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许母事先警告过刘病已不许请游侠客,说什么“许家的亲戚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看到游侠客会连酒都不敢喝”,所以刘病已和许平君的婚宴来的几乎全是许家的亲戚。
十桌的酒席,女方许家坐了九桌。男方只用了一桌,还只坐了两个人——云歌和孟珏。人虽少,许家的亲朋倒是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们。
刚开始,孟珏未到时,许家的客人一面吃着刘病已的喜酒,一面私下里窃窃私语,难掩嘲笑。
哪有人娶亲是在女方家办酒席的?还只云歌一个亲朋。落魄寒酸至此也是世上罕见。虽然张贺是主婚人,可人人都以为他的出席,是因为曾是许广汉的上司,是和许家的交情,张贺本就不方便解释他和刘病已认识,只能顺水推舟任由众人误会。
许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许广汉喝酒的头越垂越低,云歌越来越紧张。这是大哥和许姐姐一生一次的日子,可千万不要被这些人给毁了。
云歌正紧张时,孟珏一袭锦袍,翩翩而来。
众人满面惊讶,觉得是来人走错了地方。
当知道孟珏是刘病已的朋友,孟珏送的礼金又是长安城内的一纸屋契。七姑八婆的嘴终于被封住。
许母又有了嫁女的喜色,许广汉喝酒的头也慢慢抬了起来,张贺却是惊疑不定地盯着孟珏打量。
三叔四婶,七姑八婆,纷纷打听孟珏的来历,一个个轮番找了借口上来和孟珏攀谈。孟珏是来者不拒,笑容温和亲切,风姿无懈可击,和打铁的能聊打铁,和卖烧饼的能聊小本生意如何艰难,和耕田的聊天气,和老婆婆还能聊腰酸背疼时如何保养,什么叫长袖善舞、圆滑周到,云歌真正见识到了。一个孟珏让满座皆醉,人人都欢笑不绝。
喝了几杯酒后,有大胆的人,借着酒意问孟珏娶妻了没有。话题一旦被打开,立即如洪水不可阻挡,家里有适龄姑娘,亲戚有适龄姑娘,朋友有适龄姑娘,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第一次知道原来长安城附近居然有这么多才貌双全的姑娘,一家更比一家好。
孟珏微笑而听,云歌微笑喝酒。
因为和陵哥哥的约定,云歌一直觉得自己像一个已有婚约的女子,只要婚约在一日,她一日就不敢真正放下,甚至每当刘病已看到她和孟珏在一起,她都会有负疚感。
今日,这个她自己给自己下的咒语已经打破。
那厢的少时故友一身红袍,正挨桌给人敬酒。
其实自从见到刘病已的那刻起,云歌就知道他是刘病已,是她的大哥,不是她心中描摹过的陵哥哥。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对刘病已的亲近感更像自己对二哥和三哥的感觉。
现在坐在这里,坐在他的婚宴上,她更加肯定地知道她是真心地为大哥和许姐姐高兴,没有丝毫勉强假装。此时心中的伤感怅惘,哀悼的是一段过去,一个约定,哀悼的是记忆中和想象中的陵哥哥,而不是大哥。
这厢身边所坐的人,面上一直挂着春风般的微笑,认真地倾听每一个和他说话人的话语,好像每一个都是很重要的人。
他的心思,云歌怎么都看不透。若有情,似无意。耳里听着别人给他介绍亲事,她不禁朝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笑了。这些人若知道孟珏是霍成君的座上宾,不知道还有谁敢在这里唠叨?
而我是他的妹妹?
妹妹!云歌又笑着大饮了一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人求许母帮忙说话,证明自己说的姑娘比别家更好,也有意借许母是刘病已岳母的身份,让孟珏答应考虑他的提议。
喜出风头的许母刚要张口,看到云歌,忽想起那夜孟珏抱着云歌的眼神,立即又感到一股凉意。虽然现在怎么看孟珏,都觉得那日肯定是自己的错觉,可仍然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孟珏摁住了云歌倒酒的手,“别喝了。”
“要你管?”
“如果你不怕喝醉了说胡话,请继续。”孟珏笑把酒壶推到了云歌面前。
云歌怔怔看了会儿酒壶,默默拿过了茶壶,一杯杯喝起茶来。
婚宴出人意料地圆满。因为孟珏,人人都喜气洋洋,觉得吃得好,喝得好,聊得更好。步履蹒跚地离开时,还不忘叮嘱孟珏他们提到的姑娘有多好。
刘病已亲自送孟珏和云歌出来,三人沉默地并肩而行。
没有了鼓乐声喧,气氛有些怪异,云歌刚想告别,却见孟珏和刘病已对视一眼,身形交错,把她护在中间。
刘病已看着漆黑的暗影处笑着问:“不知何方兄台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一个人弯着身子钻了出来,待看清楚是何小七,刘病已的戒备淡去,“小七,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怕被许家那只母大虫看见,她又会唠叨大哥。”看刘病已蹙眉,何小七嘻嘻笑着摸了摸头,油嘴滑舌地又补道:“错了,错了。以后再不乱叫了,谁叫我们大哥摘了许家的美人花呢?我们不看哥面,也要看美人嫂子的面呀!”
刘病已笑骂:“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了滚回去睡觉!”
何小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上,一脸诚挚地说着搜肠刮肚想出的祝词:“大哥,这是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祝大哥大嫂白头偕老、百子千孙、燕燕于飞、鸳鸯戏水、鱼水交huan、金枪不倒……”
刘病已再不敢听下去,忙敲了何小七一拳,“够了,够了!”
“大哥,我还没有说完呢!兄弟们觉得粗鄙的言语配不上大哥,我可是想了好几日,才想了这一串四个字的话……”
刘病已哭笑不得,“难得想了那么多,省着点,留着下次哪个兄弟成婚再用。”
何小七一听,觉得很有理,连连点头:“还是大哥考虑周全。”
云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孟珏瞅了她一眼,她立即脸烧得通红。
刘病已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刚想说话,何小七立即赶着说:“大哥,兄弟们都知道你的规矩,这里面的东西不是偷,不是骗,更不是抢的,是我们老老实实赚钱凑的份子。我是认认真真当了一个月的挑夫,黑子是认认真真地乞讨,麻子哥去打铁……”何小七说着把自己的手凑到刘病已眼前让他看,以示自己绝无虚言。
刘病已觉得手中的盒子沉甸甸地重,握着盒子的手紧了紧,拍了下何小七的肩膀,强笑着说:“我收下了。多谢你们!大哥不能请你们喝喜酒……”
何小七嘻嘻笑着:“大哥,你别往心里去,兄弟们心里都明白。我们兄弟哪天没有喝酒的机会?也不少这一天。我这就滚回去睡觉了。”说完,袖着手一溜烟地跑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凝视着何小七的背影,神情似有几分触动,对刘病已说:“其实你比长安城的很多人都富有。”
刘病已淡淡一笑,把孟珏送给他的屋契递回给孟珏,“多谢孟兄美意,今日替我压了场子。”
孟珏瞟了眼,没有接,“平君一直管我叫大哥,这是我对平君成婚的心意。你能送云歌镯子,我就不能送平君一份礼?”
刘病已沉默地看着孟珏。
云歌半恼半羞。平君是刘病已的妻,她是孟珏的什么人?这算什么礼对礼?当日送镯子时只有她、许姐姐、刘病已知道,孟珏是如何知道的?
“孟石头,你说什么呢?你送你的礼,扯上我干吗?大哥,你和许姐姐都是孟石头的朋友,这是孟石头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反正孟石头还没有成婚,还有一个回礼等着呢!大哥占不了便宜的。”
孟珏笑说:“新郎官,**一刻值千金,不用再送了,赶紧回去看新娘子吧!”说完,拖着云歌离开。
走出老远,直到到了家门口,却仍不见他松手。
云歌挣了几下,没有挣脱,本来心中就不痛快,强颜欢笑了一个晚上,现在脾气全被激起,低着头一口咬了下去,看他松不松手?
云歌咬的力道不轻,孟珏却没有任何声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心中发寒,难道这个人不仅失去了味觉,连痛觉也失去了?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夜色漆黑,孟珏的眼眸却比夜色更漆黑,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一切,卷着她也要坠进去。云歌仓皇想逃,用力拽着自己的手,孟珏猛然放开了她,云歌失力向后摔去,云歌赶忙后退,想稳住自己的身形,却忘了身后就是门槛,一声惊叫未出口,就摔在了地上。
“孟石头!”云歌揉着发疼的屁股,怒火冲头。
孟珏笑得好整以暇,“不放开你,你生气,放开你,你也生气。云歌,你究竟想要什么?”
孟珏这话说得颇有些意思,云歌气极反笑,站起来,整理好衣裙,语声柔柔:“孟珏,你又想要什么?一时好,一时坏,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嘲笑他人前,可想过自己?”
孟珏笑说:“我想要的一直都很清楚明白。云歌,如果舍不得,就去争取,既然不肯争,就别在那里顾影自怜。不过也许你从小到大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争取’,任何东西都有父母兄长捧到你眼前供你挑选,不知道世间大多数人都是要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云歌盯着孟珏,疑惑地问:“孟石头,你在生气?生我的气?”
孟珏怔了一下,笑着转身离去,“因你为了另一个人伤心,我生气?你未免太高看自己。”生气,是最不该有的情绪。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只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和冷静,他以为这个情绪早已经被他从身上抹去了。可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竟然真的在生气。
“孟珏,你听着:首先,人和东西不一样。其次,我‘顾影自怜’的原因,你占了一半。”云歌说完话,砰的一声就甩上了门。
孟珏唇边的笑意未变,脚步只微微顿了下,就依旧踏着月色,好似从容坚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
常叔大道理小道理讲了一个多时辰,却仍旧嘴不干,舌不燥,上嘴唇碰下嘴唇,一个磕巴都不打。
一旁的许平君听得已经睡过去又醒来了好几次。她心里惦记着要酿酒干活,可常叔在,她又不想当着常叔的面配酒,只能等常叔走。却不料常叔的唠叨功可以和她母亲一较长短。忍无可忍,倒了杯茶给常叔,想用水堵住他的嘴。
常叔以非常赞许的目光看着许平君,再用非常不赞许的目光看向云歌,“还是平君丫头知人冷暖,懂得体谅人。平君呀,我现在不渴,过会儿喝。云歌呀,你再仔细琢磨琢磨……”
许平君将茶杯强行塞到常叔手中,“常叔说了这么久,先润润喉休息休息。”
许平君的语气阴森森的,常叔打了冷战,吞下了已经到嘴边的“不”字,乖乖捧着茶杯喝起来。
终于清静了!许平君揉了揉太阳穴,“云歌,公主是金口玉言,你根本没有资格拒绝。不过你若实在不想去,有个人也许可以帮你。孟大哥认识的人很多,办法也多,你去找他,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帮你推掉。”
“我不想再欠他人情。”云歌的脸垮得越发难看。
“那你就去。反正长安城里做菜是做,甘泉宫中做菜也是做,有什么区别呢?你想,就因为皇帝在甘泉山上建了个行宫,一般人连接近甘泉山的机会都没了,你可以进去玩一趟,多好!听说甘泉山的风光极好,你就全当出去玩一趟,不但不用自己掏钱,还有人给你钱。上次我们给公主做菜,得的钱都赶上平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了。这次你若愿意,我依旧陪你一块儿去。”
常叔频频点头,刚想开口,看到许平君瞪着他,又立即闭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郁郁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常叔立即扔下茶杯,倒是知趣,只朝许平君拱拱手做谢,满面笑意地出了门。
“许姐姐,你不要陪大哥吗?”
一提到刘病已,许平君立即笑了,“来回就几天工夫,他又不是小孩子,能照顾好自己。嗯……云歌,不瞒你,我想趁着现在有闲工夫多赚些钱,所以借你的光,跟你走一趟。等以后有了孩子,开销大,手却不得闲……”
“啊!你有孩子了?你怀孕了?才成婚一个月……啊!大哥知道不知道?啊!”云歌从席上跳了起来,边蹦边嚷。
许平君一把捂住了云歌的嘴,“真是傻丫头!哪里能那么快?这只是我的计划!计划!亏你还读过书,连我这个不识字的人都听说过未雨绸缪。难道真要等到自己怀孕了才去着急?”
云歌安静了下来,笑抱住许平君,“空欢喜一场,还以为我可以做姑姑了。”
许平君笑盈盈地说:“我算过账了,以后的日子只要平平安安,最大的出账就是给孟大哥和你的成婚礼,这个是绝对不能省的,不过……”许平君拧了拧云歌的鼻子,“你若心疼我和你大哥的钱,最好嫁给孟大哥算了,我们花费一笔钱就打发了你们两个人……”
云歌一下推开了许平君,“要赚钱的人,赶紧去酿酒,别在这里说胡话。”
许平君笑着拿起箩筐到院子里干活,虽然手脚不停,忙碌操劳,却是一脸的幸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不禁也抿着唇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叹了口气。
许平君侧头看了她一眼,“这一个月没见到孟大哥,某些人叹气的功夫倒是越练越好了。”
云歌捂住了耳朵,“你别左一个‘孟大哥’,右一个‘孟大哥’好不好?听得人厌烦!”
许平君笑着摇头,不再理会云歌,专心酿酒,任由云歌趴在桌上发呆。
云歌和许平君虽然是奉公主的旨意而来,却一直未曾见到公主。只有一个公主的内侍总管来传达了公主对云歌菜肴的赞美,又吩咐云歌尽心听公主的吩咐,只要做好菜,公主一定会重重赏赐。
想是因为出行,防卫格外严,云歌和许平君都被搜了身,还被叮嘱,未有吩咐不可随意行动,不过虽然查得严格,但所有人对她们的态度都很有礼,让云歌心中略微舒服了一点。
云歌和许平君共坐一辆马车,随在公主的车舆后出了长安。
出门前云歌虽然很不情愿,可当马车真的行在野外时,她却很开心,一路撩着帘子,享受着郊外的风光。
到了甘泉宫后,云歌和许平君住一屋。
公主的总管说因为云歌和许平君不懂规矩,所以吩咐别的侍女多帮着云歌和许平君,出了差错唯她们是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严厉的话是朝公主的侍女说的,但云歌觉得只不过是对她和许平君的变相警告。云歌偷偷朝许平君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害怕的表情,进屋后哈哈笑起来。
许平君对云歌的大大咧咧十分不放心,提醒云歌:“长安城内出来避暑的不只公主,刚才从山上望下去,一长串马车直到山下。我们是要小心一些,别不小心冲撞了其他人,有些人可是公主都得罪不起。”
“许姐姐出门前,大哥叮嘱了姐姐不少话吧?”
“没有。病已吩咐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就是让我们只专心做菜,别的事情,做聋子、做哑子、做瞎子。我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愿意我们来,还是不愿意我们来。”
云歌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男人的心思,琢磨来琢磨去,只是伤神,还是不要想的好。”
许平君正在饮茶,听到云歌的话,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一面咳嗽,一面大笑,“小丫头,你……你琢磨哪个男人的心思琢磨到伤神了?”
云歌装作没有听见,迅速跑出了房门,“我去问问侍女姐姐大概要我做些什么样的菜。”
云歌琢磨公主传召她,只能是为了做菜,可是来了两天,仍然没有命她下过厨房,她这个厨子,日日吃的都是别人做的菜。
云歌问了几次,都没有人给她准确答案,只说公主想吃时,自然会命她做。
因为她们是公主带来的人,公主又特意吩咐过,所以云歌和许平君都可以在有人陪伴的前提下去山中游玩,日子过得比在长安城更舒服悠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陪着她们在山麓里玩的人叫郭富裕,是一个年龄和她们相仿的小太监,比前两天的老太监有意思得多,云歌和许平君也都是好玩闹的人,三个人很快就有说有笑了。
云歌看左面山头有道瀑布,想去看看,富裕却不能答应,“明日吧!明日我再带两位姐姐过去玩,燕王、广陵王、昌邑王奉诏来甘泉宫等候觐见皇帝,今日正在那边山头打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惊了王上,奴才担待不起。如果竹姐姐想看瀑布,又愿意多走些路,我们不如翻过这个山头,到东面去,那里有一处瀑布,虽然没有这边的大,但也很美。”因为众人都称云歌为“竹公子”,富裕和她们混熟后,就以竹姐姐称呼云歌。
云歌笑着应好。
许平君听到富裕的话,才知道皇帝也要来甘泉宫,许平君偷偷问云歌:“你说我们这次能见到皇帝吗?”
云歌瞪了她一眼,“还想见?你上次还没有被冻够?”
许平君笑撇撇嘴,“上次是被大公子害的,我们这次是被公主请来的,指不准就能光明正大地见到皇帝,回头告诉我娘,她又多了吹嘘的资本,心情肯定又能好很多天,我也能舒坦几日。”
云歌沉默地笑了笑,没有回许平君的话。
这个皇帝虽然说的是避暑行猎,却丝毫不闲,不许进京的藩王被召到此处,不可能只是让藩王来游玩打猎。
不过,自己只是做菜的,即使有什么事情,也落不到自己头上,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等云歌回过神来,发现许平君正和富裕打听皇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富裕年纪不大,行事却很懂分寸,关于皇帝的问题,一概是一问三不知。
许平君和富裕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了藩王身上。
先皇武帝刘彻共有六子:刘据、刘闳、刘旦、刘胥、刘髆,和当今皇帝。因为先皇六十多岁才有的皇帝,所以皇帝和其他兄弟的年龄差了很多。如今除了皇帝,还活着的有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现在的昌邑王刘贺是刘髆的儿子。年龄虽比皇帝大,辈分却是晚了一辈,是皇帝的侄子。皇帝的其他兄弟,都没有子嗣留下,所以藩王封号也就断了。
云歌暗想,卫太子刘据怎么会没有子嗣呢?三子一女,孙子孙女都有,只是都已被杀。
燕王刘旦文武齐修,礼遇有才之人,门客众多,在民间口碑甚好。
广陵王刘胥虽然封号雅致,人却是孔武有力,力能扛鼎,徒手能搏猛兽,性格鲁莽冲动,残忍嗜杀,一直不受先帝宠爱。偏偏自以为自己很有才华,对刘彻把皇位传给了年幼的刘弗陵一直极不服。
富裕对这两位传闻很多的藩王似乎不敢多谈,所说还不如云歌和许平君从民间听到的多。直到说起昌邑王刘贺,富裕才恢复了少年人的心性,有说有笑,妙语不绝。
“两位姐姐有机会一定要见见昌邑王,论长相俊美,无人能及这位藩王。”
许平君和云歌都是一笑,在没有见过孟珏之前,富裕说此话还不错,可见过孟珏后,如果只论外貌,也只有大公子的魅惑不羁可以一比。若这世上想再找一人比他们二人还好看,只怕很难。
“听闻这位藩王脾气好起来,给丫头梳头打水、服侍沐浴都肯,可脾气一旦坏起来……”富裕瞟了眼四周,压着声音说:“先皇驾崩时,昌邑王听闻后,居然照常跑出去打猎,连奴婢都要服丧痛哭,可王上依旧饮酒作乐,追着丫头调戏,是个无法无天的王……咦!一头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头鹿从林间蹿出,闪电般绕过富裕身侧,跳入另外一侧的树林中。因为隔着浓密的刺莓,追在它身后的箭全部落了空。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林间奔出,满面怒气地瞪向富裕。
富裕虽不认识来人,但看到他衣着的刺绣纹样,以及身后随从的装扮,猜出来人应是位藩王,再看此人的形貌举止,黑眉大眼、脸带戾气,应该既非儒雅的燕王,也非俊秀的昌邑王,而是残忍嗜杀的广陵王。
好的不碰,歹的碰!富裕浑身打了个哆嗦,面色苍白地跪下,头磕得咚咚响,“王上,奴才不知道您在这里打猎,奴才以为……”
“本王在哪里打猎还要告知你?”
富裕吓得再不敢说一句话,只知道拼命磕头。
许平君看形势不对,也跪了下来,云歌却是站着未动,许平君狠拽了拽云歌衣袖,云歌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噘着嘴跪在了许平君身侧。
“你们惊走了宝贝们的食物,只好拿你们做食物了。”广陵王拍了拍身侧的两只桀犬,“去!”
桀犬不同于一般的犬,是将挑选出来的最健康的小狗关于一屋,不给食物,让它们互相为食,唯一存活下来的那只狗才有资格成为桀犬,民间的猎人驯养桀犬,一般以九为限,但宫廷中的桀犬却是常常将百只狗关于一屋来挑选,养成的桀犬残忍嗜血、可斗虎豹,珍贵无比。
富裕哭着求饶,却一点不敢反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仓皇间,一把推开了云歌,挡在云歌身前,“快跑。”怕得身子簌簌直抖,却随手抓了一根树枝,想要和桀犬对抗。
两只桀犬,直扑而来,平君手中胳膊粗细的木棍,不过一口,已被咬断。
云歌也随手捡了一截木棍,一手挥棍直戳犬眼,将攻击富裕的桀犬逼退,一手把平君拽到自己身后,让攻击平君的桀犬落了空。
两只桀犬都盯向云歌,云歌的身子一动不敢动,双眼却是大睁,定定地和桀犬对视,喉咙里发着若有若无的低鸣。
桀犬立即收了步伐,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如临大敌,残忍收敛,换上了谨慎,在云歌面前徘徊,犹豫着不敢进攻。
“许姐姐,你带富裕先走。”
云歌的声音冷静平稳,可许平君看到她颈后已经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走?全天下都是我刘家的,你们能走到哪里去?”广陵王看到桀犬对云歌谨慎,诧异中生了兴趣,“有意思,没想到比打鹿有意思!”撮唇为哨,命桀犬进攻云歌。
桀犬在主人的命令下,不敢再迟疑,向云歌发起了试探性地攻击。
不过两三招,广陵王已看出云歌虽然会点拳脚功夫,招式也十分精妙,可显然从未下功夫练习过,招式根本没有力道,恐怕连半头桀犬都打不过,之前也不知道怎么吓唬住了桀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完全是模仿从雪狼身上学来的气势和呜鸣。
桀犬本以为遇到了狼,从气势判断,还绝非一只普通的狼,所以才分外小心。此时发现不是,谨慎消失,残忍毕露。一只攻向云歌的腿,云歌后退,裙裾被桀犬咬住,另外一只借机跳起,跃过同伴身子,直扑向云歌的脖子。云歌的裙裾还在桀犬口中,为了避开咽喉的进攻,只能身子向后倒去。
平君不敢再看,一下闭上了眼睛,只听到一声粗哑的惨叫,她的眼泪立即流了出来。
忽又觉得声音不对,立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富裕护住了云歌。此时,两只桀犬一只咬着他的胳膊,一只咬着他的腿。
富裕惨叫着说:“王上,吃了奴才就够了,这两位姑娘是公主的贵客,并非平常奴婢……”
广陵王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一幕。
云歌翻身站起,挥舞棍子,和桀犬相斗,阻止它们接近富裕的咽喉。
许平君一面哭,一面扑过去,捡起根棍子胡乱舞着。
不过一会儿工夫,云歌和许平君也被咬到。
三人被桀犬咬死,只是迟早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绝望时,忽听到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说:“今天打猎的猎物是人吗?王叔可事先没有和我说过呀!容侄儿求个情,吃奴才没事,美人还是不要糟蹋了,王叔不喜欢,就赏给侄儿吧!”
广陵王刘胥扫了眼昌邑王刘贺,笑着说:“这两只畜生被我惯坏了,一旦见血,不吃饱了,不肯停口。”
刘贺一面朝桀犬走去,一面摇头,“唉!怎么有这么不听话的畜生呢?养畜生就是要它听话,不听话的畜生不如不要。”
话语间,只闻一声兵器出鞘的声音,众人还未看清楚,一只桀犬的头已经飞向了半空,另外一只桀犬立即放开富裕,向刘贺扑去,刘贺惨叫一声,转身逃跑,“来人!来人!有狗袭击本王,放箭,放箭!”
立即有一排侍卫齐步跨出,搭弓欲射。
两只桀犬,从培育优质小狗,筛选桀犬,到桀犬养成,认他为主,费了刘胥无数心血,却不料眨眼间就失去了一只,另外一只也危在旦夕,他强压下火气,招回了剩下的桀犬,眼内喷火地盯着刘贺。
云歌此时才有功夫看谁救了她们,立即直了眼睛。
大公子?他……他是藩王?
难怪红衣那么害怕他被霍光、上官桀他们看见。他居然欺骗了她们……不对……他好像早就和她说过他是藩王,是自己当成了玩笑。
他是藩王?他是被她和许平君嘲讽笑骂的大公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有些头晕。
许平君死里逃生,一个震惊还未过去,另外一个震惊又出现在眼前,不禁指着刘贺大叫了一声,云歌立即捂住了她的嘴。
刘贺依旧是那副不羁轻佻,笑意满面的样子,只不过这次不是朝着云歌和许平君笑,而是看着广陵王笑。
广陵王的怒火,他似乎一点感受不到,笑得如离家已久的侄子在异乡刚见到亲叔叔,正欢喜无限,“王叔,听说狗肉很滋补,可以壮阳,不如今天晚上我们炖狗肉吃?”
广陵王蓦然握着拳头,就要冲过来,他身后的随从拦住了他,低声道:“那是个疯子,王上何必和他一般计较。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不是正好给了皇帝和霍光找碴儿的机会?”
广陵王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对着刘贺冷笑着点头,“好侄儿,今日的事,我们日后慢慢聊。”
刘贺皱起了眉头:“我可没龙阳之癖,只喜欢和美人慢慢聊,男人就算了。何况你还是我王叔,又大我那么多,这都罢了,反正我们皇家的人乱个把伦不算什么,最紧要的是王叔长得……唉!侄子记得皇爷爷六十多岁时,依旧相貌堂堂,妃子们也个个都是美人,皇叔却……”刘贺上下打量着广陵王,表情沉痛又遗憾地摇头。
广陵王的脸色由黑转青,由青转白。
广陵王残暴嗜杀,贴身随从看他的样子,怕祸殃己身,不敢再劝。
一个疯子藩王,一个莽夫藩王,两人相遇就如往热油锅里浇冷水,不“噼里啪啦”都不行。两边的侍从都开始挽袖擦掌,做好了准备,去打他个“噼里啪啦”的一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忽闻马蹄声急急,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成君不知王上在此行猎,未及时回避,惊扰了王上,求王上恕罪。”
霍成君一面说着,一面从马上跳下,赶着给广陵王请安。
和霍成君并骑而来的孟珏也跳下马,上前向广陵王行礼,视线从云歌身上一扫而过。
广陵王对霍光的忌惮,更胜于势单力薄的皇帝,虽然心里厌恶,仍是强挤了一丝笑出来:“快起来,不知者不为罪。几年未见,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那只已经被广陵王唤回的桀犬好似闻到什么味道,鼻子深嗅了嗅,忽地嘶叫了一声,猛地挣脱项圈,向霍成君扑去。
众人都失声惊呼,广陵王也是失态大叫,想唤回爱犬,爱犬却毫不听从。
危急时刻,幸有孟珏护着霍成君躲开了桀犬的攻击,他自己堪堪从桀犬嘴边逃开,一节袍摆被桀犬撕去。桀犬还想再攻击,已经被随后赶到的侍从团团围住,赶入了笼中。
霍成君面色苍白,众人也都余惊未去。
只刘贺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地盯着霍成君上下打量,一副浪荡纨绔子的样子,毫无男女之别的礼数,也毫不顾及霍成君的身份。
霍成君侧头盯了刘贺一眼,心中不悦。虽然看他的相貌穿着,已经猜出对方身份,但反正第一次见,索性装作没有认出昌邑王,连礼也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广陵王面上带了一分歉然,强堆着笑,想开口说话。
霍成君忙笑道:“王上的这只猎犬真勇猛。我哥哥还扬扬自夸他养的桀犬是长安城中最好的,和王上的猎犬相比,简直如寻常的护院家狗。若让我哥哥看到这样的好犬,还不羡慕死他?”言语中只字不提刚才的危险,谈笑间已是避免了广陵王为难。
广陵王的笑意终于有了几分真诚,“你哥哥也喜欢玩这些?以后让他来问我,不要说长安最好,就是天下最好也没问题。”
霍成君笑着谢过广陵王,瞟了眼地上的云歌,惊讶地说:“咦?这不是公主府的人吗?他们三个冒犯王上了吗?”
广陵王冷哼一声。
霍成君赔着笑道:“容成君大胆求个情,还望王上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次,若所犯罪行,真不可饶恕,不如交给公主发落。毕竟游猎是为了开心,王上实在不必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人伤了兄妹感情。”
广陵王当着霍成君的面不好发作,余怒却仍未消,恨瞪向昌邑王。一旁的随从忙借机在广陵王耳旁低低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事成之后,王上就是想拿他喂狗也不过一句话。”
刘贺以袖掩面,遮住广陵王的目光,一副害羞的样子,“哎呀呀!王叔,你可别这样看着我,人家都说了不行了。你当着这么多人,一副想‘吃’了我的样子,传出去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广陵王猛然转身,赶在刘贺再说什么让他忍不下去的话前,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孟珏目送广陵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树林间,方向云歌行去,看着从容,却是眨眼间已蹲在了云歌身前,“伤到哪里了?”
云歌不理他,只对刘贺说:“王上,富裕已经晕过去,民女的腿被咬伤,求王上派人送我们回公主住处。”
刘贺笑看了眼孟珏,吩咐下人准备竹篼,送云歌她们回去。
霍成君不好再装作不知道刘贺身份,只能故作吃了一惊,赶忙行礼,“第一次见王上,成君眼拙,还请王上恕罪。”
刘贺笑挥了挥衣袖,“反正有‘不知者不为罪’的话,你都说了是你不知,我还能说什么?越是圣贤越觉得自己学识不够,越是懂得才越敢说不知。”
霍成君怒从中来,面上却还要维持着笑意,“王上说的绕口令,成君听不懂。”
孟珏想替云歌检查一下伤势,云歌挣扎着不肯让他碰,但力道比孟珏小很多,根本拗不过他。
孟珏强握住了云歌的一只胳膊,检查云歌的伤势,云歌另一只手仍不停打着孟珏:“不要你替我看,不要你……”
孟珏见只是小腿上被咬了一口,虽然血流得多,但没有伤着筋骨,悬着的心放下来,接过刘贺随从准备好的布帛,先替云歌止住血。
霍成君笑说:“云歌,我虽然也常常和哥哥斗气,可和你比起来,脾气还真差远了。你哥哥刚才在山头看见你被桀犬围攻,脸都白了,打着马就往山下冲,你怎么还闹别扭呢?”
孟珏出现后,举止一直十分从容,完全看不出当时的急迫,此时经霍成君提醒,云歌才留意到孟珏的发冠有些歪斜,衣袖上还挂着不少草叶,想来当时的确是连路都不辨地往下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心中的滋味难言,如果无意就不要再来招惹她,她也不需要他若远若近的关心。
“我哥哥光明磊落,才不是他这个样子,他不是……”看孟珏漆黑的双眸只是凝视着她,似并不打算阻止她要出口的话。
云歌心中一酸,如果人家只把她当妹妹,她又何必再多言?吞回已到嘴边的话,只用力打开孟珏的手,扶着软篼的竹竿,强撑着坐到软篼上,闭上了眼睛,再不肯开口,也不肯睁眼。
孟珏查了下许平君的伤口,见也无大碍,遂扶着许平君坐到云歌身侧,对抬软篼的人吩咐:“路上走稳点,不要颠着了。”
刘贺本兴致勃勃地等着看霍成君和云歌的情敌大战,看小珏如何去圆这场局,却不料云歌已经一副抽身事外的样子,他无聊地摇摇头,翻身上马,“无趣!打猎去,打猎去!”走得比说得还快,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中。
许平君小声说:“云歌,孟大哥那么说也是事出有因。如果一句谎话可以救人性命,你会不会讲?你一旦被抓,很可能就会牵扯出大公子,说你是刺客也许有些牵强,可大公子呢?皇家那些事情,我们也听得不少,动不动就是一家子全死。”
云歌睁开了眼睛,微微侧头,看向身后。
此时已经走出很远,孟珏和霍成君却不知为何仍立在原地。云歌心中一涩,正想回头,却看到霍成君似乎挥手要扇孟珏耳光,孟珏握住了她的手腕,霍成君挣扎着抽出,匆匆跳上马,打着马狂奔而去。孟珏却没有去追她,仍旧立在原地。
云歌不解,呆呆地望着孟珏。他怎么会舍得惹霍成君生气?怎么不去追霍成君?正发呆间,孟珏忽地回身看向云歌的方向。
隔着蜿蜒曲折的山道,云歌仍觉得心轻轻抖了下,立即扭回头,不敢再看。
回到住处时,公主已经被惊动。富裕虽然性命无碍,却仍然昏迷未醒,公主只能找云歌和平君问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因为小腿被咬伤,下跪困难,公主索性命她和许平君都坐着回话。
云歌将大致经过讲了一遍,告诉公主她们不小心冲撞了广陵王,广陵王放狗咬她们,重点讲了富裕对公主的忠心,如何拼死相救,最后轻描淡写地说危急时刻恰好被昌邑王撞见,昌邑王救下了她们。
公主听完沉吟了会儿,问:“王兄知道你们是本宫府里的人吗?”
云歌正思量如何回避开这个问题,等富裕醒来后决定如何回答,许平君已经开口:“民女听到富裕向广陵王哀求,说我们是公主的客人,让狗吃他,放过我们。不过当时狗在叫,我们也在哭喊,民女不知道广陵王是否听到了。
公主冷笑着频频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昌邑王救下你们后,王兄如何反应?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云歌立即赶在许平君开口前说:“民女们从未经历过这等场面,当时以为必死无疑,魂魄早被吓散,怎么被人送回来的都糊涂着,所以不知道广陵王和昌邑王都说了什么。”
公主想到富裕的伤势,再看到云歌和许平君满身血迹,轻叹了口气,“难为你们两个了,你们尽快养好伤,专心做菜,受的委屈本宫会补偿你们。”又对一旁的总管说,“命太医好好照顾富裕,你和他说,难得他的一片忠心,让他安心养伤,等伤养好了,本宫会给他重新安排去处。”
太医看过云歌和平君的伤势后,配了些药,嘱咐她俩少动多休养。
等煎好药,服用完,已经到了晚上。
云歌躺在榻上,盯着屋顶发呆。
许平君小声问:“你觉得我不该和公主说那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我正在郁闷小时候没有好好学功夫,要被我爹、我娘、我哥哥、雪姐姐、铃铛、小淘、小谦知道我竟然连两只狗都打不过,他们要么会气晕过去,要么会嘲笑我一辈子。姐姐,这事我们要保密,日后若见到我家里的人,你可千万别提。”
许平君正想嘲笑云歌现在居然想的是面子问题,可想起刘病已,立即明白自己嘲笑错了,“云歌,那说好了,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也千万不要在病已面前提起。”
“嗯。”
“云歌,我现在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了。不过我当时真的很气,我们已经因为他们打猎,尽量回避了,只是一头鹿而已,那个藩王就想要三个人的命,他们太不拿人当人了。那些读书人还讲什么‘爱民如子’,全是屁话,如果皇帝也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想见了,省得见了回去生气。”
“都已经说出口的话,也不用多想了。”云歌对许平君笑做了个鬼脸,调侃着说:“爱民如子倒不算屁话,皇帝对民的爱的确与对子的爱一样,都是顺者昌,逆者亡。爱民如子这话其实并不是说皇帝有多爱民,不过是听的民一厢情愿罢了。”
许平君想到汉武帝因为疑心就诛杀了卫太子满门的事情,这般的“爱子”,恐怕没有几个民希望皇帝“爱民如子”,好笑地说:“云歌,你这丫头专会歪解!若让皇帝知道你这么解释‘爱民如子’,肯定要‘爱你如子’了。”话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说过了,长叹口气:“我如今也被你教得没个正形,连皇帝都敢调侃了!”
云歌浑不在意地笑:“姐姐,你想到曾经和大汉的藩王吵过架,感觉如何?”
许平君想到刘贺,扑哧一声笑出来,“感觉很不错。不过,知道他是藩王后,我觉得他好像也挺有威严的,把另一个那么凶的藩王气得脸又白又青,却只能干瞪眼。怎么以前没有感觉出来?”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时,牵动了伤口,又齐齐皱着眉头吸冷气。
说着话,药中的凝神安眠成分发挥了作用,两个人慢慢迷糊了过去。
一个婢女替刘贺揉着肩膀,一个婢女替他捶着腿,还有两个扇着扇子,红衣替他剥葡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无比惬意时,帘子外的四月挥了下手,除了红衣,别人都立即退了出去,刘贺没好气地骂:“死小珏!见不得人舒服!”
孟珏从帘外翩翩而进,“你今天很想打架吗?不停地刺激广陵王。”
刘贺笑起来,“听闻王叔剩下的那条狗突然得了怪病,见人就咬,差点咬伤王叔,王叔气怒下,亲自动手杀了爱狗。可怜的小狗,被主人杀死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下次投胎要记得长点眼色,我们孟公子的袍摆是你能咬的吗?霍成君也是可怜,前一刻还是解语花,后一刻就被身侧人做了诱饵,还要稀里糊涂感激人家冒险相护。”
孟珏水波不兴,坐到刘贺对面。
刘贺对红衣说:“红衣,以后记得连走路都要离我们这只狐狸远一点。”
红衣只甜甜一笑。
孟珏对红衣说:“红衣,宫里赐的治疗外伤的药还有吗?”
红衣点点头。
“你和四月去把云歌和平君接过来。云歌肯定不愿意,她的性子,你也劝不动,让四月用些沉香。”
红衣又点点头,擦干净手,立即挑帘出去。
刘贺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议事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小珏,你今天做了两件不智的事情。我本来横看竖看,都觉得好像和云歌姑娘有些关系,但想着我们孟公子,可是一贯的面慈心冷,你身上流的血究竟是不是热的,我都早不敢确定了,所以觉得肯定是我判断错误,孟公子做的这两桩错事,肯定是别有天机,只是我太愚钝,看不懂而已!不知道孟公子肯不肯指点一二?以解本王疑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沉默不语,拿过刘贺手旁的酒杯,一口饮尽,随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刘贺笑嘻嘻地看着孟珏,孟珏仍没有理会他,只默默地饮着酒。
刘贺凑到孟珏脸前,“你自己应该早就察觉了几分,不然也不会对云歌忽近忽远。云歌这样的人,她自己若不动心,任你是谁,都不可能让她下嫁。你明明已经接近成功,却又把她推开。唉!可怜!原本只是想挑得小姑娘动春心,没想到自己反乱了心思。你是不是有些害怕?憎恨自己的心情会被她影响?甚至根本不想见她,所以对人家越发冷淡。一时跑去和上官兰郊游,一时和霍成君卿卿我我,可是看到云歌姑娘命悬一线时,我们的孟公子突然发觉自己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不受控制地乱跳,担心?害怕?紧张?”
孟珏挥掌直击刘贺咽喉,刘贺立即退后。
“离我远点,不要得意忘形,否则不用等到广陵王来打你。”
刘贺和孟珏交锋,从来都是败落的一方,第一次占了上风,乐不可支,鼓掌大笑。
笑了会儿,声音突然消失,怔怔盯着屋外出神,半晌后才缓缓说:“我是很想找人打架,本想着和广陵王打他个天翻地覆,你却跑出来横插一杠子。”
孟珏神情黯然,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刘贺说:“广陵王那家伙是个一点就爆的脾气,今天却能一直忍着,看来燕王的反心是定了,广陵王是想等着燕王登基后,再来收拾我。”
孟珏冷笑:“燕王谋反之心早有,只不过他的封地燕国并不富庶,财力不足,当年上官桀和霍光又同心可断金,他也无机可乘,如今三个权臣斗得无暇旁顾,朝内党派林立,再加上有我这么一个想当异姓王想疯了的人为他出钱,贩运生铁,锻造兵器,他若不反,就不是你们刘家的人了!”
“老三,我不管你如何对付上官桀,我只要燕王的命,幽禁、贬成庶民都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微笑:“明年这个时候,他已经在阎王殿前。”
刘贺仍望着窗外,表情冷漠,“今日是二弟的死忌,你若想打我就出手,错过了今日,我可是会还手的,你那半路子才学的功夫还打不过我。”
孟珏静静地坐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
看到红衣在帘子外探头,他一句话也没说,起身而去。
刘贺取过酒壶,直接对着嘴灌了进去。
云歌感觉有人手势轻柔地触碰她的伤口,立即睁开眼睛。看见孟珏正坐在榻侧,重新给她裹伤,云歌立即坐起身想走,“孟珏,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过不要你给我看病。从今往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你别老来烦我!”
“我已经和霍成君说了你不是我妹妹,以后我不会再和她单独相见。”
云歌的动作停住,“她就是为这个想扇你巴掌?”
孟珏笑看着云歌,“你都看见了?她没有打着,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不过你今天可没少打我。”
云歌低下了头,轻声说:“我当时受伤了,力气很小,打在身上又不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躺下去,我还在上药。”
云歌犹豫了会儿,躺了下去,“我在哪里?许姐姐呢?”
“这是小贺、也就是大公子的住处,你们今日已经见过他。红衣正重新给平君上药,桀犬的牙齿锋利,太医给你们用的药,伤虽然能好,却肯定要留下疤痕,现在抹的是宫内专治外伤的秘药,不会留下伤痕。”
为了方便上药,云歌的整截小腿都裸露着,孟珏上药时,一手握着云歌的脚腕,一手的无名指在伤口处轻轻打着转。
云歌一面和自己说,他是大夫,我是病人,这没什么,一面脸烧起来,眼睛根本不敢看孟珏,只直直盯着帐顶。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为公主做菜了吗?”孟珏的话虽然意带责备,可语气中流露更多的是担心。
“她是公主,她的话我不能不听,虽然她是个还算和气的人,可谁知道违逆了她的意思会惹来什么麻烦?而且许姐姐想来玩,所以我们就来了。”
“你怎么不来找我?”
云歌沉默了会儿,低低说:“那天你不是转身走掉了吗?之后也没有见过你。谁知道你在哪个姐姐妹妹那里?”
孟珏替云歌把伤口裹好,整理好衣裙,坐到了她身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中却有一种难得的平静温馨。
“云歌。”
“嗯?”
“你不是我妹妹。”
“嗯。”
“我认为自己没有喜欢自己妹妹的乱lun癖好。”
这是孟珏第一次近乎直白地表露心意,再没有以前的云遮雾绕,似近似远。
云歌的脸通红,嘴角却忍不住地微微扬起,好一会儿后,她才轻声问:“你这次是随谁来的?公主?燕王?还是……”云歌的声音低了下去。
孟珏的声音很坦然,“我是和霍光一起来,不是霍成君。”
云歌笑撇过了头,“我才不关心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伤口还疼吗?”
“药冰凉凉的,不疼了。”
孟珏笑揉了揉云歌的头,“云歌,如果公主这次命你做菜,少花点心思,好吗?不要出差错就行。”
云歌点点头,“好。公主是不是又想让我给皇帝做菜?上次皇帝喜欢我做的菜吗?他说了什么?如果他喜欢我做的菜,那许姐姐不用担心皇帝是和广陵王一样的人了。”
孟珏没有回答云歌的问题,微蹙了下眉头,只淡笑着轻声重复了一遍“广陵王”。
云歌一下握住孟珏的胳膊,紧张地看着孟珏。
孟珏笑起来,“我又不是小贺那个疯子,我也没有一个姓氏可以依仗。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我睡不着,大概因为刚睡了一觉,现在觉得很清醒。以后几天都不能随意走动,睡觉的时候多着呢!你困不困?你若不困,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孟珏看了眼云歌,扶云歌坐起,转身背朝她,“上来。”
云歌愣了下,乖乖地趴在了孟珏背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背着她出了屋子,就着月色,行走在山谷间。
一轮圆月映着整座山,蛐蛐的叫声阵阵,不时有萤火虫从他们身周飞过。
一面斜斜而上的山坡,铺满了碧草,从下往上看,草叶上的露珠在月光映照下,晶莹剔透,点点荧光,仿似碎裂的银河倾落在山谷中。
随着孟珏的步伐,云歌也像走在了银河里。
云歌一声都不敢发,唯恐惊散了这份美丽。
也不知道在山麓中行了多久,突然听到了隆隆水声。云歌心中暖意融融,白日被咬了一口、险些丢掉性命都没有看到的瀑布,晚上却有一个人背着她来看。
当飞落而下的瀑布出现在云歌面前时,云歌忍不住地轻呼一声,孟珏也不禁停下了步伐。
此时天空黛蓝,一轮圆月高悬于中天,青峻的山峰若隐若现,一道白练飞泻而下,碎裂在岩石上,千万朵雪白的浪花击溅腾起。
就在无数朵浪花上,一道月光虹浮跨在山谷间。纱般朦胧,淡淡的橙青蓝紫似乎还随着微风而轻轻摆动。
孟珏放下了云歌,两人立在瀑布前,静静地看着难得一见的月光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贯老成的孟珏,突然之间做了个很孩子气的举动,他从地上捡了三根枯枝,以其为香,敬在月光虹前。
云歌轻声问:“你在祭奠亲人吗?”
“我曾见过比这更美丽的彩虹,彩虹里面有宫阙楼阁,亭台池榭。”
有这样的彩虹?云歌思量了一瞬,“你是在沙漠中看到的幻景吧?沙漠中的部族传说,有一只叫蜃的妖怪,吐气成景,如果饥渴的旅人朝着美丽的幻景行去,走向的只会是死亡。”
“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义父,不知道那是海市蜃楼的幻象。”
云歌想到孟珏的九死一生,暗暗心惊。
孟珏却语气一转,“云歌,我很喜欢长安。因为长安雄宏、包容、开阔,金日这样的匈奴人都能做辅政大臣。我一直想,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称当朝为大汉,并不是因为它地域广阔,而是因为它兼容并蓄、有容乃大。”
云歌愣愣地点了点头,怎么突然从海市蜃楼说到了长安?
“我小时候曾在胡汉混杂地域流浪了很久。不同于长安,那里胡汉冲突格外激烈。因为长相,我一直很受排挤,胡人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汉人,汉人又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胡人。小地痞无赖为了能多几分活着的机会,都会结党成派,互相照应着,可我只能独来独往,直到遇见二哥。”
“他是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点了点头,“我和二哥为了活下去,偷抢骗各种手段都用。第一次相见,我和他为了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大打出手,最后他赢了,我输了,本来他可以拿着饼离开,他却突然转回来,分给我一半,当时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靠着那半块饼才又能有力气出去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二哥一直认为大汉的皇帝是个坏皇帝,想把他赶下去,自己做皇帝,让饿肚子的人都有饭吃,而我当时深恨长安,我们越说越投机,有一次两人被人打得半死后,我们就结拜了兄弟。”
看今日孟珏的一举一动,穿衣修饰,完全不能想象他口中描绘的他是他。孟珏的语气平淡到似乎讲述的事情完全和他无关,云歌却听得十分心酸。
“有一次我们在沙漠中迷路了,就看到了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彩虹。我当时因为脱水,全身无力,二哥自己水囊里的水舍不得喝,尽力留着给我。他明知道沙漠里脱水的人一定要喝盐水才能活下去,可当时我们到哪里去找盐水?他根本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水和精力。他却一直背着我。我还记得他一边走,一边和我说‘别睡,别睡,小弟,你看前面,多美丽!我们就快要到了。’”
孟珏笑看着月光虹,思绪似乎飞回了当日的记忆,面上的表情十分柔和。
绝境中,能被一个人不顾性命、不离不弃地照顾,那应该是幸福和幸运的事情。
因为即使绝望,仍会感到温暖。
云歌一面为两个孩子的遭遇紧张,一面却为孟珏高兴,“你们怎么走出沙漠的?”
“幸亏遇见了我义父,两个差点被蜃吞掉的傻子才活了下来。我跟在义父身边读书识字,学各种各样的技艺。二哥却只待了半年时间,学了些武功和手艺就离开了,他想回来寻找失散的妹妹。”
“后来呢?你二哥呢?”
孟珏默默凝视着月光虹,良久后才说:“后来,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静静对着月光虹行了一礼。
起来时,因为单脚用力,身子有些不稳,孟珏扶住了她的胳膊。
孟珏对云歌而言,一直似近实远。
有时候,即使他坐在她身边,她也会觉得他离她很远。
今夜,那个完美无缺、风仪出众的孟珏消失不见了,可第一次,云歌觉得孟珏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身侧。
“你叫他二哥,那你还有一个大哥?”
孟珏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凝神思索,好一会儿后,他的眼睛中透了笑意:“是,就小贺那个疯子。他和二哥是结拜兄弟,也算是我的兄长了。”
他们面前的月光虹,弯弯如桥,似乎一端连着现在,一端连着幸福,只要他们肯踏出那一步,肯沿着彩虹指引的方向去走,就能走到彼端的幸福。
而此时,孟珏的漆黑双眸,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云歌知道孟珏已经踏出了他的那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握住了孟珏的手,孟珏的手指冰凉,可云歌的手很暖和。
孟珏缓缓反握住了云歌的手。
随着月亮的移动,彩虹消失。孟珏又背起了云歌,“还想去哪里看?”
“嗯……随便。只想一直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云歌不知道孟珏是否能听懂她“一直走下去”的意思,可她仍然忍不住地,微笑着一遍遍说“一直走下去”。
本来很倒霉的一天,却因为一个人,一下就全变了。
云歌的心情就像月夜下的霓虹,散发着七彩光辉。
听到孟珏笑说:“很好听的歌,这里离行宫很远,可以唱大声点。”
云歌才意识到自己在细声哼着曲子。
居然是这首曲子,她怔忡,孟珏轻声笑问:“怎么了?不愿意为我唱歌吗?”
云歌笑摇摇头,轻声唱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第一次知道,云歌的歌声竟是如此美,清丽悦耳,婉转悠扬,像悠悠白云间传来的歌声。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寂静的夜色中,借着温暖的风,远远地飘了出去。
飘过草地,飘过山谷,飘过灌木,飘到了山道……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花儿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马车中的刘弗陵猛然掀起了帘子,于安立即叫了声“停”,躬下身子静听吩咐。
刘弗陵凝神听了会儿,强压着激动问于安,“你听到了吗?”
于安疑惑地问:“听到什么?好像是歌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跳下了马车,离开山道,直接从野草石岩间追着声音而去。
于安吓得立即追上去,“陛下,陛下,陛下想查什么,奴才立即派人去查,陛下还是先去行宫。”
刘弗陵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于安的话,只是凝神听一会儿歌声,然后大步追逐一会儿。
于安和其他太监只能跟在刘弗陵身后听听走走。
风中的歌声,若有若无,很难分辨,细小到连走路的声音都会掩盖住它。可这对刘弗陵而言,是心中最熟悉的曲调,不管多小声,只要她在唱,他就能听到。
循着歌声只按最近的方向走,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
密生的树林,长着刺的灌木把刘弗陵的衣袍划裂。
于安想命人用刀开路,却被嫌吵的刘弗陵断然阻止。
看到皇帝连胳膊上都出现血痕时,于安想死的心都有了,“陛下,陛下……”
“闭嘴。”刘弗陵只一边凝神听着歌声,一边往前跑,根本没有留意到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心头恨恨地诅咒着唱歌的人,老天好像听到了他的诅咒,歌声突然消失了。
刘弗陵不能置信地站在原地,尽力听着,却再无一点声音,他急急向前跑着,希望能在风声中再捕捉到一点歌声,却仍然一点没有。
“你们都仔细听。”刘弗陵焦急地命令。
于安和其他太监认真听了会儿,纷纷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听到。
刘弗陵尽量往高处跑,想看清楚四周,可只有无边无际的夜色:安静到温柔,却也安静到残忍。
刘弗陵怔怔看着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岭。
云歌,你就藏在其中一座山岭中吗?如此近,却又如此远。
“谁知道唱歌的人在哪个方向?”
一个太监幼时的家在山中,谨慎地想了会儿,方回道:“风虽然从东往南吹,其实唱歌的人既有可能向南去,也有可能向东去,还有山谷回音的干扰,很难完全确定。”
“你带人沿着你估计的方向去查看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做完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刘弗陵黯然站在原地,失神地看着天空。
银盘无声,清风无形。
苍茫天地,只有他立于山顶。
圆月能照人团圆吗?嫦娥自己都只能起舞弄孤影,还能顾及人间的悲欢聚散?
刘弗陵站着不动,其他人也一动不敢动。
于安试探着叫了两声“陛下”,可看刘弗陵没有任何反应,再不敢吭声。
很久后,刘弗陵默默地向回走。
月夜下的身影,虽坚毅笔直,却瘦削萧索。
于安跟在刘弗陵身后,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小步上前低声说:“陛下,即使有山谷的扩音,估计唱歌的人也肯定在甘泉山附近,可以命人调兵把附近的山头全部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然后一个人一个人的问话,一定能找出来。”
刘弗陵扫了眼于安,脚步停都没有停地继续往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立即又甩了自己一巴掌,“奴才糊涂了。”
如果弄这么大动静,告诉别人说只是寻一个唱歌的人,那三个藩王能相信?霍光、上官桀、桑弘羊能相信?只怕人还没有找到,反倒先把早已蠢蠢欲动的藩王们逼反了。
刘弗陵道:“你派人去暗中查访,将甘泉宫内所有女子都查问一遍,再搜查这附近住户。”
刘弗陵坐于马车内,却仍然凝神倾听着外面。
没有歌声。什么都没有!只有马车压着山道的轱辘声。
云歌,是你吗?
如果是你,为什么离长安已经这么近,都没有来找过我?
如果不是你,却为什么那么熟悉?
云歌,今夜,你的歌声又是为何而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累吗?”
“不累。”
“你还能背我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
“很久就是很久。”
“如果是很难走、很难走的路,你也会背着我吗?如果你很累、很累了,还会背着我吗?”
……
云歌极力想听到答案,四周却只有风的声音,呼呼吹着,将答案全吹散到了风中。越是努力听,风声越大,云歌越来越急。
“醒来了,夜游神。”许平君将云歌摇醒。
云歌呆呆地看着许平君,还有些分不清楚身在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凑到她脸边,暧昧地问:“昨天夜里都干了什么?红衣过去找你们时,人去房空。天快亮时,某个人才背着一头小猪回来。小猪睡得死沉死沉,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云歌的脸一下滚烫,“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背着我四处走了走。”
“难不成你们就走了一晚上?”许平君摇摇头表示不信。
云歌大睁着眼睛,用力点头,表示绝无假话。
“真只走了一晚上?只看了黑黢黢的荒山野岭?唉!你本来就是个猪头,可怎么原来孟珏也是个猪头!”许平君无力地摇头。
云歌想起梦中的事情,无限恍惚,究竟是真是梦?她昨天晚上究竟问过这样的傻话没有?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在爱上一个人时问出一些傻傻的问题?
许平君拍拍云歌的脸颊,“别发呆了,快洗脸梳头,就要吃午饭了。”
云歌看屋子的角落里摆着一辆轮椅、一副拐杖,“公主想得很周到。”
许平君一手有伤,不能动,另外一只手拎着陶壶给云歌倒水,“可别谢错人了。我听到丁外人吩咐宫人给你找轮椅和拐杖,应该是孟大哥私下里打点过。公主忙着讨好皇帝,哪里能顾到你?”
云歌用毛巾捂着脸,盖住了嘴边的幸福笑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说:“你睡了一个早上,不知道错过多少精彩的事情。皇帝星夜上山,到行宫时,胳膊上、腿上都有血痕,马车里还有一件替换下的褴褛衣袍。听说皇帝本想悄悄进宫,谁都不要惊动,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公主大惊下,以为皇帝遇到刺客,呼啦啦一帮人都去看皇帝,闹得那叫一个热闹。”
“真的是刺客吗?”云歌问。
“后来说不是,本来大家都将信将疑。可皇帝的贴身侍卫说没有刺客,皇帝身边的太监说是皇帝在林木间散步时,不小心被荆棘划伤。听公主带过来问话的人回说‘只看到陛下突然跳下马车,什么也不说地就向野径上走,等回来时,陛下就已经受伤了。’检查皇帝伤口的几个太医也都确定说‘只是被荆棘划裂的伤口,不是刀剑伤。’这个皇帝比你和孟珏还古怪,怎么大黑天的不到富丽堂皇的宫殿休息,却跑到荆棘里面去散步?”
云歌笑说:“人家肯定有人家的理由。”
许平君笑睨着云歌,“难不成皇帝也有个古怪的佳人要陪?孟大哥明明很正常的人,却晚上不睡觉……”
云歌一撩盆子中的水,洒了许平君一脸,把许平君未出口的话都浇了回去。
许平君气得来掐云歌。
两人正笑闹,公主的总管派人来传话,让云歌这几日好好准备,随时有可能命她做菜。给了她们专用的厨房,专门听云歌吩咐的厨子,还有帮忙准备食材的人。
云歌和许平君用过饭后,一个推着轮椅,一个吊着手腕去看厨房。
云歌随意打量了几眼厨房,一开口就是一长串的食材名字,一旁的人赶忙记下后,吩咐人去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看云歌下午就打算动手做的样子,好奇地问:“是因为给皇帝做,担心出差错,所以要事先试做吗?”
云歌看四周无人,低声说:“不是,我前段时间,一直在翻看典籍,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正在琢磨一些方子,有些食材很是古怪和稀罕。现在厨房有,材料有,人有,不用白不用。”
许平君骇指着云歌,“你,你占公主便宜。”
云歌笑得十二分坦荡,“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难道这些东西,他们不是从民取?难道我们不是民?”看许平君撇嘴不屑,她又道:“就算我不是民,你也肯定是民。”
整个下午云歌都在厨房里做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多为公主尽心。
本来许平君一直很乐意尝云歌的菜,何况还是什么稀罕食材所做的菜,可当她看到菜肴的颜色越变越古怪,有的一团漆黑,像浇了墨汁,有的是浓稠的墨绿,闻着一股刺鼻的酸味,还有的色彩斑斓,看着像毒药多过像菜肴。
甚至当一只蜘蛛掉进锅里,她大叫着让云歌捞出来,云歌却盯着锅里的蜘蛛看着,喃喃自语,“别名次蟗、蛛蝥,性苦寒,微毒……”
许平君一听毒字,立即说:“倒掉!”
云歌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却用勺子在汤锅里搅了搅,蜘蛛消失在汤中,“入足厥阴肝经,可治小儿厌乳,小儿厌乳就是不喜欢吃饭,嗯,不喜欢吃饭……这个要慢慢炖。”
许平君下定了决心,如果以后没有站在云歌旁边,看清楚云歌如何做饭,自己一定不会再吃云歌做的任何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当云歌将做好的一道墨汁菜捧到许平君面前,请她尝试时,许平君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干笑着说:“云歌,我中午吃得很饱,实在吃不下。”
“就尝一小口。”云歌的“一小口”,让许平君又退了一大步。
云歌只能自己尝,许平君在一旁皱着眉头看。
云歌刚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不光是吐本来吃的东西,而是连中午吃的饭也吐了出来。
“水,水。”
连着漱了一壶水,云歌还是苦着脸。太苦了,苦得连胃汁也要吐出来了。
看云歌这样,许平君觉得自己做了有生以来最英明的决定。
天下至苦莫过黄连,黄连和这个比算什么?这碗黑黢黢的东西可是苦胆汁、黄连、腐巴、腐婢、猪膏莓……反正天下最苦、又不相冲的苦,经过浓缩,尽集于一碗,云歌还偏偏加了一点甘草做引,让苦来得变本加厉。
光喝了口汤就这样,谁还敢吃里面的菜?许平君想倒掉,云歌立即阻止。
缓了半天,云歌咬着牙、皱着眉,拿起筷子夹菜,许平君大叫,“云歌,你疯了,这是给人吃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越苦越好,越苦越好……”云歌一闭眼睛,塞进嘴里一筷菜。胃里翻江倒海,云歌俯在一旁干呕,胆汁似乎都要吐出来。
许平君考虑是不是该去请一个太医来?如果告诉别人厨子是因为吃了自己做的菜被苦死,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
晚饭时,孟珏接到红衣暗中传递的消息,云歌要见他。
以为有什么急事,匆匆赶来见云歌,看到的却是云歌笑嘻嘻地捧了一个碗给他,里面黑黢黢一团,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是我今日刚做好的菜,你尝尝。”
孟珏哭笑不得,从霍光、燕王、广陵王前告退,不是说走就走的事情,晚宴上的菜肴也算应有尽有,何况吃和别的事情比起来,实在小得不能再小,云歌却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但看到云歌一脸企盼,他的几分无奈全都消散,笑接过碗,低头吃起来。
很给云歌面子,不大会儿功夫,一大碗已经见底,抬头时,却看到侧过头的云歌,眼中似有泪光。
“云歌?”
云歌笑着转过头,“怎么了?味道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来是一时眼花,孟珏笑摇摇头,“没什么。只要是你做的东西,我都喜欢吃。我要回去了。你腿还不方便,有时间多休息,虽然喜欢做菜,可也别光想着做菜。”
孟珏说完,匆匆离去。云歌坐在轮椅上发呆。
晚上,云歌躺在榻上问许平君,“许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吃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味道,会是什么感觉?”
许平君想了想说:“会很惨!对我而言,辛苦一天后,吃顿香喷喷的饭是很幸福的事情。云歌,你不是说过吗?菜肴就像人生,一切形容人生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菜肴,酸甜苦辣辛,菜肴是唯一能给人直接感受这些滋味的东西,无法想象没有酸甜苦辣的饭菜,甜究竟是什么样子?苦又是什么味道?就像,就像……”
“就像瞎子,不知道蓝天究竟怎么蓝,不知道白云怎么白,也永远不会明白彩虹的美丽,红橙黄蓝,不过是一个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字符。”
谈话声中,许平君已经睡着,云歌却还在辗转反侧,脑中反复想着能刺激味觉的食谱。
山中的夜空和长安城的夜空又不一样。
因为夜的黑沉,天倒显亮,青蓝、黛蓝、墨蓝,因着云色,深浅不一地交杂在一起。
刘弗陵斜靠着栏杆,握着一壶酒,对月浅酌。听到脚步声,头未回,直接问:“有消息吗?”
“奴才无能,还没有。奴才已经暗中派人询问过山中住户和巡山人,没有找到唱歌的人。如今正派人在甘泉宫中查找,陛下放心,只要唱歌的人身在甘泉宫,奴才一定能把她找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停在了几步外。看到刘弗陵手中的酒壶吃了一惊。因为环境险恶,陛下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只眼睛盯着,所以陛下律己甚严,几乎从不沾酒。
刘弗陵回身将酒壶递给于安,“拿走吧!”
“今日霍大人正在代陛下宴请三位藩王,陛下若想醉一场,奴才可以在外面守着。”
刘弗陵看着于安,微微一笑,笑未到眼内,已经消散。
于安不敢再多说,拿过了酒壶,“陛下,晚膳还没有用过,不知道陛下想用些什么?”
刘弗陵淡淡地说:“现在不饿,不用传了。”
“听公主说,前次给陛下做过菜的竹公子也在此,要不要命他再给陛下做次菜?陛下不是最爱吃鱼吗?正好可以尝一下竹公子的手艺。”
刘弗陵蹙了眉头,“阿姊也在晚宴上?”
“是。”
因为他和阿姊的亲近,让有心之人把阿姊视做了可以利用的武器。利用阿姊打探他的行踪,利用阿姊掌握他的喜怒,利用阿姊试探他的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天早上的那一幕闹剧,不就又是那帮人在利用阿姊来查探他怪异行为的原因吗?
阿姊身处豺狼包围中,却还不自知,偏偏又一片芳心所托非人。
刘弗陵起身踱了几步,提高了声音,寒着脸问:“于安,公主今晨未经通传就私闯朕的寝宫,还私下询问侍从朕的行踪,现在又随意带人进入甘泉宫,你这个大内总管是如何做的?”
于安一下跪在了地上,“陛下、陛下……”此事该如何解释,难道从他看着陛下长大讲起?说陛下自幼就和公主亲近,姐弟感情一向很好?最后只能说:“奴才知错,以后再不敢。”
刘弗陵冷哼一声,“知道错了,就该知道如何改,还不出去?”
于安小心翼翼地起身,倒退着出了屋子,一边摸着头上的冷汗,一边想:陛下真的是越来越喜怒难测了。
公主究竟什么事情得罪了陛下?
因为公主说广陵王眼中根本没有皇帝?因为公主暗中和霍光、上官桀交往过多?还是公主和丁外人的荒唐事?
唉!不管怎么得罪,反正是得罪了,陛下连最后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了,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于安指了指守在殿外的太监宫女,阴恻恻地说:“都过来听话,把不当值的也都叫来。今日起,公主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事先通传,不得随意在宫中走动。若有人敢私做人情,我的手段,你们也都听闻过。死,在我这里是最轻松的事情。六顺,你去公主那边传话,将竹公子立即赶出甘泉宫。过会儿公主要来找,就说我正守着陛下,不能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六顺苦着脸问:“如果公主闹着硬要见陛下呢?奴才们怕挡不住。”
于安一声冷笑,“你们若让陛下见到了不想见的人,要你们还有何用?”
许平君正在做梦,梦见皇帝吃到云歌做的菜,龙心大悦,不但重赏了她们,还要召见她们,她正抱着一锭金子笑,就被人给吵醒了。
服侍公主的掌事太监命她们立即收拾包裹,下山回家,连马车都已经给她们准备好了。
许平君赔着笑脸问因由,太监却没有一句解释,只寒着脸命她们立即走。
许平君不敢再问,只能赶紧收拾行囊。
事出意外,云歌怕孟珏担心,却实在寻不到机会给孟珏传递消息,忽想起最近随身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中药,匆匆从荷包内掏出生地、当归放于自己榻旁的几案上。刚走出两步,她侧着头一笑,又回身在桌上放了一味没药。
“云歌,肯定是你占公主便宜的事情被公主发现了,我的金子、我的金子。”许平君欲哭无泪。
云歌觉得许平君的猜测不对,可也想不出是为什么,只能沉默。
“这次真是亏大了,人被咬了,还一文钱没有赚到。”许平君越想越觉得苦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郁郁地说:“你先别哭命苦了,还是想想见了大哥如何解释吧!本来以为伤好一些时才回去,结果现在就要回家,连掩饰的办法都没有。”
许平君一听,立即安静下来,皱着眉头发呆。
长安城。
上官桀原本就因为皇帝未让他随行同赴甘泉宫而心中不快。此时听闻皇帝因为在山道上受伤,所以命霍光代他宴请三王,气怒下将手中的酒盅砸在了地上。
早就想摆脱霍光钳制的上官安,立即不失时机地劝父亲放弃以前和燕王的过节,不妨先假装接受燕王示好,联手铲除霍光,毕竟霍光现在才是上官氏最大的威胁。否则,万一霍光和燕王联合起来对付他们,形势对他们可就极度不利了。
等铲除霍光,独揽朝政后,想收拾偏居燕北之地的燕王,并非什么难事。
至于广陵王和昌邑王,封地虽然富庶,可一个是莽夫,一个是疯子,都不足虑。
上官桀沉思不语。
自从在霍府见过孟珏,上官桀就花足了心思想要拉拢。
虽然彼此言谈甚欢,孟珏还暗中透漏了他与燕王认识的消息,并代燕王向他献上重礼示好,可最近却和霍光走得很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儿上官兰对孟珏很有好感,他也十分乐意玉成此事,将孟珏收为己用。
但孟珏对女儿上官兰虽然不错,却也和霍成君来往密切。
的确如上官安所说,燕王既然可以向他们示好,也很有可能在争取霍光。别人被霍光的谦谦君子形象迷惑,他和霍光同朝三十多年,却知道霍光手段的狠辣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上官桀心意渐定,怒气反倒去了,很平和地对上官安说:“我们是不能只闲坐着了。”
甘泉宫。
刚送走三王的霍光面对皇帝给予的荣耀,却无丝毫喜色。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孟珏喝茶。
两人一盅茶喝完,霍光看着孟珏满意地点点头。
深夜留客,一盅茶喝了有半个时辰,他一句话没有说,孟珏也一句话没有问。
他不急,孟珏也未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的不说,只这份沉着就非一般人能有,女儿的眼光的确不错。
是否布衣根本不重要,他的出身还不如孟珏。更何况,对他而言,想要谁当官,现在只是一句话的问题。重要的是这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可以走多远,能否帮到他。
“孟珏,你怎么看今夜的事情?”
孟珏笑着欠了欠身子,“晚辈只是随口乱说,说错了,还望霍大人不要见怪。今夜的事情如果传回长安,大人的处境只怕会很尴尬,霍大人应该早谋对策。”
霍光盯着孟珏,神色严厉,“你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吗?”
孟珏恭敬地说:“晚辈只是就事论事。”
霍光怔了会儿,神色一下变得十分黯然,“只是……唉!道理虽然明白,可想到女儿,总是不能狠心。”
不能狠心?行小人之事,却非要立君子名声。燕王的虚伪在霍光面前不过万一。孟珏心中冷嘲,面上当恶人却当得一本正经,“霍大人乃正人君子,但对小人不可不防,毕竟霍大人的安危关系霍氏一族安危,如今社稷不稳,也还要依赖霍大人。”
霍光重重叹了口气,十分无奈,“人无害虎心,虎却有伤人意,只能尽量小心。”话锋一转,突然问:“你怎么看陛下?”
孟珏面上笑得坦然,心内却是微微犹豫了下,“很有可能成为名传青史的明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抚髯颔首,孟珏静坐了一瞬,看霍光再无说话的意思,起身告退。
霍光脸上的严肃褪去,多了几分慈祥,笑着叮咛:“我看成君心情不太好,问她又什么都不肯说,女大心外向,心事都不肯和我说了,你有时间去看看她。”
孟珏没有搭腔,只笑着行完礼后退出了屋子。
道路两侧的宫墙很高,显得天很小。
走在全天下没有多少人能走的路上,看着自己的目标渐渐接近,可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虽然知道已经很晚,也知道她已经睡下,可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脚步。
本来只想在她的窗口静静立会儿,却不料看到人去屋空,榻铺零乱。
他的呼吸立即停滞。
是广陵王?是霍成君?还是……
正着急间,却看到桌上摆放的三小片草药:生地、当归、没药,他一下摇着头笑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可留是生地,思家则当归,身体安康自然是无药。
什么时候,这丫头袋子里的调料变成了草药?
孟珏笑拿起桌上的草药,握在了手心里。似有暖意传来,从手心慢慢透到了心里。
突然想到生地和当归已经告诉了他她们的去向,既然能回家,当然是安全,何必再多放一味没药?
没药?无药!
无药可医是相思!
这才是云歌留给他的话吗?她究竟想说的是哪句?云歌会对他说后面一句话吗?
孟珏第一次有些痛恨汉字的复杂多义。
左思右想都无定论,不禁自嘲地笑起来,原以为会很讨厌患得患失的感觉,却不料其中自有一份甘甜。
握着手中的草药,孟珏走出了屋子,只觉屋外的天格外高,月亮也格外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回到长安,安排妥当其他事情后立即就去找云歌,想问清楚心中的疑惑。
到门口时,发现院门半掩着,里面叮叮咚咚地响。
推开门,看到厨房里面一团团的黑烟逸出,孟珏忙随手从水缸旁提了一桶水冲进厨房,对着炉灶泼了下去。
云歌一声尖叫,从灶膛后面跳出,“谁?是谁?”一副气得想找人拼命的样子,隐约看清楚是孟珏,方不吼了。
孟珏一把将云歌拖出厨房,“你在干什么,放火烧屋吗?”
云歌一脸的灶灰,只一口牙齿还雪白,悻悻地说:“你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一回来就坏了我的好事。我本来打算从灶心掏一些伏龙肝,可意外地发现居然有一窝白蚁在底下筑巢,这可是百年难见的良药,所以配置了草药正在熏白蚁,想把它们都熏出来,可你,你……”
孟珏苦笑,“你打算弃厨从医吗?连灶台下烘烧十年以上的泥土药名叫伏龙肝都知道了?白蚁味甘性温,入脾、肾经,可补肾益精血,又是治疗风湿的良药,高温旁生成的白蚁,药效更好。你发现的白蚁巢穴在伏龙肝中,的确可以卖个天价。云歌,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医药知识了?”
云歌还是一脸不甘,没好气地说:“没听过天下有个东西叫书籍吗?找我什么事情?”
孟珏却半晌没有回答,突然笑了笑说:“没什么。花猫,先把脸收拾干净了再张牙舞爪。”
孟珏把云歌拖到水盆旁,拧了帕子。云歌去拿,却拿了个空,孟珏已经一手扶着她的头,一手拿毛巾替她擦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的脸一下就涨红了,一面去抢帕子,一面结结巴巴地说:“我自己来。”
孟珏任由她把帕子抢了去,手却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含笑看着她。
云歌说不出是羞是喜,想要将手拽出来,又有几分不甘愿,只能任由孟珏握着。
拿着帕子在脸上胡乱抹着,也不知道到底是擦脸,还是在躲避孟珏的视线。
“好了,再擦下去,脸要擦破了。我们去看看你的白蚁还能不能用。”
孟珏牵着云歌的手一直未放开,云歌脑子昏昏沉沉地随着他一块儿进了厨房。
孟珏俯下身子向灶膛内看了一眼,“没事。死了不少,但地下应该还有。索性叫人来把灶台敲了,直接挖下去,挖出多少是多少。”
云歌听到,立即笑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我怎么那么蠢?这么简单、直接、粗暴的法子,起先怎么没有想到?看来还是做事不够狠呢!”
云歌说话时,凑身向前,想探看灶膛内的状况,孟珏却是想起身,云歌的脸撞到了孟珏头上,呼呼嚷痛,孟珏忙替她揉。
厨房本就不大,此时余烟虽已散去,温度依然不低,云歌觉得越发热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揉着揉着忽然慢慢低下了头,云歌隐约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只大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孟珏。
孟珏的手拂过她的眼睛,唇似乎含着她的耳朵在低喃,“傻丫头,不是第一次了,还不懂得要闭眼睛?”
云歌随着孟珏的手势,缓缓闭上了眼睛,半仰着头,紧张地等着她的第二次,实际第一次的吻。
等了半晌,孟珏却都没有动静,云歌在睁眼和闭眼之间挣扎了一瞬,决定还是偷偷看一眼孟珏在干什么。
偷眼一瞄,却看到刘病已和许平君站在门口。
孟珏似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正微笑着,不紧不慢地站直身子,手却依然紧搂着云歌,反而刘病已的笑容很是僵硬。
云歌眯着眼睛偷看的样子全落入了刘病已和许平君眼中,只觉得血直冲脑门,臊得想立即晕倒,一把推开孟珏,跳到一旁,“我,我……”却什么都“我”不出来,索性一言不发,低着头,大踏步地从刘病已和许平君身旁冲过,“我去买菜。”
临出院门前,又匆匆扭头,不敢看孟珏的眼睛,只大嚷着说:“孟珏,你也要留下吃饭。嗯,你以后只要在长安,都要到我这里来吃饭。记住了!”说完,立即跳出了院子。
许平君笑着打趣:“孟大哥,听到没有?现在可就要听管了。”
孟珏微微而笑,“你的胳膊好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立即使了个眼色,“你给的药很神奇,连云歌都活蹦乱跳了,我的伤更是早好了。你们进去坐吧!我去给你们煮些茶。”
孟珏会意,再不提受伤的事情,刘病已也只和孟珏闲聊。
许平君放下心来,转身出去汲水煮茶。
刘病已等许平君出了屋子,敛去了笑容,“她们究竟是怎么受伤的?和我说因为不小心被山中的野兽咬伤了。”
孟珏说:“广陵王放桀犬咬她们,被昌邑王刘贺所救。大公子就是刘贺的事情,平君应该已经和你提过。”
刘病已的目光一沉,孟珏淡淡说:“平君骗你的苦心,你应该能体谅。当然,她不该低估你的智慧和性格。”
刘病已只沉默地坐着。
许平君捧了茶进来,刘病已和孟珏都笑容正常地看向她,她笑着放下茶,对孟珏说:“晚上用我家的厨房做饭,我是不敢吃云歌厨房里做出来的饭菜了。这段时间,她日日在里面东煮西煮。若不是看你俩挺好,我都以为云歌在熬炼毒药去毒杀霍家小姐了。”
孟珏淡淡一笑,对许平君的半玩笑半试探没有任何反应,只问道:“谁生病了吗?我看云歌的样子不像做菜,更像在尝试用药入膳。”
许平君看看刘病已,茫然地摇摇头,“没有人生病呀!你们慢慢聊,我先去把灶火生起来,你们等云歌回来了,一块儿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看云歌书架角落里,放着一副围棋,起身拿过来,“有兴趣吗?”
孟珏笑接过棋盘,“反正没有事做。”
猜子后,刘病已执白先行,他边落子,边说:“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孟珏立即跟了子,“比你想象的要了解。”
“朋友的了解?敌人的了解?”
“本来是敌人,不过看到你这落魄样后,变成了两三分朋友,七八分敌人,以后不知道。”
两个人的落子速度都是极快,说话的工夫,刘病已所持白棋已经占了三角,布局严谨,一目一目地争取着地盘,棋力相互呼应成合围之势。
孟珏的黑棋虽然只占了一角,整个棋势却如飞龙,龙头直捣敌人内腹,成一往直前、绝无回旋余地的孤绝之势。
刘病已的落子速度渐慢,孟珏却仍是刘病已落一子,他立即下一子。
“孟珏,你的棋和你的人风格甚不相同,或者该说你平日行事的样子只是一层你想让他人看到的假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彼此,彼此。你的满不在乎、任情豪侠下不也是另一个人?”孟珏淡淡一笑,轻松地又落了一子。
刘病已轻敲着棋子,思量着下一步,“我一直觉得不是我聪明到一眼看透你,而是你根本不屑对我花费精力隐瞒。你一直对我有敌意,并非因为云歌,究竟是为什么?”
孟珏看刘病已还在思量如何落子,索性端起茶杯慢品,“刘病已,你只需记住,你的经历没什么可怜的,比你可怜的大有人在。你再苦时,暗中都有人拼死维护你,有些人却什么都没有。”
刘病已手中的棋子掉到了地上,他抬头盯着孟珏,“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珏淡淡一笑,“也许有一日会告诉你,当我们成为敌人,或者朋友时。”
刘病已思索地看着孟珏,捡起棋子,下到棋盘上。
孟珏一手仍端着茶杯,一手轻松自在地落了黑子。
云歌进门后,站到他们身旁看了一会儿。
明知道只是一场游戏,却越看越心惊,忽地伸手搅乱了棋盘,“别下了,现在势均力敌刚刚好,再下下去,就要生死相斗,赢了的也不见得开心,别影响胃口。”说完,出屋向厨房行去,“许姐姐肯定不肯用我的厨房,我们去大哥家,你们两个先去,我还要拿些东西。”
刘病已懒洋洋地站起,伸了个懒腰,“下次有机会再一较胜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笑着:“机会很多。”
刘病已看云歌钻在厨房里东摸西找,轻声对孟珏说:“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你一直有资格争取你想要的一切,即使不满,至少可以豁出去和老天对着干一场。我却什么都不可以做,想争不能争,想退无处可退,甚至连放弃的权利都没有,因为我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我自己,我只能静等着老天的安排。”他看向孟珏,“孟珏,云歌是你真心实意想要的吗?云歌也许有些天真任性,还有些不解世事多艰、人心复杂,但懂得生活艰辛、步步算计的人太多了,我宁愿看她整天不愁世事地笑着。”
孟珏的目光凝落在云歌身上,沉默地站着。
云歌抬头间看到他们,嫣然而笑。笑容干净明丽,再配上眉眼间的悠然自在,宛如空谷芝兰、远山闲云。
刘病已郑重地说:“万望你勿使宝珠蒙尘。”
云歌提着篮子出了厨房,“你们两个怎么还站在这里呢?”
孟珏温暖一笑,快走了几步,从云歌手中接过篮子,“等你一块儿走。”
云歌的脸微微一红,安静地走在孟珏身侧。
刘病已加快了步伐,渐渐超过他们,“我先回去看看平君要不要帮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公主原本想借甘泉宫之行和皇帝更亲近一些,等皇帝心情好时,再借机聊一些事情。没想到话还未说,就不知何缘故得罪了皇帝,自小和她亲近的皇帝开始疏远她。
甘泉山上,皇帝对她十分冷淡,却对广陵王安抚有加。
广陵王回封地时,皇帝亲自送到甘泉宫外,不但赏赐了很多东西,还特意加封了广陵王的几个儿子。
可对她呢?
常有的赏赐没有了,随意出入禁宫的权利也没有了。她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却都没有用。
回长安后,她费心搜集了很多奇巧东西,想挽回和皇帝的关系。皇帝只礼节性地淡淡扫了一眼,就命人放到一旁。
很快,她和皇帝关系恶劣的消息就在长安城内传开,公主府前的热闹渐渐消失。
往年,离生辰还有一个月时,就有各郡各府的人来送礼。送礼的人常常在门前排成长队,今年却人数锐减,门可罗雀。
公主正坐在屋内伤心。
丁外人喜滋滋地从外面进来,“公主,燕王送来重礼给公主贺寿,两柄紫玉如意,一对鸳鸯蝴蝶佩,一对水晶枕……”
因为知道父皇在世时,燕王曾觊觎过太子之位,所以一直对燕王存有戒心。燕王虽年年送礼,公主却年年回绝。可没有料到门庭冷落时,燕王仍然派人来恭贺寿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公主虽绝不打算和燕王结交,但也不能再狠心拒绝燕王的礼物,毕竟锦上添花的人多,雪里送炭的却实在少,“收下吧!好好款待送礼来的人。”
丁外人笑着进言:“难得还有如此不势利的人,公主不如回一封信给燕王。”
公主想了想,“也好,是该多谢王兄厚意,口头传达总是少了几分诚意。”
丁外人忙准备了笔墨,伺候公主写信,“公主,今年的生辰宴打算怎么办?”
公主恹恹地说:“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形了,往年陛下都会惦记着此事,可今年却不闻不问,本宫没心情办什么生辰宴。”
丁外人说:“虽然那些势利小人不来奉承了,可上官大人、桑大人都已经送了礼,总不能不回谢一番。经此一事,留下的都是真心待公主的人,看着是祸事,其实也是好事。再说了,公主和陛下毕竟是亲姐弟,陛下年幼失母,多有公主照顾,感情非同一般。等陛下气消了,总有回旋余地,公主现在不必太计较,上官大人私下和我提过,会帮公主在陛下面前说话,霍夫人也说会帮公主打听陛下近来喜好。”
公主的眉头舒展了几分,“还是你想得周到。本宫若连生辰宴都不办了,只能让那帮势利小人看笑话。这事交给你负责,除了上官大人、桑大人,你再给霍光下个帖子,霍光不会不来,有他们三人,本宫的宴席绝不会冷清,看谁敢在背后胡言乱语?”
丁外人连连称是,面上一派谨慎,心内却是得意万分。
皇帝脾性古怪,喜怒难测,刚才给公主说的话,是照搬霍禹安慰他的话,他根本不信,公主却一厢情愿地相信了。
就刚才这几句话,他已经又进账千贯,霍禹的、上官安的、燕王的。应不应该凭此消息,去讹诈孟珏一番?
霍禹向他打听公主宴会,只是一件小事,可孟珏是个一心结交权贵的傻商人,只要和权贵有关的消息,和他开多少钱,都傻乎乎地给,不拿白不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过乞巧节,云歌和许平君一大早就在做巧果。许平君还和族中的堂姐妹约好晚上一起去乞巧。
刘病已早上听到她和云歌商量时,并没有反对。可下午和孟珏打发来的一个人低语了几句后,就不许她们两个去了,说要和她们一起过乞巧节。
云歌和许平君摆好敬神的瓜果,各种小菜放了满满一桌子。许平君笑拿了一个荷包递给云歌,“这是我抽空时随手给你做的。”
荷包上绣着朵朵白云,绣工细密精致,显然费了不少工夫。云歌心中感动,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给姐姐做东西。”
许平君哈哈笑着:“这些菜不是你做的吗?我吃了,就是收了你的礼。你若想送我针线活,今天晚上还要好好向织女乞一下巧。”
云歌笑嘟着嘴,“大哥,你听到没有?姐姐嘲讽我针线差呢!”
刘病已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留意着外面动静,听到云歌叫他,只是一笑。
因为农乃立国之本,所以历代皇帝都很重视乞巧节,皇后会着盛装向织女乞巧,以示男耕女织的重要。
由上而下,民间家家户户的女子也都很热闹地过乞巧节。女伴相约凭借针线斗巧,也可以同到瓜藤架下乞巧,看蜘蛛在谁的果上结网,就表明谁得到了织女的青睐。
还因为织女和牛郎的凄美传说,乞巧节又被称为“七夕”。这一天,瓜田李下,男女私会、暗定终身的不少,情人忙着偷偷见面,爱闹的女伴们既要乞巧,还要设法去逮缺席的姐妹,热闹不下上元佳节。
往年的乞巧节,笑闹声要从夜初黑,到敲过二更后,可今年却十分异常,初更后,街道上就一片死寂,只各家墙院内偶有笑语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和许平君也渐渐觉察出异样,正疑惑间,就听到街上传来整齐的步伐声、金戈相击的声音。有军人高声喊:“各家紧闭门户,不许外出,不许放外人进入,若有违反,当谋反论处。”
许平君吓得立即把院门拴死,云歌却想往外冲,许平君拉都拉不住。
刘病已握住了云歌正在拉门的手,“云歌,孟珏不会有事,大哥给你保证。”
云歌收回了手,在院子里不停地踱着步,“是藩王谋反了吗?燕王?广陵王?还是……昌邑王?”
刘病已摇头:“应该都不是,如果藩王造反,一般都是由外向内攻。或者和臣子联合,内外呼应,臣子大开城门,引兵入城,而非现在这样紧锁城门,更像瓮中捉鳖。”
于安接到手下暗线的消息,立即跑去禀告皇帝,声音抖得不能成话,“陛,陛下,上官大人暗中调了兵。”
刘弗陵腾地站起,这一天终于来了。
上官父子都出身羽林营,上官桀是左将军,上官安是骠骑将军。
经过多年经营,羽林营唯上官氏马首是瞻,没有皇帝手谕,上官父子能调动的兵力自然是羽林营。
羽林营是父皇一手创建的彪悍之师,本意是攻打匈奴、保护皇帝,现在却成了权臣争夺权力的利器,一直自视甚高的父皇在地下做何想?
刘弗陵嘲讽一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的势力在禁军中,儿子霍禹和侄子霍云是中郎将,侄子霍山是奉车都尉,女婿邓广汉是长乐宫卫尉,女婿范明友则恰好是负责皇帝所居的宫殿——未央宫卫尉。
霍光此时应该也知道了消息,他能调动的兵力肯定是禁军。
禁军掌宫廷门户,皇帝安危全依赖于禁军,算是皇帝的贴身护卫。禁军调动应该只听皇帝一人命令,可现在,禁军只听霍光的命令,如同刘弗陵的咽喉紧紧被霍光的手扼住。
父皇,你当年杀母亲是因为认为母亲会弄权危害到我。如今呢?你亲自挑选的辅政大臣又如何?
刘弗陵突然对于安说:“你立即派人去接阿姊进宫,就说今日是她的生辰,朕想见她。”
于安立即应“是”,转身匆匆出去,不过一会儿工夫,又转了回来,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说:“陛下,范明友带人封锁了未央宫,不许奴才出未央宫,也不许任何人进出。”
“你们随朕来。”刘弗陵向外行去,于安和几个太监忙紧随其后。
范明友带人挡在了刘弗陵面前。
范明友跪下说:“陛下,臣接到消息说有人谋反,为了确保陛下安全,请陛下留在未央宫内。”
刘弗陵手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谁谋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司马大将军霍大人正在彻查,等查清楚会立即来向陛下禀告。”
刘弗陵依旧向前行去,挡着他路的侍卫却寸步不让,手搁在兵器上,竟有刀剑出鞘之势。随在刘弗陵身后的太监立即护在了他身前,起落间身手很不凡。
范明友跪爬了几步,沉声说:“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古有大臣死谏,今日臣也只能以死冒犯陛下。请陛下留在未央宫内。即使陛下日后赐死臣,只要陛下今夜安全得保,臣死得心甘情愿。”
宣德殿外,全是铠甲森冷的侍卫。人人都手按兵器,静等范明友吩咐。
于安哭向刘弗陵磕头,“天已晚,求陛下先歇息。”
刘弗陵袖内的手紧紧拽成拳头,微微抖着,猛然转身走回了宣德殿。
刘弗陵抓起桌上的茶壶欲砸,手到半空却又慢慢收了回去,将茶壶轻轻搁回了桌上。
于安垂泪说:“陛下想砸就砸吧!别憋坏了身子。”
刘弗陵转身,面上竟然带着一丝奇异的笑,“朕的无能,何必迁怒于无辜之物?早些歇息吧!结果已定。明日准备颁旨嘉奖霍光平乱有功就行。”
于安愣愣:“禁军虽有地利之便,可若论战斗力,让匈奴闻风丧胆的羽林营远高于宫廷禁军,两败俱伤更有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笑看着于安,语气难得的温和:“上官桀身旁应有内奸。范明友对答十分胸有成竹,若只是仓促间从霍光处得到命令,以范明友的性格,绝不敢和朕如此说话。上官桀的一举一动都在霍光预料之内,表面上霍光未有动作,只是守株待兔而已。”
刘弗陵转身向内殿走去,“朕现在只希望已经失势的阿姊可以置身事外。”
于安闻言,冷汗滴滴而出。
公主生辰宴的事情,他已有听闻,只是因为皇帝自甘泉宫回来后,就对公主十分冷漠,他未敢多提。想到公主宴请的宾客,上官桀、霍光、桑弘羊。
于安张了张嘴,可看到皇帝消瘦孤单的背影,他又闭上了嘴。
老天垂怜!公主只是一介妇人,无兵无势,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公主寿筵所请的人虽然不多,却个个分量很重。
上官氏一族,霍氏一族,原本因为桑弘羊年龄太大,请的是桑弘羊的儿子桑安,可桑安因病缺席,公主本以为桑氏不会来人贺寿,但令公主喜出望外的是桑弘羊竟亲自来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各人的心情都是分外好。
经过多日冷清,公主府又重现热闹,公主的心情自然很好。
上官桀和上官安两父子笑意满面地看着霍光,频频敬酒。今日一过,明天的汉家朝堂就是上官家族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和霍禹两父子也是谈笑间,酒到杯干,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中。
上官桀笑得越发开心,又给霍光倒了一杯酒,“来,霍贤弟再饮一杯。”霍光以为通过女儿霍怜儿掌握了上官氏的举动,却不知道上官氏是将计就计,霍怜儿冒险传递出去的消息都是上官氏的疑兵之计。
宴席间,气氛正浓烈时,突闻兵戈声,霍云领着一队宫廷禁军,全副武装、浑身血迹地冲进了公主府,“回禀大司马大将军,羽林军谋反。未得皇命,私自离营,欲攻入未央宫。”
刹那间,宴席一片死寂。
只看禁军已经将整个屋子团团围住。上官桀神情大变,上官安大叫:“不可能!”
上官桀向前冲去,想抢一把兵器。
庭院中的霍云立即搭箭射出。
上官桀捂着心口的羽箭,惨笑地看向霍光:“还是你……你更……更狠……”身子倒在了地上,眼睛却依然瞪着霍光。
席上的女眷刚开始还在哭喊,看到上官桀命亡,却突然没了声音。一个个惊恐地瞪大着眼睛。
上官安怒叫一声,猛然抡起身前的整张桌子,以之为武器向霍光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一瞬,被权力富贵侵蚀掉的彪悍将领风范,在上官安身上又有了几分重现。
霍禹接过禁军递过的刀挡在了霍光身前。
霍怜儿大叫:“夫君,我爹答应过不杀你,你放下……你放下……”
上官安的腿被两个禁军刺中,身形立时不稳。
霍禹挥刀间,上官安的人头落在了地上,骨碌碌打了转,双目依旧怒睁,正朝向霍怜儿,似乎质问着她,为什么害死他?
霍怜儿双腿软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不会……不会……”
霍成君和霍怜儿并非一母,往日不算亲近,可面对此时的人间惨剧,也是满面泪痕,想去扶姐姐,却被母亲紧紧抱着。
霍夫人把霍成君的头按向自己怀中,“成君,不要看,不要看。”
两个禁军过来,护着霍夫人和霍成君出了大堂。
霍光看向桑弘羊,桑弘羊的两个随从还想拼死保护他,桑弘羊却是朗声大笑着命侍从让开,拄着拐杖站起,“老夫就不劳霍贤弟亲自动手了。当日先帝榻前,你我四人同跪时,老夫就已料到今日。同朝为官三十多年,还望霍贤弟给个全尸。”看了眼已经瘫软在地的公主,轻声一叹,“霍贤弟勿忘当日在先帝榻前发的毒誓,勿忘、勿忘……”说着,以头撞柱,脑浆迸裂,立时毙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随从看了看周围持着刀戈的禁卫,学着主人,都撞柱而亡。
丁外人跪在地上向霍禹爬去,身子抖成一团:“霍大人,霍公子,我一直对霍大人十分忠心,我曾帮霍公子……”
霍禹轻点了下头,一个禁卫立即将剑刺入丁外人心口,阻止了丁外人一切未出口的话。
从禁军冲入公主府到现在,不过瞬间,就已是满堂血迹,一屋尸身。
上官桀倒给霍光的酒,霍光还仍端在手中,此时霍光笑看着上官桀的尸体,饮完了最后一口。
霍禹看了霍云一眼,霍云立即命令禁军将所有堂内婢女侍从押下。
禁军从公主府中搜出燕王送的重礼,还有半路截获的公主和燕王的通信,霍光淡淡吩咐:“先将公主幽禁,等禀奏过陛下后,请陛下裁决。”
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寂静中,霍怜儿的抽泣声显得格外大,她这才真正确认了自己的夫君上官安的确已被自己的兄弟杀死。
她从地上站起,颤巍巍地向霍光走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霍光,“爹爹,你不是答应过女儿吗?你不是答应过女儿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温和地说:“怜儿,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上官安因为爹爹,近年对你也不算好,爹爹会补偿你。”
霍怜儿泪珠纷纷而落,落在地上上官安的血中,晕出一道道血痕。
“爹爹,你是不是也不会放过靖儿?小妹呢?小妹是皇后,爹爹应该一时不会动她。靖儿呢?他是爹爹的亲外孙,求爹爹饶他一命。”霍怜儿哭求。
霍光撇过了头,对霍禹吩咐:“命人带你姐姐回府。”
霍怜儿眼中只剩绝望。
霍禹去扶霍怜儿,霍怜儿顺势拔出了他腰间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霍禹不敢再动,只不停地劝:“姐姐,你的姓氏是霍,姐姐也还年轻,想再要孩子很容易。”
霍怜儿一边一步步后退,一边对着霍光笑说:“爹爹,你答应过女儿的,答应过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