一支凌空的箭羽已强有力射入他的身体。
高嵩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直直从城楼上倒了下去。
李容渊稳稳放下手中虬劲的轻霜角弓,沉声道:“收队。”
第114章浴火乖女莫怕
更漏乍长,高嵩已离去半个时辰,长秋殿中一片静默,而李延秀的心中却充满狂热。多年来对皇权的渴望令他整个人热血沸腾,屏息凝神,于四下寂静之中他甚至能隐隐听到从远处曜武门传来的箭雨声。
杀了他们,他冷冷地想。果然如他所愿,没过多久嗖嗖的箭雨声忽然黯淡下去,渐渐几不可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与高后对视一眼,两人心下皆是一松,看来高嵩已控制住了曜武门的形势。想必是太子早已怀疑今日之事有诈,在皇城北面布下援军才敢从另一条道以身赴险,只可惜援军已被击退,如今李承平便如落入陷阱的猎物,再无回天之力了。
想到此处,高后微微扬起唇角,她正欲命人收网,却有内侍入内回报道:“太子入宫见驾,正侯在长秋殿外。
高后微微蹙眉,未料到如此形势,李承平竟还敢到长秋殿来。不知他葫芦中卖的什么药,高后略微思索后道:“请太子入内。”
闻言,李延秀即刻隐匿帷幕之后,高后于殿中端庄而立,片刻后李承平入内,远远叩拜。
李承平面色如常,竟像是并不知殿外有骁骑埋伏的样子,高后转过身,仔细审视着他的面孔,见他神情坦然,不似作伪,心中忽然一突。若太子并不知今夜宫中有变,那曜武门的援军又是何人派来的。
心中虽惊惶,但高后面上却丝毫不露出一点颜色,微微颔首,淡淡道:“免礼,去看看陛下罢。”
李承平向来心中对他这位年轻庶母向来不喜,但礼不可废,此时得了令自然不愿再跪,直直起身,向远处御榻走去。
殿中帷幕低垂,漫着青袅的烟气,隐隐有煎药的苦味。若说入宫之前李承平还心存疑虑,方才隐隐听到喧哗疑心更甚,那现在倒真有几分相信年迈的景云帝已病染沉疴,想必高后自知亲子夺嫡无望,终于不得不正视他这个太子的地位来。
想到此处,他的步伐不禁轻快起来,自然忽略了身畔宫人皆垂眸敛容,瑟瑟发抖的神情。跪在珠帘外向景云帝问了安,却没有得到答复。身边的宫人端来冒着热气的汤药,李承平再拜,接过药碗起身
上前侍药时他自然存着一份探知景云帝病况的心,熬了这么久,终于距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撩起珠帘的一瞬,李承平连手掌都在发抖。
望着太子急切的样子,高后冷冷扬起唇角,果然,片刻后便听一声惊呼,李承平仓皇从御榻前退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后居高临下望着他,明知故问道:“太子为何如此惊慌?”
挣扎着起身,李承平脸色惨白望着高后,榻上人看似沉睡,实则已没有气息,此时他方察觉自己已落入一个圈套之中,紧紧攥拳,却克制住自己试探道:“陛下情势不妙,还是快些传太医罢。”
高后却柔声道:“太子莫不是糊涂了,陛下方用过药,正睡着。”一面说,她一面走上前去,坐在景云帝榻旁。李承平紧紧盯住她窈窕的身形,只听高后忽然“呀”了一声,惊道:“陛下,陛下您怎么……”
李承平心中一沉,便见高后起身,泠然道:“将太子拿下。”
说完,即刻有千牛备身从殿中四角走了出来,将李承平按住,押在地上。
竟连皇室亲卫也被她收入掌中,李承平终于明白今日定不能善了,此时他倒镇定下来,望着高后道:“孤有何罪?”
高后一道:“弑君,谋反。”
李承平此时彻底明白过来,望着高后沉声道:“你这毒妇。”
见高后丝毫不惧,李承平威胁道:“若你以为如此便能将罪名加之与孤,那便大错特错,东宫的翊卫已守在殿外,待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进来,即刻将你斩于剑下。”
高后闻言却冷笑道:“你说的便是他们吗?”
话音未落便有骁骑入内,将数十个血淋淋的物事丢在地上,李承平定睛一瞧,竟是自己身边翊卫的人头,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年,他撑着地的双手也不由微微打起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押住李承平的千牛备身即刻将他双臂反剪,又在他口中塞入麻核。李承平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目眦欲裂,口中含糊不清地呼和,高后朗声道:“太子无道,弑父篡权,世人见之皆可斩之。”
李承平暴起反抗,终不敌那几位百里挑一的武士,剑锋已深深压入他的颈项,也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一片火光通明,数百银甲武士如流水般涌入殿中,是羽林军。高后大惊,急促向退至身边亲卫之后。
闯入殿中的羽林军与骁骑搏杀在一处,那些银甲的武士皆精悍,以一当百,殿中一片白刃红里。眼见身前越来越多人倒了下去,高后脸色惨白,知大势已去,却仍旧想不通纰漏出在何处。
李延秀也是一般,望着她切齿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然而无暇思考,两人急急对视一眼,在亲卫的掩护下仓皇向内殿奔去。
太兴宫中主宫殿之下皆有出宫密道,若是及时赶到,还有机会逃出宫去。狡兔三窟,这条后路高后早已安排妥当,只是希望自己永远也用不到,然而到了如今这般危急的时刻,这点打算便成了救命的稻草。
只是不待她与李延秀不过奔出十丈,便被寒芒森然的刀剑拦在身前,两人皆被擒获。
李延秀被牢牢按在地上,他挣扎着抬眸,发觉自己正被压在一双纤尘不染的长靴之下,李容渊居高临下望着神情狼狈的他,淡淡道:“六兄这是要去何处?”
说这话时,李容渊神情淡然,如一切皆在掌控之中,李延秀从未曾将这个庶弟放在眼中,此时见竟是他,心中愤恨,不禁高声道:“高昌贱种,现在得意还早了些。”
他犹自寄希望于高嵩带人反攻,然而随着一声重响落下,一具尸首被抛至身前,那人似死前从高处坠落,鲜血横流,胸前贯穿一支箭羽,令整个身体如同被钉在地下。
正是高嵩,显然早已死于非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延秀心下发凉,匍匐在李容渊的长靴下,顿时冷汗淋漓,此时仰望面色沉静如水的那人,似有极大的威慑力顷刻将他笼罩,李延秀一下软了脊背,再也抬不起头来。
李容渊轻声道:“六兄可是要找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延秀如坠九丈冰窟,原本嚣张的气焰消失无踪,想到自己方才所为,他瑟瑟发起抖来,伏在李容渊身下,叩首不止。
望见李延秀这般情态,高后怔怔落下泪来,握住身前的长刃压向颈侧道:”今日之事皆是我一人所为,六郎俱不知情,你杀了我抵罪罢。”
李延秀失了筋骨的脊背僵硬了一瞬,然而只是低着头,却不发一言。见李容渊的神情没有一丝松动,高后连滚带爬到李容渊身旁,抱住他的挺直的双腿泣道:“有仇有怨皆冲着我一人来,放过六郎罢。”
李承平已被松绑,望见高后跪地求饶愤然道:“切不可听这她胡言,若不斩草除根,只怕遗患万年”
李承平早已看不惯李延秀许久,怕李容渊一时心软,抽出佩剑便上前去,李延秀躲闪不及,被他一剑戳进心窝,顿时脸色惨白,鲜血狂涌,不及捂住伤口便软倒了下去。
高后凄厉地惨叫一声,扑在李承平身上,却被狠狠踹在一旁。李承平的脸上染满了李延秀的鲜血,显得阴森而诡谲。
李承平收了剑,唾了一口血沫,望着李容渊道:“幸得今日你来的及时,不然孤便遭了这贱人的毒手,说罢,孤该赏你些什么好?”
说完又大马金刀地转身,指着几欲疯癫的高后与呆呆缩在殿中一角的永仙,向领羽林军入殿的张统领吩咐道:“将这贱女人与她生的贱种都拖出去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罢又走上御榻,望着珠玉之后一点声息也无的景云帝,狂喜道:“自三岁为储,足足等了二十七年,终于等到这一天。”说罢将景云帝的身体扫开,大马金刀坐在御榻之上,向下睥睨。
以往在李容渊面前,李成平承平惯常发号施令,他从欣喜若狂中平复下来,望见李容渊丝毫不为所动,张统领也没有一点听令的样子。不禁蹙眉道:“还不跪下接旨。”
李容渊缓缓走到永仙身前,见她如同失了魂魄的偶人,一动不动,将她抱起,交与身边的宫人。张统领在李容渊身边单膝而跪,只听他淡淡道:“将长秋殿中所有人收押,搜查宫中各殿,肃清高氏余党前,不许任何人离宫。
这将他视若无物的态度令李承平两道剑眉倒竖,居高临下冷道:“如今朕为君,你为臣,何以不跪。”
李容渊闻言蹙眉望了他一眼,李承平大怒,斥道:“贱种,如今朕方知,你竟存着如此狼子野心,难道要谋朝篡位不成。”
李容渊未动,已有羽林军上前将李承平按住。只听他厉声道:“先帝大行,朕是储君,即位乃是天理人道,若敢犯上,日后朕诛你们九族。”
未料到李承平竟如此愚蠢,李容渊微微一叹,便听有个苍老的声音道:“放肆。”
那声音自身后传来,李承平顿时一惊,却见一位老内侍走上前,将景云帝扶起身来,眼见人死复生,李承平吓得直直从榻前的玉阶上滚了下来。
景云帝猛烈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几乎喘不过气来,许久之后才平复下来,望着殿中一片狼藉,喘息道:“孽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李承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才还气息全无的景云帝如何活了过来,不知将自己的话听到了多少,不禁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却听景云帝缓缓道:“若不是今日,朕还不知,你竟是这般心思”
李承平知道,这话自然是对自己说的,景云帝语气虽轻,声音却冷到心底,他韬光养晦,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一着不慎,全盘皆输。极大的怨气堵在心中,他抬眸望着景云帝恨恨道:“即便我觊觎宸极,但却也从未同六弟一般想过逼宫谋逆。”
景云帝叹道:“他弑父,你杀弟,皆是朕的好儿子,若不是杨英提前示警,朕索性将计就计,只怕如今已遭了毒手。”
李承平仔细一瞧,景云帝身边的那位老内侍似乎的确唤作杨英,原是凌绮殿的宫人,如今在内府领职。想到此处他蓦然望向李容渊,原来今日之事尽在他掌握之中。
景云帝的目光也落在李容渊身上,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般,仔细将他打量,然而李容渊始终未与他对视,神情冷淡。
景云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披头散发的高后抱住李延秀的尸首哀哀痛哭,景云帝沉声道:“将她押下去,严加审讯。”
高后闻言蓦然抬眸,带着强烈的恨意道:“陛下棋高一着,我输得心服口服,然而今日……”她说着起身,挥倒了一旁的铜鹤灯,鹤嘴中的火焰瞬间燃着了殿中大幅的轻纱帐幔,顺着梁架直冲殿顶。
熊熊的火焰之中,只听高后轻笑道:“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抱着爱子的尸首,火焰中的高后带着胜利的微笑,殿中之人皆不明所以,这小小烛火又何足为惧。
然而高后不过得意一瞬,便隐隐见火中走出一个身影,竟是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她全身都裹在轻纱之中,娉婷越过火焰,如火神降临走到高后身前。
高后望着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道:“你……你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女子微笑道:“你害得我好惨,如今我来找你索命。”高后似乎极惊惧,退着缩道殿角喃喃道:“不,不可能……”
那女子在她面前揭下面纱,低声道:“死又算得了什么呢,修罗地狱在等着你。”
高后凄厉地哀叫一声,竟是被吓得气绝身亡。
早在那女子出现之时景云帝便讶异起身,此时不顾身处火海,望着那女子的背影怔怔唤道:“娜莎?”
奔出殿外的李承平知道这个词源自高昌语,是当年那位宸妃的名字。然而随着景云帝的声音,火焰中的那个身影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若不是一旁惊惧而死的高后,简直要让人以为这全然是一场幻觉。
李容渊望见那身影也怔在火海之中,紧紧抿住薄唇,景云帝起身,直直追出几步,却再也寻不见那人一丝踪迹。张统领奔至李容渊身前,厉声道:“殿下快些劝劝陛下,火势越来越大了。”
周遭弥漫着异样的味道,李容渊眸子蓦然而深,沉声道:“走。”
就在羽林军护着景云帝离开长秋殿的一瞬,大殿轰然崩塌,巨大的爆裂之声直冲九霄,浓烟滚滚,染红了长安半边天际。
众人此时方知,殿中原来藏着数百桶桐油,随时有引爆的可能,这才是高后留下的最后一招,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
隐隐听到爆裂声时阿素猛然从榻间坐起。今夜她毫无睡意,一闭上眼便是李容渊血淋淋的脸,此时不顾风凉,赤足奔至窗棱之前,只见北面太兴宫的方向火势冲天,心中一阵惊惧,连手心都发凉。
胡乱披了件外裳,阿素急急向外走,走到外间正见朱雀推门而入,沉声道:“娘子这是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已红了眼眶,不顾她阻拦径自向外走,低声道:“着火了,我要入宫去。”
朱雀蹙眉道:“娘子莫添乱了,你便是去了又有何用。”
闻言阿素越发确定李容渊是去了太兴宫,被朱雀的话一激,反倒生出意气来,一言不发向外走。
她从未有过如此笃定的勇气想要做一件事,步伐越来越快,倒叫朱雀有些跟不上。追至府门之外,朱雀忽见阿素立住,不禁上前劝道:“娘子随我回去罢。”
然而走到阿素身前,她忽然也全然怔住——府外围着数百精锐骑兵,当中一人身姿英挺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之上,此前似经过一场激战,白袍染血,扬扬飘在风中。
官居高位的将军朱雀也见过许多,然而如此俊美风姿的她自不会认错,眼前之人便是靖北王元子期。
只是前些时日这位大周昔日最显赫的驸马还是被通缉的要犯,如今竟如此堂皇出现在殿下家门口。
然而朱雀并不知道是,就在半个时辰前,高氏一脉在宫外的势力全被剿灭,长安外郭最后一道门也被元家掌控,连朱雀大街上巡夜的金吾卫也换成了元家的部曲。
元子期缓缓下马,见阿素单薄的身影,心下一痛,怕惊吓到她一般,元子期按捺住剧烈起伏的心绪,缓缓走上前。
然阿素只是怔怔望着他,却不敢上前,元子期心中疼痛难当,轻声哄道:“来,到阿耶身边来。”
距离近些,他身上沉稳的香气令人莫名安心,像是终于确认一般,阿素终于鼓起勇气,飞奔向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元子期却猛然退了一步,直到解下染血的白袍,掷了剑,用力擦干手上的血污,将最后一点血腥气也除去,才大步迎上,一把将她抱起来,举得高高的。
之后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元子期紧紧将她揽在怀里,含泪道:“乖女莫怕,阿耶接你回家。”
如幼时一般偎依在阿耶的怀抱中,阿素的泪水止不住滑过面颊,然而她犹自记得自己最忧心的事,紧紧攥住元子期袍角,哽咽道:“不要回家,我要入宫,九哥哥还在宫里。”
元子期心中百味陈杂,然而被爱女那含着雾气的黑眸哀求地望着,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将她抱在马上,从身后揽着她,策马向太兴宫而去。
第115章115一更
骏马疾驰,银月的光辉下周遭景物极速退却。丰乐坊与皇城相距不远,不过二刻已远远可以望见太兴宫巍峨的阙楼,冲天的火光挟着滚滚浓烟如腾空的蛟龙在头顶张牙舞爪盘旋,阿素猛然吃了一惊,身体不由一颤。
元子期即刻勒马,稳稳揽住她的身子。时已入冬,凛冽的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疼。望见阿素小脸冻得通红,元子期怜爱地她脸颊上的泪痕拭干,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阿素却顾不得这些,紧紧攥住他的袍角道:“耶耶?”
元子期不答,只将食指放在唇畔,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后元家的部曲也皆随他们下马,整齐划一举着火把。远处耸立的昭凤门前守卫森严,望见元子期一行汹汹而来,银甲的武士顷刻列队蜂拥而上,两股势力顿时兵刃交织。
元子期将阿素挡在身后,阿素紧张地贴上来,却未料到那领兵的守将借着火光,辨识出一身银甲的元子期,即刻上前恭敬道:“郡王。”
阿素猛然发觉那人竟是万骑的陈统领,她心下不由一松,既然守卫宫门的将领已换成李容渊的人,想必他的境况不会太坏。元子期望着一个时辰前还与安泰一同闯入大理寺狱的万骑统领眉峰微蹙,沉声道:“长公主何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统领抱拳答道:“一个时辰前长公主命末将领兵,与世子一同入宫应援。可我们却来得迟了些,乱党已伏诛,宫中大殿却起了火,长公主命我严守宫门,与世子一同入宫救火。”
阿素大惊,阿娘与阿兄竟也来了,火势这么凶,若有损伤可如何是好。其时宫内诸人皆牵动着她的心,阿素顿时起了一层热汗,紧紧牵住他的袍角。元子期望着陈统领沉着道:“宫中起火的是哪一处?”
陈统领答道:“是长秋殿与其附属的宫室。”
元子期闻言果断上马,阿素急急跟上前去,望见她惊惶的样子,元子期一把将她捞至身前抱着,轻声道:”莫怕,阿耶不会再丢下你。”
知元子期所欲,陈统领向他郑重抱拳,命人卸下十数丈高的宫门之上的阴阳鱼。沉重的宫门缓缓而开,数百精骑跟在元子期与阿素纵马越过昭凤门中间宽大的城楼门道,朝着浓烟滚滚之处而去。
太兴宫前朝后寝,从延华殿前的广场向后奔驰数百丈,经翔鸾阁便至内廷禁宫,月色凄清,已隐隐可以望见长秋殿翘起的飞檐浮在烈焰当中,其下皆是攒动的人影,宫中的水工持水箭将殿外数十鎏金大缸中的雨水向殿顶喷洒。越接近大殿火势越猛,那些水工皆赤裸上身,热汗如雨,然而杯水车薪,眼见水缸之中储水用尽,火龙却丝毫没有臣服的迹象。
闻听马蹄之声,另有一队人马从殿外急速包抄上来,元子期勒马,却望见领队之人正是元剑雪,身后则跟着霍东青。望见阿兄英挺的身影,阿素顿时从元子期怀中直起身子,用尽全力喊道:“阿娘如今在何处?殿下……殿下呢?”
元剑雪听见阿素的声音便眉头紧蹙,斥责的话未出口,望见她身后的元子期便是一怔,即刻策马上前,沉声道:“阿娘安好,殿下带人在宫中搜捕乱党余孽。”
元子期将阿素抱下马,元剑雪即刻上前捉住她的肩道:“这里火势太大,我送阿妹去避一避。”望见长子沉稳的样子,元子期目光隐隐带着嘉许。阿素却躲开元剑雪的手,并不愿和他走
安泰闻声也迎了出来,元子期芝兰玉树般的身形她再熟悉不过,远远望见夫君正带着儿女立在马下,安泰不顾身边宫人,拎起裙裳急急奔了过来,一下便将阿素揽在怀中,望着他气急道:“带宝儿来做什么。”
元子期则深深回望她,轻声道:“我想我们一家人一起,再不要分开。无论在何处,我定护你们周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泰眼眶微热,火光中元子期的身影挺拔而柔和,语气笃定,是可以全然倚靠的样子。安泰紧紧将阿素揽在怀中,一旁元剑雪稳稳扶住她的手臂,沉声道:“阿娘带阿妹去避一避罢,这里有我。”
他话音刚落,却见有位老内侍扶着另一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那人步伐沉稳,带着九五之尊的威势,但背影微微有些佝偻,仿佛方才耗费了许多的心力。
景云帝冠服凌乱,是御极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狼狈,他面色沉沉望着元子期,元子则期静静回望,却未跪未拜,两人谁也没有开口,然而他们身后的万骑与元家的部曲却崩得很紧,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剑拔弩张之间,阿素感到安泰一下将她楼得更紧,手臂微微发抖,她忽然发觉自己可以体会阿娘的心情,这样的抉择,她并不是没有面对过。安泰启唇欲言,千钧一发的时刻却听元子期淡淡道:“去旁边宫室取水,救火。”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霍东青便是一怔,望见元子期笃定的表情,即刻领命吩咐下去。元子期又望了一眼景云帝,转身带着元家的部曲向远处取水。
阿素感到对面的景云帝也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颓然松懈下来,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似乎方才极紧张,安泰望着他冷冷道:“皇兄,如今你应知晓,我们元家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
她用了“我们元家”,显然是有意划清界限。经历了今日的妻子离心,手足相残,君臣反目,景云帝怔怔望着自己疼爱多年幼妹依旧如昔,心中不知作何滋味。他仓皇向前走出一步,沙哑道:“阿仪,朕……对不起你。”
安泰最后望了他一眼,松开阿素,向着元剑雪沉声道:“照顾好你阿妹。”
说罢便转身向元子期追去。
然而安泰不过转过一道回廊,便望见一人牵马,临风静立,似乎正在等她。安泰走上前去,望着元子期颀长的身姿惶惶道:“元郎……”
元子期握住她的手,许久后抬首望向远方熊熊的火光轻声道:“若有一日,我终与你兄长站在对立的两面,你又会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两难的选择,安泰艰难地开口,却说不出话来。元子期将她揽进怀中,回想起此前经历的种种,安泰蓦然道:“无论夫君做何抉择,我……”
元子期却止住她的话语,淡淡道:“不会让你有如此为难的那日,但你也须记住,无论如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鲤奴与阿素。”
倚靠在元子期怀中,安泰抬眸,怔怔望他,却忽闻身畔有人单膝而跪,沉声道:“禀将军,在长秋殿西厢搜寻时俘获这二人,请将军发落。”
安泰闻声而望,正见霍东青身后押着两位衣裳鬓发凌乱的宫人,皆面染黑灰却难掩殊色,火光之下依稀可以辨别出,年长的那位是奚亭暮,而年幼的那位便是苏樱华。
蓦然望见安泰,苏樱华惊惶地退了一步,伏地瑟瑟。奚亭暮却未见惊惶,望着她与元子期交握的双手,扬起唇角道:“好一对恩爱夫妻。”
终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多年的主仆情分尽归于无,安泰冷冷道:“终究是我眼瞎,才让你有机可乘。”
奚亭暮闻言却转向元子期,微笑道:“怎么,她瞒了你这么多事,你竟容得下她。”
而在长秋殿的另一面,安泰离去之后,阿素望着耶娘远去的背影,忧心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吵架?”
元剑雪微笑道:“我瞧他们倒是比旁的夫妻都恩爱些。”
见阿兄不甚在意的样子,阿素不服道:“你又没成过亲,怎懂这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剑雪闻言敲了一下她的发顶,笑道:“那总比你懂得多些。”
阿素愈发不服,话到唇边却说不出口,这是不能与他吐露的心事,只闷声转过身去。见她依旧忧心的样子,元剑雪叹道:“莫操这心,阿兄带你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然阿素却不听话,只深深望着他道:“带我去找九殿下。”
元剑雪闻言蹙眉道:“胡闹。”
耶娘不在,对阿兄她可拿捏得准,毕竟从小便是仗着宠爱欺压着自家兄长长大的,见他不依,阿素即刻背过身去,冷声道:“你若不去,我便自己去了。”
说罢,竟是向着一旁空着的马匹走去。
知她说得出做得到,元剑雪拗不过她,微微一叹,抢在阿素身前上马,将她也抱了上去,点了两队亲卫跟在身后,向太兴宫南面而去。
马蹄声清脆地敲击在青玉铺就的宫道上,许久后阿素忽听身后元剑雪轻声道:“你对他……你真的……”
似乎在心中犹豫了许久,他才问出口,知他说的是李容渊,阿素心中一紧,却忽然有些茫然,这一世原本她并不该再重蹈覆辙,然而一想到他的安危,却忽生出奋不顾身的勇气来。
许久没有答话,阿素又听身后的元剑雪沉声道:“这些年……是他迫你?我真后悔……没能早些发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兄的声音带着冷意,身体紧绷,知他误会,阿素猛然摇头道:“不……不是。”
元剑雪一顿,又听阿素轻声道:“是我愿意……愿意的。”
元剑雪猛然将她揽紧,低声道:“你真的……喜欢他?”
阿素静默了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许久之后方感到元剑雪在她身后闷闷道:“那……便好。”
然而之后阿兄便再没有说话,阿素紧紧靠在他怀中,身下的骏马疾驰,前方隐隐传来人声,借着火光微微可以望见远处宫室的轮廓。
第116章116二更想做你一人的九哥哥,……
长秋殿以南数百宫室星罗棋布,高氏为后十数年,在宫中各处皆布有暗线,虽首恶已伏诛,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此时于栖凤阁之侧,殿中省内侍监领数十位宦官拿内府名册将宫人一一传唤,细细审查。
自大周立朝以来,太兴宫中并未遭受过如此变故,因而各殿之中宫人皆惊惶不安。景云帝后宫颇盈,皇后以下另有四妃九嫔,又有才人美人无数,然而如今情势之下,连身居高位的妃嫔的宫人也不能幸免,皆在羽林军的监视下一一过审,细查与长秋殿有无往来。
内侍监华鹤是景云帝身边的老人,惯会察言观色,知道今夜之后一切皆将不同。雍王谋逆,太子也不中用,其余几位皇子更是不成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华鹤微微叹了口气。待查到九皇子的养母德妃处时便格外恭谨,令平素谨小慎微的德妃颇有些受宠若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德妃以眼神示意身旁的侍女端来一方托案,华鹤知道其中定是金银之物,这是宫中惯常贿赂宦官的手段,他却连赐金也不受,反上前扶住德妃,低声道:“娘娘无须忧心,早些回去休息罢。”说完,将德妃殿中的宫人也都释了出去。
德妃仍旧不明就里,惶惶望着他,华鹤伏低身体,意味深长道:“娘娘难道还不知么,皇后与雍王谋逆,幸得九殿下入宫平叛,得了救驾的首功。”
说完便不再多言,扶着德妃走上步辇。德妃怔怔望着平日里景云帝身边最得势的内侍恭恭敬敬侍立一旁,目送自己离去,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送走了德妃,华鹤才松了口气,今日之事自然不只他说与德妃的那般简单,九殿下不仅得救驾的首功,他掌控的羽林军更是已然将整座禁宫牢牢握在手中。万骑向来桀骜,却只听令于九殿下,连陛下的账也不买,敏锐如华鹤,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
另一厢,元剑雪载着阿素一路纵马过了禁宫,却是停在紫宸殿外的丹墀前。这里是天子居所,阿素下了马,怔怔望见那巍峨殿宇,忽然就想起前世,她与李容渊的几次冷战,皆是在这里。到后来,她想再见他一面也难。
见阿素停住不前,元剑雪揽住她的肩,低声道:“怎么了?”
阿素不答,却转身向外走,正撞上一队捧着高高一叠名册的内侍。已查验过的宫人籍册散乱了一地,华鹤带来的内侍们慌忙去捡。因不识得阿素,一位小内侍上前不由上次斥责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处逗留。”
然话音未落,却被华鹤拦住,他目光最犀利,一下便望见了阿素身边的元剑雪,如今的元家岂是好相与,华鹤即刻上前恭敬道:“世子。”
之后他的目光落在阿素身上,探究道:“这位是?”
元剑雪沉声答道:“是我阿妹。”
华鹤方想起此前长公主夫妇收了一位义女,并为其请封。拟封县主,只是封号还未定下,自然外人也不知。然而他在景云帝身边当差,消息是最灵通的,此时不由微笑道:“原来是元家的小县主,方才冲撞了县主,切勿怪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自然不会与他计较,点点头便向外走,华鹤立在玉阶下未拦,却闻头顶之上忽然传来沉稳的步伐之声。华鹤抬眸,正见数位羽林军推开紫宸殿的大门,李容渊缓缓走了出来。
见九殿下望见元家那位小县主便是微微一怔,随后即刻直直走下玉阶,华鹤心中不由一动。看来她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阿素若有所感回眸,正见玉阶之上,李容渊的目光深深落在自己身上。此时忽然飘起雪花,他清贵的身姿茕茕孑立,俊美的面容隐没在风雪之中,虽只披一身大氅,却更显矜贵不凡。
被李容渊居高临下望着,阿素忽然就升起些距离感,前世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此时的他越发像那位鞭挞宇内的帝王。
阿素蓦然低下头,急急走了几步,甚至顾不上阿兄在身后唤她,然而还未走出太远,便被猛然揽在一个怀抱之中。李容渊缓缓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沉声道:“来这做什么。”
虽是嗔怒的语气,然而他低沉的声音却带着怜意,仿佛在心痛。只是阿素很快便驱赶走了这想法,狠下心努力挣开他,却被李容渊牢牢制住。将她在怀中转了个身。望见阿素别扭的样子,李容渊解下身下的大氅盖子在她肩上,将她紧紧裹好,修长匀称的手细细在胸前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放开她,低叹道:“是不是要我将你绑在身边,你才能听话些。”
阿素垂眸,紧紧绞着手,却被李容渊轻轻握住手。他将她纤长的手指分开,有力的手指一点点插|入她的指缝之中,与她十指相扣。
见阿素只低着头不说话,想到她的来意,李容渊心中一甜,不由轻笑道:“是……担心我吗。”
阿素闻言转身便走,此时元剑雪也追了过来,气势颇有些咄咄。李容渊蓦然望向他,沉声道:“回去罢,这里有我便好”
然元剑雪却僵持不动,只望着阿素。阿素径直走向方才骑来的那匹马,一鼓作气翻身上马,拽起缰绳,竟要自行离去。李容渊面色一沉,即刻上前拽住马鞍,跃上马背,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夺过缰绳道:“又闹什么。”
被李容渊挟住不能动,阿素赌气夹紧马腹,那马便迈开长腿奔驰出去。李容渊微微蹙眉,却未勒紧缰绳,反而扬鞭策马。奔驰的速度越来越急,夜色之中月光下的树影急速退去,阿素忽然有些眩晕,只能紧紧靠在李容渊怀中,任他揽着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感到她松懈下身子,似达到目的一般,李容渊方微微勒紧缰绳,在太兴宫中奔驰了整一刻,身下的马渐渐慢了下去,从未在宫中纵马,疾驰在广阔无人的御道之上,前世熟悉的宫殿一一掠过,阿素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心情却前所未有地舒畅起来。
像是知道她在别扭什么,李容渊在她耳畔缓缓道:“好受些了么。”
阿素不答,却忽听李容渊轻声道:“你不知道方才见到你,我有多生气,又有多高兴。”
他沙哑的声音沉沉似呢喃,如情话落在耳畔,阿素忽然有些面热。
李容渊揽着她的纤腰,驾驭着身下骏马行在太液池畔,轻轻吻着她的耳垂道:“如今我方觉,只有将你放在身边才能真正安心,这般也好,今后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一步。”
他语气深情,神情郑重。阿素不安地扭了下身子,却被李容渊揽得更紧。一同走过太兴宫中熟悉的一景一物,阿素恍若隔世。身畔是他身上混着白檀的幽静男子气息,强势而不容拒绝,阿素的身子忽然有些发软。靠在李容渊怀中,阿素怔怔望这太液池对岸火势渐熄的长秋殿,她也曾经在那里住过很久,然而如今辉煌轰然倒塌,只余残垣断壁。
李容渊撩开她垂下的发丝,俯身吻了吻她的面颊,淡淡道:“烧便烧了罢,以后再挑一处你喜欢的地方,为你再起一座宫室。”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隐有上位者的威势。虽知前世李容渊终御宸极,然如今景云帝依旧在位,这便是逆言了。阿素心下一顿,回眸望着他,嗔道:“殿下还是注意些言辞罢。”
李容渊却握住她的手放在唇畔,吮着她的指尖,微笑道:“是……担心我么。”
阿素努力收回手,却被李容渊紧紧揽在怀里。深埋在她颈侧,李容渊轻声道:“若可能,今世我只想与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然而如今情势,天子迟暮,兄长们皆不成器,这天下若我担不得,却谁人担得?”
笃定而自信的声音带着狂狷丝丝叩击在阿素心上,她此番真正发觉,身后之人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此前韬光养晦,如今方真正展露锋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素怔怔望着李容渊,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李容渊握起她的腰,将她抱在怀中转了个身,低下头抵着她挺翘的鼻尖,轻声道:“可是在那之前,我只想做你一人的九哥哥,想做你的夫君。”
阿素心中一颤,李容渊已俯身凑近,轻轻含住她的唇,呢喃道:“答应我,好不好?”
第117章117给我,生个孩子罢
李容渊的强势不容拒绝,深沉的眸子里似有星辰。阿素软在他怀中,被禁锢着身子,如干涸濒死的鱼一般翕张着嘴唇,任其吮吸噬咬。骨肉亭匀的手紧紧地拥着她,掌中的热意在肌肤上激起细密的战栗,阿素这才缓过神来,挣扎推拒着他坚实的胸膛。
李容渊捏住她双手细白的手腕举过头顶,俯身咬住她白皙的颈项,阿素小小地惊呼了一下,细嫩的肌肤在他灼热的呼吸下已染上一片薄红。身下的坐骑不安地打了个响鼻,渐渐小跑起来。
感觉到两人骑着的马跑得快起来,阿素越发惊惶。伴随着李容渊密集落下的吻的是她心中涌起的阵阵慌张。
“不要。”从小经受的严苛礼教不容许她有如此出格之举,阿素甫开口便带上泣音,然而被狠狠拥着,却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只听李容渊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呢喃道:“听我的话,好不好。”
阿素急的几乎要哭出来,急促地喘息,挣扎着直起身,搂着他有力的腰身,伏在他肩上,打着颤低声道:“不要……在这。”
几字之差,却与刚才的拒绝全然不同,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妥协,李容渊这才放开她,有些满意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紧紧夹住马腹。身下的坐骑也停了下来,阿素咬住嘴唇,别过脸去,却被李容渊捏住下颌,径自转了过来。
再次俯身吻了吻她的面颊,阿素只听李容渊低叹道:“究竟如何,才能换你的真心。”
他的声音带着未褪的深情,阿素抿唇望着他,片刻后方轻声道:“殿下左右不过想哄我成了事,要这真心又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容渊闻言面色顿沉如寒霜,阿素心中忽然有些发颤,索性推开他,挣扎着下了马。
太液池上的寒雾被冷风一阵阵送了来,阿素怔怔望着对岸熊熊火光下只余瓦砾的长秋殿,忽然感到有个高大的身影从身后笼住自己,是李容渊。他紧紧将她压入怀中,与她一同望向对岸,在她耳畔低声道:“我知道,你怪我将你丢在冷宫,许久也不曾去看你,是不是。”
旧伤被揭开,泪水顿时模糊了阿素的眼眶。任前世所居的宫室再华美堂皇,她却只觉得孤独而压抑,阿素狠狠别过脸去,却被更加用力按入怀中。
“是我的错。”李容渊似极珍惜,轻轻亲吻她的发顶,声音发颤,疼惜难以掩饰。
迟来的一句话令阿素泣不成声,哽咽道:“陛下又何须歉疚呢,也并不亏欠我……”
然她话音未落,一声惊呼便溢出口,李容渊一下将她按倒,死死压在身下,不由分说狠狠吻着她的唇,似乎要将她想说的话都堵回去。对于阿素的性子,他向来了解得最深,心软时唤他九哥哥,狠下心来时便唤他陛下,他最不喜的便是她如此疏离的样子。
然而李容渊同样知道如何掌控她的所有,灼热的吻惩罚性地落了下来,不一会怀中人果然软下身子,颤抖地在他身下蜷缩起来,乌黑的眸子里全是雾气,又甜又软,是他最爱的样子。
在内心最深处,她依旧爱着他,她无法拒绝他,直至现在仍旧隐隐怀着期待。李容渊一下便懂了。被那样泪水晶莹的眸子委屈地注视着,他觉得心里软得不像样子,好像对上阿素,他永远无法真正狠下心来。
仰面承受他轻轻的琢吻,阿素只觉李容渊俯身下来,英俊的五官于眼前放大,在火光中越发深邃。他缓缓噬咬着她的耳垂,一字一句道:“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积蓄了多年的眼泪终于从心尖流淌出来,如何都止不住,却在他轻柔的吻中一点点消融。阿素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如一叶扁舟颠簸在他浩瀚的深情之中。
最终,阿素失神地望着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久之后风声渐息,阿素紧紧依偎在李容渊怀中,只听得见两人都有些急促的心跳。她只觉恍若隔世,然而心中却轻松了许多,压抑多年的巨石似终于被搬开。
只是仍有件事她有些在意。揪着李容渊的衣襟,阿素纤细的手指划着他的胸膛,经不住轻声道:“前世后来,你究竟……究竟……”
李容渊握住她作怪的手指,深深望着她,微微扬起唇角。当他启唇欲言,阿素却忽然有些害怕,身为帝王,丰盈后宫是他的责任。她努力扭过脸去,小声道:“别说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见她别扭的样子,李容渊心中又涩又甜,扣住她的手,低声道:“没有别人……从来都没有。”
阿素蓦然睁大了双眼,然而自知失言,任她再如何追问,李容渊却不肯再开口了。阿素不依,在他怀中扭着身子。两人闹了一会才渐渐平静下来,李容渊紧紧将她压在身下,埋在她颈侧,缓缓道:“给我,生个孩子罢。”
阿素面颊一热,想挣开他,却一把被捏住了腰骨,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李容渊亲昵地蹭着她的鼻尖,轻声道:“兄长们皆儿女双全,只有我……”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已挑开她的衣带,阿素面颊绯红,向后缩着身子,犹自嘴硬道:“不要,要生找别的女人去”
李容渊忽然松开她,居高临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像是真要起身的样子,阿素忽然有些后悔,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却忽感李容渊倾身下来,埋在她颈侧,吃吃笑了起来。
片刻后他再次起身,却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到兀自低头食草的那匹骏马之畔,一下便将她放了上去,之后自己也上马,坐在她身后,揽着她,低声道:“不急,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第118章死生修李容渊似极动情,低头与她……
握住阿素身前的缰绳,李容渊御马沿太液池畔轻缓而行。身后之人英姿笔挺,有力的手臂若不经意从她身侧环绕至前。这姿势极像将她困在怀里,阿素微微有些面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水面上渐渐漫起雾气,阿素忽觉李容渊心情甚好,小心翼翼倚靠在他怀中,映在视线中的是水中央模糊的凉殿。李容渊的声音带着些微笑意,缓缓凑近,细细在她耳畔低语道:“还记不记得你幼时贪凉,总喜欢睡在那处凉殿里。”
这回忆实在有些久远,许久后阿素方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倒难为李容渊还记得那样清楚。那时候她年纪小,总喜欢跟在他身后软软糯糯地唤”九哥哥”,直到后来……他们之间便鲜少有如此宁静和睦的时刻。
像是想到同一处,李容渊微微叹了口气,垂下眸子,极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面颊。阿素心中微涩,微微挣开,却听他有意压低声音道:“你瞧,那是什么?”
阿素下意识顺着李容渊的目光望去,正见远处水面上浮着一片黑物,影影瞳瞳看不真切。想起幼时傅母蔡夫人讲的那些太兴宫中的诡谈,阿素不禁身子一颤,又紧紧缩回身后之人怀中,却似正中李容渊下怀。
他轻而易举便将她禁锢在怀里,不但不避,反御马向那黑影驰去,阿素的脊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紧张兮兮地抱着他的手臂,手心都是冷汗。
然而到了近前,阿素才发觉那不过是一截梁柱,烧得焦黑,大约是从对岸的着了火的宫室中坠下来的。
她甫松了口气,却发觉已深深陷在李容渊的怀中,无论如何都挣不脱。阿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着了道,从前他也总喜欢这般逗弄自己,重历一世却依旧没长记性。
粼粼波光之间,李容渊牢牢将她揽着,轻声道:“若你喜欢,以后我们便在水畔起一座宫室,再让拂菻国的匠人造一座水车,好不好。”
阿素闻言抬眸,怔怔望着李容渊想,他若爱你,自将你捧到心尖,若不爱,便是冷酷无情的帝王。即便如今被这般带着柔情与爱意呵护,她依旧觉得不真实,今夜像一个太过美好的梦境,阿素不禁忧心自己陷得越深,便越难以自拔。
说起来前世她也爱来太液池畔消夏,然那时总是伶仃一人。除了青窈,她连旁的侍女也极少带。禁宫之中流言传得最快,皇后与陛下不睦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失了圣眷的皇后,还要摆什么排场呢,那时阿素这般想着,面对窃窃私语的宫人时心中倒释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贴着她柔软的身子,李容渊似极动情,低头与她耳鬓厮磨,温润的吻深深浅浅落在颊畔,阿素茫然而顺从地承受,若这是一场梦,那便让她晚些醒来罢。
靠在李容渊怀中,阿素怔怔望着落满星子的水面,今夜一把火烧毁了长秋殿,连殿外的珍奇花木也烤得焦了,余烬洋洋洒洒飘落在池中,盖住了水面下残荷的断茎。阿素尚且记得夏日时这里接天莲叶无边的盛景。前世祈求圣眷艰难,她自也不敢奢望能并肩揽胜,未想到难言的期冀却在今日成真。
天地茫茫,此时偌大的禁宫似只有他们二人。明明再亲密的事都做过,如今偎依在一处,阿素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贴近。
阿素微微叹息,腰间忽然一紧,不由抬眸,却望见李容渊面上沉沉的疼惜。
他自然知道她在意些什么,将阿素揽得更紧些,感受着怀中人的柔顺,李容渊心中涩然得厉害。打小她虽生得柔弱,偏心里拿的定主意,又是个锯嘴的葫芦,即便受了委屈也从不言语,可还是会偷偷藏起来哭,又最容易心软,他哄上一哄便怯怯回心转意。
前世她从不奢求什么,而自己能给的却太少。
幸好,还有今生可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