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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凄凉别后两应同(1 / 2)

“谁是竹公子?”

“草民是。”

鄂邑盖公主轻颔了下首,“丁外人和我说过你是女子,为什么明明是女子却穿男装,还对外称呼‘竹公子’?”

云歌还未开口,一旁的丁外人笑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做官人的脾气总是对女子瞧低几分,雅厨恐怕是不得已才对外隐瞒了性别,省得有人说闲话。”

丁外人的话显是恰搔到公主痒处,公主面色不悦,看云歌的眼光却流露了欣赏理解,“你们都起来吧!男子、女子都是娘生爹养,却偏偏事事都是男子说了算,各种规矩也是他们定,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娶了又娶,女子却……唉!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能在长安城闯出名头,本宫吃过一次你做的菜,就是比宫中的男御厨也毫不逊色,而且更有情趣。今日的菜务必用心做,做得好本宫会有重赏。”

云歌和许平君行礼后退出。

许平君看给她们领路的侍女没有留意她们,附在云歌耳边笑道:“原来公主也和我们一样呢!”

云歌笑起来,“难道你以为她会比我们多长一个鼻子,还是一只眼睛?”

“谁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公主说的话很……很好,好像说出了我平常想过,却还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原来就是因为定规矩的是男人,所以女人才处处受束缚。”

云歌敛了笑意,“别琢磨公主的话了,还是好好琢磨如何做菜。今日有些奇怪,公主和丁外人并非第一次吃我做的菜,可公主却是第一次为了菜肴召见我,还特意叮嘱我们要好好做菜。”

许平君想了会儿,神色也凝重起来,“公主的那句话,‘做得好本宫会有重赏’,只怕反面的意思就是做不好会重罚,今日真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轻叹口气,“如果要我再给这些皇亲贵胄做几次菜,我就要不喜欢做菜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做菜应该是快乐轻松的事情,吃菜也应该是快乐轻松的事情,不管是朋友,还是家人,辛劳一天后,坐在饭桌前,一起享受饭菜,应该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不是现在这样的。”

许平君笑搂住云歌的肩膀,“晚上你给我和病已做菜,你高高兴兴做,我们高高兴兴吃,把不开心的感觉全部忘记。”

云歌笑着点头,“嗯。”

“现在你就不要把吃菜的人想成什么公主藩王了,你就想成是做给你的朋友,做给一个你关心想念,却不能见面的人。想成他吃了你做的菜,会开心一笑,会感受到你对他的关心,会有很温暖的感觉。”

“许姐姐,你刚才还夸公主,我觉得你比公主还会说话。”

“云丫头,你也很会哄人。好了,不要废话了,快想想做什么菜,快点,快点……”

皇帝刘弗陵的性格冷漠难近,可鄂邑盖公主和皇帝自小亲近,在琢磨皇帝喜好这点上,自非他人能及。

刘弗陵小时候喜读传奇地志,游侠列传,喜欢与各国来的使者交谈。虽然这些癖好早已经成为尘封的记忆,可在鄂邑盖公主府,其他一切事情都可以暂时忘记。刘弗陵可以只静静享受一些他在宫里不能触碰到的事情。

一个胡女正在弹奏曲子,鄂邑盖公主介绍道:“皇弟,这是长安歌舞坊间正流行的曲子,弹奏的乐器叫作琵琶,是西域的歌女带来的,听说龟兹的王妃最爱此器,从民间广征歌曲,以至龟兹人人以会弹琵琶为荣。”

看到刘弗陵端起桌上的酒杯,鄂邑盖公主又笑着说:“此酒名叫竹叶青,是长安人现在最爱的酒,因为一日只卖一坛,名头又响,价钱比暗流出去的贡酒还贵呢!饮此酒的人最爱说‘竹叶青,君子……’”

公主想了一瞬,想不起来,看向了孟珏,坐在最下首的孟珏续道:“竹叶青,酒中君子,君子之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淡淡扫了眼孟珏,视线又落回了弹奏琵琶的女子身上。

往常喜说话、善交谈的丁外人只是恭敬地坐在公主身后,反常地一句话都不说,显然对刘弗陵很是畏惧,竟连讨好逢迎的话都不敢随便说。

刘弗陵又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屋子内只有公主一个人的声音在琵琶声中偶尔响起。

孟珏微微眯起了眼睛,有意思!刘弗陵是真的在倾听、欣赏着乐曲。这是长安城内,他第一次碰见在宴席上真正欣赏曲子的人,而非只是把一切视作背景。

“公主,菜肴已经准备妥当,要上菜吗?”侍女跪在帘外问。

公主征询地看向刘弗陵,刘弗陵轻颔了下首,公主立即吩咐侍女上菜。

菜肴一碟碟从外端进来,转交给宦官于安,由于安一碟碟检查后,再逐一放在刘弗陵面前。

等布好菜,侍女拿出云歌交给她的绢帕,按照云歌的指示,照本宣科。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请选用第一道菜。”

刘弗陵怔了一下,朝公主道:“阿姊,吃饭还需要猜谜吗?”

“今日不是府中的厨子,是特意传召长安城内号‘竹公子’的雅厨,听闻吃她的饭菜常有意料不到的新鲜花样。因为怕她紧张,所以未告诉她是给皇弟做菜。我也没料到吃她的菜还要讲究顺序,皇弟若不喜欢,我命她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立在刘弗陵身侧的于安俯身回道:“陛下,确如公主所言。传闻这个雅厨最善于化用画意、诗意、歌意、曲意,菜名和菜式相得益彰。还传闻他有竹叶屏,只要能在上面留下诗词的人都可以免费用菜,陛下曾召见过的贤良魏相就曾在其上留字,侍郎林子风也匿名在上留过诗。”

丁外人看孟珏盯着他,忙暗中比了个手势,示意召云歌来不是他的主意,是公主的意思,他也没有办法。

刘弗陵说:“菜肴的酸甜苦辣,先吃哪个,后吃哪个,最后滋味会截然不同。比如先苦后甜,甜者越甜,先甜后苦却是苦上加苦。这个厨子很下功夫,不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朕就接了他的题目,猜猜他的谜。”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刘弗陵一面思索,一面审视过桌上的菜肴。一盘菜的碟子形如柳叶,其内盛着一颗颗珍珠大小的透明小丸子,如同离人的泪。

他夹了一筷子。

珍珠丸子入口爽滑,未及咀嚼已滑入肚子,清甜过后,口中慢慢浸出苦。刘弗陵吟道:“惜剪剪碧玉叶,恨年年赠离别。”

竹公子这道菜的碟子化用了折柳赠别的风俗,菜则蕴意离人千行泪,都是暗含赠别意思。

侍女看了一下云歌给的答案,忙笑着说:“恭喜陛下,竹公子的第一道菜正是此菜,名为‘赠别’。”其实不管对不对,侍女都早就决定会说对,但现在皇帝能猜对,自然更好。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请用第二道菜。”

漂浮在汤面上的星星好像是南瓜雕刻而成,入口却完全不是南瓜味,透着涩,和先前的苦交织在一起,变成苦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在满嘴的苦味中,吟出了相合的诗:“人生如参商,西东不得见。”因心中有感,这两句他吟诵得分外慢。

参商二星虽在同一片天空下,却是参星在西、商星在东,此出彼没,永不相见,不正是相隔天涯不能相见的人?

“恭喜陛下,此菜的菜名正是‘参商’。”

……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请用第五道菜。”

刘弗陵神思有些恍惚,未看桌上的菜,就吟道:“何以长相思?忆取绿罗裙。”

刘弗陵吟完诗后,却没有选菜,只怔怔出神,半晌都没有说话,众人也不敢吭声,最后是于安大着胆子轻叫了声“陛下”。

刘弗陵眼中几分黯然,垂目扫了眼桌上的菜,夹了一筷用莲子和莲藕所做的菜。莲心之苦有如离人心上的苦,藕离丝不断正如人虽分离,却相思不能绝,“此菜该叫‘相思’。”

看菜名的侍女忙说:“正是。”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请用第六道菜。”

……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请用第七道菜。”

……

上一道菜的味道,是下一道菜的味引,从苦转涩,由涩转辛,由辛转清,由清转甘,由甘转甜,最后只是普通的油盐味,可在经历过前面的各种浓烈味道,吃到日常的油盐味,竟觉出了平淡的温暖。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请用最后一道菜。”

刘弗陵端起最后一道菜肴:一碗粟米粥。静静吃着,一句话不说。

公主忐忑不安,陛下怎么不吟出菜名?莫非生气了?也对,这个雅厨怎么拿了碗百姓家的粟米粥来充数?正想设法补救,却看到侍女面带喜色。

侍女静静向皇帝行了一礼,把布菜的菜单双手奉给公主后,退了下去。

公主府上其他未能进来服侍的侍女,看到布菜的侍女阿清出来,都立即围了上去,“清姐姐,见到陛下了吗?长什么样子?陛下可留意看姐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清笑说:“你们是先皇的香艳故事听多了吧?如今的皇帝是什么心性,你们又不是没听闻过?赶紧别做那些梦了,不出差错就好。”

拉着她手的女子笑道:“清姐姐吓得不轻呢!一手的汗!”

阿清苦着脸说:“吃菜要先猜谜,猜就猜吧!那你也说些吉利话呀!偏偏句句伤感。我们都是公主府家养的奴婢,皇室宴席见得不少,几时见过粟米粥做菜肴?而这道菜的名字更古怪,叫‘无言’,难道是差得无话可说吗?真是搞不懂!”

越到后面,阿清越是害怕陛下会猜错。雅厨心思古怪,陛下也心思古怪,万一陛下猜错,她根本没有信心能圆谎,幸亏陛下果如传闻,才思敏捷,全部猜对了。

公主打开布帛,看了一眼,原来谜题就是“无言”,难怪陛下不出一语,公主忐忑尽去,带笑看向皇帝。

慢慢地,刘弗陵唇角逸出了笑。

若是知己,何须言语?菜肴品到此处,懂得的人自然一句话不用说,不懂得的说得再多也是枉然。

千言万语,对牵挂的人不过是希望他吃饱穿暖这样的最简单企盼,希望他能照顾好自己。

菜肴的千滋百味,固然浓烈刺激,可最温暖、最好吃的其实只是普通的油盐味,正如生命中的酸甜苦涩辛辣,再诸彩纷呈、跌宕起伏,最终希望的也不过是牵着手看细水长流的平淡幸福。

于安瞪大了眼睛,陛下竟然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含笑对公主道谢:“厨师很好,菜肴很好吃,多谢阿姊。”

孟珏心中莫名地不安起来。

公主看着皇帝,忽觉酸楚,心中微动,未经深思就问道:“皇弟喜欢就好,可想召见雅厨竹公子?其实竹公子……”

孟珏不小心将酒碰倒,“咣当”一声,酒壶落地的大响阻止了公主就要出口的话。

孟珏忙离席跪下请罪。

刘弗陵让他起身,孟珏再三谢恩后才退回座位,丁外人已在桌下拽了好几下公主的衣袖。

公主立即反应过来,如今皇帝还未和上官皇后圆房,若给皇帝举荐女子,万一获宠,定会得罪上官桀和霍光。霍光撇开不说,她和上官桀却是一向交好,目前的局面,犯不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公主忙笑着命歌女再奏一首曲子,又传了舞女来献舞,尽力避开先前的话题。

刘弗陵吃了一碗粥后,对公主说:“重赏雅厨。”公主忙应是。

于安细声说:“陛下若喜欢雅厨做的菜,不如把他召入宫中做御厨,日日给陛下做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沉吟不语。

孟珏、公主、丁外人的心都立即悬了起来,丁外人更是恨得想杀了于安这个要坏了他富贵的人。

半晌后,刘弗陵低垂着眼睛说:“这个人要的东西,朕给不了他。让他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菜方是真心欣赏他。”

孟珏心中震动,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个皇帝给了他太多意外。

刘弗陵少年登基,一无实权,汉武帝留给他的又是一个烂摊子。面对着权欲重、城府深的霍光,贪婪狠辣的上官桀,好功重权的桑弘羊,和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燕王,他却能维持着巧妙的均衡,艰难小心地推行着改革。

孟珏早料到刘弗陵不一般,可真见到真人,他还是意外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几个天子不是把拥有视作理所当然?

云歌受了重赏,心中很是吃惊,难道有人品懂了她的菜?转念一想,心中的惊讶又全部没了。

这些长安城的皇亲贵胄们,山珍海味早就吃腻味了,专喜欢新鲜,也许是猜谜吃菜的样式让他们觉得新奇了。她早料到,侍女虽拿了她的谜面,但肯定不管吃的人说对说错,侍女都会说对,让对方欢喜。

她今日做这些菜,只是被许平君的话语触动,只是腻味了做违心之菜,一时任性为自己而做,做过了,心情释放出来,也就行了。既然不能给当年的那个人吃,那么谁吃就都无所谓了。

如果知音能那么容易遇见,也不会世间千年,只一曲《高山流水》,伯牙也不会为了子期离世,悲而裂琴,从此终身再不弹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和许平君向公主府的总管告辞,沿着小路出来,远远地就看见公主府的正门口,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许平君忙探着脑袋仔细瞅,想看看究竟什么人这么大排场。

华盖马车的帘子正缓缓落下,云歌只看见一截黑色金织袍袖。

看马车已经去远,许平君叹了口气,“能让公主恭送到府门口?不知道是什么人?可惜没有看到。”

云歌抿了抿嘴说:“应该是皇帝。我好像记得二哥和我说过大汉以黑色和金色为贵,黑底金绣应该是龙袍的颜色。”

许平君叫了声“我的老娘呀”,立即跪下来磕头。

云歌嘻嘻笑起来,“果然是天子脚下长大的人。可惜人已经走了,你这个忠心耿耿的大汉子民就省了这个头吧!”强拽起许平君,两人又是笑又是闹地从角门出了公主府。

看到静站在路旁的孟珏,云歌的笑声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冬日阳光下,孟珏一身长袍,随意而立,气宇超脱,意态风流。

许平君瞟了眼云歌,又瞟了眼孟珏,低声说:“我有事情先走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跟在许平君身后也想走,孟珏叫住了她,“云歌,我有话和你说。”

云歌只能停下,“你说。”

“如果公主再传你做菜,想办法推掉,我已经和丁外人说过,他会替你周旋。”

眼前的人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眼前,可她却总觉得像隔着大雾,似近实远。

云歌轻点了下头,“多谢。你今日也在公主府吗?你吃了我做的菜吗?好吃吗?”

正是冬日午后,淡金的阳光恰恰照着云歌。云歌的脸微仰,专注地凝视着孟珏,漆黑的眼睛中有燃烧的希冀,她的人也如一个小小的太阳。

孟珏心中一荡,定了定神,方微笑着说:“吃了,很好吃。”

“怎么个好法?”

“化诗入菜,菜色美丽,滋味可口。”

“可口?怎么个可口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你做的菜很好吃,再说就是拾人牙慧了。”

“可是我想听你说。”

“浓淡得宜,口味独特,可谓增之一分则厚,减之一分则轻。”

孟珏看云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表情似有几分落寞伤心,他却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并无不妥之处,不禁问道:“云歌,你怎么了?”

云歌先是失望,可又觉不对,慢慢琢磨过来后,失望散去,只觉震惊。深吸了口气,掩去一切情绪,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孟珏,你有事吗?若没事送我回家好吗?你回长安这么久,却还没有和我们聚过呢!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那个……”云歌扫了眼四周,“那个烂藩王也该离开长安了吧?”

孟珏还未答应,云歌已经自作主张地拽着他的胳膊向前走。

孟珏想抽脱胳膊,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志,任由云歌拽着。

一路上,云歌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任何事情到她眼睛中,再经由她描绘出来,都成了生命中的笑声。

“孟公子。”

宝马香车,云鬓花颜,红酥手将东珠帘轻挑,霍成君从车上盈盈而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站在了路边,笑和她说话。

云歌看霍成君的视线压根儿不扫她,显然自己根本未入人家眼。而孟珏似乎也忘记了她的存在。

云歌索性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一副路人的样子,心里开始慢慢数数,一、二、三……

孟珏和霍成君,一个温润君子,一个窈窕淑女,谈笑间自成风景。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嗯,时间到!三哥虽然是个不讲理的人,可有些话却很有道理,不在意的,才会忘记。

云歌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然后一个转身,小步跑着离开。

两个正谈笑的人,两个好似从没有留意过路人的人,却是一个笑意微不可见地浓了,一个说话间语声微微一顿。

云歌主厨,许平君打下手,刘病已负责灶火,三个人边干活,边笑闹。

小小的厨房挤了三个人,已经很显拥挤,可在冬日的夜晚,只觉温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笑说着白日在公主府的见闻,说到自己错过了见皇帝一面,遗憾得直跺脚,“都怪云歌,走路慢吞吞,像只乌龟。一会儿偷摘公主府里的几片叶子,一会儿偷摘一朵花,要是走快点,肯定能见到。”

云歌促狭地说:“姐姐是贵极的命,按张仙人的意思那肯定是姐姐嫁的人贵极,天下至贵,莫过皇帝,难道姐姐想做皇妃?”

许平君瞟了眼刘病已,一下急起来,过来就要掐云歌的嘴,“坏丫头,看你以后还敢乱说?”

云歌连连求饶,一面四处躲避,一面央求刘病已给她说情。

刘病已坐在灶膛后笑着说:“我怕引火烧身,还是观火安全。”

眼看许平君的油手就要抹到云歌脸上,正急急而跑的云歌撞到一个推门而进的人,立脚不稳,被来人抱了个满怀。

孟珏身子微侧,挡住了许平君,毫不避讳地护住云歌,笑着说:“好热闹!还以为一来就能吃饭,没想到两个大厨正忙着打架。”

许平君看到孟珏,脸色一白,立即收回了手,安静地后退了一大步。

云歌涨红着脸,从孟珏怀里跳出,低着头说:“都是家常菜,不特意讲究刀功菜样,很快就能好。”

云歌匆匆转身切菜,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不自禁地上扬,羞意未退的脸上晕出了笑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的视线从云歌脸上一扫而过后看向孟珏,没想到孟珏正含笑注视着他,明明很温润的笑意,刘病已却觉得漾着嘲讽。

两人视线相撞,又都各自移开,谈笑如常。

用过饭后,刘病已自告奋勇地承担了洗碗的任务,云歌在一旁帮着“倒忙”,说是烧水换水,却是嘻嘻哈哈地玩着水。

许平君想走近,却又迟疑,半倚在厅房的门扉上,沉默地看着正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大笑的刘病已。

孟珏刚走到她身侧,许平君立即站直了身子。

孟珏并不介意,微微一笑,转身就要离开,许平君犹豫了下,叫住了孟珏,“孟大哥,我……”却又说不下去。

模糊的烛火下,孟珏的笑意几分飘忽,“有了欧侯家的事情,你害怕我也很正常。”

许平君不能否认自己心内的感受,更不敢去面对这件事情的真相,所以一切肯定都如张仙人所说,是命!

许平君强笑了笑,将已经埋藏的东西埋得更深了一些,看着刘病已和云歌,“我和病已小时就认识,可有时候,却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走不进病已的世界中。你对云歌呢?”

孟珏微笑着不答反问:“你的心意还没有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用力点头,如果这世上还有她可以肯定的东西,那这是唯一。

“我第一次见他时,因为在家里受了委屈,正躲在柴火堆后偷偷哭。他蹲在我身前问我‘小妹,为什么哭?’他的笑容很温暖,好像真的是我哥哥,所以我就莫名其妙地对着一个第一次见的人,一面哭一面说。很多年了,他一直在我身边,父亲醉倒在外面,他会帮我把父亲背回家。我娘骂了我,他会宽慰我,带我出去偷地瓜烤来吃。过年时,知道我娘不会给我买东西,他会特意省了钱给我买绢花戴。家里活儿实在干不过来时,他会早早帮我把柴砍好,把水缸添满。每次想到他,就觉得不管再苦,我都能撑过去,再大的委屈也不怕。你说我会变吗?”

孟珏笑,“似乎不容易。”

许平君长叹了口气,“母亲现在虽不逼我嫁了,可我总不能在家里待一辈子。”

屋内忽然一阵笑声传出,许平君和孟珏都把视线投向了屋内。

不知道云歌和刘病已在说什么,两人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盆子的碗筷,洗了大半晌,才洗了两三个。刘病已好似嫌云歌不帮忙,尽添乱,想轰云歌出来,云歌却耍赖不肯走,叽叽喳喳连比带笑。刘病已又是气又是笑,顺手从灶台下摸了把灶灰,抹到了云歌脸上。

许平君偷眼看向孟珏,却见孟珏依旧淡淡而笑,表情未有任何不悦。

她心中暗伤,正想进屋,忽听到孟珏说:“你认识掖庭令张贺吗?”

“见过几次。张大人曾是父亲的上司。病已也和张大人认识,我记得小时候张大人对病已很好,但病已很少去见他,关系慢慢就生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说病已心中还有亲人长辈,那非张贺莫属。”

许平君不能相信,可对孟珏的话又不得不信,心中惊疑不定,琢磨着孟珏为何和她说这些。

一切收拾妥当后也到了睡觉时间,孟珏说:“我该回去了,顺路送云歌回屋。”

云歌笑嚷,“几步路,还要送吗?”

许平君低着头没有说话,刘病已起身道:“几步路也是路,你们可是女孩子,孟珏送云歌,我就送平君回去。”

四个人出了门,两个人向左,两个人向右。

有别于四人一起时的有说有笑,此时都沉默了下来。

走到门口,孟珏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不说走,云歌也不催他,两人默默相对而站。

云歌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着刘病已可以有说有笑,可和孟珏在一起,她就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站了一会儿,孟珏递给云歌一样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就着月光看了下,原来是根簪子。

很是朴素,只用了金和银,但打造上极费心力。两朵小花,一金,一银,并蒂而舞,栩栩如生,此时月华在上流动,更透出一股缠绵。

云歌看着浅浅而笑的孟珏,心扑通扑通地跳,“有牡丹簪,芙蓉簪,却少有金银花簪,不过很别致,也很好看,送我的?”

孟珏微笑着看了看四周:“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云歌握着簪子立了一会儿,把簪子递回给孟珏,低着头说:“我不能要。”

孟珏的眼睛内慢慢透出了冷芒,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变化,声音也依旧温和如春风,“为什么?”

“我……我……反正我不能要。”

“朝廷判案都有个理由,我不想做一个糊里糊涂的受刑人,你总该告诉我,为何判了我罪。”

云歌的心尖仿佛有一根细细的绳子系着,孟珏每说一个字,就一牵一牵的疼,云歌却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沉默。

“为了刘病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猛然抬头看向孟珏,“你……”撞到孟珏的眼睛,她又低下了头,“如何知道?”

孟珏笑,几丝淡淡的嘲讽,“你暗地里为他做了多少事情?我又不是没长眼睛。可我弄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说你有心,你却处处让着许平君,说你无心,你又这副样子。”

云歌咬着唇,不说话。

孟珏凝视了会儿云歌,既没有接云歌手中的簪子,也不说离去,反倒理了理长袍,坐到了门槛上,拍了拍身侧余下的地方,“坐下来慢慢想,到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

云歌站了会儿,坐到了他旁边,“想听个故事吗?”

孟珏没有看她,只凝视着夜空说:“夜还很长,而我很有耐心。”

云歌也抬头看向天空,今夜又是繁星满天。

“我很喜欢星星,我认识每一颗星星,他们就像我的朋友,知道我的一切心事。我以前和你说过我和刘病已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是小时候的朋友,其实……其实我和他只见过一面,我送过他一只珍珠绣鞋,我们有盟约,可是也许当年太小,又只是一面之缘,他已经都忘记了。”

当孟珏听到珍珠绣鞋定鸳盟时,眸子的颜色骤然变深,好似黑暗的夜碎裂在他的眼睛中。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亲口问他,也许是因为女孩家的矜持和失望,他都已经忘记我了,我却还……也许是因为许姐姐,也许是他已经不是……病已大哥很好,可他不是我心中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在你心中,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应该……他……会知道我……就像……”云歌语塞,想了半晌,喃喃说:“只是一种感觉,我说不清楚。”

云歌把簪子再次递到孟珏眼前:“我是有婚约的人,不能收你的东西。”

孟珏一句话未说,爽快地接过了簪子。

云歌手中骤空,心中有一刹那的失落,没料到孟珏打量了她一瞬,把簪子插到了她的发髻上。

云歌怔怔地瞪着孟珏,孟珏起身离去,“我又不是向你求亲,你何必急着逃?你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吗?明天带你去见一位长辈。不要紧张,只是喝杯茶,聊会儿天。我做错了些事情,有些害怕去见长辈,所以带个朋友去,叔叔见朋友在场,估计就不好说重话了,这根簪子算作明日的谢礼,记得明日带上。”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已经走远。

云歌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出神,很久后,无力地靠在了门扉上。

头顶的苍穹深邃悠远,一颗颗星子一如过去的千百个日子。

她分不清自己的心绪,究竟是伤多还是喜多。

孟珏带着云歌在长安城最繁华的街区七绕八拐,好久后才来到一座藏在深深巷子中的府邸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几步之遥,一墙之隔,可因为布局巧妙,一边是万丈繁华,一边却是林木幽幽,恍如两个世界。

云歌轻声说:“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你的叔叔不好应付呢!”

孟珏宽慰云歌:“不用担心,风叔叔没有子女,却十分喜欢女儿,一定会很喜欢你,只怕到时,对你比对我更好。”

屋内不冷也不热,除了桌椅外,就一个大檀木架子,视野很是开阔。

檀木架上面高低错落地摆着许多水仙花,盈盈一室清香。

“云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见叔叔。不管发生什么听到什么,你只需要微笑就好了。”孟珏叮嘱了云歌一句,转身而去。

云歌走到架旁,细细欣赏着不同品种的水仙花。

遥遥传来说话声,但隔得太远,云歌又不好意思多听,所以并未听真切,只觉得说话的声音极为严厉,似乎在训斥孟珏。

“做生意免不了和官面上的人来往,可无论如何,不许介入大汉现在的党派争执中。你在长安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动辄千金、甚至万金的花销都干什么了?为什么会暗中贩运铁矿石到燕国?别和我说做生意的鬼话!我可没见到你一个子儿的进账!还有那些古玩玉器去了哪里?不要以为我病着就什么都不知道。小珏,你如此行事,我身体再不好,也不能放心把生意交给你,钱财的确可以筑就权势之路,可也……”

来人看到屋内有人,声音忽然顿住,“小珏,你带了朋友来?怎未事先告诉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本来几分不悦,可看到那个女子虽只是一个侧影,却如空潭花,山涧云,轻盈灵动,与花中洁者水仙并立,不但未逊色,反更显瑶台空灵。脸色仍然严厉,心中的不悦却已褪去几分。

云歌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口,盈盈笑着回身行礼,“云歌见过叔叔。”

孟珏介绍道:“风叔叔,这是云歌。”

云歌又笑着,恭敬地行了一礼。

不知道风叔有什么病,脸色看上去蜡黄,不过精神还好。

风叔叔盯着云歌发髻边的簪子看了好几眼,细细打量了会儿云歌,让云歌坐,开口就问:“云歌,你是哪里人?”

“我不知道。我从小跟着父母东跑西跑的,这个地方住一会儿,那个地方住一会儿,爹爹和娘亲都是喜欢冒险和新鲜事情的人,所以我们去过很多国家,也住过很多国家,不知道该算哪里人。我在西域很多国家有家,在塞北也有家。”

风叔难得地露了笑,“你汉语说得这么好,家里的父母应该都说汉语吧?”

云歌愣了一下,点点头。

是啊!她怎么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父母虽会说很多国家的语言,可家里都用汉语交谈,现在想来,家中的习俗也全是汉人的风俗,可父母却从没有来过大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直板着脸的风叔神情变得柔和,“你有兄长吗?”

“我有两个哥哥。”

风叔问:“你大哥叫什么?”

云歌犹豫了下,方说:“我没有见过大哥,他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说的两个哥哥是我的二哥和三哥。”

风叔眼中有疑惑,“那你二哥叫什么?”

“单名‘逸’。”

风叔恍然大悟地笑了,神情越发温和,“他现在可好?”

“二哥年长我很多,我出生时,他已成年,常常出门在外,我已有两三年没有见二哥了,不过我二哥很能干的,所以肯定很好。”

“你娘她身子可好?”

“很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虽然自小就被叮嘱过,不可轻易告诉别人家人的消息,可风叔问的问题都不打紧,况且他是孟珏的长辈,换成她带孟珏回家,只怕母亲也免不了问东问西,人同此心,云歌也就一一回答了。

风叔再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云歌,神情似喜似伤。

虽然屋子内的沉默有些古怪,风叔盯着她审视的视线也让云歌有些不舒服,可云歌谨记孟珏的叮嘱,一直微笑地坐着。

很久后,风叔轻叹了口气,极温和地问:“你发髻上的簪子是小珏给你的?”

云歌虽不拘小节,脸也不禁红起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孟珏走到云歌身侧,牵着云歌的手站起,云歌抽了几下,没有抽出来,孟珏反倒握得越发紧。

孟珏向风叔行礼,“叔叔,我和云歌还有事要办,如果叔叔没有别的事情嘱咐,我们就先告退了。”

风叔凝视着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而站的孟珏和云歌,一时没有说话,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几分恍惚悲伤,眼睛内却透出了欣喜,和颜悦色地说,“你们去吧!”又特意对云歌说:“把这里就当成自己家,有时间多来玩,若小珏欺负了你,记得来和叔叔说。”

风叔言语间透着以孟珏长辈的身份,认可了云歌是孟珏什么人的感觉,云歌几分尴尬,几分羞赧,只能微笑着点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几日长安城内,或者整个大汉最引人注目的事情恐怕就是皇帝下旨召开的“盐铁会议”。

先皇刘彻在位时,因为用兵频繁,军费开支巨大,所以将盐铁等关乎国运民生的重要事务规定为官府特许经营,不许民间私人买卖。

官府的特权经营导致了盐铁价格一涨再涨。文帝、景帝时,盐的价格和茶、油等价,到武帝末年,盐铁已是高出茶油几倍,铁器的价格也高出原先很多倍。

民间不堪重负下,开始贩运私盐,官府为了打击私盐贩卖,刑罚一重再重,一旦抓到就是砍头重罪。

刘弗陵当政以来,政令宽和,有识之士们也敢直言上奏,奏请皇帝准许盐铁私营,却遭到桑弘羊和上官桀两大权臣的激烈反对,霍光则表面上保持了沉默。

刘弗陵下诏从各个郡召集了六十多名贤良到长安议政,广纳听闻,博采意见。

这些贤良都来自民间,对民间疾苦比较了解,观点很反应百姓的真实想法。对皇帝此举,民间百姓欢呼雀跃的多,而以世族、豪族、世姓、郡姓、大家、名门为主的豪门贵胄却是反对者多。

“盐铁会议”一连开了一个多月,成为酒楼茶肆日日议论的话题。机灵的人甚至四处搜寻了“盐铁会议”的内容,将它们编成段子,在酒楼讲,赚了不少钱。

以桑弘羊和丞相田千秋为首的官员士大夫主张盐铁官营,认为盐铁官营利国利民,既可以富国库,又可以防止地方上,有像吴王刘濞那样利用盐铁经营坐大势力,最后乱了朝纲的事情发生。

贤良们则主张将经营权归还民间,认为现在的政策是与民争利,主张取消平准、均输、罢盐铁官营,主张让民富,认为民富则国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双方的争执渐渐从盐铁扩及当今朝政的各个方面,在各个方面双方都针锋相对。

在对待匈奴上,贤良认为对外用兵带来了繁重的兵役、徭役,造成了“长子不还,父母愁忧,妻子咏叹。愤懑之恨发动于心,慕思之痛积于骨髓”,建议现在最应该做的其实是“偃兵休士,厚币结和,亲修文德而已”,他们提倡文景时的和亲政策。

大夫派的看法则相反,仍然积极主战。他们认为汉兴以来,对匈奴执行和亲政策,但匈奴的侵扰活动却日甚一日。正因为如此,先皇武帝才“广将帅,招奋击,以诛厥罪”,大夫认为“兵革者国之用,城垒者国之固”,如果不重兵,匈奴就会“轻举潜进,以袭空虚”,其结果是祸国殃民。

从盐铁经济到匈奴政策,从官吏任用到律法德刑,一场“盐铁会议”有意无意间早已经超出了盐铁。

孟珏和刘病已两人常常坐在大厅僻静一角,静静听人们评说士大夫和贤良的口舌大战,听偶来酒楼的贤良们当众宣讲自己的观点。

云歌有一次看见了霍光隐在众人间品茶静听,还第一次看见了穿着平民装束的上官桀,甚至她怀疑自己又看见了燕王刘旦,可对方屏风遮席,护卫守护,她也不敢深究。

在热闹的争吵声中,云歌有一种风暴在酝酿的感觉。

云歌端菜出来时,听到孟珏问刘病已:“病已,你说皇帝这么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刘病已漫不经心地笑着:“谁知道呢?也许是关心民间疾苦,想听听来自民间的声音;也许是执政改革的阻力太大,想借助民间势力,扶持新贵;也许是被卫太子闹的,与其让民间整天议论他的皇位是如何从卫太子手里夺来,不如自己制造话题给民间议论,让民间看到他也体察民心。这次盐铁会议,各个党派的斗争都浮出了水面,也是各人的好机会,如果皇帝看朝廷中哪个官员不顺眼,正好寻了名正言顺的机会,利用一方扳倒另一方;更可能,他只是想坐山观虎斗,让各个权臣们先斗个你死我活,等着收渔翁之利。”

孟珏击箸而赞:“该和你大饮一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笑饮了一杯,“你支持哪方?”

孟珏说:“站在商人立场,我自然支持贤良们的政策了,于我有利,至于于他人是否有利,就顾及不了了。人在不同位置,有不同的利益选择,一个国家也是如此,其实双方的政策各有利弊,只是在不同的时期要有不同的选择。”

刘病已轻拍了拍掌,“可惜我无权无势,否则一定举荐你入朝为官。贤良失之迂腐保守,大夫失之贪功激进,朝廷现如今缺的就是你这种会见风使舵的商人。”

孟珏笑问:“你这算夸算贬?照我看,你的那么多‘也许’,后面的也许大概真就也许了。”

刘病已点了点头:“一只小狐狸,虽然聪明,可毕竟力量太薄弱,面对的却是捕猎经验丰富的一头狼,一头虎,只怕他此举不但没有落下好处,还会激怒了狼和虎。可怜那只老狮子了,本来可以安养天年,可年纪老大,却还对权势看不开,估计老虎早就看他不顺眼,这下终于有机会下手了。”

拿了碗筷出来的许平君笑问:“谁要打猎吗?豺狼虎豹都齐全了,够凶险的。”

刘病已和孟珏都笑起来,一个笑得散漫,一个笑得温和,“是有些凶险。”

云歌支着下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字一顿地说:“小——心——点。”

孟珏和刘病已都是一怔,平君笑着说:“别光忙着说话,先吃饭吧!”

快要吵翻天的“盐铁会议”终于宣告结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相关的政策现在还没有一个真正执行,可六十多位贤良却都各有了去处,有人被留在京城任职,有人被派往地方。

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在大司马府设宴给各位贤良庆贺兼饯行,作陪的有朝廷官员,有民间饱学之士,有才名远播的歌女,有豪门公子,还有天之骄女,可以说长安城内的名士佳人齐聚于霍府。

霍光虽来七里香吃过两三次云歌做的菜,却因知道云歌不喜见人的规矩,所以从没有命她去霍府做过菜。况且如此大的宴席,根本不适合让云歌做,而是应该由经验丰富的大宴师傅设计菜式,组织几组大中小厨分工协作。但霍府的家丁却给云歌送来帖子,命云歌过府做菜。

云歌表明自己能力不够,很难承担如此大的宴席,想推掉请帖。

家丁口气强硬:“大司马府的厨子即使和宫里的御厨比,也不会差多少。根本用不上你,叫你去,不过是给我家夫人和女眷们尝个新鲜。我家夫人最不喜别人扫她的兴,你想好了再给我答案。”

云歌看常叔一脸哀求的神色,暗叹了口气,淡淡说:“在下去就是了。”

“谅你也不敢说不。”家丁冷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离去。

云歌带了七里香的两个厨子同行,许平君性喜热闹,难得有机会可以进大司马府长长见识,又可以看免费歌舞,自然陪云歌一块儿去。

要做的菜都是霍夫人已经点好的,云歌也懒得花心思,遂按照以往自己做过的法子照样子做出来,有些菜更是索xing交给了两个厨子去做,三个人忙了一个多时辰就已经一切完成。

上菜的活儿由府内侍女负责,不需云歌再操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道霍夫人想什么,这些菜,她府邸里的厨子做得肯定不比我差,她何必请我来?”云歌细声抱怨。

许平君撇撇嘴说:“显摆呀!长安城内都知道雅厨难请,就是去七里香吃饭都要提前预约,霍夫人却是一声令下,你就要来做菜。那些官员的夫人们等会儿肯定是一边吃菜,一边拼命恭维霍夫人了。”

“霍大人城府深沉,冷静稳重,喜怒近乎不显,可怎么夫人却……却如此飞扬跋扈?弄得霍府也是一府横着走的螃蟹。”

许平君哈哈笑起来,“云歌,你怎么说什么都能和吃扯上关系?现在的霍夫人不是霍大人的原配,是原来霍夫人的陪嫁丫头,原本只是霍大人的妾,霍夫人死后,霍大人就把她扶了正室,很泼辣厉害的一个人。不过……”许平君凑到云歌耳边,“听说长得不错,对付男人很有一套,否则以霍大人当时的身份,也不可能把她扶了正室。”

云歌笑拧了许平君一把,“我见过霍府小姐霍成君,很妩媚标致的一个人。如果她长得像母亲,那霍夫人的确是美人。”

许平君笑说:“别烦了,反正菜已经做完,现在一时又走不了,我们溜出去看热闹。想一想,长安城的名人可是今晚上都会聚在此了,听闻落玉坊的头牌楚蓉,天香坊的头牌苏依依今天晚上会同台献艺,长安城内第一次,有钱都没有地方看。当然……我以前也没有看过她们的歌舞。”

“许姐姐,你的钱都到哪里去了?我看你连新衣服都舍不得做一件。”

虽然卖酒赚的钱,常叔六,她们四,可比起一般人家,许平君赚得已不算少。

“要交一部分给我娘,剩下的我都存起来了,以后买房子买田打造家具,开销大着呢!你也知道病已爱交朋友,为人又豪爽,那帮走江湖的都喜欢找他救急,钱财是左手进,右手出。我这边不存着点,万一有个什么事情要用钱,哭都没地方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许平君在她面前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刘病已的感情,而且言语间,似乎一切都会成为定局和理所当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很难分辨自己的感觉,一件自从她懂事起,就被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理所当然。

也许从一开始,从她的出现,就是一个多余,她所能做的只能是祝福。

看到许平君的笑脸,感受着许平君紧握着她的手,云歌也笑握住了许平君的手,“许姐姐,姐姐。”

“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叫你一声。”

许平君笑拧了拧云歌的脸颊,“傻丫头。”

“许姐姐,我从小跟着父母跑来跑去,虽然去过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因为居无定所,我从来没有过朋友,只有两个哥哥,还有陵……”云歌顿了下,“二哥对我很好,可他大我太多,我见他的机会也不多,三哥老是和我吵架,当然我知道三哥也很保护我的,虽然三哥的保护是只许他欺负我,不许别人欺负我。我一直想着如果我有一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姐姐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玩,一起说心事,我小时候也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许平君沉默了一会儿,侧头对云歌说:“云歌,我家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的哥哥……不说也罢!我也一直很想要个姐妹,我会永远做你的姐姐。”

云歌笑着用力点了点头,“我们永远做姐妹。”

云歌心中是真正的欢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所失、有所得,她失去了心中的一个梦,却得了一个很好的姐姐,老天也算公平。

暗夜中,因为有了一种叫作“友情”的花正在徐徐开放,云歌觉得连空气都有了芬芳的味道。

许平君是第一次见识到豪门盛宴,以前听人讲故事时,也幻想过无数次,可真正见到了,才知道豪门的生活,绝不是她这个升斗小民所能想象的。

先不说吃的,喝的,用的,就单这照明的火烛就已经是千万户普通人家一辈子都点不了的。

想着自己家中,过年也用不起火烛,为了省油,晚上连纺线都是就着月光,母亲未老,眼睛已经不好。再看到宴席上,遍身绫罗绸缎、皓腕如雪、十指纤纤的小姐夫人们,许平君看了看自己的手,忽觉心酸。

云歌正混在奴婢群中东瞅西看,发觉爱说话的许平君一直在沉默,拽了拽许平君的衣袖,“姐姐,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感叹人和人的命怎么就那么不同呢!看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吗?”

“没……有。”云歌的一个“没”字刚说完,就看到了孟珏,而邻桌坐的就是霍成君,那个“有”字变得几若无闻。

“那不是孟大哥吗?旁边和他说话的女子是谁?”

“这个府邸的小姐,现任霍夫人的心头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扇了扇鼻子,“我怎么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云歌瞪了许平君一眼,噘嘴看着孟珏。脑子中突然冒出一句话,旧爱不能留,新欢不可追,她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

纯粹自嘲打趣的话,旧爱到底算不算旧爱,还值得商榷,至于新……云歌惊得掩住了嘴,新欢?他是她的新欢吗?她何时竟有了这样的想法?

许平君牵着云歌,左溜右窜,见缝插针,终于挤到一个离孟珏和霍成君比较近的地方,但仍然隔着一段距离,不能靠近。

许平君还想接近,外面侍奉的丫头骂了起来:“你们是哪个屋的丫头?怎么一点规矩不懂?凑热闹不是不可以,但有你们站的地方,这里是你们能来的吗?还不快走,难道要吃板子?”许平君朝云歌无奈一笑,只能牵着云歌退了回来。

霍成君要权势有权势,要容貌有容貌,长安城内年龄相当,还未婚配的男子哪个不曾想过她?

很多门第高贵的公子早就打着霍成君的主意,坐于宴席四周的新贵贤良们也留意着霍成君,不少人心里幻想着小姐能慧眼识英才、结良缘,从此后一手佳人,一手前程。

奈何佳人的笑颜只对着一个人,偏偏此人风姿仪态、言谈举止没有任何缺点,让见者只能自惭形秽,孟珏很快成了今夜最被痛恨的人。

云歌幸灾乐祸地笑着,“许姐姐,孟石头现在吃菜肯定味同嚼蜡。”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又说了句废话,他当然味同嚼蜡了。

“从玉之王变成石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好的玉也不过是块石头。”

许平君决定保持沉默,省得一不小心捅了马蜂窝。

云歌的脾气是平时很温和,极爱笑,可是一旦生气,就从淑女变妖女,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许平君只是心中纳闷,觉得云歌这气来得古怪,看她那个表情,与其说在生孟珏的气,不如说在生她自己的气,难不成生她自己竟然会在乎孟珏的气?

这边有霍光的女儿霍成君,那边有上官桀的女儿上官兰,亲霍府者自然声声顺着霍成君,亲上官府者也是以上官兰之意为尊。

而霍成君和上官兰两人,姐姐妹妹叫得是声声亲切,看着是春风满座,却是机锋内蓄。

射覆藏钩、拆白道字、手势画谜、诗钟酒令。游戏间互相比试着才华,有锦绣之语出口者,自博得满堂喝彩,一时难以应对,敷衍而过者,坐下时免不了面色懊恼。

会吟诗作赋的以诗赋显示一把,会弹琴的以琴曲显风头,武将们虽没有箭术比试,但投瓶之戏也让他们风采独占。

有意无意间,孟珏成了很多人挤对的对象,总是希望他能出丑。

孟珏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化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的左肩膀被人轻拍了下,云歌向左回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人语声蓦然从右边响起,吓了云歌一跳,忙向右回头。

大公子正笑看着她们,身侧站着上次送别时见过的红衣女子,依旧是一身红衣。

“你怎么在这里?”云歌和许平君一脸惊讶,不答反问。

“长安城现在这么好玩,怎么能少了我?”大公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面说着,一面眼光在宴席上的女子间转悠,色心完全外露。

许平君和云歌向红衣女子道:“姐姐怎么受得了他的?”

红衣女子笑看了眼大公子,向许平君和云歌笑着点头。

女子的笑颜干净纯粹,一直点头的样子很是娇憨,云歌和许平君不禁都有了好感,“姐姐叫什么名字?”

女子笑着指向自己的衣服。

云歌愣了一下,心中难受起来,“你说你叫红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子开心地点头而笑,朝云歌做了个手势,似夸赞她聪明。

许平君也察觉出不对,拍了大公子一下,小声问:“她不会说话吗?”

大公子根本没有回头,眼睛依旧盯着前面,“嗯,本来会说的,后来被我娘给毒哑了。你们看不懂她的手势,就把手递给她,她会写字。”

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和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云歌一瞬间怒火冲头,只想把大公子暴打一顿,想问问他娘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不把人当人,忽又想起大公子上次说他爹娘早就死了。

红衣察觉出云歌的怒气,握住了她的手,笑着向她摇头,在她手掌上写:“你笑起来很美。”指指自己,我很开心,再指指云歌,你也要开心。

红衣的笑颜没有任何勉强,而是真的从心里在笑。

世间有些花经霜犹艳,遇雪更清,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需要他人的怜悯。

云歌心中对红衣的怜惜淡去,反生了几分敬佩,对红衣露了笑颜。

宴席上忽然声浪高起来,云歌和许平君忙看发生了什么,原来众人正在起哄,要孟珏应下上官兰的试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成君帮着推了两次,没有推掉,反倒引来上官兰的嘲笑。

那么多人的眼睛都看着霍成君,她若再推反是让自己难堪,只能求救地看向父亲。霍光还没有开口,霍夫人倒抢先表示了赞同,霍光就不好再发表意见。

霍成君知道母亲嫌孟珏只是一介布衣,只怕也是想借此羞辱孟珏,让孟珏知难而退,不要不自量力。

此时已经再难推脱,她只能恼怒地盯着上官兰。

霍府的公主别人需谦让几分,上官兰却丝毫不买霍成君的帐,只笑意盈盈地看着孟珏,一副你不敢也无所谓的样子。

“上官小姐既然有此雅兴,在下岂敢不遵?”孟珏笑着走到宴席中央,长身玉立,神态轻松,似乎应下的只是一段风月案,而非刁难计。

大公子笑起来,“幸亏来了,竟然有这么好玩的事情。走走走,我们找个好的位置看。”

许平君撇撇嘴,一副“你和我都是混过来凑热闹的,看你能有什么办法”的样子。

却见大公子一手银子,一手金子,见了大婶叫姐姐,见了姐姐叫妹妹,桃花眼乱飞,满嘴假话,自己是谁谁的远方侄儿,谁谁的表孙女的未婚夫婿的庶出哥哥,听得许平君和云歌目瞪口呆。

偏偏他似乎对朝堂内的势力十分了解,假话说得比真话更像真的,硬是让他买婶关迷粉将,在一个视线很好,却又是末席的地方找到了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红衣等她们坐定后,第一动作就是吹熄了身周所有的灯,这下更是只有他们看别人,没有别人看他们的份。

许平君啧啧称叹,大公子笑说:“这算什么?府邸大了,奴才欺主都是常事。旧茶代新茶,主人喝的是旧茶,奴才喝的倒是新茶。府中菜肴,他尝的才是最新鲜的,主人吃的都是他挑过的。几个座位算什么?有人喜财,有人喜色,有人喜权,只要价钱出得对,出得起,给皇帝下毒都有人敢做。”

大公子的放纵张狂让许平君再不敢接口,只能当作没有听见。

云歌瞟了眼大公子,淡淡地说:“不是天下间所有人都有一个价钱。”

大公子讥笑着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沉默中,几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宴席中央,看孟珏如何应对上官兰的刁难。

有人递给上官兰一方绢帕,上官兰看了眼,未语先笑:“今日霍伯伯宴请的在座贤良,都是饱学之士。小女子斗胆了,孟公子包涵。‘有水便是溪,无水也是奚。去掉溪边水,加鸟便是鷄。得志猫儿胜过虎,落坡凤凰不如鷄。’”

大公子吭哧吭哧笑起来,“小珏也有今天,被人当众辱骂。”

许平君问:“这个题好答吗?”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是对方文字游戏中藏了奚落之意,文字是其次,如何回敬对方才是关键。”大公子想了瞬,说:“有木便是棋,无木也是其。去掉棋边木,加欠便是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几分意外,赞赏地看了眼大公子。心中暗想此人好似锦绣内蓄,并非他表面上的一副草包样子,而且这个对子颇有些志气未舒,睥睨天下的味道。

大公子未理会云歌的赞赏,反倒红衣朝云歌明媚一笑,以示谢谢。

大公子自觉自己的应对在仓促间也算十分工整,唇边含了丝笑,心中暗存了一分比较,静等着孟珏的应对。

孟珏好似没有听懂上官兰的奚落,笑着向上官兰作揖,一派翩翩风姿,“在下不才,只能就景应对,不敬之处,还望小姐海涵。‘有木便是桥,无木也是乔。去掉桥边木,加女便是娇。满座尽是相如才,千金难赋玉颜娇。’”

上官兰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僵住,似恼似喜,霍成君也是一副似喜似恼的表情,原本等着挑错的各个少年才俊表情尴尬。

霍光、上官桀等本来自顾谈话,状似根本没有留意小儿女们胡闹。听到孟珏的应对,却都看向了孟珏。

许平君看不出众人的此等反应究竟算好,还是算不好,着急地问:“如何?如何?孟大哥对得如何?”

大公子眼光复杂地盯着孟珏,沉默了一瞬,唇边又浮上了不羁,拍膝就想大笑,红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许平君是性急的人,等不及大公子回答,又忙去摇云歌的胳膊,要云歌解释给她。

云歌冷哼一声:“活脱脱一个好色登徒子,就会甜言蜜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公子笑着拽开红衣的手,先就势握着红衣的手亲了下,才对许平君说:“小珏以德报怨,夸赞满座的贤良公子们都有司马相如的才华,可即使有人学当年的阿娇皇后肯花费千金求赋,却也难做一赋来描绘上官兰的娇颜。他这一招可比我的骂回去要高明得多,一举数得。夸赞了刁难他的众人,化解了部分敌意,尤其是化解了上官兰的敌意,又表现了自己的风度,越发显得我们小珏一副谦谦君子的大度样子,还有这虽然是游戏,可也绝不是游戏,桑弘羊、上官桀、霍光这三大权臣可都看着呢!”

“难怪上官兰是又恼又喜,霍成君却是又喜又恼。”许平君看着二女的表情,不禁低声笑起来,“好个孟大哥!”

大公子睨着云歌说:“小珏虽然背对霍成君,可霍成君会是什么表情,他肯定能想到。”

云歌装作没有听到大公子的话。

席上尴尬地沉默着。虽然孟珏对上了对子,可他却盛赞了上官兰,拥霍府的人不知道这掌是该鼓还是不该鼓,这鼓了算是恭贺孟珏赢了,还是恭贺上官兰真的是国色天骄?上官兰的闺阁姐妹们虽觉得颜面有光,心中暗喜,可毕竟是自己一方输了,实在算不上好事,自然也是不能出声。最后是霍光率先拍手赞好,众人方纷纷跟着鼓掌。

这一场算是上官兰一方输。

上官兰举杯向孟珏遥遥一礼,仰头一口饮尽,颇有将门之女的风范,和她一起的闺阁好友纷纷陪饮了一杯。

上官兰和好友们嘀咕了一会儿,笑对孟珏说:“孟公子好才思。我和姐妹们的第二道题目是……”

一个仆人端着一个方桌放到离孟珏十步远的地方,桌上摆着一个食盒,又放了一根长竹竿,一节绳子在孟珏身侧。

“……我们的题目就是你站在原地不能动,却要想办法吃到桌上的菜。只能动手,双脚移动一分也算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宴席间的人都凝神想起来,自问自己,如果是孟珏该如何做,纷纷低声议论。

会些武功的人说:“拿绳子把食盒套过来。”

性急的人说:“用竹竿挑。”

立即被人驳斥:“竹竿一头粗,一头细,细的地方根本不能着力,又那么长,怎么挑?”

不会武功的人本想说“先把绳子结成网,挂于竹竿上,再把食盒兜过来”,可看到竹竿的细、长、软,又开始摇头,觉得绳子都挂不住,怎么能再取食盒?

大公子暗暗思量了瞬,觉得以自己的功夫不管绳子,还是竹竿,他都能轻松漂亮的隔空取物,但是却绝对不能如此做,想来这也是孟珏的唯一选择,这道题是绝对不能赢的题目,只能守拙示弱。

大公子笑道:“这道题目对文人是十分的难,可对会点功夫的人倒不算难,只是很难赢得漂亮。那个食盒看着光滑无比,不管绳子、竹竿都不好着力,又要隔这么远去套食盒,只怕免不了姿态难看,所以这道题其实是查探个人武功的题目,功夫越高的人,越会赢得漂亮。看来上官兰心情很好,不怎么在乎输赢,只想让小珏出个丑,就打算作罢。”

众人都凝神看着孟珏,等着看他如何笨拙地赢得这场试题。

云歌却是看看霍成君,再瞧瞧上官兰。大公子随着云歌,视线也落在了上官兰身上。

恰是二八年华,正是豆蔻枝头开得最艳的花,髻边的发饰显示着身份的不凡,她娇笑间,珠玉轻颤,灼灼宝光越发映得人明艳不可方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公子唇边的笑意未变,看向上官兰的目光中却含了几分怜悯,暗自感叹:“花虽美,可惜流水狠心,风雨无情。”

大公子侧头对云歌笑说:“小珏看上谁都有可能,只这位上官姑娘是绝对不可能,你放一百个心。”

云歌脸颊飞红,恼瞪了大公子一眼,匆匆收回了视线,和众人一样,将目光投向孟珏,看他如何“回答”这道题目。

孟珏笑问:“上官小姐的规矩都说完了吗?在下可以开始了吗?”

上官兰笑说:“都说完了,孟公子可以开始了。”

只见孟珏的眼睛根本扫都没有扫地上的竹竿和绳子,视线只是落在上官兰身上。

上官兰在众人的眼光环绕中长大,她早已经习惯了各色眼光:畏惧、巴结、逢迎、赞赏、思慕、渴望、甚至嫉妒和厌恶。可她看不懂孟珏,只觉得一径的幽暗漆黑中,似有许多不能流露的言语,隔着重山,笼着大雾,却直刺人心。

上官兰的心跳蓦然间就乱了,正惶恐自己是否闹过头了,却见孟珏已侧过了头,微微笑着向霍成君说:“霍小姐,麻烦你把食盒递给在下,好吗?”

霍成君愣了一下,姗姗走到桌前取了食盒,打开食盒,端到孟珏面前。

孟珏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对上官兰说:“多谢小姐的佳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全场先轰然惊讶,这样也可以?!再哑然沉默,这样似乎是可以?!

霍成君立在孟珏身侧,一脸笑意地看着上官兰。

上官兰面色怔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自始至终,孟珏的脚半分都没有动过。

许平君搂着云歌,趴在云歌肩头笑得直不起身子,云歌终于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不一会儿,全场的人都似乎压着声音在笑,连上官桀都笑望着孟珏只是摇头。

大公子早已经笑倒在红衣的怀里,直让红衣给他揉肚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却是几分凛然。小珏的进退分寸都把握太好,好得就像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都听他的号令,每个人的反应都在他的掌控中。小珏哪里在乎的是输赢,他要的只是上官兰接下来的举动,在座的“才俊”们以为小珏为了佳人而应战,实际小珏的目标只是三个糟老头子:上官桀、霍光、桑弘羊。引起他们的注意,自然地接近他们。

孟珏笑问上官兰:“不知道第二题,在下可算过关?小姐还要出第三题吗?”

上官兰看着并肩而立的孟珏和霍成君,只觉得霍成君面上的笑意格外刺眼,心中莫名地恼恨,猛然端起酒杯,一仰脖子,一口饮尽,笑意盈盈地说:“我们出题,重视的本就不是输赢,而是饮酒时增添意趣的一个游戏。孟公子虽然已经赢了两道,不过第三题我还是要出的,如果我输了,我愿意吹笛一曲,如果孟公子输了,惩罚不大,只烦孟公子给我们在座各位都斟杯酒。”

惩罚不大,却极尽羞辱,视孟珏为仆役。

霍成君盯着上官兰的眼神已经不是简单的怒气。就是原本想看孟珏笑话的霍夫人也面色不快起来,孟珏出身再平常,毕竟是她女儿请来的客人。所谓打狗都要看主人,何况是霍府的客人,还是她女儿的座上宾?

霍光神情未动,依旧和上官桀把酒言欢,似乎丝毫没有觉察晚辈之间的暗流涌动。上官桀也是笑意不变,好像一点没觉得女儿的举动有什么不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笑意不变,洒脱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一切听上官兰的意思。

上官兰面上仍在笑,可说话的语速却明显慢了下来,“刚才行酒令时,听到孟公子论曲,说‘天地万物皆有音’。小女子无才不能解,不过孟公子高才,说过的话自然不可能虚假。不可用琴笛箫等乐器,只请孟公子用身周十步之内,所能看得见的物品,向小女子展示一下何为‘万物皆有音’。”

上官兰扫了眼歌伎苏依依,苏依依袅袅站起,行到宴席间,对众人行礼,“为添酒兴,妾身献唱一曲先帝所做的《秋风辞》,和孟公子的曲子。”

有人立即轰然叫好,众人也忙赶着附和这风流雅事,只一些机敏的人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低下了头专心饮酒吃菜。

桑弘羊捋着胡子,一脸慈祥地笑看着上官兰和霍成君,对上官桀赞道:“真是虎父无犬女!”

上官桀深看了眼桑弘羊,心内对这老头的厌恶愈重,哈哈笑着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儿女都难免刁蛮些,不过只要懂大体,刁蛮胡闹一些倒也没什么,总有我们这些老头子替她们兜着。”

霍光淡淡笑道:“上官兄所言极是。”

正在举行酒宴,孟珏身周除了木桌就是碗碟酒壶筷子,因为地上铺了地毯,连片草叶都欠奉,勉强还有……盘子里做熟的菜和肉,应该也算物品。

大公子啧啧笑叹,“这就是女人!能把一句好好的话给你曲解得不成样子,圣人都能被气得七窍生烟。小珏倒是好风度,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可怜的小珏呀!你可要好好想法子了,《秋风辞》是死老头子做的曲子,在这种场合,你若奏错了,可不是做奴才给众人斟酒那么简单了,索性认输算了,不过……要小珏服侍他们喝酒……”大公子视线扫过宴席上的人,笑着摇头。

红衣满面着急地对大公子连比带画,大公子笑摊摊手,“我没有办法想。如果出事了,大不了我们假扮山贼把小珏劫走,直接逃回昌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公子完全一副天要砸死孟珏,他也要先看了热闹再说的样子。

许平君不平地问:“太不公平了,明明孟大哥已经赢了,这个上官小姐还要搞出这么多事情!真没有办法了吗?”

云歌蹙着眉头叹了口气,对大公子说:“把你的金子银子都拿出来,找个有价钱的奴才去办事。还有……红衣,孟石头可看得懂你的手语?”

霍成君出身豪门,自小耳濡目染权势斗争,虽日常行事有些刁蛮,可真有事情时,进退取舍颇有乃父之风,察觉事情有异,前后思量后,遥遥和父亲交换了个眼色,已经决定代孟珏认输。

她刚要说话,却见孟珏正有意无意地看向挤在奴婢群中的一个红衣丫头。霍成君几分奇怪,正要细看,不过眨眼间,红衣丫头已消失在人群中。

孟珏笑看向上官兰:“碗碟筷子酒水都算我可以用的物品吗?”

上官兰怕再被孟珏利用了言语的漏洞,仔细地想了一瞬,才带笑点头,“不错,还有桌子和菜你都可以用。”

孟珏笑说:“那我需要一张桌子、一摞空碗、一壶水、一双银筷。”

上官兰面带困惑,又谨慎地思索了会儿,觉得孟珏所要都是他身周的物品,的确没有任何超出,只能点头应好。

霍成君向孟珏摇头,孟珏微微而笑,示意她不必多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一会儿,有小厮端着桌子、碗、和一双雕花银筷上来。上官兰还特意上前看了一番,都是普通所用,没有任何异常。

孟珏其实心中也是困惑不定,但依然按照红衣所说将碗一字排开。

只见一个面容黝黑的小厮拎着水壶,深低着头,上前往碗里倒水,从深到浅,依次减少,神情专注,显然对分量把握很谨慎。

孟珏看到小厮,神情微微一震。小厮瞪了他一眼,低着头迅速退下。

红衣和许平君都困惑地看着云歌,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大公子笑嘻嘻地问:“云大姑娘,怎么帮人只帮一半?为什么不索性让红衣给孟珏解释清楚?”

云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孟珏想了瞬,忽有所悟,拿起银筷,依次从碗上敲过,宫、商、角、徵、羽,音色齐全。他心中暗暗将《秋风辞》的曲调过了一遍,笑对苏依依说:“烦劳姑娘了。”

细碎的乐声响起,一列长奏后,曲调开始分明。叮咚、叮咚宛如山泉,清脆悦耳。虽然雄厚难及琴,清丽难比笛,悠扬不及箫,可简单处也别有一番意趣。

苏依依愣愣不能张口,霍成君笑着领头朝苏依依喝起了倒彩,她才醒悟过来,忙匆匆张口而唱:

秋风起兮白云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

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

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

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传闻此曲是刘彻思念早逝的李夫人所作,是刘彻仅有的情诗,酒楼茶坊间传唱很广。

许平君听着曲子,遥想李夫人的传奇故事,有些唏嘘感叹,李夫人应该是幸福的吧!从歌伎到皇妃,生前极尽帝王宠爱,死后还让他念念不忘,女人做到这般,应该了无遗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红衣听着曲子,时不时看一眼大公子,似有些探究他的反应。大公子依旧笑嘻嘻,没有任何异样。

一曲完毕,亲霍府的人都跟着霍成君极力叫好。

大公子也是鼓掌叫好:“云歌,你怎么想出来的?”

云歌笑说:“小时候和哥哥闹着玩的时候想出来的呗!敲破了一堆碗,试过了无数种陶土才掌准了音。正儿八经的琴不愿意弹,反倒总喜欢玩些不正经的花样,三哥可没有少嘲笑我。”

许平君也笑:“谁让上官小姐不知道我们这边坐着一位雅厨呢!厨房里的事情想难倒云歌可不容易。不过孟大哥也真聪明,换成我,即使把碗摆在我面前,我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以碗水渡曲,上官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怎么都没有想到,此时面色一时青,一时红。

霍成君笑问:“兰姐姐,不知道想为我们奏一首什么曲子?正好苏姑娘在,二位恰好可以合奏。”

孟珏却是欠身向上官兰行了一礼,未说一语,就退回了自己位置,君子之风尽显无疑。

桑弘羊望着孟珏点了点头,问霍光:“成君好眼光。这年轻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上官桀也忙凝神倾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霍成君和上官兰身上,孟珏寻了借口退席而出。

大公子一看孟珏离席,立即牵起红衣就逃,“小珏肯定怒了,我还是先避避风头。”

四个人左躲右闪,专拣僻静的地方钻,云歌说:“找个机会索性溜出府吧!”

大公子和红衣都连连点头,许平君却不同意,“你可是霍夫人请来做菜的厨子,还没有允许你告退呢!”

云歌今晚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冷着脸说:“管她呢!”

大公子笑:“就是,她算个什么东西?管她呢!跟我来,我们从后面花园的角门溜出去。”

大公子倒是对大司马府的布局很熟悉,领着三个女子,穿花拂树,绕假山过拱桥,好像逛自家园子。

越走越僻静,景色越来越美,显然已是到了霍府的内宅,这可不同于外面宴请宾客的地方,被人抓住,私闯大司马府的罪名不轻,许平君很是紧张害怕,可身旁的三人都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她也只能默默跟随,暗暗祈求早点出府。

正行走在一座拱桥上,远处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红衣和大公子的武功最高,最先听到,忙想找地方回避,却因为正在桥上,四周空旷,又是高处,竟然躲无可躲。

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连许平君都已听到,紧张地拽着红衣袖子,无声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云歌和大公子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会心点了下头,一人拽着许平君,一人拽着红衣,迅速攀着桥栏,轻轻落入湖中,藏到了拱桥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藏好,就听到两个人从桥上经过。只听霍光的声音极带怒气,“混账东西!念着你做人机灵,平时你们做的事情,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今日却一点眼色不长!”

“老爷,奴才该死。奴才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呀……”

“你派人去四处都安排好了,私下和夫人说一声,再知会少爷。”

“是。不过陛下说除了大人,谁都不许……”

脚步匆匆,不一会儿人已去远。

云歌四人屏着呼吸,一动不敢动,直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敢大口呼吸。

四个人相视苦笑,虽已是春天,可春水犹寒,四个人半截身子都已泡湿,滋味颇不好受。

幸亏可以赶紧逃回家换衣服了。

云歌牵着许平君,刚想爬上岸,却又听到脚步声,四个人立即又缩回了拱桥下。

一个人大步跑着从桥上经过,好似赶着去传递什么消息。

四人等着脚步声去远,立即准备上岸,可刚攀着桥的栏杆,还没翻上岸,就又听到了细碎的人语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次四人已经很是默契,动作一致,齐刷刷地缩回了桥洞下。

大公子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对着桥顶翻白眼。

红衣似乎担心大公子冷,毫不顾忌云歌和许平君在,伸臂环抱住了大公子,本来很狎昵的动作,可红衣做来一派天真,只觉真情流露,毫无其他感觉。

原本期盼着脚步声消失后,他们可以回家换衣服。可不远不近,恰恰好,脚步声停在了拱桥顶上。

大公子已经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头无力地垂在红衣肩头。

许平君冷得身子打哆嗦,却又要拼命忍住,云歌摸出随身携带的姜,递给许平君,示意她嚼,自己也握着一节姜,静静嚼着。

原想着过一会儿,他们就该离去,可桥上的人好像很有闲情逸致,临桥赏景,半晌都没有一句话。

很久后,才听到霍光恭敬的声音:“陛下好似很偏爱夜色。听闻在宫中也常常深夜临栏独立、欣赏夜景。”

大公子立即站直了身子,吊儿郎当的神情褪去,罕见地露了几分郑重。

云歌和许平君也是大惊,都停止了嚼姜,竖起了耳朵。

只红衣虽然表情大变,满脸焦虑,却只是因为大公子的安危,而非什么皇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高不低,不疾不徐,风碎玉裂的声音,虽近在身旁,却透出碧水千洄,关山万重的疏离淡漠:“只是喜欢看星光和月色。朕听说你在办宴会,宫里一时烦闷,就到你这里散散心,希望没有惊扰你。”

“臣不敢。”

霍光真是一个极沉得住气的人,其他人若在皇帝身侧,皇帝长时间没有一句话,只怕就要胡思乱想,揣摩皇帝的心思,越想越乱,最后难免自乱阵脚。他却只沉默地站着,也看向了湖面上的一轮圆月。

云歌看许平君身子不停打战,紧咬着牙关方能不发出声音,忙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吃姜。自己却不禁好奇地看向桥影相接处的一个颀长影子。

霍光应该不敢和他并肩而立,所以靠后而站,湖面因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宽大的袍袖想是正随风轻扬,湖面的影子也是变幻不定。

本是互不相干的人,云歌却不知为何,心中一阵莫名的牵动,想到他深夜临栏独立,只觉得他虽拥有一人独眺风景的威严,却是碧海青天,晚风孤月,怎一个无限清凉!

“陛下可想去宴席上坐一会儿?臣已经命人安置好了僻静的座位,不会有人认出陛下。”

“你都请了谁?”

“上官桀、桑弘羊、杜延年……”

一连串的名字还没有报完,听着好像很爽朗的声音传来,“霍贤弟,你这做主人的怎么扔下我们一堆人,跑到这里来独自逍遥……啊?陛……陛下,臣不知陛下在此,无礼冒犯……”上官桀面色惊慌,赶着上前跪下请罪。

随后几步的桑弘羊,已经七十多岁,须发皆白的老头,也打算艰难地下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示意身旁的太监去搀扶起桑弘羊,“都免了。朕穿着便服随便走走,你们不用拘礼。”

大公子笑着摇头,霍光老头现在肯定心内暴怒,他和刘弗陵站在桥上赏风景,上官桀和桑弘羊却能很快找来,他的府邸的确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红衣做了一个杀头的姿势,警告大公子不要发出声音。

红衣的动作没有对大公子起任何作用,反倒吓得许平君一脸哀愁害怕地看着云歌。

云歌苦笑摇头,这是什么运气?桥上站着的可是当今的皇帝和三大权臣,整个天下的运势都和他们息息相关。一般人想接近其中任何一人,只怕都难于登天,而他们竟然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些高不可攀的人,他们究竟算荣幸,还是算倒霉?

桥上四人的对话吸引了大公子的注意,面上虽仍是笑嘻嘻,眼神却渐渐专注。

刘弗陵是一只聪明机智的小狐狸,但是稚龄登基,没有自己的势力,朝政全旁落在了托孤大臣手中。

桑弘羊是先皇的重臣,行事继承了汉武帝刘彻的风格,强硬的法家人物代表,是一头老狮子,虽然雄风不如当年,可朝中威慑仍在。

上官桀是狼,贪婪狠辣,凭军功封侯,军中多是他的势力。先皇亲手所设、曾跟随名将霍去病征讨匈奴的羽林营完全掌控在上官家族手中,由骠骑将军上官安统辖。

霍光是虎,虽年龄小于桑弘羊和上官桀,却凭借多年苦心经营,朝廷中门徒众多,渐有后来居上的趋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和上官桀是儿女亲家,一个是当今上官皇后的外祖父,一个是上官皇后的祖父,但两人的关系却是似合似疏。

霍光、上官桀、桑弘羊三人如今都是既要彼此照应,防止皇帝铲除他们,却又想各自拉拢皇帝,让皇帝更亲近信任自己,借机铲除对方,独揽朝政。

而皇帝最希望的自然是他们三人斗个同归于尽,然后感叹一声,这么多年过去,朕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真是乱、乱、乱……

大公子越想越好笑,满脸看戏的表情,似完全忘了桥上四人的风波可是随时会把他牵扯进去,一个处理不当,绞得粉身碎骨都有可能。

桥上是暗潮汹涌,桥下是一团瑟瑟。

云歌双手紧握着姜块,每咬一口姜,就在心里骂一声“臭皇帝”。

真希望哪天她能把这个臭皇帝扔进初春的冰水中泡一泡。听闻皇宫里美女最多,不在那边与美女抚琴论诗、赏花品酒,却跑到这里和几个老头子吹冷风,害得他们也不能安生。

桥上四人语声时有时无,风花雪月中偶尔穿插一句和朝政相关的事情,点到即止。一时半会儿,显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许平君已经嘴唇乌紫,云歌看她再撑下去,只怕就要冻出病来,而自己也已是到了极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打手势问,大家能不能游水逃走。

许平君抱歉地摇头,表示自己不会游水。

红衣也摇头,除非能一口气在水底潜出很远,否则暗夜中四个人游泳的声音太大,肯定会惊动桥上的人。

云歌只能作罢,想了会儿,指指自己,指指桥上,又对大公子和红衣指指许平君,示意自己想办法引开桥上的人,他和红衣带着许平君逃走。

红衣立即摇头,指指自己,再指指大公子,示意她去引人,云歌照顾大公子逃走。

云歌瞟了眼大公子,她照顾他?红衣真是强弱不分。云歌摇摇头,坚持自己去。

大公子笑着无声地说:“我们猜拳,谁输谁去。”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此人不管何时何地、何人何事对他而言都好像只是一场游戏。

猜你个头!云歌瞪了大公子一眼,低身从桥墩处摸了几块石头。先问大公子哪个方向能逃出府,然后搓了搓手,拿出小时候打水漂的经验,贴着水面,将石头反方向用力扔了出去,自己立即深吸口气,整个人沉入水底,向着远处潜去。

石块贴着水面飞出老远,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在水面连跳了五下才沉入水底。安静的夜色中听来,动静很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第一个动作就是挡在了皇帝面前,和另一个同行的太监护着皇帝迅速走下桥,避开高地,以免成为明显的目标,匆匆寻着可以暂且藏身的地方。

霍光大声呵斥:“什么人?”

早有随从高声叫侍卫去查看,湖面四周刹那间人声鼎沸,灯火闪耀。

桑弘羊和上官桀愣了一下后,都盯向霍光,目光灼灼。

上官桀忽地面色惊慌,一面高声叫着“来人、来人”,一面跟随在刘弗陵身后,一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皇帝的架势。

原本暗夜里,人影四处晃动中,刘弗陵的行踪并不明显,此时却因为上官桀的叫声,都知道他的方向有人需要保护。

桑弘羊年纪已大,行动不便,稀里糊涂间又似乎走错了方向,抖着声音也大叫:“来人、来人。”

他的“来人”和上官桀的“来人”让刚赶来的侍卫糊涂起来,不知道皇帝究竟在哪边,又究竟该先保护哪边。

刘弗陵和霍光都是眸中光芒一闪而过,若有所思地看着桑弘羊蹒跚的背影。

云歌东扔一块石头,西扔一块石头,弄得动静极大,努力把所有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侍卫的叫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循着声音向云歌追踪而来,一时间场面很混乱,但越混乱,才越能让许平君他们安全逃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此时已在湖中央,一览无余,又没有刻意遮掩身形,很快就有护卫发现了她,跳下水追来。

霍光冷着声吩咐:“一定要捉活的。”

云歌顾不上想她如果被捉住,后果会是什么。只知道拼命划水,引着侍卫在湖里捉迷藏。

湖面渐窄,由开阔变为蜿蜒曲折。

溪水一侧是临空的半壁廊,另一侧杏花正开得好。落花点点,秀雅清幽,颇有十里杏花掩茅屋、九曲碧水绕人家的气象。

湖面渐窄的好处是后面的追兵只能从一个方向接近她,云歌的戏水技术很高,虽然此时体力难继,但他们一时也难追上;可坏处却是岸上的追兵已经有机可乘。幸亏有霍光的“留活口”之命,侍卫有了顾忌,只要云歌还在水中,他们还奈何不了她。

“陛下,不如立即回宫。”于安进言。

不想刘弗陵不但未听他的话,反倒随着刺客逃的方向而去。

上官桀已经觉察出事情不太对,正困惑地皱着眉头思索。于安还想再说,刘弗陵淡淡地问:“上官桀,你觉得是刺客吗?”

上官桀谨慎地思考了一瞬,“未有口供前,臣不敢下定言。现在看疑点不少,皇帝来司马府的事情,有几人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说:“只陛下和奴才,就是随行的太监和侍卫也并不知陛下要来霍大人府邸。”

上官桀皱着眉头,“如此看来这刺客的目标应该不是陛下,那会是谁呢?”眼光轻飘飘地从霍光、桑弘羊面上扫过,又暗盯了皇帝一眼。

事情发生在自己府邸,没有审讯前,霍光一句话不敢说,只沉默地走着。

桑弘羊完全靠人扶着,才能走得动,一面喘着粗气追皇帝,一面断断续续地说:“如果……想要逃跑,就应该往东边逃,那里湖水和外相通,这个方向,如果……老……臣没有记错,是死路。如果……是……是刺客,不可能连府中地形都不熟悉就来行刺。”

霍光感激地看了眼桑弘羊,桑弘羊吹了吹胡子,没有理会霍光。

刘弗陵隔着杏花,看向溪水。阵阵落花下、隐隐灯光间,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水面时起时沉、时左时右,身后一众年轻力壮的侍卫紧追不舍,那个身影却若惊鸿、似游龙,分波而行、驭水而戏,只逗得身后众人狼狈不堪,他却依然“逍遥法外”。

看到自己府邸侍卫的狼狈样子,霍光面色几分尴尬,“长安城极少有水性这么好的人,都可以和羽林营教习兵士水中厮杀的教头一比高低了。”

上官桀面色立变,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刘弗陵淡淡地说:“何必多猜?抓住人后问过就知道了。”

众人忙应了声“是”,都沉默了下来。

溪水越来越窄,头顶已经完全是架空的廊。云歌估计水路尽头要么是一个引水入庭院的小池塘,要么是水在廊下流动成曲折回绕的环状,看来已无处可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远处响起丫头说话的声音,似在质问侍卫为何闯入。

云歌正在琢磨该在何处冒险上岸,不知道这处庭院的布局是什么样子,是霍府何人居住,一只手蓦然从长廊上伸下,抓住云歌的胳膊就要拎她上岸。

云歌刚想反手击打那人的头,却已看清来人,立即顺服地就力翻上了长廊。

冷风一吹,云歌觉得已经冷到麻木的身子居然还有几分知觉,连骨髓都觉出了冷,身子如抽去了骨头,直往地上软去。

孟珏寒着脸抱住了云歌,一旁的侍女立即用帕子擦木板地,拭去云歌上岸时留下的水渍,另一个侍女低声说:“孟公子,快点随奴婢来。”

孟珏俯在云歌耳边问:“红衣呢?”

云歌牙齿打着战,从齿缝里抖出几个字,“逃……逃了。”

“有没有人看到大公子?”

“没。”

孟珏的神色缓和了几分,“你们一个比一个胆大妄为,把司马府当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到云歌的脸煞白,他叹了口气,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拿了帕子替云歌擦拭。

庭院外传来说话声,“成君,开门。”

“爹爹,女儿酒气有些上头,已经打算歇息了。宴席结束了吗?怎么这么吵?”

霍光请示地看向刘弗陵,“臣这就命小女出来接驾。”

刘弗陵说,“朕是私服出宫,不想明日闹得满朝皆知,你就当朕不在,一切由你处理。”

“成君,有贼子闯入府里偷东西,有人看见逃向你这边。把你的侍女都召集起来。”霍光犹豫了下,顾忌到毕竟是女儿的闺房,遂对儿子霍禹下命:“禹儿,你带人去逐个房间搜。”

霍成君娇声叫起来:“爹爹,不可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让那些臭男人在女儿屋子里乱翻?”

霍光偏疼成君,面色虽然严肃,声音还是放和缓,“成君,听话。你若不喜欢住别人翻过的屋子,爹改日给你另换一处庭院。”

霍成君似乎很烦恼,重重叹了口气,“小青,你跟在哥哥身边,看着那些人,不许他们乱翻我的东西。”

云歌紧张地看着孟珏,孟珏一面替她擦头发,一面板着脸说:“下次做事前,先想一下后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脚步声,孟珏忙低声对云歌说:“你叫孟云歌,是我妹妹。”

云歌愣了一下,看到挑帘而入的霍成君,心中明白过来。

霍成君的眉头虽皱着,却一点不紧张,笑看着他们说:“孟珏,你的妹妹可真够淘气,上次杀了我的两匹汗血宝马,这次又在大司马府闹刺客,下次难不成要跑到皇宫里去闹?”

云歌瞪着孟珏,称呼已经从孟公子变成孟珏!

霍成君笑说:“见过你三四次了,却一直没有机会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歌咬着唇,瞪着孟珏,一声不吭,孟珏只能替她说:“她姓孟,名云歌,最爱捣蛋胡闹。”

霍成君看云歌冻得面孔惨白,整个人缩在那里只有一点点大,这样的人会是刺客?本就爱屋及乌,此时越发怜惜云歌,云歌以前在她眼中的无礼讨厌之处,现在都成了活泼可爱之处,“别怕,爹爹最疼我,不会有事的。”

整个庭院搜过,都没有人。

霍光沉思未语,桑弘羊问:“和此处相近的庭院是哪里?长廊和何处相连?杏花林可都仔细搜过了?刚才追得近的侍卫都叫过来再问问,人究竟是在哪里失去了踪影?”

侍卫们一时也说不清,因为岸上岸下都有人,事情又关系重大,谁都不敢把话说死,反倒越问越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刚想下令从杏花林里重新搜过,上官桀指了指居中的屋子,“那间屋子搜过了吗?”

霍光面色阴沉,“那是小女的屋子,小女此时就在屋子里。不知道上官大人是什么意思?”

上官桀连连道歉,“老夫就是随口一问,忘记了是成君丫头的屋子。”

门哐啷一声,被打得大开。

霍成君随意裹着一件披风,发髻显然是匆忙间刚绾好,人往门侧一站,脆生生地说:“桑伯伯,上官伯伯,侄女不知道你们也来了,真是失礼。屋子简陋,上官伯伯若不嫌弃,请进来坐坐。”说着弯了身子相请。

云歌和孟珏正贴身藏在门扉后,云歌透着门缝看出去,看到在上官桀、桑弘羊身后的暗影中,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周围重重环绕着人,可他却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黑色的衣袍和夜色融为一体,面容也看不清楚。

原本以为一个刚遇到刺客的人怎么也应该有些慌乱和紧张,可那抹影子淡定从容,甚至可以说冷漠。静静站在那里,似在看一场别人的戏。

云歌想到此人是大汉的皇帝,而她会成为行刺皇帝的刺客,这会儿才终于有了几分害怕。只要他们进屋,就会立即发现她和孟珏,紧张得手越拽越紧。孟珏握住她的手,轻轻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把她的手握在手中,手掌温暖有力,云歌身上的寒意淡去了几分。

孟珏贴在她耳边,半是嘲讽半是安慰地轻声说:“事已至此,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被发现了,一切交给我来处理。但是记住了,无论如何,不可以说出大公子和红衣,否则只是祸上加祸。”

身子紧贴着他的身子,此时他的唇又几近吻着她的耳朵,云歌身子一阵酥麻,软软地靠在了孟珏怀中,心中却越发赌着一口气,轻抬脚,安静却用力地踩到孟珏脚上:“谁需要你的虚情假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倒抽了一口冷气,身子却一动不敢动,“你疯了?”

云歌没有停下,反倒更加了把力气,在他脚面上狠蹍了一下,一副毫不理会外面是何等情形的样子。

云歌虽出身不凡,却极少有小姐脾气。孟珏第一次碰到如此横蛮胡闹、不讲道理的云歌,何况还是这等危险的情境下。一时不解,待转过味来,心中猛地一荡,脸上仍清清淡淡,眼中却慢慢漾出了笑意,脚上的疼倒有些甘之若饴。怀内幽香阵阵,不自禁地就侧首在云歌的脸颊上亲了下。

云歌身子一颤,脚上的力道顿时松了。孟珏也是神思恍惚,只觉得无端端地喜悦,像小时候,得到父亲的夸赞,穿到母亲给做的新衣,听到弟弟满是崇拜骄傲地和别人说:“我哥哥……”

那么容易,那么简单,却又那么纯粹的满足和快乐,感觉太过陌生,恍惚中竟有些不辨身在何处。忽听到屋外上官桀的声音,如午夜惊雷,震散了一场美梦。恍惚立退,眼内登时一片清明。

屋子分为内外两进,纱帘相隔。

原来垂落的纱帘,此时因为大开的门,被风一吹,哗啦啦扬起,隐约间也是一览无余。

镜台、妆盒、绣床,还有没来得及收起的女子衣服,一派女儿闺房景象。

上官桀老脸一红,笑着说:“不用了,不用了,老夫糊涂,不知道是成君丫头的闺房。成君,你若不舒服就赶紧去歇息吧!”

霍光似笑非笑地说:“上官大人还是进去仔细搜搜,省得误会小女窝藏贼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官桀尴尬地笑着,桑弘羊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静看着好戏。

刘弗陵淡淡说:“既然此处肯定没有,别处也不用看了。扰攘了这么长时间,贼人恐怕早就趁乱溜走了。”

未等众人回应,刘弗陵已经转身离去。

霍光、桑弘羊、上官桀忙紧跟上去送驾。

霍光恭声说:“陛下,臣一定会将今日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刘弗陵未置可否,“你不用远送了。动静闹得不小,应该已经惊扰了前面宴席的宾客,你回去待客吧!”

霍成君立在门口,看到众人去远了,才发觉自己已经是一身冷汗,腿肚子都在抖。她吩咐丫头们锁好院门,都各自去休息。

霍成君进屋后,看到云歌头埋在胸前,脸涨得通红,不解地看向孟珏。

孟珏淡淡而笑,一派悠然,对霍成君说:“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被吓着了,吓吓也好,省得以后还敢太岁头上动土。”

霍成君笑睨着孟珏,“别说是她,我都被吓得不轻。上官伯伯不见得会进来看,你却非要我冒这么大险。今日的事,你怎么谢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笑着行礼:“大恩难言谢,只能日后图报了。现在司马府各处都肯定把守严密,麻烦你给云歌找套相同的干净衣服让她换上,我们赶紧溜到前面宾客中,大大方方地告辞离府。”

霍成君听到“大恩难言谢,只能日后图报”,双颊晕红,不敢再看孟珏,忙转身去给云歌寻合适的衣服。

云歌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面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笑着去找带来的两个厨子,又去和管事的人请退。

等走出霍府,强撑着走了一段路,看见孟珏正立在马车外等她,她提着的一口气立松,眼睛还瞪着孟珏,人却无声无息地就栽到了地上。

云歌醒转时,已是第二日。守在榻边的许平君和红衣都是眼睛红红。

许平君一看她睁开眼睛,立即开骂:“死丫头,你逞的什么能?自己身子带红,还敢在冷水里泡那么久!日后落下病根可别埋怨我们。”

红衣忙朝许平君摆手,又频频向云歌作谢。

许平君还想骂,孟珏端着药进来,许平君忙站起退了出去,“你先吃药吧!”

红衣缩在许平君身后,巴望着孟珏没有看到她,想偷偷溜出去。

“红衣,你去告诉他,如果他还不离开长安,反正都是死,我不如自己找人杀了他,免得他被人发现了,还连累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红衣眼泪在眼眶里转悠,一副全是她的错,想求情又不敢求的样子。

孟珏一见她的眼泪,原本责备的话都只能吞回去,放柔了声音说:“我是被那个魔王给气糊涂了,一时的气话。你去看好他,不要再让他乱跑了。”

红衣立即笑起来,一连串地点着头,开心地跑出了屋子。

孟珏望着红衣背影,轻叹了口气。转身坐到云歌身侧,手搭到云歌的手腕就要诊脉,云歌脸红起来,“你还懂医术?”他既然懂医术,那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晕倒了。

孟珏想起义父,眼内透出暖意,“义父是个极其博学的人,可惜我心思不在这些上,所学不过他的十之三四。这几日你都要好好静养了,不许碰冷水、冷菜,凉性的东西也都要忌口,梨、绿豆、冬瓜、金银花茶这些都不能吃。”

云歌红着脸点头,孟珏扶她起来,喂她药喝,云歌低垂着眼睛,一眼不敢看他。

“云歌,下次如果不舒服,及早和我说,不要自己强撑,要落下什么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云歌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嘴里含含糊糊地应了。

孟珏喂云歌吃过了药,笑道:“今日可是真乖,和昨日夜里判若两人。”

云歌闻言,娇羞中涌出了怒气,瞪着孟珏,“我就叫云歌,你以后要再敢随便给我改名字,要你好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只看着云歌微微而笑。

刘病已在窗外看到屋内的两人,本来想进屋的步子顿住。

静静看了会儿孟珏,再想想自己,嘴边泛起一抹自嘲的笑,转身就走。

可走了几步,忽又停住,想了想,复转身回去,挑起帘子,倚在门口,懒洋洋地笑着说:“云歌,下次要再当刺客,记得找个暖和的天气,别人没刺着,反倒自己落了一身病。”

云歌不自觉地身子往后缩了缩,远离了孟珏,笑嚷:“大哥,你看我可像刺客?”

孟珏淡淡笑着,垂眸拂去袖上的灰尘。

许平君正和红衣、大公子在说话,眼睛却一直留意着那边屋子,此时心中一涩,再也笑不出来。怔怔站了会儿,眼神由迷惘转为坚定,侧头对红衣和大公子粲然一笑,转身匆匆离去,“我去买些时鲜的蔬菜,今天晚上该好好庆祝我们‘劫后余生’。”

红衣不解地看着许平君背影,怎么说走就走?买菜也不必如此着急呀!

大公子坐在门槛上,跷着二郎腿,望着那边屋子只是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盐铁会议虽有一个桑弘羊积极参与,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因为霍光和上官桀的老谋深算,会议未能起到刘弗陵预期的作用:将矛盾激化。

但之后霍光宴请贤良,刘弗陵夜临霍府,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刺客事件,却让三大权臣之间的猜忌陡然浮出了水面。

霍光一直积极推举重用亲近霍氏的人,而对上官桀和桑弘羊任用何人的要求常常驳回,在朝廷权利的角逐上,渐渐有压倒上官桀的趋势。

自汉武帝在位时,上官桀的官职就高于霍光,当今皇后又是他的孙女,上官桀一直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最有权力的人。

幼帝刚登基时,在燕王和广陵王的暗中支持下,包括丞相在内的三公九卿都质疑过先帝为何会选择四个并没有实权的人托孤。为了保住权力,也是保住他们的性命,上官桀和霍光心照不宣地联手对付着朝廷内所有对他们有异议的人,两人还结为了儿女亲家。

一直以来,霍光表面上都对上官桀很敬重,事事都会和上官桀有商有量,甚至请上官桀代做决定,但随着敌人的一个个倒下,小皇帝的一天天长大,形势渐渐起了变化。

也许从选谁做皇后开始就埋下了矛盾。

其实,上官桀的小女儿上官兰、霍光的女儿霍成君才和刘弗陵的年龄匹配。可当上官桀想送上官兰进宫时,受到暗中势力的激烈阻止。迫不得已他只能选择让孙女上官小妹进宫,霍光又以小妹年龄太小,和皇帝不配来阻止。

实际原因呢?虽然小妹是霍光的外孙女,可小妹的姓氏是上官,而非霍。

但那时候的霍光还不能完全和上官桀相斗,桑弘羊又对后位虎视眈眈,也拟订了人选进呈公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妹毕竟流着霍家的血,两相权衡后,霍光最终妥协,和上官桀联手打压桑弘羊,把小妹送进宫做了皇后。上官桀和霍光在小妹封后的当日也都各自加官晋爵。

表面上,上官氏和霍氏同享着盛极的荣耀,矛盾却在权力的阴影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或者矛盾本就存在,只是以前遮掩得太好。

上官桀曾为钩弋夫人入宫得宠立过大功,上官氏和钩弋夫人一直关系甚好,因此皇帝幼时和上官桀更亲近,年纪渐长,却和霍光越走越近。

皇帝能轻车简从地驾临霍府,可见对霍光的信任。皇帝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日后会重用的是霍光和贤良派,而非上官氏和士族。

上官桀心中应该已很明白,走到今日,上官氏和霍氏绝不可能再分享权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云歌、大公子四个人误打误撞弄出的“刺客事件”只会让矛盾更深。

霍光定会怀疑是其他二人暗中陷害他,目的当然不是行刺皇帝,而是让皇帝怀疑他。

狡诈多疑的上官桀却一定会想为什么此事发生在霍府?不早不晚,发生在他到之后?甚至怀疑是冲着他而去,说不定给他暗传消息的霍府家奴根本就是霍光给他设置的套。

桑弘羊这个老儿倒是有些古怪,那晚似乎不惜暴露自己,也要保护皇帝安全。

大公子因为知道刺客的真相,所以倒对他生了几分敬重,此人虽是权臣,却绝非佞臣。但对于不知道刺客真相的人,却难免怀疑他胆子如此大,难道因为刺客和他有关?他借机表忠心?

虽然盼的是虎狼斗,但只怕虎赶走了狼,或者狼赶走了虎,独坐山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非要选择一方,小珏肯定希望赢的是霍光。

皇帝呢?皇帝对霍光的亲近有几分真?或者一切都只是为了激化上官桀和霍光矛盾的手段?甚至皇帝看似临时起意的夜临霍府,只怕也是刻意为之。

堂堂天子,却轻车简从,深夜驾临臣子府邸,难道不是显露了对臣子的极度信任和亲近?和臣子对月谈笑,指点江山,更是圣君良臣的佳话!上官桀面对这等局面,会不采取行动?

可霍光真会相信皇帝对他的亲近和信任吗?

桑弘羊到底又存了什么心思?

真是头疼!

不想了!大公子翻了身子,合上了双目。

红衣看他睡着了,轻轻放下帐子,出了屋子。

云歌的身体底子很好,孟珏的医术又非同凡响,再加上许平君和红衣的照顾,云歌好得很快。可难得有机会偷懒,索性以病为借口给自己放大假休息。常叔再爱财,也不能逼病人给他赚钱。

云歌一个舒服的午觉睡醒,满庭幽静,只有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格子晒进来,顽皮地在帘子上画出一格格方影。

红衣正在院中的槐树下打绳穗,大公子却不见人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走到红衣身旁坐下,“大公子呢?”

红衣指指屋子,做了个睡觉的姿势,朝云歌抿嘴一笑,又低下头专心干活。

红衣的手极巧,云歌只看她的手指飞舞,青黑色的丝线就编织成了一朵朵叶穗。云歌想起大公子身上带着的一块墨玉合欢佩,看红衣编织的颜色和花样,正好配合欢佩,“红衣,你的手真巧,女红针线我是一点不会做。”

红衣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你想要什么?我编给你。”

云歌捡了截树枝,想了想,大概画了个形状,“我曾见过人家带这个,觉得很好看,这个难编吗?”

红衣笑瞅着云歌,点点头,又摇摇头,指了指云歌的心,写下三个字,“同心结。”

云歌未明白红衣究竟是说难编,还是不难编,但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遂没有再问。

红衣挑了一段红丝线,绕到云歌手上,示意云歌自己编。

云歌并没有想学,但看红衣兴致勃勃,不好拒绝,只能跟着她做起来,“红衣,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红衣笑点点头,示意她问,云歌犹豫了下:“你和孟珏熟悉吗?”

红衣看着云歌手中的同心结,以为她的同心结是编给孟珏,一脸欣喜地朝云歌竖了竖拇指,夸赞她好眼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却以为红衣赞她编得好,笑道:“过奖了!哪里有你的好,你的才又漂亮又实用。”

红衣霞上双颊,又羞又急,匆匆伸手比了一个十二三岁孩子的高度,表示她在那么高时,就认识孟珏了,她很了解孟珏,孟珏很好。

“原来你少时就认识他了。那……红衣……你知不知道孟珏……孟珏他吃菜根本吃不出味道?”

酸甜苦辣咸,孟珏竟是一种都尝不出来。云歌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有不辨百味的人,当时就想,这样的人吃什么都如同嚼蜡,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却没有料到,自己有一日会碰到这样的人。

红衣不解地看着云歌,云歌立即笑说:“没什么,我随口胡说。为什么这个要叫同心结?”

“红衣,我想喝不冷也不热的茶。”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的大公子对红衣吩咐。

红衣立即站起,对云歌抱歉地一笑,匆匆跑去厨房。

云歌看着大公子,“你知道?”

大公子仍然带着一分似笑未笑的笑意,“你发觉多久了?”

“不久,试过几次后,最近才刚刚确认。”

“他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你最好当作不知道。我认识他时,他已经是这样了。具体因由,我也不十分清楚。好像他在幼年时,目睹了娘亲惨死,大概受了刺激,就落下了病根,舌头不辨百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惨死?”云歌满心震惊。

大公子笑瞅着云歌:“云丫头,你打算嫁给孟珏吗?”

云歌气瞪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别忘了,你现在住在我家里,得罪了我,赶你出门。”

“你不打算嫁给孟珏,打听人家这么多事情干吗?他的事情,我只是半清楚,半不清楚,你若想知道,直接去问他。不过……”大公子就着红衣的手喝了口茶,牵着红衣出了院子,“不过,我的建议是什么都不要问。每个人都有些事情,只想忘记,只想深埋,何必非要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扒出来呢?”

大公子把她想成什么人了?云歌对着大公子的背影挥了下拳头。她不过是想知道孟珏没有味觉的原因,看是否有可能治好,云歌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吃什么都没有味道的生活。

继而又无力地重重叹了口气,为什么他们都有想忘记、想深埋的事情?

刘病已如此,孟珏也如此。

她曾很多次想问一下刘病已过去的事情,想问问他这些年怎么过的?也想试探一下他还记得几分当年西域的事情,却感觉出刘病已一点都不想回顾过去,甚至十分避讳他人问,所以一句不敢多说,难道以后对孟珏也要如此?

云歌心情低落,无意识地像小时候一样,爬到了树上坐着发呆。

看到一个身形像刘病已的人从院外经过,云歌揉了揉眼睛看第二眼。看完第二眼,第三眼,眼睛一揉再揉后,她终于确定那个身杆笔直,走路端正,神情严肃认真的人的确是大哥。

吊儿郎当,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像刚爬起床的笑,慵懒的像随时随地可以倒下睡的步履,这些都不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在大哥前面的人是谁?竟然能让大哥变了个人?

云歌蹑手蹑脚地悄悄翻进了刘病已的院子,却不料看到的是那个人神情恭敬地请刘病已坐。

刘病已推了几次,没有推掉,只能执晚辈之礼坐下,老者却好像不敢接受,立即避开,等刘病已坐好后才坐到了下首位置。

张贺沉默地打量着屋子,眼睛慢慢潮湿。家徒四壁,屋子中唯一的一点暖意就是桌上陶土瓶子中插着的一簇野花。

张贺按下心酸,笑着说:“收拾得很干净,不像是你自己做的。是谁家姑娘帮的忙?”

刘病已回道:“许家妹子偶尔过来照应一下。”

“许广汉的丫头?”

“嗯。”

“病已,你也到成家的年龄了,可有中意的人?家里一定要有个女人才能像个家。”

刘病已怔了一下,低下了头。

张贺等了半晌,刘病已仍不说话。“病已,如果你没有中意的人,我倒是有门亲事想说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抬头道:“张伯伯,我这样的身份娶谁是害谁。再说,谁家能看上我这家徒四壁的人?我现在过得很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刘病已话没说完,张贺已经大怒地站起来,气指着刘病已:“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你爷爷、你爹爹、你叔叔们费尽心机,那么多人舍掉性命保住你这唯一的血脉,就是让你给他们绝后的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对得起谁?你让他们在地下怎么心安?多少条人命呀!你……你……”说到后来,老泪纵横,话不成语。

刘病已沉默地坐着,身躯僵硬,眼中满是沉痛。

张贺突然向刘病已弯身跪下,“咚咚”地开始磕头。刘病已惊乱下,一个翻身跪倒也朝张贺磕头,丝毫不愿受张贺的大礼。

张贺哭着说:“你若还念着你爷爷和爹娘,就听我几句劝,如果你实在听不进去,我也不敢多唠叨。我只是忘不掉那些血淋淋的人命,多少人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家破人亡、甚至全族尽灭,就是为了留一点血脉,指望着你能开枝散叶……”

刘病已双手深深地掐入了地下,却还不自知,看似木然的眼中有着深入骨髓的无可奈何。望着张贺已经泛红的额头,他扶住了张贺,漠然却坚定地说:“张伯伯,你起来说话,我的命是你们给的,病已永不敢忘,伯伯的安排,病已一定遵从。”

“好,那就说定了!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安排,你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我今年内一定要喝到你的喜酒。”张贺行事果决刚毅,雷厉风行,颇有豪客之风,悲伤还未去,语声却铿锵有力。正事说完,一句废话都没有地出门离去。

张贺和刘病已的对话,有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有时候夹着哭音,云歌并没有听真切,但模糊中捕捉到的几句话,已经让她明白他们在说大哥的亲事。

云歌缩在墙角默默发呆,连张贺何时离去都没有察觉。千头万绪,只觉心内难言的滋味。

刘病已在屋子内也是沉默地坐着,很久后,忽地叫道:“云歌,还在外面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揉着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强笑着问:“大哥,你知道我偷听?”

刘病已的语声第一次毫不掩饰地透出难以背负的疲惫和忧伤,“云歌,去取些酒来。我现在只想大醉一场,什么都不想再想,什么都想忘记。”

忘记?流在身上的血时刻提醒着他,他怎么忘得了?

借酒浇愁,愁更愁!

醉了的刘病已,杯子都已经拿不稳,却仍是一杯又一杯。

云歌陪着他喝了不少,也有七分醉意,拽着刘病已的胳膊问:“大哥,大哥……陵哥哥,陵哥哥,我是云歌,我是云歌呀!你有没有想起一点我?我从来没有忘记许诺,我不是小猪,你才是小猪!”

刘病已趴在桌上,笑着去揉云歌的头,却是看见两个云歌在晃悠,手摇摇晃晃地落在了云歌脸上,“云歌,我记得,你叫云歌……我不想记得,我想都忘了,忘记我姓刘,忘记那些鲜红的血……人命……云歌,我不想记得……”

“陵哥哥,我送你的绣鞋呢?你记得吗?你还问我知道不知道送绣鞋的意思,我当时不知道,后来就知道了。你叮嘱我不要忘记,我没有忘记,我一直记着的,我们之间有约定……”

两个人一问一答,自说自话,各怀心事,一会儿笑,一会儿悲。

孟珏在云歌屋中没有找到她,从墙头落入刘病已院中时,看到的就是云歌脸通红,依在刘病已肩头,正闭着眼睛絮絮念叨:“我的珍珠绣鞋呢?你弄丢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眼内黑沉沉的风暴卷动着,欲绞碎一切。他进屋把云歌从刘病已怀里抱了出来。

刘病已想伸手拽云歌,“云歌……”却是身子晃了晃,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努力想站起来,却只能如受伤绝望的虫子一般,在地上挣扎。

孟珏毫无搀扶相帮的意思,厌恶冷漠地看了刘病已一眼,如看死人,转身就走。

“那么多人命……那么多人命……血淋淋的人命……”

孟珏闻声,步履刹那僵住,全身的血液都像在仇恨中沸腾,却又好似结成了悲伤的寒冰,把他的身子一寸寸地冻在门口。

刘病已蓦然捶着地大笑起来:“……血淋淋……你们问过我吗?问过我究竟想不想活?究竟要不要你们牺牲?背负着上百条人命地活着是什么滋味?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是什么滋味?什么事都不能对人言是什么滋味?没有一点希望地活着是什么滋味……不能做任何事情,连像普通人一样生活都是奢望。我的命就是来受罪和接受惩罚的,怎能容我像普通百姓一样生活?……连选择死亡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必须要活着……因为我欠了那么多条人命……即使一事无成,什么都不能做,像狗一样……也要活着……如果当日就死了,至少有父母姐妹相伴,不会有幼时的辱骂毒打,不会有朝不保夕的逃亡……也不会有如今的煎熬……”

孟珏的眼前闪过了他永不愿再想起,却也绝不能忘记的一切,那些为了活下去而苦苦挣扎的日子。

饿极时,为了活着,他从狗嘴里抢过食物,被狗主人发现后的讥笑唾骂。

和野狗抢夺过死人,只是为了死人身上的衣服。

母亲断气后,眼睛依旧大大地睁着。酷刑中,母亲的骨头被一寸寸敲碎,食指却固执地指着西方。死不能瞑目的她,以为年少时离开的家乡能给儿子栖身之地,却怎么知道她的儿子在那个地方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杂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除夕晚上,家家都深锁门,围炉而坐,赏着瑞雪,欢庆着新的一年,憧憬着来年的丰收,他却躺在雪地里,木然地看着满天飞雪飘下,远处一只被猎人打瞎了一只眼睛的老狼正徘徊估量着彼此的力量。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太累了,就这样睡去吧!娘亲、弟弟都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他……

弟弟的哭泣声传来:“爹爹,我的名字不叫刘询,我不要做卫皇孙,我是你的华儿……大哥,救我,大哥,救我……”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他亲眼看到父亲为了不让弟弟说话泄漏身份,把弟弟刺哑,那个三岁的小人儿,被人抱着离开时,似乎已经明白他心目中最聪明的哥哥这次也救不了他了,不再哭泣,没有眼泪,只一直望着他,眼内无限眷念不舍,弟弟还努力挤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嘴一开一合,却没有一点声音,可他听懂了,“哥哥,不哭!我不疼。”

他在哭吗?他的视线模糊,他想擦去眼泪,努力看清楚弟弟,可双手被缚……

仇恨绝望会逼得人去死,却也会逼得人不惜一切活下去。

那只半瞎的老狼想咬断他的咽喉,用他的血肉使自己活到来年春天,可最终却死在了他的牙下。当人心充满了仇恨和绝望时,人和野兽是没有区别的,唯一的不同就是人更聪明,更有耐心,所以狼死,他活。

……

刘病已脸贴着地面,昏醉了过去,手仍紧紧地握成拳头,像是不甘命运,欲击打而出,但连出拳的目标都找不着,只能软软垂落。

屋内的灯芯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挑,光芒逐渐微弱。昏暗的灯光映着地上一身污渍的人,映着屋外丰姿玉立的人。时间好像静止,却又毫不留情任由黑暗席卷,“毕剥”一声,油灯完全熄灭。

孟珏仍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云歌嘟囔了一声,他才惊醒。云歌似有些畏冷,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他将云歌抱得更紧了些,迎着冷风,步履坚定地步入了黑暗。

孟珏抱着云歌到许平君家踢了踢门,许母开门后看到门外男子抱着女子的狎昵样子,惊得扯着嗓子就叫,正在后屋喂蚕的许平君立即跑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盯了许母一眼,虽是笑着,可泼悍的许母只觉如三伏天兜头一盆子冰水,全身一个哆嗦,从头寒到脚,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平君,病已喝醉了,有空过去照顾下他。”

孟珏说完,立即抱着云歌扬长而去。

“孟大哥,你带云歌去哪里?”

孟珏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许平君的问话,身影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云歌醒来时,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和刘病已喝酒,怎么就喝到了孟珏处?

躺在榻上,努力地想了又想,模模糊糊地记起一些事情,却又觉得肯定是做梦。

在梦中似乎和刘病已相认了,看到了小时候的珍珠绣鞋,甚至握在了手里,还有无数个记得吗?记得吗?似乎是她问一个人,又似乎是一个人在问她。

“还不起来吗?”孟珏坐在榻边问。

云歌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喂!玉之王,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们男女有别!我还在睡觉,你坐在我旁边不妥当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笑意淡淡,“你以为昨天晚上是谁抱着你过来?是谁给你脱的鞋袜和衣裙?是谁把你安置在榻上?”

云歌沉默了一瞬,两瞬,三瞬后,从不能相信到终于接受了残酷的现实,扯着嗓子惊叫起来,“啊——”拽起枕头就朝孟珏扔过去,“你个伪君子!所有人都被你骗了,什么谦谦君子?”

孟珏轻松地接住枕头,淡淡又冷冷地看着云歌。

云歌低头一看自己,只穿着中衣,立即又缩回被子中,“伪君子!伪君子!以前那些事情,看在你是为了救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这次你又……你又……呜呜呜……”云歌拿被子捂住了头,琢磨着自己究竟吃了多大亏,又怎样才能挽回。

孟珏的声音,隔着被子听来,有些模糊,“这次是让你记住不要随便和男人喝酒,下次再喝醉,会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云歌蒙着头,一声不吭。想起醉酒的原因,只觉疲惫。

很久后,孟珏叹了口气,俯下身子说:“别生气了,都是吓唬你的,是命侍女服侍的你。”

隔着不厚的被子,云歌觉得孟珏的唇似乎就在自己脸颊附近,脸烧起来。

孟珏掰开云歌紧拽着被子的手,轻握到了手里,像捧着梦中的珍宝,“云歌,云歌……”

一叠叠,若有若无,细碎到近乎呢喃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似拒绝,似接受。

似痛苦,似欢喜。

似提醒,似忘却。

却有一种荡气回肠的魔力。

云歌不知道孟珏究竟想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心的一角在溶化。

云歌心中慢慢坚定,不是早已经有了决定吗?事情临头,却怎么又乱了心思?对大哥要成家的事情最难过的肯定不是自己,而是许姐姐。

云歌找到许平君时,许平君正和红衣一起在屋中做女红。

“许姐姐。”云歌朝红衣笑了笑,顾不上多解释,拽着许平君的衣袖就往外走,看四周无人,“许姐姐,大哥要成家了,昨天一个伯伯来找大哥说了好一会儿话,说是要给大哥说亲事。这事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如果有孟珏帮忙,也许……”

云歌一脸迫切,许平君却一声不吭,云歌不禁问:“姐姐,你……你不着急吗?”

许平君不敢看云歌,眼睛望着别处说:“我已经知道了。你说的伯伯是张伯伯,是我爹以前的上司,昨天晚上他请了我爹去喝酒,爹喝得大醉,很晚才回来,今日清醒后,才稀里糊涂地和我娘说,他似乎答应了张伯伯一门亲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轻轻啊了一声,怔怔站了一会儿,抱着许平君跳起来,笑着说:“姐姐,姐姐,你应该开心呀!我昨天亲耳听到大哥说一切都听张伯伯做主,像对父亲一样呢!父母命,媒妁言,都有了!”

许平君看到云歌的样子,轻揉了揉云歌的头,笑了起来,三分羞三分喜三分愁,“我娘还不见得答应,你知道我娘,她现在一门心思觉得我要嫁贵人,哪里看得上病已?”

云歌嘻嘻笑着:“不怕,不怕,你不是说张伯伯是你爹以前的上司吗?张伯伯现在还在做官吧?你爹既然已经答应了张伯伯,那一切都肯定反悔不了,你娘不乐意也不行。实在不行,请张伯伯那边多下些聘礼,我现在没钱,但可以先和孟珏借一点,给你下了聘再说,你娘见了钱,估计也就唠叨唠叨了。”

许平君笑点了点云歌额头,“就你鬼主意多。”

刘病已刚见过张贺,知道一切已定。回忆起和许平君少时相识,到今日的种种,心内滋味难述。平君容貌出众,人又能干,嫁给他,其实是他高攀了,可是纵然举案齐眉,到底……

刘病已暗嘲,他有什么资格可是呢?

许平君看见刘病已进来,立即低下了头,脸颊晕红,扭身要走。

刘病已拦住了她,脸上也几分尴尬,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许平君的头越发垂得低。

云歌看到二人的模样,沉默地就要离去。

“云歌,等等。”刘病已看了眼许平君,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一对镯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平君妹子,你是最好的姑娘,我一直都盼着你能过得好。你若跟着我,肯定要吃苦受罪,我给不了你……”

许平君抬起头,脸颊晕红,却坚定地看着刘病已,“病已,我不怕吃苦,我只知道,如果我嫁给了别人,那我才是受罪。”

刘病已被许平君的坦白直率所震,愣了一下后,笑着摇头,语中有怜:“真是个傻丫头。”

他牵起许平君的手,将一只镯子拢到了许平君的手腕上,“张伯伯说这是我娘带过的东西,这个就算作我的文定之礼了。”

许平君摸着手上的镯子,一面笑着,一面眼泪纷纷而落。这么多年的心事,百转千回后,直到这一刻,终于在一只镯子中成了现实。

刘病已把另外一只镯子递给云歌,“云歌,这只给你。听说我本来有一个妹妹的,可是已经……”刘病已笑着摇摇头,“大哥想你拿着这只镯子。”

云歌迟疑着没有去接。

许平君隐约间明白了几分刘病已特意当着她面如此做的原因,心里透出欢喜,真心实意地对云歌说:“云歌,收下吧!我也想你戴着,我们不是姐妹吗?”

云歌半是心酸半是开心地接过,套在了腕上,“谢谢大哥,谢谢……嫂子。”

许平君红着脸,啐了一声云歌,扭身就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大笑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跑向自己的屋子,进了屋后,却是一头就扑到了榻上,被子很快就被浸湿。

“你知道女子送绣鞋给男子是什么意思吗?”

“我收下了。云歌,你也一定要记住。”

“以星辰为盟,绝无悔改。”

“下次再讲也来得及,等你到长安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听你讲故事。”

从她懂事那天起,从她明白了这个约定的意义起,她就从没有怀疑过这个誓言会不能实现。

她一日都没有忘记。

她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特意搜集了故事,等着有一天讲给他听。

她每认识一个人,都会想着她有陵哥哥。

她每做了一道好吃的菜,都会想着他吃了会是什么表情,肯定会笑,会像那天一样,有很多星星溶化在他的眼睛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直以为有一个人在远处等她。

她一直以为他也会和她一样,会在夜晚一个人凝视星空,会默默回想着认识时的每一个细节,会幻想着再见时的场景。

她一直以为他也和她一样,会偏爱星空……

言犹在耳,却已经人事全非。

原来这么多年,一切都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镜花水月,一个人的独角戏。

屋外,孟珏想进云歌的屋子,大公子拦住了他,“让云歌一个人静一静。小珏,好手段,干净利落!”

孟珏笑:“这次你可是猜错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刘病已的事情,这世上知道最清楚的莫过于你。”

孟珏笑得淡然悠远,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再反驳,“面对如今的局势,王上就没有几分心动吗?与其荒唐地放纵自己,不如尽力一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就真愿意沉溺在脂粉香中过一辈子吗?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本就该激扬意气、指点江山。”

大公子愣了一下,笑道:“你当过我是藩王吗?别叫得我全身发寒!很抱歉,又要浪费你的这番攻心言语了。看看刘弗陵的境况,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先皇心思过人,冷酷无情,疑心又极重,天下间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会真正相信四个外姓的托孤大臣?他对今日皇权旁落的局面不见得没有预料和后招。刘弗陵能让先皇看上,冒险把江山交托,也绝非一般人。看他这次处理‘刺客’事件,就已经可窥得几分端倪,霍光迟迟不能查清楚,刘弗陵却一字不提,反对霍光更加倚重,桑弘羊暗中去查羽林营,他只装不知,上官桀几次来势汹汹的进言,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刘弗陵什么都没有做,就使一个意外的‘刺客’为他所用。我警告你,把你越了界的心趁早收起来,我这个人胆子小,说不定一时经不得吓,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大公子顿了顿,又笑嘻嘻地说,“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对大公子的答案似早在预料中,神色未有任何变化,只笑问:“王上什么时候离开长安?”

大公子也是笑:“你这是担心我的生死?还是怕我乱了你的棋局?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操心,我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孟珏微笑,一派倜傥,“大哥,你的生死我是不关心的,不过我视红衣为妹,红衣若因为你有了半点闪失,我会新账、老账和你一起算。”孟珏说话语气十分温和,就像弟弟对着兄长说话,表露的意思却满是寒意。

大公子听到“大哥”二字,笑意僵住,怔怔地看了会儿孟珏,转身离去,往昔风流荡然无存,背影竟是十分萧索,“长安城的局势已是绷紧的弦,燕王和上官桀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你一切小心。”

孟珏目送着大公子的背影离去,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大公子消失在夜色中。

孟珏立在云歌门外,想敲门,却又缓缓放下了手。

背靠着门坐在台阶上,索性看起了星空。

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安静地看过天空了。

孟珏看着一钩月牙从东边缓缓爬过了中天。

听着屋内细碎的呜咽声渐渐消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云歌倒水的声音,听到她被水烫了,把杯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听到她走路,却撞到桌子的声音。

听到她躺下又起来的声音。

听到她推开窗户,倚着窗口看向天空。

而他只与她隔着窗扉、一步之遥。

听到她又关上窗户,回去睡觉……

孟珏对着星空想,她已经睡下了,他该走了,他该走了……可星空这般美丽安静……

云歌一夜辗转,断断续续地打了几个盹,天边刚露白,就再也睡不下去,索性起床。

拉开门时,一个东西咕咚一下栽了进来,她下意识地跳开,待看清楚,发现居然是孟珏。

他正躺在地上,睡眼蒙眬地望着她,似乎一时也不明白自己置身何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瞬后,他一边揉着被跌疼的头,一边站起来向外走,一句话都不说。

云歌一头雾水,“喂,玉之王,你怎么在这里?”

孟珏头未回,“喝醉了,找大公子走错了地方。”

云歌进进出出了一早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一直想不分明。后来才猛然发觉,从清早到现在没有见过大公子和红衣。推开他们借住的屋门,墙壁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告辞,不送”。

许平君问:“写的什么?”

“他们走了。”

两个人对着墙壁发了一会儿呆,许平君喃喃说:“真是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倒是省了两个人的喜酒。”

云歌皱着眉头看着墙上的字,“字倒是写得不错。可是为什么写在我的墙上?他知不知道糊一次墙有多麻烦?”

许平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可惜大公子既不是才子,也不是名人,否则字拓了下来,倒是可以换些钱,正好糊墙。不过这些他用过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可以卖到当铺去。”

云歌和许平君都是喜聚不喜散的人,这几日又和红衣、大公子笑闹惯了,尤其对红衣,两人都是打心眼里喜欢。不料他们突然就离去,云歌和许平君两人说着不相干的废话,好像不在意,心里却都有些空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红衣?”

“有热闹的时候呗!大公子哪里热闹往哪里钻,红衣是他的影子,见到了大公子,自然就见到红衣了。”

许平君听到“影子”二字,觉得云歌的形容绝妙贴切,红衣可不就像大公子的影子吗?悄无声息,却如影随形、时刻相伴,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却是一愣,心中触动,不禁叹了口气。

云歌问:“许姐姐?”

许平君指了指云歌的脚下。

恰是正午,明亮的太阳当空照,四处都亮堂堂,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影子却几乎看不见。

云歌低头一看也是叹了口气,不愿许平君胡思乱想,抬头笑道:“好嫂嫂,就要做新娘子了,大红的嫁衣穿上,即使天全黑了,也人人都看得见。哎呀!还没有见过嫂嫂给自己做的嫁衣呢!嫂嫂的能干是少陵原出了名的,嫁衣一定十二分的漂亮,大哥见了,定会看呆了……”

许平君脸一红,心内甜蜜喜悦,却是板着脸瞪了一眼云歌,转身就走,“一个姑娘家,却和街上的汉子一样,满嘴的混账话!”身后犹传来云歌的笑声:“咦?为什么我每次一叫‘嫂嫂’,有人就红脸瞪眼?”

许平君不曾回头,所以没有看到欢快的笑语下,却是一双凝视着树的影子的悲伤眼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因为许母事先警告过刘病已不许请游侠客,说什么“许家的亲戚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看到游侠客会连酒都不敢喝”,所以刘病已和许平君的婚宴来的几乎全是许家的亲戚。

十桌的酒席,女方许家坐了九桌。男方只用了一桌,还只坐了两个人——云歌和孟珏。人虽少,许家的亲朋倒是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们。

刚开始,孟珏未到时,许家的客人一面吃着刘病已的喜酒,一面私下里窃窃私语,难掩嘲笑。

哪有人娶亲是在女方家办酒席的?还只云歌一个亲朋。落魄寒酸至此也是世上罕见。虽然张贺是主婚人,可人人都以为他的出席,是因为曾是许广汉的上司,是和许家的交情,张贺本就不方便解释他和刘病已认识,只能顺水推舟任由众人误会。

许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许广汉喝酒的头越垂越低,云歌越来越紧张。这是大哥和许姐姐一生一次的日子,可千万不要被这些人给毁了。

云歌正紧张时,孟珏一袭锦袍,翩翩而来。

众人满面惊讶,觉得是来人走错了地方。

当知道孟珏是刘病已的朋友,孟珏送的礼金又是长安城内的一纸屋契。七姑八婆的嘴终于被封住。

许母又有了嫁女的喜色,许广汉喝酒的头也慢慢抬了起来,张贺却是惊疑不定地盯着孟珏打量。

三叔四婶,七姑八婆,纷纷打听孟珏的来历,一个个轮番找了借口上来和孟珏攀谈。孟珏是来者不拒,笑容温和亲切,风姿无懈可击,和打铁的能聊打铁,和卖烧饼的能聊小本生意如何艰难,和耕田的聊天气,和老婆婆还能聊腰酸背疼时如何保养,什么叫长袖善舞、圆滑周到,云歌真正见识到了。一个孟珏让满座皆醉,人人都欢笑不绝。

喝了几杯酒后,有大胆的人,借着酒意问孟珏娶妻了没有。话题一旦被打开,立即如洪水不可阻挡,家里有适龄姑娘,亲戚有适龄姑娘,朋友有适龄姑娘,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第一次知道原来长安城附近居然有这么多才貌双全的姑娘,一家更比一家好。

孟珏微笑而听,云歌微笑喝酒。

因为和陵哥哥的约定,云歌一直觉得自己像一个已有婚约的女子,只要婚约在一日,她一日就不敢真正放下,甚至每当刘病已看到她和孟珏在一起,她都会有负疚感。

今日,这个她自己给自己下的咒语已经打破。

那厢的少时故友一身红袍,正挨桌给人敬酒。

其实自从见到刘病已的那刻起,云歌就知道他是刘病已,是她的大哥,不是她心中描摹过的陵哥哥。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对刘病已的亲近感更像自己对二哥和三哥的感觉。

现在坐在这里,坐在他的婚宴上,她更加肯定地知道她是真心地为大哥和许姐姐高兴,没有丝毫勉强假装。此时心中的伤感怅惘,哀悼的是一段过去,一个约定,哀悼的是记忆中和想象中的陵哥哥,而不是大哥。

这厢身边所坐的人,面上一直挂着春风般的微笑,认真地倾听每一个和他说话人的话语,好像每一个都是很重要的人。

他的心思,云歌怎么都看不透。若有情,似无意。耳里听着别人给他介绍亲事,她不禁朝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笑了。这些人若知道孟珏是霍成君的座上宾,不知道还有谁敢在这里唠叨?

而我是他的妹妹?

妹妹!云歌又笑着大饮了一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人求许母帮忙说话,证明自己说的姑娘比别家更好,也有意借许母是刘病已岳母的身份,让孟珏答应考虑他的提议。

喜出风头的许母刚要张口,看到云歌,忽想起那夜孟珏抱着云歌的眼神,立即又感到一股凉意。虽然现在怎么看孟珏,都觉得那日肯定是自己的错觉,可仍然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孟珏摁住了云歌倒酒的手,“别喝了。”

“要你管?”

“如果你不怕喝醉了说胡话,请继续。”孟珏笑把酒壶推到了云歌面前。

云歌怔怔看了会儿酒壶,默默拿过了茶壶,一杯杯喝起茶来。

婚宴出人意料地圆满。因为孟珏,人人都喜气洋洋,觉得吃得好,喝得好,聊得更好。步履蹒跚地离开时,还不忘叮嘱孟珏他们提到的姑娘有多好。

刘病已亲自送孟珏和云歌出来,三人沉默地并肩而行。

没有了鼓乐声喧,气氛有些怪异,云歌刚想告别,却见孟珏和刘病已对视一眼,身形交错,把她护在中间。

刘病已看着漆黑的暗影处笑着问:“不知何方兄台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一个人弯着身子钻了出来,待看清楚是何小七,刘病已的戒备淡去,“小七,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怕被许家那只母大虫看见,她又会唠叨大哥。”看刘病已蹙眉,何小七嘻嘻笑着摸了摸头,油嘴滑舌地又补道:“错了,错了。以后再不乱叫了,谁叫我们大哥摘了许家的美人花呢?我们不看哥面,也要看美人嫂子的面呀!”

刘病已笑骂:“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了滚回去睡觉!”

何小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上,一脸诚挚地说着搜肠刮肚想出的祝词:“大哥,这是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祝大哥大嫂白头偕老、百子千孙、燕燕于飞、鸳鸯戏水、鱼水交huan、金枪不倒……”

刘病已再不敢听下去,忙敲了何小七一拳,“够了,够了!”

“大哥,我还没有说完呢!兄弟们觉得粗鄙的言语配不上大哥,我可是想了好几日,才想了这一串四个字的话……”

刘病已哭笑不得,“难得想了那么多,省着点,留着下次哪个兄弟成婚再用。”

何小七一听,觉得很有理,连连点头:“还是大哥考虑周全。”

云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孟珏瞅了她一眼,她立即脸烧得通红。

刘病已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刚想说话,何小七立即赶着说:“大哥,兄弟们都知道你的规矩,这里面的东西不是偷,不是骗,更不是抢的,是我们老老实实赚钱凑的份子。我是认认真真当了一个月的挑夫,黑子是认认真真地乞讨,麻子哥去打铁……”何小七说着把自己的手凑到刘病已眼前让他看,以示自己绝无虚言。

刘病已觉得手中的盒子沉甸甸地重,握着盒子的手紧了紧,拍了下何小七的肩膀,强笑着说:“我收下了。多谢你们!大哥不能请你们喝喜酒……”

何小七嘻嘻笑着:“大哥,你别往心里去,兄弟们心里都明白。我们兄弟哪天没有喝酒的机会?也不少这一天。我这就滚回去睡觉了。”说完,袖着手一溜烟地跑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凝视着何小七的背影,神情似有几分触动,对刘病已说:“其实你比长安城的很多人都富有。”

刘病已淡淡一笑,把孟珏送给他的屋契递回给孟珏,“多谢孟兄美意,今日替我压了场子。”

孟珏瞟了眼,没有接,“平君一直管我叫大哥,这是我对平君成婚的心意。你能送云歌镯子,我就不能送平君一份礼?”

刘病已沉默地看着孟珏。

云歌半恼半羞。平君是刘病已的妻,她是孟珏的什么人?这算什么礼对礼?当日送镯子时只有她、许姐姐、刘病已知道,孟珏是如何知道的?

“孟石头,你说什么呢?你送你的礼,扯上我干吗?大哥,你和许姐姐都是孟石头的朋友,这是孟石头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反正孟石头还没有成婚,还有一个回礼等着呢!大哥占不了便宜的。”

孟珏笑说:“新郎官,**一刻值千金,不用再送了,赶紧回去看新娘子吧!”说完,拖着云歌离开。

走出老远,直到到了家门口,却仍不见他松手。

云歌挣了几下,没有挣脱,本来心中就不痛快,强颜欢笑了一个晚上,现在脾气全被激起,低着头一口咬了下去,看他松不松手?

云歌咬的力道不轻,孟珏却没有任何声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心中发寒,难道这个人不仅失去了味觉,连痛觉也失去了?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夜色漆黑,孟珏的眼眸却比夜色更漆黑,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一切,卷着她也要坠进去。云歌仓皇想逃,用力拽着自己的手,孟珏猛然放开了她,云歌失力向后摔去,云歌赶忙后退,想稳住自己的身形,却忘了身后就是门槛,一声惊叫未出口,就摔在了地上。

“孟石头!”云歌揉着发疼的屁股,怒火冲头。

孟珏笑得好整以暇,“不放开你,你生气,放开你,你也生气。云歌,你究竟想要什么?”

孟珏这话说得颇有些意思,云歌气极反笑,站起来,整理好衣裙,语声柔柔:“孟珏,你又想要什么?一时好,一时坏,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嘲笑他人前,可想过自己?”

孟珏笑说:“我想要的一直都很清楚明白。云歌,如果舍不得,就去争取,既然不肯争,就别在那里顾影自怜。不过也许你从小到大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争取’,任何东西都有父母兄长捧到你眼前供你挑选,不知道世间大多数人都是要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云歌盯着孟珏,疑惑地问:“孟石头,你在生气?生我的气?”

孟珏怔了一下,笑着转身离去,“因你为了另一个人伤心,我生气?你未免太高看自己。”生气,是最不该有的情绪。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只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和冷静,他以为这个情绪早已经被他从身上抹去了。可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竟然真的在生气。

“孟珏,你听着:首先,人和东西不一样。其次,我‘顾影自怜’的原因,你占了一半。”云歌说完话,砰的一声就甩上了门。

孟珏唇边的笑意未变,脚步只微微顿了下,就依旧踏着月色,好似从容坚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

常叔大道理小道理讲了一个多时辰,却仍旧嘴不干,舌不燥,上嘴唇碰下嘴唇,一个磕巴都不打。

一旁的许平君听得已经睡过去又醒来了好几次。她心里惦记着要酿酒干活,可常叔在,她又不想当着常叔的面配酒,只能等常叔走。却不料常叔的唠叨功可以和她母亲一较长短。忍无可忍,倒了杯茶给常叔,想用水堵住他的嘴。

常叔以非常赞许的目光看着许平君,再用非常不赞许的目光看向云歌,“还是平君丫头知人冷暖,懂得体谅人。平君呀,我现在不渴,过会儿喝。云歌呀,你再仔细琢磨琢磨……”

许平君将茶杯强行塞到常叔手中,“常叔说了这么久,先润润喉休息休息。”

许平君的语气阴森森的,常叔打了冷战,吞下了已经到嘴边的“不”字,乖乖捧着茶杯喝起来。

终于清静了!许平君揉了揉太阳穴,“云歌,公主是金口玉言,你根本没有资格拒绝。不过你若实在不想去,有个人也许可以帮你。孟大哥认识的人很多,办法也多,你去找他,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帮你推掉。”

“我不想再欠他人情。”云歌的脸垮得越发难看。

“那你就去。反正长安城里做菜是做,甘泉宫中做菜也是做,有什么区别呢?你想,就因为皇帝在甘泉山上建了个行宫,一般人连接近甘泉山的机会都没了,你可以进去玩一趟,多好!听说甘泉山的风光极好,你就全当出去玩一趟,不但不用自己掏钱,还有人给你钱。上次我们给公主做菜,得的钱都赶上平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了。这次你若愿意,我依旧陪你一块儿去。”

常叔频频点头,刚想开口,看到许平君瞪着他,又立即闭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郁郁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常叔立即扔下茶杯,倒是知趣,只朝许平君拱拱手做谢,满面笑意地出了门。

“许姐姐,你不要陪大哥吗?”

一提到刘病已,许平君立即笑了,“来回就几天工夫,他又不是小孩子,能照顾好自己。嗯……云歌,不瞒你,我想趁着现在有闲工夫多赚些钱,所以借你的光,跟你走一趟。等以后有了孩子,开销大,手却不得闲……”

“啊!你有孩子了?你怀孕了?才成婚一个月……啊!大哥知道不知道?啊!”云歌从席上跳了起来,边蹦边嚷。

许平君一把捂住了云歌的嘴,“真是傻丫头!哪里能那么快?这只是我的计划!计划!亏你还读过书,连我这个不识字的人都听说过未雨绸缪。难道真要等到自己怀孕了才去着急?”

云歌安静了下来,笑抱住许平君,“空欢喜一场,还以为我可以做姑姑了。”

许平君笑盈盈地说:“我算过账了,以后的日子只要平平安安,最大的出账就是给孟大哥和你的成婚礼,这个是绝对不能省的,不过……”许平君拧了拧云歌的鼻子,“你若心疼我和你大哥的钱,最好嫁给孟大哥算了,我们花费一笔钱就打发了你们两个人……”

云歌一下推开了许平君,“要赚钱的人,赶紧去酿酒,别在这里说胡话。”

许平君笑着拿起箩筐到院子里干活,虽然手脚不停,忙碌操劳,却是一脸的幸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不禁也抿着唇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叹了口气。

许平君侧头看了她一眼,“这一个月没见到孟大哥,某些人叹气的功夫倒是越练越好了。”

云歌捂住了耳朵,“你别左一个‘孟大哥’,右一个‘孟大哥’好不好?听得人厌烦!”

许平君笑着摇头,不再理会云歌,专心酿酒,任由云歌趴在桌上发呆。

云歌和许平君虽然是奉公主的旨意而来,却一直未曾见到公主。只有一个公主的内侍总管来传达了公主对云歌菜肴的赞美,又吩咐云歌尽心听公主的吩咐,只要做好菜,公主一定会重重赏赐。

想是因为出行,防卫格外严,云歌和许平君都被搜了身,还被叮嘱,未有吩咐不可随意行动,不过虽然查得严格,但所有人对她们的态度都很有礼,让云歌心中略微舒服了一点。

云歌和许平君共坐一辆马车,随在公主的车舆后出了长安。

出门前云歌虽然很不情愿,可当马车真的行在野外时,她却很开心,一路撩着帘子,享受着郊外的风光。

到了甘泉宫后,云歌和许平君住一屋。

公主的总管说因为云歌和许平君不懂规矩,所以吩咐别的侍女多帮着云歌和许平君,出了差错唯她们是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严厉的话是朝公主的侍女说的,但云歌觉得只不过是对她和许平君的变相警告。云歌偷偷朝许平君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害怕的表情,进屋后哈哈笑起来。

许平君对云歌的大大咧咧十分不放心,提醒云歌:“长安城内出来避暑的不只公主,刚才从山上望下去,一长串马车直到山下。我们是要小心一些,别不小心冲撞了其他人,有些人可是公主都得罪不起。”

“许姐姐出门前,大哥叮嘱了姐姐不少话吧?”

“没有。病已吩咐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就是让我们只专心做菜,别的事情,做聋子、做哑子、做瞎子。我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愿意我们来,还是不愿意我们来。”

云歌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男人的心思,琢磨来琢磨去,只是伤神,还是不要想的好。”

许平君正在饮茶,听到云歌的话,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一面咳嗽,一面大笑,“小丫头,你……你琢磨哪个男人的心思琢磨到伤神了?”

云歌装作没有听见,迅速跑出了房门,“我去问问侍女姐姐大概要我做些什么样的菜。”

云歌琢磨公主传召她,只能是为了做菜,可是来了两天,仍然没有命她下过厨房,她这个厨子,日日吃的都是别人做的菜。

云歌问了几次,都没有人给她准确答案,只说公主想吃时,自然会命她做。

因为她们是公主带来的人,公主又特意吩咐过,所以云歌和许平君都可以在有人陪伴的前提下去山中游玩,日子过得比在长安城更舒服悠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陪着她们在山麓里玩的人叫郭富裕,是一个年龄和她们相仿的小太监,比前两天的老太监有意思得多,云歌和许平君也都是好玩闹的人,三个人很快就有说有笑了。

云歌看左面山头有道瀑布,想去看看,富裕却不能答应,“明日吧!明日我再带两位姐姐过去玩,燕王、广陵王、昌邑王奉诏来甘泉宫等候觐见皇帝,今日正在那边山头打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惊了王上,奴才担待不起。如果竹姐姐想看瀑布,又愿意多走些路,我们不如翻过这个山头,到东面去,那里有一处瀑布,虽然没有这边的大,但也很美。”因为众人都称云歌为“竹公子”,富裕和她们混熟后,就以竹姐姐称呼云歌。

云歌笑着应好。

许平君听到富裕的话,才知道皇帝也要来甘泉宫,许平君偷偷问云歌:“你说我们这次能见到皇帝吗?”

云歌瞪了她一眼,“还想见?你上次还没有被冻够?”

许平君笑撇撇嘴,“上次是被大公子害的,我们这次是被公主请来的,指不准就能光明正大地见到皇帝,回头告诉我娘,她又多了吹嘘的资本,心情肯定又能好很多天,我也能舒坦几日。”

云歌沉默地笑了笑,没有回许平君的话。

这个皇帝虽然说的是避暑行猎,却丝毫不闲,不许进京的藩王被召到此处,不可能只是让藩王来游玩打猎。

不过,自己只是做菜的,即使有什么事情,也落不到自己头上,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等云歌回过神来,发现许平君正和富裕打听皇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富裕年纪不大,行事却很懂分寸,关于皇帝的问题,一概是一问三不知。

许平君和富裕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了藩王身上。

先皇武帝刘彻共有六子:刘据、刘闳、刘旦、刘胥、刘髆,和当今皇帝。因为先皇六十多岁才有的皇帝,所以皇帝和其他兄弟的年龄差了很多。如今除了皇帝,还活着的有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现在的昌邑王刘贺是刘髆的儿子。年龄虽比皇帝大,辈分却是晚了一辈,是皇帝的侄子。皇帝的其他兄弟,都没有子嗣留下,所以藩王封号也就断了。

云歌暗想,卫太子刘据怎么会没有子嗣呢?三子一女,孙子孙女都有,只是都已被杀。

燕王刘旦文武齐修,礼遇有才之人,门客众多,在民间口碑甚好。

广陵王刘胥虽然封号雅致,人却是孔武有力,力能扛鼎,徒手能搏猛兽,性格鲁莽冲动,残忍嗜杀,一直不受先帝宠爱。偏偏自以为自己很有才华,对刘彻把皇位传给了年幼的刘弗陵一直极不服。

富裕对这两位传闻很多的藩王似乎不敢多谈,所说还不如云歌和许平君从民间听到的多。直到说起昌邑王刘贺,富裕才恢复了少年人的心性,有说有笑,妙语不绝。

“两位姐姐有机会一定要见见昌邑王,论长相俊美,无人能及这位藩王。”

许平君和云歌都是一笑,在没有见过孟珏之前,富裕说此话还不错,可见过孟珏后,如果只论外貌,也只有大公子的魅惑不羁可以一比。若这世上想再找一人比他们二人还好看,只怕很难。

“听闻这位藩王脾气好起来,给丫头梳头打水、服侍沐浴都肯,可脾气一旦坏起来……”富裕瞟了眼四周,压着声音说:“先皇驾崩时,昌邑王听闻后,居然照常跑出去打猎,连奴婢都要服丧痛哭,可王上依旧饮酒作乐,追着丫头调戏,是个无法无天的王……咦!一头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头鹿从林间蹿出,闪电般绕过富裕身侧,跳入另外一侧的树林中。因为隔着浓密的刺莓,追在它身后的箭全部落了空。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林间奔出,满面怒气地瞪向富裕。

富裕虽不认识来人,但看到他衣着的刺绣纹样,以及身后随从的装扮,猜出来人应是位藩王,再看此人的形貌举止,黑眉大眼、脸带戾气,应该既非儒雅的燕王,也非俊秀的昌邑王,而是残忍嗜杀的广陵王。

好的不碰,歹的碰!富裕浑身打了个哆嗦,面色苍白地跪下,头磕得咚咚响,“王上,奴才不知道您在这里打猎,奴才以为……”

“本王在哪里打猎还要告知你?”

富裕吓得再不敢说一句话,只知道拼命磕头。

许平君看形势不对,也跪了下来,云歌却是站着未动,许平君狠拽了拽云歌衣袖,云歌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噘着嘴跪在了许平君身侧。

“你们惊走了宝贝们的食物,只好拿你们做食物了。”广陵王拍了拍身侧的两只桀犬,“去!”

桀犬不同于一般的犬,是将挑选出来的最健康的小狗关于一屋,不给食物,让它们互相为食,唯一存活下来的那只狗才有资格成为桀犬,民间的猎人驯养桀犬,一般以九为限,但宫廷中的桀犬却是常常将百只狗关于一屋来挑选,养成的桀犬残忍嗜血、可斗虎豹,珍贵无比。

富裕哭着求饶,却一点不敢反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仓皇间,一把推开了云歌,挡在云歌身前,“快跑。”怕得身子簌簌直抖,却随手抓了一根树枝,想要和桀犬对抗。

两只桀犬,直扑而来,平君手中胳膊粗细的木棍,不过一口,已被咬断。

云歌也随手捡了一截木棍,一手挥棍直戳犬眼,将攻击富裕的桀犬逼退,一手把平君拽到自己身后,让攻击平君的桀犬落了空。

两只桀犬都盯向云歌,云歌的身子一动不敢动,双眼却是大睁,定定地和桀犬对视,喉咙里发着若有若无的低鸣。

桀犬立即收了步伐,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如临大敌,残忍收敛,换上了谨慎,在云歌面前徘徊,犹豫着不敢进攻。

“许姐姐,你带富裕先走。”

云歌的声音冷静平稳,可许平君看到她颈后已经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走?全天下都是我刘家的,你们能走到哪里去?”广陵王看到桀犬对云歌谨慎,诧异中生了兴趣,“有意思,没想到比打鹿有意思!”撮唇为哨,命桀犬进攻云歌。

桀犬在主人的命令下,不敢再迟疑,向云歌发起了试探性地攻击。

不过两三招,广陵王已看出云歌虽然会点拳脚功夫,招式也十分精妙,可显然从未下功夫练习过,招式根本没有力道,恐怕连半头桀犬都打不过,之前也不知道怎么吓唬住了桀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完全是模仿从雪狼身上学来的气势和呜鸣。

桀犬本以为遇到了狼,从气势判断,还绝非一只普通的狼,所以才分外小心。此时发现不是,谨慎消失,残忍毕露。一只攻向云歌的腿,云歌后退,裙裾被桀犬咬住,另外一只借机跳起,跃过同伴身子,直扑向云歌的脖子。云歌的裙裾还在桀犬口中,为了避开咽喉的进攻,只能身子向后倒去。

平君不敢再看,一下闭上了眼睛,只听到一声粗哑的惨叫,她的眼泪立即流了出来。

忽又觉得声音不对,立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富裕护住了云歌。此时,两只桀犬一只咬着他的胳膊,一只咬着他的腿。

富裕惨叫着说:“王上,吃了奴才就够了,这两位姑娘是公主的贵客,并非平常奴婢……”

广陵王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一幕。

云歌翻身站起,挥舞棍子,和桀犬相斗,阻止它们接近富裕的咽喉。

许平君一面哭,一面扑过去,捡起根棍子胡乱舞着。

不过一会儿工夫,云歌和许平君也被咬到。

三人被桀犬咬死,只是迟早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绝望时,忽听到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说:“今天打猎的猎物是人吗?王叔可事先没有和我说过呀!容侄儿求个情,吃奴才没事,美人还是不要糟蹋了,王叔不喜欢,就赏给侄儿吧!”

广陵王刘胥扫了眼昌邑王刘贺,笑着说:“这两只畜生被我惯坏了,一旦见血,不吃饱了,不肯停口。”

刘贺一面朝桀犬走去,一面摇头,“唉!怎么有这么不听话的畜生呢?养畜生就是要它听话,不听话的畜生不如不要。”

话语间,只闻一声兵器出鞘的声音,众人还未看清楚,一只桀犬的头已经飞向了半空,另外一只桀犬立即放开富裕,向刘贺扑去,刘贺惨叫一声,转身逃跑,“来人!来人!有狗袭击本王,放箭,放箭!”

立即有一排侍卫齐步跨出,搭弓欲射。

两只桀犬,从培育优质小狗,筛选桀犬,到桀犬养成,认他为主,费了刘胥无数心血,却不料眨眼间就失去了一只,另外一只也危在旦夕,他强压下火气,招回了剩下的桀犬,眼内喷火地盯着刘贺。

云歌此时才有功夫看谁救了她们,立即直了眼睛。

大公子?他……他是藩王?

难怪红衣那么害怕他被霍光、上官桀他们看见。他居然欺骗了她们……不对……他好像早就和她说过他是藩王,是自己当成了玩笑。

他是藩王?他是被她和许平君嘲讽笑骂的大公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有些头晕。

许平君死里逃生,一个震惊还未过去,另外一个震惊又出现在眼前,不禁指着刘贺大叫了一声,云歌立即捂住了她的嘴。

刘贺依旧是那副不羁轻佻,笑意满面的样子,只不过这次不是朝着云歌和许平君笑,而是看着广陵王笑。

广陵王的怒火,他似乎一点感受不到,笑得如离家已久的侄子在异乡刚见到亲叔叔,正欢喜无限,“王叔,听说狗肉很滋补,可以壮阳,不如今天晚上我们炖狗肉吃?”

广陵王蓦然握着拳头,就要冲过来,他身后的随从拦住了他,低声道:“那是个疯子,王上何必和他一般计较。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不是正好给了皇帝和霍光找碴儿的机会?”

广陵王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对着刘贺冷笑着点头,“好侄儿,今日的事,我们日后慢慢聊。”

刘贺皱起了眉头:“我可没龙阳之癖,只喜欢和美人慢慢聊,男人就算了。何况你还是我王叔,又大我那么多,这都罢了,反正我们皇家的人乱个把伦不算什么,最紧要的是王叔长得……唉!侄子记得皇爷爷六十多岁时,依旧相貌堂堂,妃子们也个个都是美人,皇叔却……”刘贺上下打量着广陵王,表情沉痛又遗憾地摇头。

广陵王的脸色由黑转青,由青转白。

广陵王残暴嗜杀,贴身随从看他的样子,怕祸殃己身,不敢再劝。

一个疯子藩王,一个莽夫藩王,两人相遇就如往热油锅里浇冷水,不“噼里啪啦”都不行。两边的侍从都开始挽袖擦掌,做好了准备,去打他个“噼里啪啦”的一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忽闻马蹄声急急,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成君不知王上在此行猎,未及时回避,惊扰了王上,求王上恕罪。”

霍成君一面说着,一面从马上跳下,赶着给广陵王请安。

和霍成君并骑而来的孟珏也跳下马,上前向广陵王行礼,视线从云歌身上一扫而过。

广陵王对霍光的忌惮,更胜于势单力薄的皇帝,虽然心里厌恶,仍是强挤了一丝笑出来:“快起来,不知者不为罪。几年未见,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那只已经被广陵王唤回的桀犬好似闻到什么味道,鼻子深嗅了嗅,忽地嘶叫了一声,猛地挣脱项圈,向霍成君扑去。

众人都失声惊呼,广陵王也是失态大叫,想唤回爱犬,爱犬却毫不听从。

危急时刻,幸有孟珏护着霍成君躲开了桀犬的攻击,他自己堪堪从桀犬嘴边逃开,一节袍摆被桀犬撕去。桀犬还想再攻击,已经被随后赶到的侍从团团围住,赶入了笼中。

霍成君面色苍白,众人也都余惊未去。

只刘贺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地盯着霍成君上下打量,一副浪荡纨绔子的样子,毫无男女之别的礼数,也毫不顾及霍成君的身份。

霍成君侧头盯了刘贺一眼,心中不悦。虽然看他的相貌穿着,已经猜出对方身份,但反正第一次见,索性装作没有认出昌邑王,连礼也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广陵王面上带了一分歉然,强堆着笑,想开口说话。

霍成君忙笑道:“王上的这只猎犬真勇猛。我哥哥还扬扬自夸他养的桀犬是长安城中最好的,和王上的猎犬相比,简直如寻常的护院家狗。若让我哥哥看到这样的好犬,还不羡慕死他?”言语中只字不提刚才的危险,谈笑间已是避免了广陵王为难。

广陵王的笑意终于有了几分真诚,“你哥哥也喜欢玩这些?以后让他来问我,不要说长安最好,就是天下最好也没问题。”

霍成君笑着谢过广陵王,瞟了眼地上的云歌,惊讶地说:“咦?这不是公主府的人吗?他们三个冒犯王上了吗?”

广陵王冷哼一声。

霍成君赔着笑道:“容成君大胆求个情,还望王上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次,若所犯罪行,真不可饶恕,不如交给公主发落。毕竟游猎是为了开心,王上实在不必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人伤了兄妹感情。”

广陵王当着霍成君的面不好发作,余怒却仍未消,恨瞪向昌邑王。一旁的随从忙借机在广陵王耳旁低低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事成之后,王上就是想拿他喂狗也不过一句话。”

刘贺以袖掩面,遮住广陵王的目光,一副害羞的样子,“哎呀呀!王叔,你可别这样看着我,人家都说了不行了。你当着这么多人,一副想‘吃’了我的样子,传出去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广陵王猛然转身,赶在刘贺再说什么让他忍不下去的话前,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孟珏目送广陵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树林间,方向云歌行去,看着从容,却是眨眼间已蹲在了云歌身前,“伤到哪里了?”

云歌不理他,只对刘贺说:“王上,富裕已经晕过去,民女的腿被咬伤,求王上派人送我们回公主住处。”

刘贺笑看了眼孟珏,吩咐下人准备竹篼,送云歌她们回去。

霍成君不好再装作不知道刘贺身份,只能故作吃了一惊,赶忙行礼,“第一次见王上,成君眼拙,还请王上恕罪。”

刘贺笑挥了挥衣袖,“反正有‘不知者不为罪’的话,你都说了是你不知,我还能说什么?越是圣贤越觉得自己学识不够,越是懂得才越敢说不知。”

霍成君怒从中来,面上却还要维持着笑意,“王上说的绕口令,成君听不懂。”

孟珏想替云歌检查一下伤势,云歌挣扎着不肯让他碰,但力道比孟珏小很多,根本拗不过他。

孟珏强握住了云歌的一只胳膊,检查云歌的伤势,云歌另一只手仍不停打着孟珏:“不要你替我看,不要你……”

孟珏见只是小腿上被咬了一口,虽然血流得多,但没有伤着筋骨,悬着的心放下来,接过刘贺随从准备好的布帛,先替云歌止住血。

霍成君笑说:“云歌,我虽然也常常和哥哥斗气,可和你比起来,脾气还真差远了。你哥哥刚才在山头看见你被桀犬围攻,脸都白了,打着马就往山下冲,你怎么还闹别扭呢?”

孟珏出现后,举止一直十分从容,完全看不出当时的急迫,此时经霍成君提醒,云歌才留意到孟珏的发冠有些歪斜,衣袖上还挂着不少草叶,想来当时的确是连路都不辨地往下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心中的滋味难言,如果无意就不要再来招惹她,她也不需要他若远若近的关心。

“我哥哥光明磊落,才不是他这个样子,他不是……”看孟珏漆黑的双眸只是凝视着她,似并不打算阻止她要出口的话。

云歌心中一酸,如果人家只把她当妹妹,她又何必再多言?吞回已到嘴边的话,只用力打开孟珏的手,扶着软篼的竹竿,强撑着坐到软篼上,闭上了眼睛,再不肯开口,也不肯睁眼。

孟珏查了下许平君的伤口,见也无大碍,遂扶着许平君坐到云歌身侧,对抬软篼的人吩咐:“路上走稳点,不要颠着了。”

刘贺本兴致勃勃地等着看霍成君和云歌的情敌大战,看小珏如何去圆这场局,却不料云歌已经一副抽身事外的样子,他无聊地摇摇头,翻身上马,“无趣!打猎去,打猎去!”走得比说得还快,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中。

许平君小声说:“云歌,孟大哥那么说也是事出有因。如果一句谎话可以救人性命,你会不会讲?你一旦被抓,很可能就会牵扯出大公子,说你是刺客也许有些牵强,可大公子呢?皇家那些事情,我们也听得不少,动不动就是一家子全死。”

云歌睁开了眼睛,微微侧头,看向身后。

此时已经走出很远,孟珏和霍成君却不知为何仍立在原地。云歌心中一涩,正想回头,却看到霍成君似乎挥手要扇孟珏耳光,孟珏握住了她的手腕,霍成君挣扎着抽出,匆匆跳上马,打着马狂奔而去。孟珏却没有去追她,仍旧立在原地。

云歌不解,呆呆地望着孟珏。他怎么会舍得惹霍成君生气?怎么不去追霍成君?正发呆间,孟珏忽地回身看向云歌的方向。

隔着蜿蜒曲折的山道,云歌仍觉得心轻轻抖了下,立即扭回头,不敢再看。

回到住处时,公主已经被惊动。富裕虽然性命无碍,却仍然昏迷未醒,公主只能找云歌和平君问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因为小腿被咬伤,下跪困难,公主索性命她和许平君都坐着回话。

云歌将大致经过讲了一遍,告诉公主她们不小心冲撞了广陵王,广陵王放狗咬她们,重点讲了富裕对公主的忠心,如何拼死相救,最后轻描淡写地说危急时刻恰好被昌邑王撞见,昌邑王救下了她们。

公主听完沉吟了会儿,问:“王兄知道你们是本宫府里的人吗?”

云歌正思量如何回避开这个问题,等富裕醒来后决定如何回答,许平君已经开口:“民女听到富裕向广陵王哀求,说我们是公主的客人,让狗吃他,放过我们。不过当时狗在叫,我们也在哭喊,民女不知道广陵王是否听到了。

公主冷笑着频频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昌邑王救下你们后,王兄如何反应?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云歌立即赶在许平君开口前说:“民女们从未经历过这等场面,当时以为必死无疑,魂魄早被吓散,怎么被人送回来的都糊涂着,所以不知道广陵王和昌邑王都说了什么。”

公主想到富裕的伤势,再看到云歌和许平君满身血迹,轻叹了口气,“难为你们两个了,你们尽快养好伤,专心做菜,受的委屈本宫会补偿你们。”又对一旁的总管说,“命太医好好照顾富裕,你和他说,难得他的一片忠心,让他安心养伤,等伤养好了,本宫会给他重新安排去处。”

太医看过云歌和平君的伤势后,配了些药,嘱咐她俩少动多休养。

等煎好药,服用完,已经到了晚上。

云歌躺在榻上,盯着屋顶发呆。

许平君小声问:“你觉得我不该和公主说那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我正在郁闷小时候没有好好学功夫,要被我爹、我娘、我哥哥、雪姐姐、铃铛、小淘、小谦知道我竟然连两只狗都打不过,他们要么会气晕过去,要么会嘲笑我一辈子。姐姐,这事我们要保密,日后若见到我家里的人,你可千万别提。”

许平君正想嘲笑云歌现在居然想的是面子问题,可想起刘病已,立即明白自己嘲笑错了,“云歌,那说好了,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也千万不要在病已面前提起。”

“嗯。”

“云歌,我现在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了。不过我当时真的很气,我们已经因为他们打猎,尽量回避了,只是一头鹿而已,那个藩王就想要三个人的命,他们太不拿人当人了。那些读书人还讲什么‘爱民如子’,全是屁话,如果皇帝也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想见了,省得见了回去生气。”

“都已经说出口的话,也不用多想了。”云歌对许平君笑做了个鬼脸,调侃着说:“爱民如子倒不算屁话,皇帝对民的爱的确与对子的爱一样,都是顺者昌,逆者亡。爱民如子这话其实并不是说皇帝有多爱民,不过是听的民一厢情愿罢了。”

许平君想到汉武帝因为疑心就诛杀了卫太子满门的事情,这般的“爱子”,恐怕没有几个民希望皇帝“爱民如子”,好笑地说:“云歌,你这丫头专会歪解!若让皇帝知道你这么解释‘爱民如子’,肯定要‘爱你如子’了。”话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说过了,长叹口气:“我如今也被你教得没个正形,连皇帝都敢调侃了!”

云歌浑不在意地笑:“姐姐,你想到曾经和大汉的藩王吵过架,感觉如何?”

许平君想到刘贺,扑哧一声笑出来,“感觉很不错。不过,知道他是藩王后,我觉得他好像也挺有威严的,把另一个那么凶的藩王气得脸又白又青,却只能干瞪眼。怎么以前没有感觉出来?”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时,牵动了伤口,又齐齐皱着眉头吸冷气。

说着话,药中的凝神安眠成分发挥了作用,两个人慢慢迷糊了过去。

一个婢女替刘贺揉着肩膀,一个婢女替他捶着腿,还有两个扇着扇子,红衣替他剥葡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无比惬意时,帘子外的四月挥了下手,除了红衣,别人都立即退了出去,刘贺没好气地骂:“死小珏!见不得人舒服!”

孟珏从帘外翩翩而进,“你今天很想打架吗?不停地刺激广陵王。”

刘贺笑起来,“听闻王叔剩下的那条狗突然得了怪病,见人就咬,差点咬伤王叔,王叔气怒下,亲自动手杀了爱狗。可怜的小狗,被主人杀死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下次投胎要记得长点眼色,我们孟公子的袍摆是你能咬的吗?霍成君也是可怜,前一刻还是解语花,后一刻就被身侧人做了诱饵,还要稀里糊涂感激人家冒险相护。”

孟珏水波不兴,坐到刘贺对面。

刘贺对红衣说:“红衣,以后记得连走路都要离我们这只狐狸远一点。”

红衣只甜甜一笑。

孟珏对红衣说:“红衣,宫里赐的治疗外伤的药还有吗?”

红衣点点头。

“你和四月去把云歌和平君接过来。云歌肯定不愿意,她的性子,你也劝不动,让四月用些沉香。”

红衣又点点头,擦干净手,立即挑帘出去。

刘贺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议事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小珏,你今天做了两件不智的事情。我本来横看竖看,都觉得好像和云歌姑娘有些关系,但想着我们孟公子,可是一贯的面慈心冷,你身上流的血究竟是不是热的,我都早不敢确定了,所以觉得肯定是我判断错误,孟公子做的这两桩错事,肯定是别有天机,只是我太愚钝,看不懂而已!不知道孟公子肯不肯指点一二?以解本王疑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沉默不语,拿过刘贺手旁的酒杯,一口饮尽,随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刘贺笑嘻嘻地看着孟珏,孟珏仍没有理会他,只默默地饮着酒。

刘贺凑到孟珏脸前,“你自己应该早就察觉了几分,不然也不会对云歌忽近忽远。云歌这样的人,她自己若不动心,任你是谁,都不可能让她下嫁。你明明已经接近成功,却又把她推开。唉!可怜!原本只是想挑得小姑娘动春心,没想到自己反乱了心思。你是不是有些害怕?憎恨自己的心情会被她影响?甚至根本不想见她,所以对人家越发冷淡。一时跑去和上官兰郊游,一时和霍成君卿卿我我,可是看到云歌姑娘命悬一线时,我们的孟公子突然发觉自己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不受控制地乱跳,担心?害怕?紧张?”

孟珏挥掌直击刘贺咽喉,刘贺立即退后。

“离我远点,不要得意忘形,否则不用等到广陵王来打你。”

刘贺和孟珏交锋,从来都是败落的一方,第一次占了上风,乐不可支,鼓掌大笑。

笑了会儿,声音突然消失,怔怔盯着屋外出神,半晌后才缓缓说:“我是很想找人打架,本想着和广陵王打他个天翻地覆,你却跑出来横插一杠子。”

孟珏神情黯然,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刘贺说:“广陵王那家伙是个一点就爆的脾气,今天却能一直忍着,看来燕王的反心是定了,广陵王是想等着燕王登基后,再来收拾我。”

孟珏冷笑:“燕王谋反之心早有,只不过他的封地燕国并不富庶,财力不足,当年上官桀和霍光又同心可断金,他也无机可乘,如今三个权臣斗得无暇旁顾,朝内党派林立,再加上有我这么一个想当异姓王想疯了的人为他出钱,贩运生铁,锻造兵器,他若不反,就不是你们刘家的人了!”

“老三,我不管你如何对付上官桀,我只要燕王的命,幽禁、贬成庶民都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微笑:“明年这个时候,他已经在阎王殿前。”

刘贺仍望着窗外,表情冷漠,“今日是二弟的死忌,你若想打我就出手,错过了今日,我可是会还手的,你那半路子才学的功夫还打不过我。”

孟珏静静地坐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

看到红衣在帘子外探头,他一句话也没说,起身而去。

刘贺取过酒壶,直接对着嘴灌了进去。

云歌感觉有人手势轻柔地触碰她的伤口,立即睁开眼睛。看见孟珏正坐在榻侧,重新给她裹伤,云歌立即坐起身想走,“孟珏,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过不要你给我看病。从今往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你别老来烦我!”

“我已经和霍成君说了你不是我妹妹,以后我不会再和她单独相见。”

云歌的动作停住,“她就是为这个想扇你巴掌?”

孟珏笑看着云歌,“你都看见了?她没有打着,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不过你今天可没少打我。”

云歌低下了头,轻声说:“我当时受伤了,力气很小,打在身上又不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躺下去,我还在上药。”

云歌犹豫了会儿,躺了下去,“我在哪里?许姐姐呢?”

“这是小贺、也就是大公子的住处,你们今日已经见过他。红衣正重新给平君上药,桀犬的牙齿锋利,太医给你们用的药,伤虽然能好,却肯定要留下疤痕,现在抹的是宫内专治外伤的秘药,不会留下伤痕。”

为了方便上药,云歌的整截小腿都裸露着,孟珏上药时,一手握着云歌的脚腕,一手的无名指在伤口处轻轻打着转。

云歌一面和自己说,他是大夫,我是病人,这没什么,一面脸烧起来,眼睛根本不敢看孟珏,只直直盯着帐顶。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为公主做菜了吗?”孟珏的话虽然意带责备,可语气中流露更多的是担心。

“她是公主,她的话我不能不听,虽然她是个还算和气的人,可谁知道违逆了她的意思会惹来什么麻烦?而且许姐姐想来玩,所以我们就来了。”

“你怎么不来找我?”

云歌沉默了会儿,低低说:“那天你不是转身走掉了吗?之后也没有见过你。谁知道你在哪个姐姐妹妹那里?”

孟珏替云歌把伤口裹好,整理好衣裙,坐到了她身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中却有一种难得的平静温馨。

“云歌。”

“嗯?”

“你不是我妹妹。”

“嗯。”

“我认为自己没有喜欢自己妹妹的乱lun癖好。”

这是孟珏第一次近乎直白地表露心意,再没有以前的云遮雾绕,似近似远。

云歌的脸通红,嘴角却忍不住地微微扬起,好一会儿后,她才轻声问:“你这次是随谁来的?公主?燕王?还是……”云歌的声音低了下去。

孟珏的声音很坦然,“我是和霍光一起来,不是霍成君。”

云歌笑撇过了头,“我才不关心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伤口还疼吗?”

“药冰凉凉的,不疼了。”

孟珏笑揉了揉云歌的头,“云歌,如果公主这次命你做菜,少花点心思,好吗?不要出差错就行。”

云歌点点头,“好。公主是不是又想让我给皇帝做菜?上次皇帝喜欢我做的菜吗?他说了什么?如果他喜欢我做的菜,那许姐姐不用担心皇帝是和广陵王一样的人了。”

孟珏没有回答云歌的问题,微蹙了下眉头,只淡笑着轻声重复了一遍“广陵王”。

云歌一下握住孟珏的胳膊,紧张地看着孟珏。

孟珏笑起来,“我又不是小贺那个疯子,我也没有一个姓氏可以依仗。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我睡不着,大概因为刚睡了一觉,现在觉得很清醒。以后几天都不能随意走动,睡觉的时候多着呢!你困不困?你若不困,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孟珏看了眼云歌,扶云歌坐起,转身背朝她,“上来。”

云歌愣了下,乖乖地趴在了孟珏背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背着她出了屋子,就着月色,行走在山谷间。

一轮圆月映着整座山,蛐蛐的叫声阵阵,不时有萤火虫从他们身周飞过。

一面斜斜而上的山坡,铺满了碧草,从下往上看,草叶上的露珠在月光映照下,晶莹剔透,点点荧光,仿似碎裂的银河倾落在山谷中。

随着孟珏的步伐,云歌也像走在了银河里。

云歌一声都不敢发,唯恐惊散了这份美丽。

也不知道在山麓中行了多久,突然听到了隆隆水声。云歌心中暖意融融,白日被咬了一口、险些丢掉性命都没有看到的瀑布,晚上却有一个人背着她来看。

当飞落而下的瀑布出现在云歌面前时,云歌忍不住地轻呼一声,孟珏也不禁停下了步伐。

此时天空黛蓝,一轮圆月高悬于中天,青峻的山峰若隐若现,一道白练飞泻而下,碎裂在岩石上,千万朵雪白的浪花击溅腾起。

就在无数朵浪花上,一道月光虹浮跨在山谷间。纱般朦胧,淡淡的橙青蓝紫似乎还随着微风而轻轻摆动。

孟珏放下了云歌,两人立在瀑布前,静静地看着难得一见的月光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贯老成的孟珏,突然之间做了个很孩子气的举动,他从地上捡了三根枯枝,以其为香,敬在月光虹前。

云歌轻声问:“你在祭奠亲人吗?”

“我曾见过比这更美丽的彩虹,彩虹里面有宫阙楼阁,亭台池榭。”

有这样的彩虹?云歌思量了一瞬,“你是在沙漠中看到的幻景吧?沙漠中的部族传说,有一只叫蜃的妖怪,吐气成景,如果饥渴的旅人朝着美丽的幻景行去,走向的只会是死亡。”

“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义父,不知道那是海市蜃楼的幻象。”

云歌想到孟珏的九死一生,暗暗心惊。

孟珏却语气一转,“云歌,我很喜欢长安。因为长安雄宏、包容、开阔,金日这样的匈奴人都能做辅政大臣。我一直想,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称当朝为大汉,并不是因为它地域广阔,而是因为它兼容并蓄、有容乃大。”

云歌愣愣地点了点头,怎么突然从海市蜃楼说到了长安?

“我小时候曾在胡汉混杂地域流浪了很久。不同于长安,那里胡汉冲突格外激烈。因为长相,我一直很受排挤,胡人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汉人,汉人又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胡人。小地痞无赖为了能多几分活着的机会,都会结党成派,互相照应着,可我只能独来独往,直到遇见二哥。”

“他是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点了点头,“我和二哥为了活下去,偷抢骗各种手段都用。第一次相见,我和他为了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大打出手,最后他赢了,我输了,本来他可以拿着饼离开,他却突然转回来,分给我一半,当时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靠着那半块饼才又能有力气出去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二哥一直认为大汉的皇帝是个坏皇帝,想把他赶下去,自己做皇帝,让饿肚子的人都有饭吃,而我当时深恨长安,我们越说越投机,有一次两人被人打得半死后,我们就结拜了兄弟。”

看今日孟珏的一举一动,穿衣修饰,完全不能想象他口中描绘的他是他。孟珏的语气平淡到似乎讲述的事情完全和他无关,云歌却听得十分心酸。

“有一次我们在沙漠中迷路了,就看到了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彩虹。我当时因为脱水,全身无力,二哥自己水囊里的水舍不得喝,尽力留着给我。他明知道沙漠里脱水的人一定要喝盐水才能活下去,可当时我们到哪里去找盐水?他根本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水和精力。他却一直背着我。我还记得他一边走,一边和我说‘别睡,别睡,小弟,你看前面,多美丽!我们就快要到了。’”

孟珏笑看着月光虹,思绪似乎飞回了当日的记忆,面上的表情十分柔和。

绝境中,能被一个人不顾性命、不离不弃地照顾,那应该是幸福和幸运的事情。

因为即使绝望,仍会感到温暖。

云歌一面为两个孩子的遭遇紧张,一面却为孟珏高兴,“你们怎么走出沙漠的?”

“幸亏遇见了我义父,两个差点被蜃吞掉的傻子才活了下来。我跟在义父身边读书识字,学各种各样的技艺。二哥却只待了半年时间,学了些武功和手艺就离开了,他想回来寻找失散的妹妹。”

“后来呢?你二哥呢?”

孟珏默默凝视着月光虹,良久后才说:“后来,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静静对着月光虹行了一礼。

起来时,因为单脚用力,身子有些不稳,孟珏扶住了她的胳膊。

孟珏对云歌而言,一直似近实远。

有时候,即使他坐在她身边,她也会觉得他离她很远。

今夜,那个完美无缺、风仪出众的孟珏消失不见了,可第一次,云歌觉得孟珏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身侧。

“你叫他二哥,那你还有一个大哥?”

孟珏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凝神思索,好一会儿后,他的眼睛中透了笑意:“是,就小贺那个疯子。他和二哥是结拜兄弟,也算是我的兄长了。”

他们面前的月光虹,弯弯如桥,似乎一端连着现在,一端连着幸福,只要他们肯踏出那一步,肯沿着彩虹指引的方向去走,就能走到彼端的幸福。

而此时,孟珏的漆黑双眸,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云歌知道孟珏已经踏出了他的那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握住了孟珏的手,孟珏的手指冰凉,可云歌的手很暖和。

孟珏缓缓反握住了云歌的手。

随着月亮的移动,彩虹消失。孟珏又背起了云歌,“还想去哪里看?”

“嗯……随便。只想一直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云歌不知道孟珏是否能听懂她“一直走下去”的意思,可她仍然忍不住地,微笑着一遍遍说“一直走下去”。

本来很倒霉的一天,却因为一个人,一下就全变了。

云歌的心情就像月夜下的霓虹,散发着七彩光辉。

听到孟珏笑说:“很好听的歌,这里离行宫很远,可以唱大声点。”

云歌才意识到自己在细声哼着曲子。

居然是这首曲子,她怔忡,孟珏轻声笑问:“怎么了?不愿意为我唱歌吗?”

云歌笑摇摇头,轻声唱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第一次知道,云歌的歌声竟是如此美,清丽悦耳,婉转悠扬,像悠悠白云间传来的歌声。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寂静的夜色中,借着温暖的风,远远地飘了出去。

飘过草地,飘过山谷,飘过灌木,飘到了山道……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花儿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马车中的刘弗陵猛然掀起了帘子,于安立即叫了声“停”,躬下身子静听吩咐。

刘弗陵凝神听了会儿,强压着激动问于安,“你听到了吗?”

于安疑惑地问:“听到什么?好像是歌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跳下了马车,离开山道,直接从野草石岩间追着声音而去。

于安吓得立即追上去,“陛下,陛下,陛下想查什么,奴才立即派人去查,陛下还是先去行宫。”

刘弗陵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于安的话,只是凝神听一会儿歌声,然后大步追逐一会儿。

于安和其他太监只能跟在刘弗陵身后听听走走。

风中的歌声,若有若无,很难分辨,细小到连走路的声音都会掩盖住它。可这对刘弗陵而言,是心中最熟悉的曲调,不管多小声,只要她在唱,他就能听到。

循着歌声只按最近的方向走,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

密生的树林,长着刺的灌木把刘弗陵的衣袍划裂。

于安想命人用刀开路,却被嫌吵的刘弗陵断然阻止。

看到皇帝连胳膊上都出现血痕时,于安想死的心都有了,“陛下,陛下……”

“闭嘴。”刘弗陵只一边凝神听着歌声,一边往前跑,根本没有留意到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心头恨恨地诅咒着唱歌的人,老天好像听到了他的诅咒,歌声突然消失了。

刘弗陵不能置信地站在原地,尽力听着,却再无一点声音,他急急向前跑着,希望能在风声中再捕捉到一点歌声,却仍然一点没有。

“你们都仔细听。”刘弗陵焦急地命令。

于安和其他太监认真听了会儿,纷纷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听到。

刘弗陵尽量往高处跑,想看清楚四周,可只有无边无际的夜色:安静到温柔,却也安静到残忍。

刘弗陵怔怔看着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岭。

云歌,你就藏在其中一座山岭中吗?如此近,却又如此远。

“谁知道唱歌的人在哪个方向?”

一个太监幼时的家在山中,谨慎地想了会儿,方回道:“风虽然从东往南吹,其实唱歌的人既有可能向南去,也有可能向东去,还有山谷回音的干扰,很难完全确定。”

“你带人沿着你估计的方向去查看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做完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刘弗陵黯然站在原地,失神地看着天空。

银盘无声,清风无形。

苍茫天地,只有他立于山顶。

圆月能照人团圆吗?嫦娥自己都只能起舞弄孤影,还能顾及人间的悲欢聚散?

刘弗陵站着不动,其他人也一动不敢动。

于安试探着叫了两声“陛下”,可看刘弗陵没有任何反应,再不敢吭声。

很久后,刘弗陵默默地向回走。

月夜下的身影,虽坚毅笔直,却瘦削萧索。

于安跟在刘弗陵身后,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小步上前低声说:“陛下,即使有山谷的扩音,估计唱歌的人也肯定在甘泉山附近,可以命人调兵把附近的山头全部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然后一个人一个人的问话,一定能找出来。”

刘弗陵扫了眼于安,脚步停都没有停地继续往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立即又甩了自己一巴掌,“奴才糊涂了。”

如果弄这么大动静,告诉别人说只是寻一个唱歌的人,那三个藩王能相信?霍光、上官桀、桑弘羊能相信?只怕人还没有找到,反倒先把早已蠢蠢欲动的藩王们逼反了。

刘弗陵道:“你派人去暗中查访,将甘泉宫内所有女子都查问一遍,再搜查这附近住户。”

刘弗陵坐于马车内,却仍然凝神倾听着外面。

没有歌声。什么都没有!只有马车压着山道的轱辘声。

云歌,是你吗?

如果是你,为什么离长安已经这么近,都没有来找过我?

如果不是你,却为什么那么熟悉?

云歌,今夜,你的歌声又是为何而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累吗?”

“不累。”

“你还能背我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

“很久就是很久。”

“如果是很难走、很难走的路,你也会背着我吗?如果你很累、很累了,还会背着我吗?”

……

云歌极力想听到答案,四周却只有风的声音,呼呼吹着,将答案全吹散到了风中。越是努力听,风声越大,云歌越来越急。

“醒来了,夜游神。”许平君将云歌摇醒。

云歌呆呆地看着许平君,还有些分不清楚身在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凑到她脸边,暧昧地问:“昨天夜里都干了什么?红衣过去找你们时,人去房空。天快亮时,某个人才背着一头小猪回来。小猪睡得死沉死沉,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云歌的脸一下滚烫,“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背着我四处走了走。”

“难不成你们就走了一晚上?”许平君摇摇头表示不信。

云歌大睁着眼睛,用力点头,表示绝无假话。

“真只走了一晚上?只看了黑黢黢的荒山野岭?唉!你本来就是个猪头,可怎么原来孟珏也是个猪头!”许平君无力地摇头。

云歌想起梦中的事情,无限恍惚,究竟是真是梦?她昨天晚上究竟问过这样的傻话没有?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在爱上一个人时问出一些傻傻的问题?

许平君拍拍云歌的脸颊,“别发呆了,快洗脸梳头,就要吃午饭了。”

云歌看屋子的角落里摆着一辆轮椅、一副拐杖,“公主想得很周到。”

许平君一手有伤,不能动,另外一只手拎着陶壶给云歌倒水,“可别谢错人了。我听到丁外人吩咐宫人给你找轮椅和拐杖,应该是孟大哥私下里打点过。公主忙着讨好皇帝,哪里能顾到你?”

云歌用毛巾捂着脸,盖住了嘴边的幸福笑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说:“你睡了一个早上,不知道错过多少精彩的事情。皇帝星夜上山,到行宫时,胳膊上、腿上都有血痕,马车里还有一件替换下的褴褛衣袍。听说皇帝本想悄悄进宫,谁都不要惊动,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公主大惊下,以为皇帝遇到刺客,呼啦啦一帮人都去看皇帝,闹得那叫一个热闹。”

“真的是刺客吗?”云歌问。

“后来说不是,本来大家都将信将疑。可皇帝的贴身侍卫说没有刺客,皇帝身边的太监说是皇帝在林木间散步时,不小心被荆棘划伤。听公主带过来问话的人回说‘只看到陛下突然跳下马车,什么也不说地就向野径上走,等回来时,陛下就已经受伤了。’检查皇帝伤口的几个太医也都确定说‘只是被荆棘划裂的伤口,不是刀剑伤。’这个皇帝比你和孟珏还古怪,怎么大黑天的不到富丽堂皇的宫殿休息,却跑到荆棘里面去散步?”

云歌笑说:“人家肯定有人家的理由。”

许平君笑睨着云歌,“难不成皇帝也有个古怪的佳人要陪?孟大哥明明很正常的人,却晚上不睡觉……”

云歌一撩盆子中的水,洒了许平君一脸,把许平君未出口的话都浇了回去。

许平君气得来掐云歌。

两人正笑闹,公主的总管派人来传话,让云歌这几日好好准备,随时有可能命她做菜。给了她们专用的厨房,专门听云歌吩咐的厨子,还有帮忙准备食材的人。

云歌和许平君用过饭后,一个推着轮椅,一个吊着手腕去看厨房。

云歌随意打量了几眼厨房,一开口就是一长串的食材名字,一旁的人赶忙记下后,吩咐人去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看云歌下午就打算动手做的样子,好奇地问:“是因为给皇帝做,担心出差错,所以要事先试做吗?”

云歌看四周无人,低声说:“不是,我前段时间,一直在翻看典籍,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正在琢磨一些方子,有些食材很是古怪和稀罕。现在厨房有,材料有,人有,不用白不用。”

许平君骇指着云歌,“你,你占公主便宜。”

云歌笑得十二分坦荡,“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难道这些东西,他们不是从民取?难道我们不是民?”看许平君撇嘴不屑,她又道:“就算我不是民,你也肯定是民。”

整个下午云歌都在厨房里做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多为公主尽心。

本来许平君一直很乐意尝云歌的菜,何况还是什么稀罕食材所做的菜,可当她看到菜肴的颜色越变越古怪,有的一团漆黑,像浇了墨汁,有的是浓稠的墨绿,闻着一股刺鼻的酸味,还有的色彩斑斓,看着像毒药多过像菜肴。

甚至当一只蜘蛛掉进锅里,她大叫着让云歌捞出来,云歌却盯着锅里的蜘蛛看着,喃喃自语,“别名次蟗、蛛蝥,性苦寒,微毒……”

许平君一听毒字,立即说:“倒掉!”

云歌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却用勺子在汤锅里搅了搅,蜘蛛消失在汤中,“入足厥阴肝经,可治小儿厌乳,小儿厌乳就是不喜欢吃饭,嗯,不喜欢吃饭……这个要慢慢炖。”

许平君下定了决心,如果以后没有站在云歌旁边,看清楚云歌如何做饭,自己一定不会再吃云歌做的任何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当云歌将做好的一道墨汁菜捧到许平君面前,请她尝试时,许平君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干笑着说:“云歌,我中午吃得很饱,实在吃不下。”

“就尝一小口。”云歌的“一小口”,让许平君又退了一大步。

云歌只能自己尝,许平君在一旁皱着眉头看。

云歌刚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不光是吐本来吃的东西,而是连中午吃的饭也吐了出来。

“水,水。”

连着漱了一壶水,云歌还是苦着脸。太苦了,苦得连胃汁也要吐出来了。

看云歌这样,许平君觉得自己做了有生以来最英明的决定。

天下至苦莫过黄连,黄连和这个比算什么?这碗黑黢黢的东西可是苦胆汁、黄连、腐巴、腐婢、猪膏莓……反正天下最苦、又不相冲的苦,经过浓缩,尽集于一碗,云歌还偏偏加了一点甘草做引,让苦来得变本加厉。

光喝了口汤就这样,谁还敢吃里面的菜?许平君想倒掉,云歌立即阻止。

缓了半天,云歌咬着牙、皱着眉,拿起筷子夹菜,许平君大叫,“云歌,你疯了,这是给人吃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越苦越好,越苦越好……”云歌一闭眼睛,塞进嘴里一筷菜。胃里翻江倒海,云歌俯在一旁干呕,胆汁似乎都要吐出来。

许平君考虑是不是该去请一个太医来?如果告诉别人厨子是因为吃了自己做的菜被苦死,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

晚饭时,孟珏接到红衣暗中传递的消息,云歌要见他。

以为有什么急事,匆匆赶来见云歌,看到的却是云歌笑嘻嘻地捧了一个碗给他,里面黑黢黢一团,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是我今日刚做好的菜,你尝尝。”

孟珏哭笑不得,从霍光、燕王、广陵王前告退,不是说走就走的事情,晚宴上的菜肴也算应有尽有,何况吃和别的事情比起来,实在小得不能再小,云歌却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但看到云歌一脸企盼,他的几分无奈全都消散,笑接过碗,低头吃起来。

很给云歌面子,不大会儿功夫,一大碗已经见底,抬头时,却看到侧过头的云歌,眼中似有泪光。

“云歌?”

云歌笑着转过头,“怎么了?味道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来是一时眼花,孟珏笑摇摇头,“没什么。只要是你做的东西,我都喜欢吃。我要回去了。你腿还不方便,有时间多休息,虽然喜欢做菜,可也别光想着做菜。”

孟珏说完,匆匆离去。云歌坐在轮椅上发呆。

晚上,云歌躺在榻上问许平君,“许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吃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味道,会是什么感觉?”

许平君想了想说:“会很惨!对我而言,辛苦一天后,吃顿香喷喷的饭是很幸福的事情。云歌,你不是说过吗?菜肴就像人生,一切形容人生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菜肴,酸甜苦辣辛,菜肴是唯一能给人直接感受这些滋味的东西,无法想象没有酸甜苦辣的饭菜,甜究竟是什么样子?苦又是什么味道?就像,就像……”

“就像瞎子,不知道蓝天究竟怎么蓝,不知道白云怎么白,也永远不会明白彩虹的美丽,红橙黄蓝,不过是一个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字符。”

谈话声中,许平君已经睡着,云歌却还在辗转反侧,脑中反复想着能刺激味觉的食谱。

山中的夜空和长安城的夜空又不一样。

因为夜的黑沉,天倒显亮,青蓝、黛蓝、墨蓝,因着云色,深浅不一地交杂在一起。

刘弗陵斜靠着栏杆,握着一壶酒,对月浅酌。听到脚步声,头未回,直接问:“有消息吗?”

“奴才无能,还没有。奴才已经暗中派人询问过山中住户和巡山人,没有找到唱歌的人。如今正派人在甘泉宫中查找,陛下放心,只要唱歌的人身在甘泉宫,奴才一定能把她找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停在了几步外。看到刘弗陵手中的酒壶吃了一惊。因为环境险恶,陛下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只眼睛盯着,所以陛下律己甚严,几乎从不沾酒。

刘弗陵回身将酒壶递给于安,“拿走吧!”

“今日霍大人正在代陛下宴请三位藩王,陛下若想醉一场,奴才可以在外面守着。”

刘弗陵看着于安,微微一笑,笑未到眼内,已经消散。

于安不敢再多说,拿过了酒壶,“陛下,晚膳还没有用过,不知道陛下想用些什么?”

刘弗陵淡淡地说:“现在不饿,不用传了。”

“听公主说,前次给陛下做过菜的竹公子也在此,要不要命他再给陛下做次菜?陛下不是最爱吃鱼吗?正好可以尝一下竹公子的手艺。”

刘弗陵蹙了眉头,“阿姊也在晚宴上?”

“是。”

因为他和阿姊的亲近,让有心之人把阿姊视做了可以利用的武器。利用阿姊打探他的行踪,利用阿姊掌握他的喜怒,利用阿姊试探他的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天早上的那一幕闹剧,不就又是那帮人在利用阿姊来查探他怪异行为的原因吗?

阿姊身处豺狼包围中,却还不自知,偏偏又一片芳心所托非人。

刘弗陵起身踱了几步,提高了声音,寒着脸问:“于安,公主今晨未经通传就私闯朕的寝宫,还私下询问侍从朕的行踪,现在又随意带人进入甘泉宫,你这个大内总管是如何做的?”

于安一下跪在了地上,“陛下、陛下……”此事该如何解释,难道从他看着陛下长大讲起?说陛下自幼就和公主亲近,姐弟感情一向很好?最后只能说:“奴才知错,以后再不敢。”

刘弗陵冷哼一声,“知道错了,就该知道如何改,还不出去?”

于安小心翼翼地起身,倒退着出了屋子,一边摸着头上的冷汗,一边想:陛下真的是越来越喜怒难测了。

公主究竟什么事情得罪了陛下?

因为公主说广陵王眼中根本没有皇帝?因为公主暗中和霍光、上官桀交往过多?还是公主和丁外人的荒唐事?

唉!不管怎么得罪,反正是得罪了,陛下连最后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了,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于安指了指守在殿外的太监宫女,阴恻恻地说:“都过来听话,把不当值的也都叫来。今日起,公主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事先通传,不得随意在宫中走动。若有人敢私做人情,我的手段,你们也都听闻过。死,在我这里是最轻松的事情。六顺,你去公主那边传话,将竹公子立即赶出甘泉宫。过会儿公主要来找,就说我正守着陛下,不能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六顺苦着脸问:“如果公主闹着硬要见陛下呢?奴才们怕挡不住。”

于安一声冷笑,“你们若让陛下见到了不想见的人,要你们还有何用?”

许平君正在做梦,梦见皇帝吃到云歌做的菜,龙心大悦,不但重赏了她们,还要召见她们,她正抱着一锭金子笑,就被人给吵醒了。

服侍公主的掌事太监命她们立即收拾包裹,下山回家,连马车都已经给她们准备好了。

许平君赔着笑脸问因由,太监却没有一句解释,只寒着脸命她们立即走。

许平君不敢再问,只能赶紧收拾行囊。

事出意外,云歌怕孟珏担心,却实在寻不到机会给孟珏传递消息,忽想起最近随身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中药,匆匆从荷包内掏出生地、当归放于自己榻旁的几案上。刚走出两步,她侧着头一笑,又回身在桌上放了一味没药。

“云歌,肯定是你占公主便宜的事情被公主发现了,我的金子、我的金子。”许平君欲哭无泪。

云歌觉得许平君的猜测不对,可也想不出是为什么,只能沉默。

“这次真是亏大了,人被咬了,还一文钱没有赚到。”许平君越想越觉得苦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郁郁地说:“你先别哭命苦了,还是想想见了大哥如何解释吧!本来以为伤好一些时才回去,结果现在就要回家,连掩饰的办法都没有。”

许平君一听,立即安静下来,皱着眉头发呆。

长安城。

上官桀原本就因为皇帝未让他随行同赴甘泉宫而心中不快。此时听闻皇帝因为在山道上受伤,所以命霍光代他宴请三王,气怒下将手中的酒盅砸在了地上。

早就想摆脱霍光钳制的上官安,立即不失时机地劝父亲放弃以前和燕王的过节,不妨先假装接受燕王示好,联手铲除霍光,毕竟霍光现在才是上官氏最大的威胁。否则,万一霍光和燕王联合起来对付他们,形势对他们可就极度不利了。

等铲除霍光,独揽朝政后,想收拾偏居燕北之地的燕王,并非什么难事。

至于广陵王和昌邑王,封地虽然富庶,可一个是莽夫,一个是疯子,都不足虑。

上官桀沉思不语。

自从在霍府见过孟珏,上官桀就花足了心思想要拉拢。

虽然彼此言谈甚欢,孟珏还暗中透漏了他与燕王认识的消息,并代燕王向他献上重礼示好,可最近却和霍光走得很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儿上官兰对孟珏很有好感,他也十分乐意玉成此事,将孟珏收为己用。

但孟珏对女儿上官兰虽然不错,却也和霍成君来往密切。

的确如上官安所说,燕王既然可以向他们示好,也很有可能在争取霍光。别人被霍光的谦谦君子形象迷惑,他和霍光同朝三十多年,却知道霍光手段的狠辣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上官桀心意渐定,怒气反倒去了,很平和地对上官安说:“我们是不能只闲坐着了。”

甘泉宫。

刚送走三王的霍光面对皇帝给予的荣耀,却无丝毫喜色。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孟珏喝茶。

两人一盅茶喝完,霍光看着孟珏满意地点点头。

深夜留客,一盅茶喝了有半个时辰,他一句话没有说,孟珏也一句话没有问。

他不急,孟珏也未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的不说,只这份沉着就非一般人能有,女儿的眼光的确不错。

是否布衣根本不重要,他的出身还不如孟珏。更何况,对他而言,想要谁当官,现在只是一句话的问题。重要的是这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可以走多远,能否帮到他。

“孟珏,你怎么看今夜的事情?”

孟珏笑着欠了欠身子,“晚辈只是随口乱说,说错了,还望霍大人不要见怪。今夜的事情如果传回长安,大人的处境只怕会很尴尬,霍大人应该早谋对策。”

霍光盯着孟珏,神色严厉,“你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吗?”

孟珏恭敬地说:“晚辈只是就事论事。”

霍光怔了会儿,神色一下变得十分黯然,“只是……唉!道理虽然明白,可想到女儿,总是不能狠心。”

不能狠心?行小人之事,却非要立君子名声。燕王的虚伪在霍光面前不过万一。孟珏心中冷嘲,面上当恶人却当得一本正经,“霍大人乃正人君子,但对小人不可不防,毕竟霍大人的安危关系霍氏一族安危,如今社稷不稳,也还要依赖霍大人。”

霍光重重叹了口气,十分无奈,“人无害虎心,虎却有伤人意,只能尽量小心。”话锋一转,突然问:“你怎么看陛下?”

孟珏面上笑得坦然,心内却是微微犹豫了下,“很有可能成为名传青史的明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抚髯颔首,孟珏静坐了一瞬,看霍光再无说话的意思,起身告退。

霍光脸上的严肃褪去,多了几分慈祥,笑着叮咛:“我看成君心情不太好,问她又什么都不肯说,女大心外向,心事都不肯和我说了,你有时间去看看她。”

孟珏没有搭腔,只笑着行完礼后退出了屋子。

道路两侧的宫墙很高,显得天很小。

走在全天下没有多少人能走的路上,看着自己的目标渐渐接近,可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虽然知道已经很晚,也知道她已经睡下,可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脚步。

本来只想在她的窗口静静立会儿,却不料看到人去屋空,榻铺零乱。

他的呼吸立即停滞。

是广陵王?是霍成君?还是……

正着急间,却看到桌上摆放的三小片草药:生地、当归、没药,他一下摇着头笑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可留是生地,思家则当归,身体安康自然是无药。

什么时候,这丫头袋子里的调料变成了草药?

孟珏笑拿起桌上的草药,握在了手心里。似有暖意传来,从手心慢慢透到了心里。

突然想到生地和当归已经告诉了他她们的去向,既然能回家,当然是安全,何必再多放一味没药?

没药?无药!

无药可医是相思!

这才是云歌留给他的话吗?她究竟想说的是哪句?云歌会对他说后面一句话吗?

孟珏第一次有些痛恨汉字的复杂多义。

左思右想都无定论,不禁自嘲地笑起来,原以为会很讨厌患得患失的感觉,却不料其中自有一份甘甜。

握着手中的草药,孟珏走出了屋子,只觉屋外的天格外高,月亮也格外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回到长安,安排妥当其他事情后立即就去找云歌,想问清楚心中的疑惑。

到门口时,发现院门半掩着,里面叮叮咚咚地响。

推开门,看到厨房里面一团团的黑烟逸出,孟珏忙随手从水缸旁提了一桶水冲进厨房,对着炉灶泼了下去。

云歌一声尖叫,从灶膛后面跳出,“谁?是谁?”一副气得想找人拼命的样子,隐约看清楚是孟珏,方不吼了。

孟珏一把将云歌拖出厨房,“你在干什么,放火烧屋吗?”

云歌一脸的灶灰,只一口牙齿还雪白,悻悻地说:“你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一回来就坏了我的好事。我本来打算从灶心掏一些伏龙肝,可意外地发现居然有一窝白蚁在底下筑巢,这可是百年难见的良药,所以配置了草药正在熏白蚁,想把它们都熏出来,可你,你……”

孟珏苦笑,“你打算弃厨从医吗?连灶台下烘烧十年以上的泥土药名叫伏龙肝都知道了?白蚁味甘性温,入脾、肾经,可补肾益精血,又是治疗风湿的良药,高温旁生成的白蚁,药效更好。你发现的白蚁巢穴在伏龙肝中,的确可以卖个天价。云歌,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医药知识了?”

云歌还是一脸不甘,没好气地说:“没听过天下有个东西叫书籍吗?找我什么事情?”

孟珏却半晌没有回答,突然笑了笑说:“没什么。花猫,先把脸收拾干净了再张牙舞爪。”

孟珏把云歌拖到水盆旁,拧了帕子。云歌去拿,却拿了个空,孟珏已经一手扶着她的头,一手拿毛巾替她擦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的脸一下就涨红了,一面去抢帕子,一面结结巴巴地说:“我自己来。”

孟珏任由她把帕子抢了去,手却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含笑看着她。

云歌说不出是羞是喜,想要将手拽出来,又有几分不甘愿,只能任由孟珏握着。

拿着帕子在脸上胡乱抹着,也不知道到底是擦脸,还是在躲避孟珏的视线。

“好了,再擦下去,脸要擦破了。我们去看看你的白蚁还能不能用。”

孟珏牵着云歌的手一直未放开,云歌脑子昏昏沉沉地随着他一块儿进了厨房。

孟珏俯下身子向灶膛内看了一眼,“没事。死了不少,但地下应该还有。索性叫人来把灶台敲了,直接挖下去,挖出多少是多少。”

云歌听到,立即笑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我怎么那么蠢?这么简单、直接、粗暴的法子,起先怎么没有想到?看来还是做事不够狠呢!”

云歌说话时,凑身向前,想探看灶膛内的状况,孟珏却是想起身,云歌的脸撞到了孟珏头上,呼呼嚷痛,孟珏忙替她揉。

厨房本就不大,此时余烟虽已散去,温度依然不低,云歌觉得越发热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揉着揉着忽然慢慢低下了头,云歌隐约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只大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孟珏。

孟珏的手拂过她的眼睛,唇似乎含着她的耳朵在低喃,“傻丫头,不是第一次了,还不懂得要闭眼睛?”

云歌随着孟珏的手势,缓缓闭上了眼睛,半仰着头,紧张地等着她的第二次,实际第一次的吻。

等了半晌,孟珏却都没有动静,云歌在睁眼和闭眼之间挣扎了一瞬,决定还是偷偷看一眼孟珏在干什么。

偷眼一瞄,却看到刘病已和许平君站在门口。

孟珏似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正微笑着,不紧不慢地站直身子,手却依然紧搂着云歌,反而刘病已的笑容很是僵硬。

云歌眯着眼睛偷看的样子全落入了刘病已和许平君眼中,只觉得血直冲脑门,臊得想立即晕倒,一把推开孟珏,跳到一旁,“我,我……”却什么都“我”不出来,索性一言不发,低着头,大踏步地从刘病已和许平君身旁冲过,“我去买菜。”

临出院门前,又匆匆扭头,不敢看孟珏的眼睛,只大嚷着说:“孟珏,你也要留下吃饭。嗯,你以后只要在长安,都要到我这里来吃饭。记住了!”说完,立即跳出了院子。

许平君笑着打趣:“孟大哥,听到没有?现在可就要听管了。”

孟珏微微而笑,“你的胳膊好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立即使了个眼色,“你给的药很神奇,连云歌都活蹦乱跳了,我的伤更是早好了。你们进去坐吧!我去给你们煮些茶。”

孟珏会意,再不提受伤的事情,刘病已也只和孟珏闲聊。

许平君放下心来,转身出去汲水煮茶。

刘病已等许平君出了屋子,敛去了笑容,“她们究竟是怎么受伤的?和我说因为不小心被山中的野兽咬伤了。”

孟珏说:“广陵王放桀犬咬她们,被昌邑王刘贺所救。大公子就是刘贺的事情,平君应该已经和你提过。”

刘病已的目光一沉,孟珏淡淡说:“平君骗你的苦心,你应该能体谅。当然,她不该低估你的智慧和性格。”

刘病已只沉默地坐着。

许平君捧了茶进来,刘病已和孟珏都笑容正常地看向她,她笑着放下茶,对孟珏说:“晚上用我家的厨房做饭,我是不敢吃云歌厨房里做出来的饭菜了。这段时间,她日日在里面东煮西煮。若不是看你俩挺好,我都以为云歌在熬炼毒药去毒杀霍家小姐了。”

孟珏淡淡一笑,对许平君的半玩笑半试探没有任何反应,只问道:“谁生病了吗?我看云歌的样子不像做菜,更像在尝试用药入膳。”

许平君看看刘病已,茫然地摇摇头,“没有人生病呀!你们慢慢聊,我先去把灶火生起来,你们等云歌回来了,一块儿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看云歌书架角落里,放着一副围棋,起身拿过来,“有兴趣吗?”

孟珏笑接过棋盘,“反正没有事做。”

猜子后,刘病已执白先行,他边落子,边说:“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孟珏立即跟了子,“比你想象的要了解。”

“朋友的了解?敌人的了解?”

“本来是敌人,不过看到你这落魄样后,变成了两三分朋友,七八分敌人,以后不知道。”

两个人的落子速度都是极快,说话的工夫,刘病已所持白棋已经占了三角,布局严谨,一目一目地争取着地盘,棋力相互呼应成合围之势。

孟珏的黑棋虽然只占了一角,整个棋势却如飞龙,龙头直捣敌人内腹,成一往直前、绝无回旋余地的孤绝之势。

刘病已的落子速度渐慢,孟珏却仍是刘病已落一子,他立即下一子。

“孟珏,你的棋和你的人风格甚不相同,或者该说你平日行事的样子只是一层你想让他人看到的假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彼此,彼此。你的满不在乎、任情豪侠下不也是另一个人?”孟珏淡淡一笑,轻松地又落了一子。

刘病已轻敲着棋子,思量着下一步,“我一直觉得不是我聪明到一眼看透你,而是你根本不屑对我花费精力隐瞒。你一直对我有敌意,并非因为云歌,究竟是为什么?”

孟珏看刘病已还在思量如何落子,索性端起茶杯慢品,“刘病已,你只需记住,你的经历没什么可怜的,比你可怜的大有人在。你再苦时,暗中都有人拼死维护你,有些人却什么都没有。”

刘病已手中的棋子掉到了地上,他抬头盯着孟珏,“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珏淡淡一笑,“也许有一日会告诉你,当我们成为敌人,或者朋友时。”

刘病已思索地看着孟珏,捡起棋子,下到棋盘上。

孟珏一手仍端着茶杯,一手轻松自在地落了黑子。

云歌进门后,站到他们身旁看了一会儿。

明知道只是一场游戏,却越看越心惊,忽地伸手搅乱了棋盘,“别下了,现在势均力敌刚刚好,再下下去,就要生死相斗,赢了的也不见得开心,别影响胃口。”说完,出屋向厨房行去,“许姐姐肯定不肯用我的厨房,我们去大哥家,你们两个先去,我还要拿些东西。”

刘病已懒洋洋地站起,伸了个懒腰,“下次有机会再一较胜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笑着:“机会很多。”

刘病已看云歌钻在厨房里东摸西找,轻声对孟珏说:“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你一直有资格争取你想要的一切,即使不满,至少可以豁出去和老天对着干一场。我却什么都不可以做,想争不能争,想退无处可退,甚至连放弃的权利都没有,因为我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我自己,我只能静等着老天的安排。”他看向孟珏,“孟珏,云歌是你真心实意想要的吗?云歌也许有些天真任性,还有些不解世事多艰、人心复杂,但懂得生活艰辛、步步算计的人太多了,我宁愿看她整天不愁世事地笑着。”

孟珏的目光凝落在云歌身上,沉默地站着。

云歌抬头间看到他们,嫣然而笑。笑容干净明丽,再配上眉眼间的悠然自在,宛如空谷芝兰、远山闲云。

刘病已郑重地说:“万望你勿使宝珠蒙尘。”

云歌提着篮子出了厨房,“你们两个怎么还站在这里呢?”

孟珏温暖一笑,快走了几步,从云歌手中接过篮子,“等你一块儿走。”

云歌的脸微微一红,安静地走在孟珏身侧。

刘病已加快了步伐,渐渐超过他们,“我先回去看看平君要不要帮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公主原本想借甘泉宫之行和皇帝更亲近一些,等皇帝心情好时,再借机聊一些事情。没想到话还未说,就不知何缘故得罪了皇帝,自小和她亲近的皇帝开始疏远她。

甘泉山上,皇帝对她十分冷淡,却对广陵王安抚有加。

广陵王回封地时,皇帝亲自送到甘泉宫外,不但赏赐了很多东西,还特意加封了广陵王的几个儿子。

可对她呢?

常有的赏赐没有了,随意出入禁宫的权利也没有了。她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却都没有用。

回长安后,她费心搜集了很多奇巧东西,想挽回和皇帝的关系。皇帝只礼节性地淡淡扫了一眼,就命人放到一旁。

很快,她和皇帝关系恶劣的消息就在长安城内传开,公主府前的热闹渐渐消失。

往年,离生辰还有一个月时,就有各郡各府的人来送礼。送礼的人常常在门前排成长队,今年却人数锐减,门可罗雀。

公主正坐在屋内伤心。

丁外人喜滋滋地从外面进来,“公主,燕王送来重礼给公主贺寿,两柄紫玉如意,一对鸳鸯蝴蝶佩,一对水晶枕……”

因为知道父皇在世时,燕王曾觊觎过太子之位,所以一直对燕王存有戒心。燕王虽年年送礼,公主却年年回绝。可没有料到门庭冷落时,燕王仍然派人来恭贺寿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公主虽绝不打算和燕王结交,但也不能再狠心拒绝燕王的礼物,毕竟锦上添花的人多,雪里送炭的却实在少,“收下吧!好好款待送礼来的人。”

丁外人笑着进言:“难得还有如此不势利的人,公主不如回一封信给燕王。”

公主想了想,“也好,是该多谢王兄厚意,口头传达总是少了几分诚意。”

丁外人忙准备了笔墨,伺候公主写信,“公主,今年的生辰宴打算怎么办?”

公主恹恹地说:“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形了,往年陛下都会惦记着此事,可今年却不闻不问,本宫没心情办什么生辰宴。”

丁外人说:“虽然那些势利小人不来奉承了,可上官大人、桑大人都已经送了礼,总不能不回谢一番。经此一事,留下的都是真心待公主的人,看着是祸事,其实也是好事。再说了,公主和陛下毕竟是亲姐弟,陛下年幼失母,多有公主照顾,感情非同一般。等陛下气消了,总有回旋余地,公主现在不必太计较,上官大人私下和我提过,会帮公主在陛下面前说话,霍夫人也说会帮公主打听陛下近来喜好。”

公主的眉头舒展了几分,“还是你想得周到。本宫若连生辰宴都不办了,只能让那帮势利小人看笑话。这事交给你负责,除了上官大人、桑大人,你再给霍光下个帖子,霍光不会不来,有他们三人,本宫的宴席绝不会冷清,看谁敢在背后胡言乱语?”

丁外人连连称是,面上一派谨慎,心内却是得意万分。

皇帝脾性古怪,喜怒难测,刚才给公主说的话,是照搬霍禹安慰他的话,他根本不信,公主却一厢情愿地相信了。

就刚才这几句话,他已经又进账千贯,霍禹的、上官安的、燕王的。应不应该凭此消息,去讹诈孟珏一番?

霍禹向他打听公主宴会,只是一件小事,可孟珏是个一心结交权贵的傻商人,只要和权贵有关的消息,和他开多少钱,都傻乎乎地给,不拿白不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过乞巧节,云歌和许平君一大早就在做巧果。许平君还和族中的堂姐妹约好晚上一起去乞巧。

刘病已早上听到她和云歌商量时,并没有反对。可下午和孟珏打发来的一个人低语了几句后,就不许她们两个去了,说要和她们一起过乞巧节。

云歌和许平君摆好敬神的瓜果,各种小菜放了满满一桌子。许平君笑拿了一个荷包递给云歌,“这是我抽空时随手给你做的。”

荷包上绣着朵朵白云,绣工细密精致,显然费了不少工夫。云歌心中感动,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给姐姐做东西。”

许平君哈哈笑着:“这些菜不是你做的吗?我吃了,就是收了你的礼。你若想送我针线活,今天晚上还要好好向织女乞一下巧。”

云歌笑嘟着嘴,“大哥,你听到没有?姐姐嘲讽我针线差呢!”

刘病已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留意着外面动静,听到云歌叫他,只是一笑。

因为农乃立国之本,所以历代皇帝都很重视乞巧节,皇后会着盛装向织女乞巧,以示男耕女织的重要。

由上而下,民间家家户户的女子也都很热闹地过乞巧节。女伴相约凭借针线斗巧,也可以同到瓜藤架下乞巧,看蜘蛛在谁的果上结网,就表明谁得到了织女的青睐。

还因为织女和牛郎的凄美传说,乞巧节又被称为“七夕”。这一天,瓜田李下,男女私会、暗定终身的不少,情人忙着偷偷见面,爱闹的女伴们既要乞巧,还要设法去逮缺席的姐妹,热闹不下上元佳节。

往年的乞巧节,笑闹声要从夜初黑,到敲过二更后,可今年却十分异常,初更后,街道上就一片死寂,只各家墙院内偶有笑语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和许平君也渐渐觉察出异样,正疑惑间,就听到街上传来整齐的步伐声、金戈相击的声音。有军人高声喊:“各家紧闭门户,不许外出,不许放外人进入,若有违反,当谋反论处。”

许平君吓得立即把院门拴死,云歌却想往外冲,许平君拉都拉不住。

刘病已握住了云歌正在拉门的手,“云歌,孟珏不会有事,大哥给你保证。”

云歌收回了手,在院子里不停地踱着步,“是藩王谋反了吗?燕王?广陵王?还是……昌邑王?”

刘病已摇头:“应该都不是,如果藩王造反,一般都是由外向内攻。或者和臣子联合,内外呼应,臣子大开城门,引兵入城,而非现在这样紧锁城门,更像瓮中捉鳖。”

于安接到手下暗线的消息,立即跑去禀告皇帝,声音抖得不能成话,“陛,陛下,上官大人暗中调了兵。”

刘弗陵腾地站起,这一天终于来了。

上官父子都出身羽林营,上官桀是左将军,上官安是骠骑将军。

经过多年经营,羽林营唯上官氏马首是瞻,没有皇帝手谕,上官父子能调动的兵力自然是羽林营。

羽林营是父皇一手创建的彪悍之师,本意是攻打匈奴、保护皇帝,现在却成了权臣争夺权力的利器,一直自视甚高的父皇在地下做何想?

刘弗陵嘲讽一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的势力在禁军中,儿子霍禹和侄子霍云是中郎将,侄子霍山是奉车都尉,女婿邓广汉是长乐宫卫尉,女婿范明友则恰好是负责皇帝所居的宫殿——未央宫卫尉。

霍光此时应该也知道了消息,他能调动的兵力肯定是禁军。

禁军掌宫廷门户,皇帝安危全依赖于禁军,算是皇帝的贴身护卫。禁军调动应该只听皇帝一人命令,可现在,禁军只听霍光的命令,如同刘弗陵的咽喉紧紧被霍光的手扼住。

父皇,你当年杀母亲是因为认为母亲会弄权危害到我。如今呢?你亲自挑选的辅政大臣又如何?

刘弗陵突然对于安说:“你立即派人去接阿姊进宫,就说今日是她的生辰,朕想见她。”

于安立即应“是”,转身匆匆出去,不过一会儿工夫,又转了回来,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说:“陛下,范明友带人封锁了未央宫,不许奴才出未央宫,也不许任何人进出。”

“你们随朕来。”刘弗陵向外行去,于安和几个太监忙紧随其后。

范明友带人挡在了刘弗陵面前。

范明友跪下说:“陛下,臣接到消息说有人谋反,为了确保陛下安全,请陛下留在未央宫内。”

刘弗陵手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谁谋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司马大将军霍大人正在彻查,等查清楚会立即来向陛下禀告。”

刘弗陵依旧向前行去,挡着他路的侍卫却寸步不让,手搁在兵器上,竟有刀剑出鞘之势。随在刘弗陵身后的太监立即护在了他身前,起落间身手很不凡。

范明友跪爬了几步,沉声说:“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古有大臣死谏,今日臣也只能以死冒犯陛下。请陛下留在未央宫内。即使陛下日后赐死臣,只要陛下今夜安全得保,臣死得心甘情愿。”

宣德殿外,全是铠甲森冷的侍卫。人人都手按兵器,静等范明友吩咐。

于安哭向刘弗陵磕头,“天已晚,求陛下先歇息。”

刘弗陵袖内的手紧紧拽成拳头,微微抖着,猛然转身走回了宣德殿。

刘弗陵抓起桌上的茶壶欲砸,手到半空却又慢慢收了回去,将茶壶轻轻搁回了桌上。

于安垂泪说:“陛下想砸就砸吧!别憋坏了身子。”

刘弗陵转身,面上竟然带着一丝奇异的笑,“朕的无能,何必迁怒于无辜之物?早些歇息吧!结果已定。明日准备颁旨嘉奖霍光平乱有功就行。”

于安愣愣:“禁军虽有地利之便,可若论战斗力,让匈奴闻风丧胆的羽林营远高于宫廷禁军,两败俱伤更有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笑看着于安,语气难得的温和:“上官桀身旁应有内奸。范明友对答十分胸有成竹,若只是仓促间从霍光处得到命令,以范明友的性格,绝不敢和朕如此说话。上官桀的一举一动都在霍光预料之内,表面上霍光未有动作,只是守株待兔而已。”

刘弗陵转身向内殿走去,“朕现在只希望已经失势的阿姊可以置身事外。”

于安闻言,冷汗滴滴而出。

公主生辰宴的事情,他已有听闻,只是因为皇帝自甘泉宫回来后,就对公主十分冷漠,他未敢多提。想到公主宴请的宾客,上官桀、霍光、桑弘羊。

于安张了张嘴,可看到皇帝消瘦孤单的背影,他又闭上了嘴。

老天垂怜!公主只是一介妇人,无兵无势,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公主寿筵所请的人虽然不多,却个个分量很重。

上官氏一族,霍氏一族,原本因为桑弘羊年龄太大,请的是桑弘羊的儿子桑安,可桑安因病缺席,公主本以为桑氏不会来人贺寿,但令公主喜出望外的是桑弘羊竟亲自来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各人的心情都是分外好。

经过多日冷清,公主府又重现热闹,公主的心情自然很好。

上官桀和上官安两父子笑意满面地看着霍光,频频敬酒。今日一过,明天的汉家朝堂就是上官家族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和霍禹两父子也是谈笑间,酒到杯干,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中。

上官桀笑得越发开心,又给霍光倒了一杯酒,“来,霍贤弟再饮一杯。”霍光以为通过女儿霍怜儿掌握了上官氏的举动,却不知道上官氏是将计就计,霍怜儿冒险传递出去的消息都是上官氏的疑兵之计。

宴席间,气氛正浓烈时,突闻兵戈声,霍云领着一队宫廷禁军,全副武装、浑身血迹地冲进了公主府,“回禀大司马大将军,羽林军谋反。未得皇命,私自离营,欲攻入未央宫。”

刹那间,宴席一片死寂。

只看禁军已经将整个屋子团团围住。上官桀神情大变,上官安大叫:“不可能!”

上官桀向前冲去,想抢一把兵器。

庭院中的霍云立即搭箭射出。

上官桀捂着心口的羽箭,惨笑地看向霍光:“还是你……你更……更狠……”身子倒在了地上,眼睛却依然瞪着霍光。

席上的女眷刚开始还在哭喊,看到上官桀命亡,却突然没了声音。一个个惊恐地瞪大着眼睛。

上官安怒叫一声,猛然抡起身前的整张桌子,以之为武器向霍光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一瞬,被权力富贵侵蚀掉的彪悍将领风范,在上官安身上又有了几分重现。

霍禹接过禁军递过的刀挡在了霍光身前。

霍怜儿大叫:“夫君,我爹答应过不杀你,你放下……你放下……”

上官安的腿被两个禁军刺中,身形立时不稳。

霍禹挥刀间,上官安的人头落在了地上,骨碌碌打了转,双目依旧怒睁,正朝向霍怜儿,似乎质问着她,为什么害死他?

霍怜儿双腿软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不会……不会……”

霍成君和霍怜儿并非一母,往日不算亲近,可面对此时的人间惨剧,也是满面泪痕,想去扶姐姐,却被母亲紧紧抱着。

霍夫人把霍成君的头按向自己怀中,“成君,不要看,不要看。”

两个禁军过来,护着霍夫人和霍成君出了大堂。

霍光看向桑弘羊,桑弘羊的两个随从还想拼死保护他,桑弘羊却是朗声大笑着命侍从让开,拄着拐杖站起,“老夫就不劳霍贤弟亲自动手了。当日先帝榻前,你我四人同跪时,老夫就已料到今日。同朝为官三十多年,还望霍贤弟给个全尸。”看了眼已经瘫软在地的公主,轻声一叹,“霍贤弟勿忘当日在先帝榻前发的毒誓,勿忘、勿忘……”说着,以头撞柱,脑浆迸裂,立时毙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随从看了看周围持着刀戈的禁卫,学着主人,都撞柱而亡。

丁外人跪在地上向霍禹爬去,身子抖成一团:“霍大人,霍公子,我一直对霍大人十分忠心,我曾帮霍公子……”

霍禹轻点了下头,一个禁卫立即将剑刺入丁外人心口,阻止了丁外人一切未出口的话。

从禁军冲入公主府到现在,不过瞬间,就已是满堂血迹,一屋尸身。

上官桀倒给霍光的酒,霍光还仍端在手中,此时霍光笑看着上官桀的尸体,饮完了最后一口。

霍禹看了霍云一眼,霍云立即命令禁军将所有堂内婢女侍从押下。

禁军从公主府中搜出燕王送的重礼,还有半路截获的公主和燕王的通信,霍光淡淡吩咐:“先将公主幽禁,等禀奏过陛下后,请陛下裁决。”

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寂静中,霍怜儿的抽泣声显得格外大,她这才真正确认了自己的夫君上官安的确已被自己的兄弟杀死。

她从地上站起,颤巍巍地向霍光走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霍光,“爹爹,你不是答应过女儿吗?你不是答应过女儿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温和地说:“怜儿,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上官安因为爹爹,近年对你也不算好,爹爹会补偿你。”

霍怜儿泪珠纷纷而落,落在地上上官安的血中,晕出一道道血痕。

“爹爹,你是不是也不会放过靖儿?小妹呢?小妹是皇后,爹爹应该一时不会动她。靖儿呢?他是爹爹的亲外孙,求爹爹饶他一命。”霍怜儿哭求。

霍光撇过了头,对霍禹吩咐:“命人带你姐姐回府。”

霍怜儿眼中只剩绝望。

霍禹去扶霍怜儿,霍怜儿顺势拔出了他腰间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霍禹不敢再动,只不停地劝:“姐姐,你的姓氏是霍,姐姐也还年轻,想再要孩子很容易。”

霍怜儿一边一步步后退,一边对着霍光笑说:“爹爹,你答应过女儿的,答应过女儿的……”

胳膊回旋,血珠飞出。

刀坠,身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恰恰倒在了上官安的头颅旁。

她用刚刚杀死过上官安的刀自刎而亡,似乎是给怒目圆睁的上官安一个交代。

云歌三人一夜未睡,估计长安城内的很多人也都是一夜未合眼。

宵禁取消,云歌急着想去找孟珏。

刘病已和许平君放心不下,索性陪着云歌一起出门。

往常,天一亮就人来人往的长安城,今日却分外冷清,家家户户仍深锁着门。就是好财的常叔都不肯做生意,关门在家睡大觉。

一品居反倒大开了大门,仿若无事地依旧做着生意。

云歌心中暗赞,不愧是百年老店,早已经看惯长安城的风起云落。

许平君也啧啧称叹。

刘病已淡淡一笑,“听说当年卫太子谋反时,卫太子和武帝两方的兵力在长安城内血战五日,长安城血流成河,一片萧索,一品居是第一个正常恢复生意的店家。如今的事情和当年比,根本不算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清晨的风颇有些冷,云歌轻轻打了个寒战。

她第一次直接感受到长安城一派繁华下血淋淋的残酷。

一个俏丽的白衣女子拦住了他们,指了指一品居,笑说:“公子正在楼上,请随奴婢来。”

云歌三人跟在白衣女子身后进了一品居,白衣女子领着她们绕过大堂,从后面的楼梯上了楼,熟悉程度,不像顾客,更像主人。

白衣女子挑开帘子,请云歌三人进。

孟珏正长身玉立于窗前眺望街道,窗上蒙着冰鲛纱,向外看,视线不受阻挡,外人却难从外一窥窗内。

孟珏转身时,面色透着几分憔悴,对着刘病已说:“今日起,霍光就是大汉幕后的皇帝。”

话语惊人,云歌和许平君都不敢吭声。

刘病已却似对孟珏无前文无后文的话很理解,“你本来希望谁胜利?”

孟珏苦笑着揉了揉眉头,对白衣女子吩咐:“三月,你带云歌和平君先去吃些东西,再给我煮杯浓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和许平君彼此看了一眼,跟在三月身后出了屋子。

孟珏请刘病已坐,“两败俱伤当然是最好的结果,或者即使一方胜,也应该是惨胜,如今霍光却胜得干净利落。霍光的深沉狠辣远超出我所料。”

刘病已说:“我只能看到外面的表象,如果方便,可否说给我听听?”

孟珏说:“上官桀本想利用公主寿筵,在霍光回府路上伏杀霍光。却不料他的一举一动,霍光全知道。霍光在公主宴席上提前发难,把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当场诛杀。之后命霍禹提着上官父子的人头出现在本要伏杀他们的羽林军前,军心立散。审问后,嘴硬的立杀,剩下的个个都指证上官桀和上官安私自调动羽林军,有谋反意图。”

“上官桀怎么没有在公主府外暗中布一些兵力,和负责伏击的羽林营相互呼应?”

“当然布了。不过因为霍光完全知道他的兵力部署,所以全数被禁军诛杀,没有一个能传递出消息。霍光明知道会血溅大堂,却依然带着女眷参加,上官桀在公主府外布置了兵力,又看到霍光带着最疼爱的霍成君出席晚宴,以为霍光没有准备,自己肯定万无一失。”

刘病已问:“霍光怎么会知道上官桀打算调兵伏杀他?”

孟珏喝了口浓茶,“上官安的夫人霍怜儿给霍光暗中通传过消息,不过那些消息全是假的,霍怜儿的自责完全没有必要。真正的内奸,霍怜儿和上官安只怕到死都没有想到。”

“是谁?”

“上官安心爱的小妾卢氏。卢氏处处和霍怜儿作对,两人针锋相对了多年,霍怜儿一直把卢氏视作死敌,估计霍怜儿怎么都不会想到卢氏竟是她的父亲霍光一手安排给上官安的。上官桀发觉霍怜儿偷听他们的谈话后,本打算将计就计,让霍怜儿传出假消息,迷惑霍光,却不料霍光另有消息渠道。上官桀虽是虎父,却有个犬子,估计上官桀根本想不到上官安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小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笑:“自古皆如此,豪族大家的败落都是先从内里开始腐烂。霍光是什么人?根本不需要详细的消息。只要上官安在床榻上**时,随意说一句半句,霍光就有可能猜透上官家的全盘计划。”

孟珏颔首同意。

刘病已轻叹一声,“霍怜儿不知道实情也好,少几分伤心。”

孟珏唇边一抹讥讽的笑:“你若看到霍怜儿死前的神情,就不会如此说了。”

刘病已神情微变,“四个辅政大臣中,霍光最爱惜名声。昨日公主宴席上的人只怕除了霍氏的亲信,全都难逃一死。你既然事先知道可能有变,怎么还跟去?不怕霍光动杀心吗?”

孟珏苦笑:“霍光应该已经对我动了疑心,我昨日若不去,霍光为保事情机密,我的麻烦更大。”

刘病已笑起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孟珏神情郑重:“在事情平息前,你帮我多留意着云歌。”

刘病已点头:“不用你说。现在宫内情形如何?”

孟珏摇了摇头:“趁着昨夜之乱,霍光将禁军换了一次血,把所有不合他意的统领全部换掉,现在宫禁森严,宫内究竟什么情形,只有霍光知道。看昨日霍光的布局,他应该打算告上官桀、桑弘羊、上官安联合燕王谋反,公主也牵连其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大笑起来:“谁会相信?长安城内的兵力,从禁军到羽林营都是上官桀和霍光的人,朝政被上官桀和霍光把持多年,皇帝没有几个亲信,当今皇后又是上官桀的孙女,假以时日,将来太子的一半血脉会是上官氏。燕王和上官桀有什么关系?半点关系没有。燕王可是要亲信有亲信,要兵有兵,几个儿子都已经老大。上官桀还想杀了刘弗陵,立燕王?上官桀就是脑子被狗吃了一半,也不至于发疯到谋反去立燕王。”

孟珏笑问:“从古到今,谋反的罪名有几个不是‘莫须有’?只要胜利方说你是,你就是。众人巴结讨好胜利者还来不及,有几个还有工夫想什么合理不合理?民间百姓又哪里会懂你们皇家的这些曲折?”

刘病已沉默了下来,起身踱到窗边,俯视着长安城的街道。

半晌后悠悠说:“世事真讽刺!十多年前,李广利、江充在明,钩弋夫人、燕王、上官桀在暗,陷害卫太子谋反。当时,他们大概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下场。李广利、江充搭进性命忙碌了一场,不过是为钩弋夫人作了嫁衣裳。钩弋夫人倒是终遂了心愿,可还未笑等到儿子登基,就被赐死。上官桀如愿借着幼主,掌握了朝政,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下场也是谋反灭族的大罪。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笑到最后。今日你我坐在这里闲论他人生死,他日不知道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命运?”

孟珏笑着走到刘病已身侧,“你算借着霍光之手,得报大仇,应该开心才对。”

刘病已冷嘲,“你几时听过,自己毫无能力,假他人之手报了仇的人会开心?今日这局若是我设的,我也许会开心,可我连颗棋子都不是。”

孟珏微微一笑,“现在是我麻烦一身,你只需笑看风云就行,即使要消沉,那人也应该是我,几时轮到你了?”

刘病已想起往事的惆怅被孟珏的笑语冲淡,面上又挂上了三分随意,三分惫懒的笑。

孟珏推开了窗户,眺望向蓝天,“人生的乐趣就在未知,更重要的是拼搏的过程,结果只是给别人看的,过程才是自己的人生。正因为明日是未知,所以才有无数可能,而我要的就是抓住我想要的可能。”孟珏说话时,罕见地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激昂,手在窗外一挥,似乎握住了整个蓝天。

云歌在外面拍门,“你们说完了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去拉开了门,牵起许平君向楼下行去。

云歌忙问:“你们去哪里?”

许平君笑着回头:“你心里难道不是早就巴望着我们这些闲人回避吗?”

云歌皱了皱鼻子,正想回嘴,孟珏把她拉进了屋子,一言未发地就把她揽进了怀中。

云歌紧张得心怦怦乱跳,以为孟珏会做什么,却不料孟珏只是安静地抱着她,头俯在她的头上,似有些疲惫。

云歌心中暗嘲自己,慌乱的心平复下来,伸手环抱住了孟珏。

他不言,她也不语。

只静静拥着彼此,任凭窗外光阴流转。

未央宫。

刘弗陵正倾听着霍光奏报上官桀伙同燕王谋反的罪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燕王本就有反心,他的谋反证据根本不用伪造都是一大堆。上官桀、上官安近来与燕王过从甚密,且私自调动羽林营,再加上人证、物证,也是铁证如山。公主之罪有物证,书信往来,还有公主的侍女作证。

霍光罗列完所有书信、财物往来的罪证后,请求刘弗陵立即派兵围攻燕国,以防燕王出兵。

面对霍光如往日一般的谦恭态度,刘弗陵也一如往日的不冷不温:“一切都准你所奏。立即诏告天下,命田千秋发兵燕国,诏书中写明只燕王一人之过,罪不及子孙。大司马搜集的罪证既然如此齐全,想必留意燕王已久,他身边应有大司马的人,燕王即使起事,朕也应该不用担心兵乱祸及民间。”

霍光应道:“臣等定会尽力。”

刘弗陵道:“燕王和鄂邑盖公主虽然有罪,毕竟是朕的同胞兄姊,朕若下旨杀他们,日后恐无颜见父皇,将他们幽禁起来也就是了。”

霍光还想再说,刘弗陵将国玺放在霍光面前:“你若不同意朕的意思,尽可以自己颁旨盖印。”

刘弗陵的一双眼睛虽像汉武帝刘彻,但因为往日更多的神情是淡漠,所以原本的八分像只剩了三分。

此时眼神凌厉,暗藏杀气,正是霍光年青时,惯看的锋芒。

霍光心中一震,不禁后退了一步,一下跪在了地上,“臣不敢。”

刘弗陵收回了国玺,沉吟未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既然走到这一步,现在只能尽力避免因为权力之争引起战事祸乱百姓。

一瞬后,刘弗陵说:“传旨安抚广陵王,同时加重广陵国附近的守兵,让广陵王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三天之内不能让燕王大开城门认罪,大司马应该能预想到后果。”

霍光面色沉重地点了下头,“臣一定竭尽全力,昌邑国呢?需不需要……”

“不用管昌邑王。”刘弗陵说完,起身出了殿门。

于安跟在刘弗陵身后,看刘弗陵走的方向通往皇后所居宫殿——椒房宫。心中纳闷,一年都难得走一次,今日却是为何?

椒房宫外的宫女多了好几个新面孔,一些老面孔已经找不到。

于安恨叹,霍光真是雷霆手段。

宫女看见皇帝驾临,请安后纷纷回避。

刘弗陵示意于安去打开榻上的帘帐。于安欲掀,里面却有一双手拽得紧紧,不许他打开。

于安想用强,刘弗陵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去屋外守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妹,是朕,打开帘子。”

一会儿后,帘子掀开了一条缝,一张满是泪痕的脸露在帐子外,“皇帝大哥?奶娘说我爷爷、我奶奶、我爹爹、我娘亲、我弟弟,我的兰姑姑都死了,真的吗?”

刘弗陵轻轻颔了下首。

上官小妹的眼泪落得更急,张着嘴想放声大哭,却扫了眼殿外,不敢哭出声音,“爹不是说,如果我进宫来住,他们就会过得很好吗?”

刘弗陵说:“小妹,我现在说的话很重要,你要认真听。你今年十三岁了,已经是大人了,大人就不该再总想着哭。你外祖父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会来看你,你若还在哭,他会不高兴,他若不高兴……”

小妹身子往床榻里面蜷了蜷,像一只蜗牛想缩进壳里躲藏,可她却没有那个壳,只能双手环抱着自己,“我知道,外祖父若不高兴,就会也杀了我。”

刘弗陵呆了下,“看来你真长大了。如果外祖父问你,想念爹娘吗?你该如何回答?”

小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我就说,我六岁就搬进宫来住,和他们很少见面,虽知道爹娘应该很好,可怎么好却实在说不上来,虽然很想娘亲,可有时候觉得日常照顾我起居的宫女姐姐更亲切。”

刘弗陵赞许地点点头,“聪明的小妹,这几年,你在宫里学了不少东西。”

刘弗陵起身,向外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妹在他身后叫道:“皇帝大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刘弗陵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答小妹的问题,身影依旧向前行去。

殿堂宽广,似乎无边,小妹定定看着那一抹影子在纱帘间越去越淡。

终于,消失不见。

只有还轻轻飘动的纱帘提醒着她,那人真的来过这里。

小妹放下纱帐,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塞进嘴里,把嘴堵得严严实实,眼泪如急雨,双手紧握成拳,疯狂地挥舞着,却无一点声音发出。

帘帐外。

馨甜的熏香袅袅散开。

一屋幽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七里香虽然已经开门,生意却依然冷清。

许平君瞟了眼四周,见周围无人,凑到云歌耳边小声问:“你忙完了吗?忙完了,今日我们早点走。”

云歌诧异地问:“大哥不是嘱咐过我们,他来接我们一块儿回去吗?不等大哥吗?”

许平君脸有些红,低声说:“我想去看大夫,身上已经一个月没有来了,我怀疑,怀疑是……”

云歌皱着眉头想了会儿:“估计是你日常饮食有些偏凉了,应该没有大碍。这个月多吃些温性食物。”

许平君轻拧了云歌一把,“真是笨!我怀疑我有了。”

云歌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呆呆问:“你有了什么?”

许平君翻了个白眼,先前的几分羞涩早被云歌气到了爪哇国,“有孩子了!”

云歌呆了一瞬,猛然抱住许平君,却又立即吓得放开她,好像抱得紧一些都会伤到孩子。

云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许平君的腹部,兴奋地说:“待会儿大哥肯定高兴死。我现在就找人去找大哥。”

许平君拉住云歌的手:“我还不敢肯定,所以想自己先去看大夫,等确定了再告诉病已。说不定是我空欢喜一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点头:“也是,那我们现在就走。”

当大夫告诉许平君的确是喜脉时,许平君和云歌两人喜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一向节俭的许平君更是破天荒头一遭,给大夫额外封了一些钱,一连声地道谢:“谢谢,谢谢,谢谢……”

谢得年轻的大夫不好意思起来,对着许平君说:“不用谢了,不用谢了。要谢该去谢你家夫君,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一句急话又是一句错话,大夫闹了个满面通红,不过终于让许平君的“谢谢”停了下来。

云歌捶着桌子险些笑倒。

云歌和许平君出医馆时,天色已黑。

两人都十分兴奋,云歌笑着说:“好了,从今日起,你的饮食我全权负责。安胎药最好不吃,毕竟是药三分毒,我回去仔细看看书,再让孟珏给你诊脉,一定……”

云歌忽觉得巷子异常安静,几分动物的本能让她立即握着许平君的胳膊跑起来,却已是晚了。几个蒙面大汉前后合围住了她们。

云歌顾及许平君,立即说:“你们要谁?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抓我一个就够了。”

一个人微哼了一声:“两个都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抓着云歌的手,身子抖得不成样子,“我们没有钱,只是普通百姓。”

云歌轻握住许平君的手,“我们会听话地跟你们走,不要伤到我们,否则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领头的人耸了耸肩,似乎对自己如此容易就完成了任务,十分诧异,向其余人挥了下手,命他们把云歌和许平君塞进一辆捂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一行人匆匆离开。

许平君摸着自己的腹部,哀愁地问:“他们是什么人?”

云歌摇了摇头:“你没有钱,我没有钱,你没有仇家,我没有仇家,这件事情只能问孟珏或者大哥了。姐姐不用担心,他们没有当场下毒手,反而带走我们,就证明是用我们向孟珏或者大哥提要求,既然如此,就暂时不用担心。”

许平君无奈地点了点头,靠在了云歌肩头。

也许因为孩子,许平君比平时多了几分娇弱。云歌突然之间有一种她需要保护两个人的责任。

云歌忽然摸到孟珏当日赠她的匕首,因为这把匕首打造精美,携带方便,割花草植物很好用,所以云歌一直随身带着。

云歌低声和许平君说:“假装哭,不要太大声,也不要太小声。”

许平君虽莫名其妙,但素来知道云歌鬼主意最多,所以呜呜咽咽地假装哭起来。

云歌嘴里假装劝着她,手下却是不闲,掏出匕首,掀开马车上的毯子,沿着木板缝隙,小心地打着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钻出一个小洞时,云歌把匕首递给许平君,示意她收好。

掏出几个荷包,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装着一些胡椒子,她小心地握着胡椒子,胡椒子顺着小洞,一粒粒滑落。可是马车还未停,胡椒子就已经用完,云歌只能把荷包里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用上。

看马车速度慢下来,云歌立即把毯子盖好,抱住了许平君,好似两个人正抱头哭泣。

云歌和许平君都被罩着黑布带下了马车。

等拿下黑布时,已经在一间屋子里,虽然简陋,但被褥齐全,没多久还有人送来食物。

云歌嘱咐许平君先安静休息一夜,一则,静静等待孟珏和刘病已来救他们,二则,如果孟珏和刘病已不能及时来,她们需要设法逃走的话,必须有好的体力。

许平君小声问:“你的法子能管用吗?”

“不知道,看孟珏和大哥能不能留意到,也要盼今夜不要下雨。”

许平君本来心绪不宁,可看云歌睡得安稳,心里安定下来,也慢慢睡了过去。等她睡着,云歌反倒睁开了眼睛,瞪着屋顶,皱着眉头。

怕什么来什么,想着不要下雨,云歌就听到风声渐渐变大,不一会儿,雨点就敲着屋檐响起来。

云歌郁闷地想,难道老天要和我玩反的?那老天求求你,让我们都被抓起来吧!转念间,又不敢再求,万一好的不灵坏的灵呢?还是自力更生,靠自己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被雨声惊醒,发愁地问:“云歌,我们真能安全回家吗?”

云歌笑说:“会呀!孟珏和大哥应该早就发觉我们失踪了,也许已经发现我丢下的胡椒子,即使不能直接找到我们,至少有眉目可以追查,而且下雨有下雨的好处,下雨时,守卫就会松懈,方便我们逃走。”

第二日。

雨仍旧没完没了地下着,看守她们的人不跟她们说话,却会很准时地送饭菜。

云歌看出这些人都是经过训练的人,并非一般的江湖人。

她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想要用她们要挟孟珏和大哥去做什么,可身体内的一点动物直觉,让她从这些人的眼神中,感觉到了杀意。他们看她和许平君的眼光像狼看已经臣服在爪下的兔子,恐怕不管孟珏和大哥是否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他们都会杀了她和许平君。

云歌本来更倾向于等孟珏来救她们,此时却知道必须要自救。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云歌让许平君退开几步,小心地打开一个鹿皮荷包。

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蜘蛛从里面慢悠悠地爬出。

云歌静静退开,只看蜘蛛不紧不慢地从窗口爬了出去。

许平君小声问:“那个东西有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点点头:“前两日我花了好多钱向胡商买的,是毒药却也是良药。这种蜘蛛叫作‘黑寡妇’,偶尔会以雄蛛为食。这只蜘蛛是人养的,为了凝聚它体内的毒性,自小的食物就是雄蛛,下午守卫进来送饭时,我在两个守卫的身上下了雄蛛磨成的粉,它此时饿了两天,肯定会闻味而去,剩下的就要看运气了。”

许平君悄悄伏在门边,紧张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云歌用匕首,把被子小心地划开,被面给许平君做了雨披,里子全部划成布条,一节节打成死结后,连成了一条绳子。

因为雨大夜黑,除了偶有巡逻的守卫经过,其他人都在屋里饮酒吃菜。

看守云歌和许平君的两人却要在屋檐下守夜,心绪烦躁中,根本没有留意地面上静静爬着的危险。

“黑寡妇”在分泌毒药的同时会先分泌出一种麻醉成分,将被咬的猎物麻醉。

一个守卫不耐烦地搓着手。

一个低声说:“再忍一忍,今天晚上就会做了她们,说不定过一会儿,头儿就会来通知我们了。”

两个人忽然觉得十分困倦,一个实在撑不住,说了声“我坐会儿”,就靠着门坐下,另外一个也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两人都闭上了眼睛。

许平君朝云歌打手势,云歌点了下头,先让许平君拿了大蒜往鞋子上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寡妇’很讨厌大蒜味。不知道它钻到哪里去了,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许平君一听,立即往手上、脸上、脖子上都抹了不少。

云歌笑着把自己做好的雨披罩在许平君身上。

许平君知道自己有孩子,也未和云歌客气,只重重握了下云歌的手。

云歌拿匕首小心地将门有锁的那块,连着木板削了下来。

一开门,两个守卫立即倒在了地上,许平君惊恐地后退了一大步:“他们都死了吗?”

“没有,没有,大概只是晕过去了,许姐姐快一点。”云歌哄着许平君从两人的尸体上跨过去,把匕首递给许平君,指了指依稀记着的方向:“你向那边跑,我马上来。”

“你呢?”

“我要伪装一下这里,拖延一些时间,否则巡逻的人往这里一看,就知道我们跑了。”

云歌强忍着害怕将门关好,将两个守卫的尸体一边一个靠着门框和墙壁的夹角站好。远看着,没有任何异样。

云歌追上许平君时,面孔苍白,整个身子都在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问:“云歌,你怎么了?你呕吐过?”

云歌摇头:“我没事,我们赶紧跑,趁他们发现前,尽量远离这里。”

两个人猫着腰,在树丛间拼命奔跑。跑了一段后,果然看到当日马车停下来的高墙。

云歌的武功虽差,可借着树,还能翻过去,许平君却是一点功夫没有。

“我先上去,把绳子找地方固定好。”

云歌匆匆爬上树,借着枝条的荡力,把自己荡到了墙顶上。将匕首整个插入墙中,把布条做的绳子在匕首把上绑好,云歌垂下绳子,“许姐姐,快点爬上来。”

许平君看着高高的墙,摇了摇头,“我爬不上去。”

云歌着急地说:“姐姐,你可以爬上来。”

许平君还是摇头:“不行!万一摔下来了呢?”

云歌想了一瞬,跳了下去,蹲在地上,“许姐姐,你拽着绳子,踩在我肩膀上。我慢慢站起来,等我全站起来时,你的头已经离墙头只有两人高的距离了,你一定可以爬上去,我会在下面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摔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的手放在腹部还在犹豫,云歌说:“许姐姐,他们会杀我们的,我感觉到了,所以我们一定要逃。”

许平君咬了咬牙,站到了云歌肩膀上。

做了母亲的人会格外娇弱,可也格外勇敢。

云歌在下面紧张地盯着许平君,她看到许平君的害怕,看到许平君才爬了一半时,已经力气用尽的挣扎。

云歌一面紧张地伸着手,一面不停地说:“还有一点就快到了,还有一点就快到了。”

隐隐听到纷乱的人语声和脚步声。

云歌不能回头看,也不能爬上墙,只盯着许平君,一遍遍鼓励许平君爬到墙顶。

许平君叫:“云歌,他们追来了,你……你快上来,不要管我了。”

云歌骂起来:“许平君,我要管的才不是你,谁喜欢管你这个没用鬼?我管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还不爬,你想害死孩子吗?大哥会恨你的。”

许平君听着身后的人语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一面哭着,一面想着孩子,体内又有了一股力气,让她爬上了墙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立即说:“把绳子拽上去,然后顺着绳子滑下去,这个很简单,快走!”

许平君居高临下,已经看到一大群手持兵器的人,她哭着问:“你呢?你快上来。”

云歌朝她不屑地撇了下嘴:“我走另外一条路。我有武功,没了你这个拖累,很容易脱身,你快点下去,别做我的拖累!”说完,就飞掠了出去。

追兵听到云歌在树丛间刻意弄出的声音,立即叫道:“在那边,在那边。”

许平君一边哭着,一边顺着绳子往下滑。

双脚一落地,立即踉踉跄跄地拼命跑着,心中疯狂地叫着“病已、病已、孟珏、孟珏,你们都在哪里?你们都在哪里?”

脸上的泪水,天上的雨水,漆黑的夜,许平君满心的绝望。

都是因为她要偷偷去看大夫,如果不是她要去看大夫,就不会被人抓走;都是因为她这个拖累,否则云歌早已经逃掉。全是她的错!

漫天的雨,四周都是漆黑。

许平君只知道跑,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跑出黑暗,想到云歌此时的境遇,许平君再难压抑心中的悲伤,对着天空吼了出来:“病已,病已,你们究竟在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料竟然听到:“平君,平君,是你吗?”

“是我,是我。”许平君狂呼,大雨中,几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她看到刘病已的瞬间,身子软了下去。

刘病已立即抱住了她,她哭着喊:“去救云歌,快去,快去,要不然就晚了……”

孟珏脸色煞白,将身上的雨披扔给刘病已,立即消失在雨幕中。

刘病已看了看孟珏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虚弱的许平君,顿住了欲动的身形,对身后陆续而来的游侠客们大声说:“病已的朋友还困在里面,请各位兄弟配合孟珏兄先救人。”

有人一边飞纵而去,一边笑问:“救了人之后,我们可就大开杀戒了,老子许久没有用人肝下酒了。”

刘病已豪爽地大笑道:“自然!岂能不尽兴而回?”低头间,语声已经温和:“我先送你回家。”

许平君摇头:“我要等救到云歌再走,我们是一块儿来的,自然该一块儿走。”

刘病已问:“你身体吃得消吗?”

许平君强笑了笑:“就是淋了些雨,我是恐惧、害怕更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未再多言,用孟珏的雨篷把许平君裹好,抱着许平君追众人而去。

刘病已护着许平君站在墙头一角,俯瞰着整个宅院。

许平君只觉突然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有人胖如水缸,慈眉善目,有人瘦如竹竿,凶神恶煞,有娇媚如花的女子,也有冠袍齐整的读书人,却个个身手不凡,一柄扇子,一把伞,甚至轻轻舞动的绸带,都可以立即让敌人倒下。

有两三个是她认识的,更多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面孔。即使那些熟悉的面孔,现在看来,也十分陌生。

许平君小声问:“这就是传说中隐藏行踪的江湖游侠客、疾恶如仇的绿林好汉吗?”

“嗯。”

“都是你的朋友?”

“嗯。”

许平君和刘病已认识已久,虽然刘病已的脾气有时候有些古怪,有些摸不透,可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了解刘病已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现在她有些困惑,她真的了解刘病已吗?

刘病已眉目间有任情豪侠,可流露更多的却是掌控苍生性命,睥睨天下的气势。许平君忽然觉得即使当日看到的广陵王和刘病已比起来,气势也差了一大截。

突然看到何小七手中的长刀挥过,一个人的人头飞了起来,许平君不禁失声惊呼。她猛然意识到,那些倒下的人不仅仅是倒下。她胃里一阵翻滚,身子摇晃欲坠。幸亏刘病已一直搂着她的腰,才没有跌下去。

刘病已轻轻把她的脸按到自己的肩头,用斗篷帽子遮住了外面的一切:“不要看了,也不要多想,这些人都是坏人,是罪有应得。”

刘病已却是淡然地看着越来越血腥的场面,甚至看的兴趣都不是很大,只是目光在人群中移动,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待看到孟珏怀里抱着的人,他轻吁了口气,笑着将手放到嘴边,打了个极其响亮的呼哨,底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应声,紧接着就是一人不留的血腥屠杀。

刘病已抱着许平君落下了墙头,“云歌受伤了吗?”

孟珏摇摇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有些擦伤,都不要紧。她是自己把自己给吓晕了。她杀了个人,估计是第一次杀人,本来就吓得要死,结果那人没死透,云歌跑时被他拽住了脚,她一看那人状如厉鬼的样子,就晕了过去,幸亏二月及时找到她,否则……”

“我以前和她去过墓地,看她胆子挺大,没想到……”刘病已摇头笑起来,孟珏身后的随从也都笑起来。

许平君此时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又是笑又是哭地骂:“还说自己会武功,原来就这个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说着,刘病已的朋友陆续出来,冲刘病已抱抱拳,大笑着离去。

许平君不怎么敢看他们,眼睛只能落在孟珏的方向。幸亏孟珏的侍从也如他一般,个个气度出众,女子若大家小姐,男子像诗书之家的公子。

刘病已笑望着已经再无一个活人的宅院:“这场大雨,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孟珏对刘病已赞道:“快意恩仇,王法若闲,杀人事了去,深藏身与名,难怪司马迁会特意为刺客和游侠列传。”

马车已到,二月挑起了帘子,请他们上车。

上了车,孟珏笑向许平君说:“我给你把一下脉。”

许平君脸红起来:“孟大哥知道了?”

孟珏笑着点头:“猜到你的心思,知道你肯定想自己亲口告诉他,所以还替你特意瞒着他。”

刘病已笑问:“你们两个说的什么哑谜?”

许平君低着头把手伸给孟珏,孟珏诊完后,笑说:“没什么,虽然淋了点雨,受了些惊,但你往日身体很好,回去配几服药,好好调理一下就行,不过以后可不能再淋雨了,不是每次都会如此幸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犹有余惊地点头,“你们如何找到我们的?”

刘病已回道:“要多谢云歌的胡椒子。胡椒是西域特产,一般百姓见都没见过,除了云歌,还能有谁会把这么贵重的调料四处乱扔?虽然我们发现得晚了,但毕竟给了我提示。”

云歌这时才悠悠醒转,眼睛还没有睁,已经在大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许平君刚想笑着提醒,孟珏却示意她别吭声,抓着云歌的脚笑问:“是这样抓着你吗?”

云歌身子在抖,声音也在抖:“别抓我,别抓我,我没想杀你,是你先要杀我,我不想杀你的……”

孟珏本想捉弄一下云歌,此时才发现,云歌真被吓得不轻,不敢再逗她,轻拍着她的脸颊:“云歌,是我。”

云歌睁开眼睛看到孟珏,害怕的神色渐渐消失,怔了一会儿,猛然打起孟珏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怎么那么笨?我还以为你很聪明!我杀了三个人……呜呜……我杀了三个人……我还碰了他们的尸体,软软的,还是温的,不是冷的……世上究竟有没有鬼?我以前觉得没有,可我现在很害怕……呜呜……”

云歌打着打着,俯在孟珏怀里哭起来。

孟珏轻摇着云歌,在她耳边哄道:“我知道,不怪你,不怪你,这些人命都算在我头上,阎王不会记在你账上的。”

许平君不好意思地撇过了头,刘病已挑起帘子一角,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把第一次杀人后的恐惧全部哭出来后,渐渐冷静下来。等发现马车里还有别人时,立即闹了个大红脸,用力掐了下孟珏,瞪着他,怨怪他没有提醒自己。

孟珏笑抽了口冷气,拽住云歌的手,不让她再乱动。

云歌笑瞟了眼刘病已,看向许平君,许平君笑摇摇头。

云歌一面看着刘病已,一面笑得十分鬼祟,刘病已揉了揉眉头:“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歌敛了嬉笑,凶巴巴地问:“我和许姐姐究竟是因为你们哪一个遭了无妄之灾?”

刘病已随手帮许平君整了下她身后有些歪斜的靠垫,胳膊交握在胸前,懒洋洋地侧躺到许平君身旁,笑着说:“没我的事,问我们的孟大公子吧!”

孟珏先向许平君行了一礼赔罪,又向刘病已行了一礼赔罪,“燕王狗入穷巷,想用你们两人要挟我帮他刺杀霍光。”

云歌不解地问:“那抓我不就行了,干吗还要抓许姐姐?”

孟珏早已猜到原因。燕王曾看到过他和许平君在一起,而自己当时因为几分私心,故意混淆了燕王的视线,没有料到云歌后来会自己跑到燕王面前去。虽然许平君已经嫁了他人,但燕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把云歌和许平君都抓了起来。

孟珏虽心中明白,口上却只能说:“大概你们两个恰好在一起,怕走漏消息,就索性两个人都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问:“刺杀霍光还不如刺杀燕王,燕王已经无足轻重,霍光却是只手可遮天,你们怎么办了?”

孟珏和刘病已相视一眼,孟珏说:“我和病已商量后,就直接去见了霍光,将燕王想借我之力刺杀他的事情告诉了霍光,我配合霍大人尽力让燕王早日放弃顽抗,病已则全力查出你们的所在。下午接到飞鸽传书,燕王已经畏罪自尽了。”

孟珏轻描淡写地就把一个藩王的死交代了过去。

“啊?”云歌十分震惊,“燕王不像是会自杀的人,他更像即使自己死,也一定拼一个鱼死网破的人。敌人死一个,他平了,敌人死两个,他赚了。何况皇帝不是没有赐死他吗?他自尽什么?要不甘心,就索性开始打,要想苟活,就认个罪,然后继续好吃好喝地活着。”

孟珏和刘病已视线交错而过,孟珏笑着说:“皇帝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燕王大概因为做皇帝的梦破了,一时想不通就自尽了。云歌,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他死他生,和你都没有关系。”

云歌哼了一声:“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今晚怎么……”说着又难受起来。孟珏握住了她的手:“都过去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云歌朝孟珏强笑了笑:“我没有怪你。”

孟珏淡淡笑着,眼睛里却几分心疼:“我怪我自己。”

许平君咳嗽了几声:“我胳膊上已经全是鸡皮疙瘩了。”

云歌立即红了脸,闭上眼睛装睡:“我困了,先睡一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吃了孟珏配置的安神药,可云歌一时间仍然难以挥去第一次杀人的阴影,晚上,常常被噩梦惊醒。

孟珏和云歌都是不管世俗的人,见云歌如此,孟珏索性夜夜过来陪着云歌。

两人隔帘而睡。虽一时间不能让云歌不再做噩梦,但至少云歌做噩梦时,有人把她从噩梦中叫醒,把她的害怕赶走。

刘病已知道许平君怀孕的消息后,又是悲又是喜,面上却把悲都掩藏了起来,只流露出对新生命的期待。

买了木头,在院子中给婴儿做摇篮,还打算再做一个小木马。

他不让许平君再操劳,把家里的活都揽了过去,做饭有云歌负责,洗碗、洗衣、打水、酿酒就成了他的事情。

许平君唠叨:“让别人看见你一个大男人给妻子洗衣服该笑话你了。”

刘病已笑着说:“是不是大丈夫和洗不洗衣服没有关系,再说,怎么疼妻子是我的事情,和别人何干?”

许平君心里透着难言的甜,常常是刘病已在院子中做摇篮,她就在一旁给婴儿做着衣服。

阳光透过树荫洒进院子,清丽明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做累了,一抬头就能看到弯着腰削木头的刘病已,不禁会有一种幸福到恍惚的感觉。

从小到大,在苦苦挣扎的日月间,她总是盼着实现这个愿望,实现那个愿望。第一次,她心满意足地渴盼着时光能停在这一刻。

手轻轻放在腹部,她在心里说:“宝宝,你还未出生,就有很多人疼你,你比娘亲幸福呢!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爹和娘都会很疼你。你会有一个很疼你的姑姑,将来还会有一个很能干的姑父。”

大清早,孟珏就出门而去,未到中午又返了回来,要云歌陪他去一趟城外。

孟珏未用车夫,自己驾着马车载着云歌直出了长安。

云歌坐在他身侧,一路嘀嘀咕咕不停,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她的菜,一会儿说她读到的哪句诗词,一会说起她的家人。讲到高兴时,会自己笑得前仰后合,讲到不开心时,会皱着眉头,好像别人欠了她的钱。

孟珏只是静听,笑容淡淡,表情并未随着云歌的谈笑而起伏。可他会递水囊给云歌,示意云歌喝水;也会在太阳大时,拿了斗笠罩到云歌头上;还会在云歌笑得直打跌时,腾出拽马缰的手,扶着云歌的胳膊,以防她跌下了马车。

等马车停在一座庄园前,云歌才反应过来孟珏并非带她出来游玩。

门匾上写着“青园”两字,园子虽维护得甚好,可看一草一木、一廊一柱,显然颇有些年头,云歌低声问:“这是谁家园子?”

孟珏握住云歌的肩膀,神情凝重:“云歌,还记得上次我带你见过的叔叔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点头。

“这也是他的产业,风叔叔病势更重了,药石已无能为力,今日怕是最后一次见他。过一会儿,不管风叔叔和你说什么话,都不要逆了他的心意。”

云歌用力点头:“我明白了。”

孟珏握住了云歌的手,带着她在回旋的长廊上七拐八绕,不一会儿到了一座竹屋前。

孟珏示意云歌在外面等着,自己挑了帘子先进去,到了里屋,他快走了几步,屈膝半跪在榻前,“小珏来向风叔请罪。”

有小厮来扶陆风坐起,放好软垫后又悄悄退了出去。

陆风凝视着孟珏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孟珏也是一言不发,只静静跪着。

陆风似有些累了,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挑唆着燕王谋反,激化上官桀和霍光的矛盾,该死的都死了,现在霍光一人把持朝政,你可满意?小珏,你的心真大,难怪九爷不肯把西域的产业交给你。”

陆风听到屋外女子和小厮说话的声音,“你带了谁来?云歌吗?”孟珏回道:“是云歌,怕叔叔病着不愿意见客,就没敢让她进来。”

陆风打断了他的话,怒道:“不敢?你别和我装糊涂了,叫云歌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进来后,看孟珏跪在榻前,也立即上前跪了下来。榻上的人虽然面色蜡黄,可眼神仍然锐利,也没有一般病人的味道,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

陆风看着云歌,露了笑意:“丫头,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跪我?”

云歌红着脸偷瞟了孟珏一眼,虽然是低着头,语气却十分坦然:“你是孟珏的长辈,孟珏跪你,我自然也该跪你。”

陆风笑点了点头:“好孩子,你这是打算跟着小珏了吗?”

云歌摇了摇头:“不是。”

陆风和孟珏都是一怔,孟珏侧头看向云歌,云歌朝他一笑,对陆风说:“不是我跟着他,也不是他跟着我,是我们在一起,是我们一起走以后的路。”

陆风大笑起来:“真是玉……和……女儿……”话说了一半,陆风剧烈地咳嗽起来,孟珏忙帮他捶背,又想替他探脉,陆风摆了摆手,“不用费事,就那个样子了,趁着能笑再多笑几回。”

陆风看了看孟珏,又看了看云歌,从枕下拿出了一块墨铁牌,递给云歌。

云歌迟疑了下,伸手接过。

陆风笑对云歌说:“云歌,若小珏以后欺负你,你就拿这块钜子令找执法人帮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说:“钜子令?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啊!墨子,墨家学徒都要听从钜子的号令。”

陆风说:“我虽非墨家学徒,却十分景仰墨子,所以执法人的组织的确仿效墨家组织而建。人虽然不多,可个个都身手不凡,平常都是些普通手工艺人,可一旦钜子下令,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因为做生意时,常有下属为了利益出卖良心,所以设置执法人来监督和处决违反了规矩的下属。长安、长安,却是常常不安,你拿着这个,护你个平安吧!”

云歌把钜子令递回给陆风:“我用不着这个。”

陆风温和地说:“云歌,这是长辈的一片心意,听话收下。”

云歌还想拒绝,却想起孟珏先前叮嘱的话,这些话恐怕都是陆风最后的心愿。云歌虽和陆风只见过两面,却因为陆风对她异常亲切,他又是孟珏的叔叔,云歌已把陆风视作了自己的长辈,此时听到陆风如此说,再不能拒绝,只能收下了钜子令,“谢谢风叔叔。”

陆风凝视着云歌,“看到你和孟珏一起,我很开心。可惜九……”陆风眼中似有泪,“云歌,你先出去,叔叔还有话交代小珏。”

云歌磕了个头,出了屋子。

陆风对孟珏说:“以后大汉疆域内所有产业都是你的了,任你支配。”

孟珏俯身磕头,“谢过叔叔。”

陆风板着脸说:“一是因为你姓孟,二是因为云歌,三是因为我们都是男人,我也曾年轻过。小珏……”陆风半闭着眼睛,斟酌着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伸手轻拍了下孟珏的肩,“你跟在九爷身边多年,多多少少总该受了几分影响。既然决定交给你了,我就不必再废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风闭上了眼睛:“你回去吧!小珏,你不用再来看我了。我大概今日晚些时候就离开长安,一直想念小时候走过的地方,也一直想得空时再游历一番,却一直拖到了现在,希望还能有时间,正好去看看小电、小雷他们。”

小厮进来,服侍陆风躺下。

孟珏连磕了三个头后,起身出屋,掀起竹帘的瞬间,听到屋内低低一句,“不要再错过。”

孟珏的手停了一瞬,轻轻放下竹帘,走向了在廊下等着他的人,“云歌。”

云歌立即跑过来,孟珏笑握住了云歌的手。

他们和陆风的感情不深,而且告别时,陆风的精神也还好,所以并未有太多伤感,可两人的心情还是十分沉郁。

孟珏牵着云歌的手,没有下山,反倒向山上攀去。

两人一口气爬到山顶。俯瞰着脚下的群山,遥望着一望无际的碧空,心中的沉闷才消散了几分。

山顶上的风很大,吹得云歌摇摇欲倒。云歌迎风而立,不禁觉得身子有些凉,正想说找个风小的地方,孟珏已经把她揽到了怀中,背转过身子,替她挡住了风,头俯在云歌耳侧问:“有人刚才的话是说愿意嫁给某人了吗?以后可以和儿女说‘当年是你娘追着你爹喊着说要嫁的’。”

云歌刚才对着陆风落落大方,此时只和孟珏在一起,反倒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去钻,再被孟珏一嘲,立即恼羞成怒,挣扎着要推开孟珏,“谁追着你了?刚才说的话都是顺着风叔叔的心意说的,不算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的胳膊未松力,反倒抱得更紧,“好,刚才的都不算数。现在重新来过,云歌,你愿意嫁给我吗?”

云歌立即安静了下来,恍恍惚惚地竟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有人在星空下和她说:“我收下了。云歌,你也一定要记住!”“以星辰为盟,绝无悔改。”

“云歌,你愿意嫁给我吗?”孟珏抬起了云歌的头,他的眼睛里有微不可察的紧张。

昨夜的星辰,只是儿时梦。今日眼前的人,才是她的良人。

云歌笑低下了头,轻声说:“你去问我爹,我爹说可以就可以。”

孟珏笑着打趣:“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已经说可以了’?”

云歌没有吭声,孟珏轻挑起了云歌的下巴,在孟珏的唇亲到云歌的脸颊时,云歌闭上了眼睛。

苍茫的高山顶,野风呼呼地吹。

不知道是孟珏无意碰落了发簪,还是狂野的风,云歌的发髻松散在风中,青丝随着风声起舞,轻打着她的脸。

孟珏以手为簪,将乌发缠绕到手上,替云歌绾住了一头的发,而云歌的发也缠缠绕绕地绾住了他的手,孟珏笑咬着云歌的唇喃喃说:“绾发结同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面颊是冷的,唇却是热的。

云歌分不清是梦是真,好似看到满山遍野火红的杜鹃花一瞬间从山头直开到了山尾,然后燃烧,在呼呼的风声中噼啪作响。

云歌这几日常常干着干着活,就抿着嘴直笑,或者手里还拿着一把菜,人却呆呆地出神,半日都一动不动,满面潮红,似喜似羞,不知道想些什么。

许平君推开云歌的院门,看到云歌端着个盆子,站在水缸旁愣愣出神。

许平君凑到云歌身旁,笑嘲着问云歌:“你和孟大哥是不是私订了终身?”

云歌红着脸一笑:“就不告诉你!”

许平君哈哈笑着去挠云歌痒痒:“看你说不说?”

云歌一面笑着躲,一面撩着盆子里的水去泼许平君,其实次次都落了空。

两人正在笑闹,不料有人从院子外进来,云歌泼出去的水,没有浇到许平君身上,却浇到了来人身上。

云歌的“对不起”刚出口,看清楚是霍成君,反倒愣在了当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立即警惕地站到了云歌身旁,一副和云歌同仇敌忾的样子。

霍成君的侍女在院门外探了下头,看到自家小姐被泼湿,立即冲着云歌骂:“你要死了?居然敢泼我家小姐……”

霍成君抹了把脸上的水,冷声说:“我命你在外面守着,你不看着外面,反倒往里看?”

侍女立即缩回了脑袋:“奴婢该死!”

因为来者是霍成君,是霍光的女儿,云歌不愿许平君牵扯进来,笑对许平君说:“许姐姐,你先回去,我和霍小姐说会儿话。”

许平君犹豫了下,慢慢走出了院子。

云歌递了帕子给霍成君,霍成君没有接,脸若寒霜地看着云歌,只是脸上未干的水痕像泪水,把她的气势削弱了几分。

云歌收回帕子,咬了咬唇说:“你救过我一命,我还没有谢过你。”

霍成君微微笑着说:“不但没有谢,还恩将仇报。”

云歌几分无奈:“你找我什么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成君盯着云歌仔细地看,仿佛要看出云歌究竟哪里比她好。

她有美丽的容貌,有尊贵的身份,还有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

她一直以为她的人生肯定会富贵幸福,可这段日子,姐姐和上官兰的惨死,让她从梦里惊醒。

作为霍光的女儿,她已经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可她不甘心。她知道她生来就是属于富贵的人,她已经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她不可能放弃她的姓氏和姓氏带给她的一切,可她又不甘心如她的姐姐一般只是霍氏家族荣耀下的一枚棋子,婚姻只是政治利益的结合,她既想要一个能依然让她继续过高高在上生活的人,又不想放弃内心的感觉。而孟珏是她唯一可能的幸福,孟珏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她。她绝不想做第二个姐姐,或者上官兰。

云歌被霍成君盯得毛骨悚然,小小地退开几步,干笑着问:“霍小姐?”

霍成君深吸了口气,尽力笑得如往常一般雍容:“孟珏是一个心很高、也很大的人,其实他行事比我哥哥更像父亲,这大概也是父亲很喜欢他的原因。孟珏以后想走的路,你根本帮不上他。你除了菜做得不错外,还有什么优点?闯祸,让他替你收拾烂摊子?云歌,你应该离开长安。”

云歌笑着做了个送客的姿势,“霍小姐请回。我何时走何时来,不烦你操心。大汉的皇帝又没有下旨说不准我来长安。”

霍成君笑得胸有成竹:“因为我的姓氏是霍,所以我说的任何话都自然可以做到。只希望你日后别纠缠不休,给彼此留几分颜面。”

院门外传来刘病已的声音,似乎刘病已想进,却被霍成君的侍女拦在门外。

刘病已扬声叫:“云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立即答应了一声,“大哥。”

霍成君笑摇摇头,几分轻蔑:“我今日只是想仔细看看你,就把你们紧张成这样,如果我真有什么举动,你们该如何?我走了。”

她和刘病已擦肩而过,本高傲如凤凰,可碰上刘病已好似散漫随意的眼神,心中却不禁一颤,傲慢和轻蔑都收敛了几分。霍成君自己都无法明白为何一再对这个衣着寒酸的男子让步。

“云歌?”刘病已试探地问。

云歌的笑容依旧灿烂,显然未受霍成君影响,“我没事。”

刘病已放下心来:“你倒是不妄自菲薄,换成是你许姐姐,现在肯定胡思乱想了。”

云歌做了个鬼脸,笑问:“大哥是说我脸皮厚吧?一只小山雉居然在凤凰面前都不知道自惭形秽。”

刘病已在云歌脑门上敲了下:“云歌,你只需记住,男人喜欢一个女子,和她的身份、地位、权势、财富没有任何关系。”

云歌笑点了点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刘病已和孟珏的面前虽摆着围棋子,两人却不是下棋。

刘病已将白棋密密麻麻地摆了两圈,然后将一枚黑子放在了已经被白子包围的中间。

一枚孤零零的黑子,身居白子中间,看不到任何活路。

孟珏笑着颔首:“一圈是宫廷禁军,一圈是羽林营,现在都由霍光控制。”

刘病已又拿过黑子的棋盒,陆续在四周而下,一一吻合如今大汉在各个关隘边疆的驻兵,虽然偶尔有些地方有一两枚白子,但整个棋盘看上去,却是密密麻麻的黑子天下。此时再看白子,身处黑子的海洋中,已经显得势单力薄。

孟珏点了点头:“这个天下毕竟姓刘,百姓心中的皇帝也是姓刘。不过……”孟珏在白棋周围轻画了一圈,“白棋守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如果外面的黑棋轻易行动,白棋感到危险,永远都可以先行一着。”孟珏将白棋中间的黑棋拿出了棋盘。

刘病已又搁了一枚黑子进去:“这几年他一直努力推行改革,减赋税、轻刑罚、少动兵戈、于民养息,不管在儒生口中,还是百姓心中都是一位明君。现在看来,白子更多的只是对权力的渴望。听闻霍光极其爱惜名声,这样的人十分看重千秋万世后的名声,他肯定不会希望史册记录中的他是谋反的奸臣。”

孟珏笑说:“霍光虽然很是了得,刘弗陵也不是昏君,刘家的子孙也并非刘弗陵一人,霍光如果真谋反,他面临的将是天下群起而攻之,所以除非刘弗陵把他逼到绝路,否则霍光很清楚天下的形势,他不敢反,也不会反。刘弗陵的命在他股掌间,他的命又何尝不在刘弗陵股掌间?反倒是外面的藩王,恐怕日日盼着霍光能对刘弗陵下手,到时候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起兵,召集天下兵马,自然一呼百应。”

刘病已的面色怔了一怔,抬眸从孟珏脸上一扫而过,复又垂眸,点了点居中的黑子:“他呢?你如何看?”

孟珏想了会儿说:“他是个不太像皇帝的皇帝。其实之前,他本可以利用上官桀和霍光相持时,先亲近霍光一方激化矛盾,再对上官桀示好,稳住局面,然后暗中调集外地驻兵,用‘清君侧’之名回攻长安。这个法子虽也凶险重重,但以他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这个法子更稳妥。天下也许会因此大乱一时,但不破不立,动荡过后,他却可以真正掌控天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说:“你的法子很有可能就变成一场大的兵戈之战。自大汉国力变弱,四夷就频频起事,始元元年益州的廉头、姑缯,牂柯郡的谈指、西南夷的二十四邑皆反,始元四年西南夷姑缯、叶榆又反,始元五年匈奴攻入关。在如此情形下,如果他多考虑一分社稷百姓,少考虑一分他的皇位,他的选择只能是如今这样,尽量不动兵戈。”

孟珏笑看着刘病已问:“如果换成你,你会选择哪种做法?会选择牺牲几万、甚至十几万百姓的命来先保住自己的权力,还是刘弗陵的做法?”

刘病已笑,没有正面回答孟珏的问题,“我不可能是他,所以根本不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孟珏笑笑地看了眼刘病已,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虽然以前你也很留心朝中动静,可今日……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刘病已低垂了眸子,手中玩着围棋子,“大概要做父亲了,突然之间觉得我不能再让我的儿子像我这样过一辈子,所以……”刘病已抬眼迎向孟珏审视他的视线,“我想我会尽力争一争,看有无法子扭转我的命运,所求不多,至少让我的儿子不用藏头缩尾地活着。”

孟珏淡淡笑着:“当今天下只有他和霍光能给你一个光明正大活下去的身份。霍光应该早知你在长安城,却一直不动声色,恐怕不能指望他帮你。如果你能放下过去的一切,也许可以去见见他。”孟珏的手指落在棋盘中央的黑子上。

刘病已的笑容几分惨淡:“我有什么资格放不下?不是我能不能放下,而是他能不能相信我已经放下。”

孟珏接到帖子,霍光想要见他。虽明知此行定会大有文章,但他若想在长安立足,如今的霍光却是万万不能得罪,只能坦然去拜见霍光。

他和燕王的私密谈话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孟珏一直很确信,即使有人知道他和燕王交往,也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形,可看过霍光的行事手段,孟珏的确信已经变得不确信。

他无法知道霍光究竟知道多少关于他的事情,又会如何看他在各个权臣之间若有若无的煽风点火,所以只能暗中做好准备,相机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以前待客,彼此距离不过一丈,这个距离可以保证隐藏的护卫,令突然而来的刺杀失效。自从上官桀死后,霍光将距离增加到了一丈半。虽然只是半丈的距离,却已经让刺杀变得近乎完全不可能。

“孟贤侄,这茶的味道可喜欢?”

穿着家居便袍的霍光气质儒雅,丝毫看不出他翻手覆手间,掌握着长安城所有人的生死。

孟珏笑回道:“‘气飘然若浮云也’,这是先帝所赞过的武夷山茶,世间多以此茶赞君子。大丈夫身在紫闼而意在云表,处江湖,居庙堂,掌权势,却不改清白之志。”

霍光本是另外有话说,不料听到孟珏这番回答,一下喜上眉头,连声而赞:“说得好!好一个‘大丈夫身在紫闼而意在云表’!若世间人都明白君子之志,也就不会有那些完全无根据的流言猜忌了。”

孟珏笑着欠了欠身子,一派淡然。

霍光看着孟珏,眼内情绪复杂,一会儿后缓缓说:“这茶是极品的茶,可若不是用上好木炭烹煮,湛露泉水来煎,蓝田美玉杯相盛,再好的茶也先损了一半。”

霍光轻声咳嗽了一下,立即有人不知道从哪里走出,静静地将几卷羊皮卷轴放在孟珏面前。孟珏拿起看了一眼,又搁到桌上,心中警戒,面上却依旧淡然笑着。

霍光笑着说:“你肯定还没有想到,这茶是成君缠了我好几日,特意亲自煮的。成君是我最疼的女儿,只要你好好对她,我也一定会提供最好的木炭,最好的水,最好的玉杯,让你能成就一杯好茶。”

孟珏唇边仍抿着笑意,静静端起了桌上的茶。与其说好好对霍成君不如说忠心于霍氏家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等着孟珏的回答,孟珏却是半晌都没有说话。

霍光眼中的不悦渐重,孟珏的确是非同一般的人才,他悉心栽培的儿子和孟珏相比,都实在不成器。自见到孟珏,霍光一直留意地观察着他,对他的欣赏日重。

可霍光越欣赏孟珏,孟珏此时的处境反而越危险,霍光不会留一个潜在的危险敌人。

霍光笑着搁下手中茶盅,正想命人送客,忽听到外面帘子响动,蹙眉叹气:“所有儿女之中,就这个女儿最是顽劣,偏偏最让人心疼。”

霍成君索性不再偷听,挑了帘子进来:“爹又说女儿的坏话。”自甘泉山后,孟珏只在公主府中遥遥见过一次霍成君,那一次霍成君还对他仍有怒气,没想到这次霍成君看到他,不但没有丝毫怨气,反倒眉目蕴情,娇羞一笑。

霍光看看孟珏,再看看成君,心中暗叹,的确是一对璧人,难怪成君一意想嫁孟珏。

霍成君今日恰用了茉莉花油梳头,霍光闻到隐隐的茉莉香,再看到霍成君默默站着的样子,心头突然一痛。

似乎前生的事情了,一个女子也这样远远地站着,低着头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有看他。不知是她身上的脂粉,还是她身后的茉莉花丛,晚风中一阵阵淡雅的香。

又想起垂泪的怜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心终于软了下来,决定再给孟珏一个机会。

霍光站起,笑对霍成君说:“爹有事先行一步,就不送客了,你帮爹送孟珏出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成君欣喜地抬头,皎洁的颜若刚开的茉莉花,霍光慈祥地看了眼霍成君,出了屋子。

霍成君和孟珏两人沿着长廊,并肩而行。

孟珏说:“多谢小姐代为周全。”

霍成君笑着,美丽下藏了几分苦涩:“我和爹爹说你和我,你和我……再加上爹爹很欣赏你,所以……其实你和燕王、上官桀他们往来的事情本就可大可小,认真地说来,上官安还是我姐夫呢!我自然和他们有往来,我是不是也有谋反嫌疑?不过爹爹一贯谨慎,又明白你在朝堂上的志向不低,所以若不是他的朋友,他自然不能给自己留一个凶险的敌人。”

孟珏沉默着没有说话。

霍成君的笑容有几分怯怯,脸颊绯红,像一朵夕阳下的茉莉花,透着楚楚可怜:“虽然爹爹常说有舍才有得,想要得到,先要学会舍去。可我……我……没有那么想。云歌,云歌她很好。爹爹有很多女人,好几个姐夫也都有侍妾,你若想……我愿意和云歌同……同侍……一……”霍成君羞得满面通红,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已是完全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孟珏仍是没有说话,霍成君也未再开口。

两人沉默地走着,到了府邸侧门,霍成君低着头,绞着衣带,静静站着。

孟珏向她行礼作别,她侧着身子回了一礼,一直目送着孟珏消失在路尽头,人仍然立着发呆。

丫头扶着霍夫人经过,霍夫人叹气摇头,挥手让侍女都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君,如愿了吗?”

霍成君好似如梦初醒,亲昵地挽住了娘亲的胳膊,“嗯。大概事情太突然,孟珏一时反应不过来,所以没有立即和爹说我和他的事情。爹本来已经对孟珏动怒,可看到我就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娘,为什么特意让我抹茉莉花油,为什么特意让我穿鹅黄的衫子?”

霍夫人瞪了霍成君一眼:“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看我是把你娇纵得实在不像话了。”

霍成君抱住了母亲,宛如小女孩般将头藏在了母亲怀中,撒着娇,“娘,娘……”声音却慢慢透出了哽咽。

霍夫人轻拍着霍成君的背:“娘明白。只希望你挑对了人,女人这一生,什么都可以错,唯独不可以嫁错人。”

霍成君说:“女儿明白,所以女儿不想嫁那些所谓‘门当户对’的人,一个上官安已经足够,女儿宁愿如别的姐姐一样,嫁一个能完全依附爹爹的人。”

霍夫人虽没有说话,表情却是完全认可了霍成君的说辞。当年还因为霍光没有选自己的女儿嫁给上官安而生气,现在却无比庆幸嫁给上官安的人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成君,以后不可再在你爹面前如此打扮。这一次你爹是心软,下一次却说不定会因为你的装扮而心硬似铁。”

霍成君俯在母亲胸口点了点头。

小青给霍成君卸妆,望着镜子中霍成君娴静的面容,小青说:“小姐,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如果目睹了姐姐、姐夫的惨死还能和以前一样,那才奇怪。霍成君淡淡问:“哪里不一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青困惑地摇摇头:“不知道,比以前更好看了。”

霍成君笑斥:“嘴抹了蜜油吗?”

小青替霍成君梳着头发,看霍成君似乎心情还好,遂问:“小姐,你既然愿意让孟公子纳了云歌,为什么那天还特意去对云歌说那些话?”

霍成君笑了笑,起身向榻边走去:“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需要做的就是忠心。我好,你自然也好。我不好,大姐的丫头、上官兰的丫头是什么下场,你也知道。睡吧!这几日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云歌在屋子里出出进进,和只无头苍蝇一样,看着很忙,却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孟珏静坐在灯前看书,眼光却一直无意识地随着云歌在转。

云歌纳闷地到镜子前转了一圈,好像头发还算整齐,脸也很干净,“喂,玉之王,我有什么问题吗?”

孟珏笑摇头:“你没有问题。”

云歌指着自己鼻尖:“那你干吗老是盯着我?”

孟珏忽地把云歌拽进自己怀里,抱了个结结实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扭着身子说:“我活儿还没有干完呢!”

孟珏低低叫了声“云歌”,柔得像水,却又沉得像铅,一下就坠到了云歌心底,云歌只觉心中莫名地一涩,安静了下来,反手也抱住孟珏,头在他脖子间温柔地蹭着:“我在这里呢!”

孟珏说:“别干活了,陪我到外面去走一走。”

云歌和孟珏两人手挽着手,慢慢走着。

越走越偏,渐渐走到了农家的田地间。

夜风中,谷物的清香徐徐而来。

脚步声惊动了正在休息的青蛙,扑通一声跃进池塘,引起蛙鸣一片,不一会儿又安静下来,更显得夜色宁静。

云歌很是淘气,青蛙安静下来,她却学着青蛙的叫声,对着池塘叫起来,引得青蛙又跟着她叫。她得意地冲着孟珏笑:“我学得像吗?我会学好多种动物的叫声呢!”

孟珏笑在她额头弹了一记,“青蛙以为从外地来了一只好看的母青蛙,它们正呱呱叫着追求母青蛙。”

骂她是母青蛙?越是好看的母青蛙,那不就是越难看的人?云歌朝孟珏做了个鬼脸,笑对着池塘又叫了一通,侧头对孟珏说:“我和它们说了,母青蛙和一只更好看的公青蛙在一起,它们就不要再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了很久,孟珏仍未说回去,云歌虽已经困了,但看孟珏不说,她也不提,只陪着孟珏。

到田埂上,道路很窄,两人并肩同行有些困难,孟珏蹲下了身子:“我来背你。”

云歌嘻嘻笑着跳到孟珏背上:“正好累了呢!”

过人高的高粱,时有过于繁密的几杆高粱从地里探到路中间,云歌伸着手,替孟珏把面前的高粱拨开。

月光在青纱帐里流转,在云歌的手指间舞动,映得云歌的皓腕晶莹如玉。

“云歌,给我唱支歌。”

云歌伏在孟珏的肩上,随口哼哼:

三月里来三清明,

桃红不开杏花红,

蜜蜂采花花心上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五月里来五端阳,

杨柳梢儿抽门窗,

雄黄药酒闹端阳。

七月里来七月七,

天上牛郎配织女,

织女本是牛郎的妻

……

青纱帐里,月色温柔,云歌的声音时高时低,仿佛在梦中流动。

孟珏感觉到云歌偷偷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下,他不禁唇角勾了起来,可笑意还未全展开,就凝结在了嘴角。

孟珏背着云歌回家时,已经半夜,云歌好梦正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把云歌安置好,人坐在院子中沉思衡量。

云歌睡觉的姿势总是不老实,一床大被子,硬是被她蹬得一大半盖在了地上。孟珏时而进屋替她把被子掖好,又静静坐回黑暗中。

刘病已清晨推开云歌院门时,看到孟珏坐在青石凳上,几分倦容,衣袍的下摆湿漉漉的,像是在外面坐了一夜,被露水所浸。

刘病已看云歌的门窗仍然紧闭,估计云歌还未起,压着声音问:“怎么了?”

孟珏侧头看着刘病已:“原来不是皇帝也会有江山美人的困扰。若有一日,你要在江山、美人中抉择,你选哪个?”

刘病已几次嘴唇翕动,想要回答,却一直不能回答,最后摊摊手,“我不会有这种烦恼。”

孟珏笑着站起:“云歌昨日睡得有些晚,不要叫她了。我晚上也许会晚一点回来,让云歌不要等我吃饭。”

颀长的身影,从轻薄的日影中穿过。往日翩翩风采不再,多了几分憔悴。

屋内,赤脚站在窗边的云歌,慢慢地一步步退回了榻上,放下纱帐,拿被子把自己从头裹了起来。

厚实的被子仍然不能温暖她,寒意从心内一点点透出来,冷得她开始打着哆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身子瑟瑟,若寒风中的秋叶,随时会凋零。

晚上,孟珏回来时,云歌除了面色略显苍白,别的都很正常。

她依旧如往日一般,端着一些色彩奇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菜肴给孟珏,孟珏也是接过就吃。

云歌静坐在一旁,看孟珏一口口把她所做的东西吃完。

“好吃吗?”

孟珏咽下最后一口汤,抬头看向云歌:“不知道,我不知道吃下去的东西是苦是酸还是甜,我吃任何东西都一样。”

云歌没有任何惊疑,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孟珏问:“你知道多久了?从开始做这些稀奇古怪的菜就知道了吗?”

云歌笑了笑:“可惜我太没用,给你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一直没有治好你。”

孟珏握住了云歌的手,“义父的医术赞一声‘扁鹊再世’都一点不为过,他试了无数法子都没有治好我这个怪病,最后和我说‘非药力能为,心病还需心来医’。虽不太懂义父的意思,可义父都说了‘非药力能为’,你何必为此自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凝视着他们交握的手,眼中一下有了泪意,猛地撇过了头。

孟珏以为云歌是为了他的病,轻揽住了云歌的肩,“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别再往心里去,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你是名动天下的厨师,我却完全不能品尝你做的菜,像瞎子娶了美女,只听到他人一声声赞好,究竟怎么好,他却完全不知道。”

云歌回头,眼中的泪意已去,笑呸了一声孟珏,“明明是你在安慰我,怎么说着说着,声声都是我该安慰你呢?”

孟珏看着云歌的笑颜,忽然有一种不敢面对的感觉。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云歌。

云歌在他怀中,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大大地睁着双眼,瞪着前方,实际看到了什么却一点都不知道。

这段日子,孟珏出门时,云歌从不过问他的去向,孟珏回来时,她却很黏他。

孟珏以为是因为他的病,加上本来就希望云歌能如此,所以既未深思,也没有起疑。

两人相处时,都对对方异样的好,那样的甜蜜让许平君看得大呼“受不了”,刘病已却是神情复杂。

刘病已站在院子门口已经半日,而院中的云歌却是坐在大太阳底下一动未动,也未曾留意到已经看了她很久的刘病已。

刘病已推了下门,吱呀声惊动了云歌,云歌立即满面笑容地跳起,待看清是刘病已,面上的笑意透出了疲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将云歌拖到树荫下,“你已经知道了?”

云歌勉强维持的笑意全部消失,面容凄苦,缓缓点了点头,“大哥,不要告诉他。”

刘病已心中苦涩,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云歌。这一瞬,他深感自己无能,也再次深刻体会到权势的力量,如果他有权势,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

云歌沉默了会儿,又笑着说:“大哥,我没有事情的。他不是还没有做出选择吗?也许他会选择我,不选择江山呢!”

刘病已很想问“如果没有选择你呢?”可是看到云歌勉强维持的笑容,无法问出口,只能亦笑着点了点头:“会的。”

在云歌用一个个时辰来计算时间的日子里,她小心翼翼地贪恋着孟珏的温情。每一次的拥抱,她都会想,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每一次的笑语,她也会想,也许是最后一次两人同笑了。

她努力地抓住尽可能多的快乐,努力地让自己在孟珏的生命中留下更多的印记。

她不知道这样的时间还能有多久,而她在等待的煎熬中,又还能坚持多久,只是现在,她舍不得他,舍不得放手。

长安城的街道,从刚到时的陌生,到现在的熟悉。她和孟珏在这座雄伟的城池里留下了太多痕迹。

云歌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霍府的后门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躲在树丛里,凝视着这座府邸发呆,也许只是想看清楚究竟什么东西在吞噬着她的幸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座府邸像一头老虎,威严地盘踞在长安城。

大汉天下,长安城内,有多少人渴望着能和“霍”这个姓氏沾上一点半点关系?“霍”字所代表的威严、权势、尊贵、财富,又有几个人能拒绝?掌控天下的位置,有几个男人能不心动?

这样的男子当然有,至少她就知道三个,爹爹、二哥、三哥。以前她以为那很普通,可现在才知道自己家里的男子都是异类。她的母亲、她未来的嫂嫂都是幸运的女人,可她似乎没有这样的运气。

云歌淡淡地笑开。

很奇怪,她居然对这座府邸没有一点厌恶,甚至对霍成君,她也没有任何恶感。也许在她心中,一切都只是孟珏的选择,都只是她和孟珏之间的事情,和霍府、霍成君没有什么关系。

脑内思绪纷杂,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色暗沉时,才突然惊醒,自己应该回去了,孟珏也许已经在屋中等她。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看到角门开了。

薄暮昏暝中,距离又远,视线本该很模糊,可因为那个人影太过熟悉,熟悉到她明知道自己绝不该再看下去,可脚却仿似钉在了地上。

霍成君送孟珏出府时,天色已黑。

小青拿了灯笼过来,主仆二人视线一错而过,霍成君是疑问的眼神,小青微微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了府门口,孟珏正要离去,她却拽住了孟珏的袖子,满面飞红,欲说不说。

孟珏安静地笑看着她,既未接近,也未抽出袖子。

霍成君低着头说:“很少看到爹爹下棋能下得那么开心,我听娘说,爹前日又在她面前赞了你,娘亲也十分开心。”

孟珏淡笑着没有说话,霍成君缓缓将身子靠在了孟珏身上。

孟珏的手轻轻扶在霍成君腰上,既未主动迎合,却也未拒绝。

门扉半掩,花影扶疏。

女子窈窕,男子翩翩,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得温情脉脉。

很久,很久,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都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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