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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所谓平妻:平妻不需向元配行妾礼,相对于妾,平妻的法律及社会地位等同于正式配偶,所生的子女被视为有遗产继承权的嫡子女,而妾所生或非婚生子女则被视为“庶出”。但实际上的地位仍然不及元配,平妻仍然要称元配为大姊。不过平妻亦拥有死后列名墓碑或祖宗牌位的权利,或在丈夫的第一配偶死亡后递补法定妻子地位,在迎娶过程中亦采等同于正式配偶的明媒正娶仪式。
☆、第 185 章
“砰咚!”杨婵跌坐在地,面无血色。
“三妹妹!”嫦娥慌忙要去扶她,却拉不起人来,低头一看,杨婵的脸上遍布泪水,她蹲到与三圣母视线平行,握住她又冷又湿的双手柔声劝慰:“别难过了…他不值得你这样难过…”
此处的动静传不到外头,刘彦昌此时跪在公堂之上,等候着父亲的回答,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追究起来,刘彦昌本性虽不见得有多好,却也不是杨戬想象中的人渣败类,仅仅是个略有些小聪明的普通人罢了。
刘彦昌的家族是他家乡的大族,刘老爷算是其中比较体面的一支,虽连着几代都没考出个两榜进士来,仍是有秀才功名又有田有房的殷实人家,夫妻和睦,并无通房妾室一类的存在,膝下只有刘彦昌一个儿子,因此期望很大,自然更加严厉。刘彦昌五岁开蒙,刘老爷天天持着家法在书房外巡视,但凡儿子有一点偷懒迹象,第一次口头警告,第二次处罚书童,第三次就轮到刘彦昌本人挨打,在刘彦昌还不怎么自律的童年时代,“让你去当少爷的书童”竟成了刘家下人吓唬自家小儿的口头禅——几乎每天都要挨上三顿打,足以让任何不乖的小孩就范。
原本刘彦昌的人生轨迹也就是刘老爷规划好的那样了,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功名,入朝为官,娶一个能相夫教子持家的贤妻,养育一堆可心的孩子,然后让子子孙孙继续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刘老爷到时两腿一蹬,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祖辈了。
刘彦昌本人对这样的人生安排既不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大部分的努力实际上都是为了应付父亲的要求,至于和世交王家的小姐定亲,除了真的有些喜欢她外,更有相当一部分缘故是因为这王家妹妹,是他狭小守礼的人际范围里最符合父亲贤妻要求的女子了。
在遇到了杨婵之前,刘彦昌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这么循规蹈矩度过,然而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日子能够有所变化,方才任性地一人赴京赶考,也会在圣母庙连抽到三支空白签后,心高气傲地题诗嘲讽一顿。不过从庙里出来后不久,一场来势汹汹的雷雨让他不由不怀疑是神明警示。
就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杨婵忽然出现,一瞬间雨停云散,虹光正映在她身后不远处,看起来分外迷离虚幻,让刘彦昌的心头,蓦地浮现出屈原《楚辞》里的“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一段来。
“你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上我家来歇脚?”女子的声音清脆动听,宛若莺啭。
仿佛被蛊惑一般,刘彦昌既没有问她的名字,更不关心她的来历,一点也不怀疑地跟着她踏进人迹罕至地西岳深处,诡异的华丽宅院中。在接下来一段时日相处中,和杨婵互相产生好感,萌生感情,到后来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了。那是和王家妹妹那熟稔得近乎兄妹之情不同的热烈情感,刘彦昌觉得这才是真正男女之间的两情相悦,那段时间,未婚妻也好,父母也好,都倒退入刘彦昌脑海的深处,变作苍白黯淡的剪影,极少被他想起。
其实刘彦昌不是不清楚杨婵出现得蹊跷,所说的身世更是破绽百出,只是杨婵的美丽天真让他不愿意深究这个问题,与日俱增的感情让他担心一旦说破,就会想所有传奇故事里描述的一样,并非凡人的婵儿也会飘然而去,只留下自己孑然一身,不知是真的同她相爱过,还是仅仅一场颠倒迷离的鸳梦。
可惜的是,虚幻的美好时光总是结束得特别快,那个自称是婵儿哥哥的男人出现,破坏了他们的幸福。那个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鄙夷不屑,仿佛看着的是渺不足数的蝼蚁一般,让刘彦昌愤愤不平,却无力反抗;后来赶到的两个古怪少年,更是将他捆起来狠狠折腾了一番,再丢给官府关押。
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直到被关进县衙之后,刘彦昌方有闲心思考、害怕起来。回思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岂是能用“荒唐”二字,就能形容的?
仿佛被下了迷魂药一般…
刘彦昌断然将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他是爱着婵儿的,他确信无疑,但是他们不该如此草率地就结合了。可当时他并没有想那么多,而婵儿也没提到要缔结正式的婚约,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了过去——再者说,他隐隐猜测婵儿是天生地养的山野精灵,没有户籍就是想要三书六礼来一番,也不知从何来起。谁成想婵儿的兄长如此蛮横武断,怕是看不起自己乃一介凡人,才动用武力要拆散他们,他刘彦昌绝不会让这样的诡计得逞!
———————————————————补完—————————————————————
只是被带上公堂后,方才感到自己在包大人那庞大无形的威压下,什么准备都不充分,什么小算盘都行不通,本来…如果自己赶上这次秋闱,也能成为这样高高在上之人吧…
刘彦昌悚然而惊,他怎么会这般乐不思蜀地停留在华山,明明带着婵儿一起上京,也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难道真的中邪了?
这次的念头却不像之前那样轻易就被打消掉了,刘彦昌唯唯诺诺地应对着,脑海里无数的念头电一般疾驰,猜疑和害怕的种子一旦生根,就会如同野草藤蔓一般狂乱地生长,他不禁怀疑自己迟迟想不起上京赴考,都是杨婵害怕自己离开而动的手脚。
【那我成了什么?被女人养的…无能之辈?】刘彦昌有些愤愤不平地想到。
及至父母突然冲入公堂,将他劈头盖脸痛斥一顿时,刘彦昌脑海里灵光一闪,自以为抓住了包拯大人的思路:【原来是考验我吗?】
在他想来,两侧都有个小房间,既然一侧是他的父母,那么另外一边或许就躲着婵儿和她那个看不起自己的兄长,如果自己因为官府和父母动摇了,那么婵儿的兄长就能巧言把自己陷害成一个伪君子,让婵儿产生自己是个负心汉的误会,真是狡诈!官府也好,父母也好,怕都是被他欺骗后和他串通一气来对付自己和婵儿吧!
他觉得这就是真相,因此努力地反驳着双亲,实在可笑之极:杨戬看他,不过是一块亟待扫地出门的垃圾,多余的情感一样没有;包拯对于刘家人在公堂下唱做俱佳的喧哗,并非全然没有异议——是泠托梦一整晚给他和公孙先生,让他们袖手旁观,放任刘家人难看的嘴脸,好让三圣母认清真相,免得父亲出手解决,却坏了兄妹情缘。只是刘彦昌真的会丢出“平妻”那么荒谬的提议,倒是远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平妻的想法,刘彦昌自认为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倒不是扛不住家庭压力之类的原因,而是在彻底清醒过来的现在,他发现自己落入了可怕的境界:自己和杨婵在一起的事,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桩丑闻。这件事最轻的处罚亦足以让包大人撸了他的功名——如果传扬出去的话,就是自己去考秋闱,也不会有考官录取自己这个“德行有亏”之人;自己在家乡有未婚妻,对方还是他家的世交,他的所作所为若是传到他们的耳里,会毁了王家妹妹的名声和人生,也会害自己的父母一辈子给宗族、给乡邻乡亲指指点点、奚落笑话,这名声几辈子都洗不干净,到时他们只能背井离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隐姓埋名;更因为刘彦昌如今也明白,无论他再怎么坚持他和婵儿之间是美好的爱情,世人眼里他们的行为都只能被定性为勾搭成jian——婵儿可能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是他不能不为父母考虑,不能不为无辜的未婚妻考虑。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他独独忘记去为杨婵考虑一二,只是想到就算他坚持并且成功地娶杨婵为正妻,先jian后娶的事实,杨婵到时的待遇说不定还不如平妻,只要自己爱着的是婵儿,更以正妻之礼待她,那么这一点名分上的小小遗憾根本是无足轻重的白璧微瑕,他们的幸福还是能继续下去。
刘老爷在沉吟,刘夫人看着儿子坚决的样子,却悄声道:“我儿如今心神都被勾到那妖女身上,老爷不妨先假意答应下来,等那妖女进了我刘家门,要如何整治,还不是易如反掌,她名节已失,难道还能有人为她出头?”
泠早已悄悄撤下结界,刘氏夫妇的耳语虽小,别说神仙,就是展昭的耳力都听得一清二楚。杨婵的脸上挂着惨笑,借着嫦娥的力气慢慢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甩开了嫦娥的手:“请你们都不要出去,这是我的…我惹下的因果,我自己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