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爸爸没有打我,不需要向我道歉。”
炎育陵见父亲的目光不自然地撇开,他想或许是自己居高临下的态度让父亲不自在,便盘腿坐在地上,待情绪略微舒缓,才开口缓缓说道:“其实我早就想过,大学要到国外去念,可能的话,我会选择在外面自己生活,不会回家住,直到你和妈咪老了,需要人照顾,我才搬回去。”
炎育陵垂头凝视自己交握的手,用拇指揉自己的虎口。
“我为我的将来想过很多,每天都在期待时间过得快一点,自由就来得快一点。”
炎育陵苦笑,抬头看着父亲续道:“现在的状况,比我理想中差很多,但是我毕竟还是长大了,所以,爸,你不需要再照顾我。”
炎允赫大约猜到儿子想说什么,急忙道:“育陵,你不明白,你现在很需要人照顾!”
“我明白。”炎育陵坚定地道,直视着父亲。
“我失去了五年的记忆,对你来说我还只有十五岁,但我不是,我必须学着去当一个大人,我不觉得当过歌手有什么特别,我会去找工作,也会念书,爸,我现在有很多钱,我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养活你,你别当健身教练了,搬回去和爷爷奶奶住吧,爷爷不是有家杂货铺吗?你在那里工作会更轻松,这里可以留给我住,一个人住并不算小。”
炎允赫听着儿子娓娓叙述,心里悔恨大于感动,他盯着儿子,不知如何开口,见儿子想继续说,便立刻打断,“爸爸怎么可以丢下你一个人?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把身体操劳成什么样了吗?”
炎育陵不悦地抿唇,目光从父亲脸上投向了远处,他想到谭峻说自己一个大男人,能站能走能吃,哪需要人陪?他并不否认这点。父亲、芦绍宗,以及何幸恬的过分担忧都让他自觉很丢脸。
“你暂时别想念书还是工作什么的,那样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平时上街就找幸恬和你学长陪你,爸爸和你那位经理人都交待过他们,要保护好你。”炎允赫继续说道。
炎育陵霍地站起,转身走入用垂帘隔出来的睡房,躺在地上单薄的床褥,一声不吭地钻进被窝。
“育陵。”炎允赫掀开垂帘,轻声唤。儿子不理,他耐心渐失。
“你不说话,爸爸就当你听话了。”放下垂帘,炎允赫忍着闷气,走到厨房,动手清洗儿子用过的厨具。儿子一向来对自己都是言听计从,非常敬重,即使是自己酗酒堕落的时期,儿子也不敢反抗自己,儿子刚才的倔强让他很不习惯。
或许儿子是在怨恨自己吧?炎允赫一这么想便心虚,无奈地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能责怪儿子,自己对儿子实在亏欠得太多。
“被认出来到底有多麻烦?”身后传来儿子的问话,语气很不好,炎允赫必须花数秒时间深呼吸压制旋即窜起的烦躁。
“记者会找到你,会要求采访、会偷拍、会影响你的生活。”炎允赫不回头,埋首刷锅子。
“是影响你的生活,还是我的生活?”
炎允赫闻言立刻转身,怒瞪着站在离自己有五步远的儿子。
“我也想好好过我的生活,我不要再被管这管那!”炎育陵不等父亲说话就吼道。
“管你是为你好!”炎允赫走前两步,胸口因愤怒而激烈起伏。
“我被管的还不够吗!”炎育陵不甘示弱,挺起胸膛大声道:“有麻烦我自己会解决!”
“你能解决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炎允赫大力挥手。
“变成怎样啊?我到底还有什么事情不知道?”
炎允赫一怔,后悔自己口快已来不及。
“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告诉我?多说一些,我或许就可以想起更多事。”炎育陵眼里透着恳求之意。
“你的医生……”
“医生又不是我!他怎么知道我的承受能力有多少?”炎育陵说完就猛抓头,在父亲面前无意识地踱来踱去。
“昨天在百货商场听见一首歌,我没有听过,可是竟然知道歌词,学长说那是我的歌。”炎育陵停下脚步,背对着父亲。
对父亲的信任感正在流失,他并不想,不过才两天前,他还满心期待能见到自己从小依赖着的靠山。
“为什么你们好像都在避免我接触以前的事情,这对我真的有帮助吗?还是说……” 顿了顿,炎育陵不由得攥紧拳头,续道,“你们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医生说那会造成你的负担。”炎允赫没有别的解释方法。
“爸爸对我做过什么吗?”炎育陵陡地转身。
“妈咪为什么讨厌我?原因是什么?有原因的对吧?”原本不敢问的问题一不小心就溜出了口,炎育陵发觉自己在颤抖,便把拳头抓得更紧。
父亲知道吗,会说吗?他突然紧张得连呼吸都不顺畅,强迫自己看着脸色发青的父亲,不要移开视线,不要害怕父亲的任何答案。
原来自己很害怕。
心里仿佛有把声音在卑微地祈求——别说、别说、我不要知道。
“你不要乱想……”父亲最后说了这么毫无意义的话。
炎育陵顿感愤怒,与此同时,竟然有点庆幸。
“不说就算了!”没有勇气追问,炎育陵又躲到了垂帘后,掀开被单钻进去,一边说道:“我昨晚没睡好,想休息,你的午饭我不做了。”
“那你还出不出门?”
“不出!”
“出去吧,爸爸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好啦!出去就是!”炎育陵几近嘶吼,他对自己居然以这样的态度和父亲说话感到了些许罪恶感,可是却也觉得痛快。
是父亲说不要做贱自己的。是父亲说要听话的。所以自己现在就在听话。
父亲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关怀,炎育陵并不特别失望。
大概自中学起,他就不会太期待父亲能体会自己的心情。
炎育陵紧紧合眼,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以前那些不开心的回忆。他以后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绵羊数到了五百六十,炎育陵仍然毫无睡意,父亲早在第四百二十只绵羊的时候就出门上班,临行前说一会儿会打电话给谭峻,确保自己是和朋友出门。
炎育陵没有和父亲道别,他甚至差点又要跳起来和父亲吵。
终于,手机响了,不是来电,是简讯。谭峻说正在路上,十分钟后就会到公寓楼下。
炎育陵爬起身,从行李箱找了件布质柔软的白色短袖衬衫,穿在身上比连帽外套凉爽多了,而且也勉强算合身,不至于宽大得像件睡衣。
炎育陵走到浴室照镜子、整理头发,然后细细打量自己,渐渐觉得自己并不输给谭峻。
“我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他扬起嘴角,让镜子里容光焕发的倒影,给予镜子外战战兢兢的自己一些信心。
81、七十三、强者回归
芦绍宗自法庭出来,穿过媒体记者的重重包围,上了车便一路径直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