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她同院的一个兄弟把这件事告诉我后,我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接着我扶起他,“我说哥们儿,今天可不是四月一号呀,别跟我开玩笑成么?”
他缓缓向我道出了小辉的出殡日期。我只知道自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其余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和小辉相处了三年,有一千多天,很长很长。
我和小辉相处了三年,比起我想要陪她一同走过的岁月,这甚至不能算什么。太短太短。
短到她家里的人甚至不知道她有我这样一个男朋友。
出殡那天,我只能远远地跟在她亲属们的身后。泪水滂沱的我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小辉那样的依恋我。当时的我,肝胆俱裂,我多想再拥她入怀中。再拉住她的手,让她乖乖地跟在我身旁。
可是伸出手,我只能拉住幻觉。小辉走了。
出事后的日子里,我每晚都做着同样的梦。梦见我对闭上双眼的小辉说:醒过来,我全想明白了小辉,我把心里的话全说给你听好么?于是小辉就醒了,我也醒了。醒来后才发现,我的枕头已经湿透了。
此刻的黑暗中,手捧她的照片。我的感觉再次错位。我躺下,在身边留出位置。让我的小辉就睡在我身旁。
耳边反复不停的响着,仍是那段快要让我崩溃的音乐。《遥望》。
隔壁的屋子里,传来了老爷子的鼾声。
我哽咽了,我听见自己和着耳边的乐声唱下去:每天多么多么的需要/永远与你抱拥着/忘掉世上一切痛苦悲哀/纵使分开分开多么远/也会听到你呼唤/期待我这一生再会你……
我的好兄弟们,或许你们比我经历的事要多的多。可是,听我一句好吗:能珍惜就珍惜吧。她向你要的,或许只是一种归属感。如果你是爱她的,把你心里的话讲给她。让她从心底里有个依靠。
因为,爱经不起等待。
永远怀念我的小辉。
第三节 爱在忧伤年代
1、最黯淡的日子里,父亲和母亲的爱情
我的父亲是五十年代中期湖南医学院的高材生。1959年,因为他能言善辩锋芒毕露,因为他有一个姐姐在台湾,他被划为右派,劳改了两年。大学毕业后,他被发配到了湘西一个偏远的麻风病医院。
那是真正的穷乡僻壤,山中严重缺水,有时候一桶苞谷才能换一桶水。父亲每天只能分到一大杯水,用水,喝水,都要精心算计。父亲每天接触的,便是那些神经无法指挥肌肉的麻风病人。
这一年父亲27岁了,在学校时,他的优秀曾吸引了不少女同学的关注,然而现在,她们谁也不理他了。这是父亲生命中最黯淡的日子,在那个封闭而落后的穷山沟里,我的父亲,他如饥似渴地企望着爱情的滋润。
有一天,父亲回乡探亲,偶遇邻村的乡村女医生,年轻貌美的女医生令我父亲一见钟情。我父亲在当地的才气远近闻名,再加上他对女医生的追求几近狂热,她很快被深深打动了。但她的母亲极力反对,因为我父亲是个右派。
某天早晨,女医生打开门,看见我父亲头缠毛巾,形容憔悴,靠在她家门前睡着了。显然,他在门口守了一夜。那一瞬间,女医生被彻底感动了,不顾一切嫁给了我父亲,成了我的母亲。她没想到,从此起程的苦难比她意料中的要深重得多,久远得多。
父母婚后日子的艰涩可以想见。父亲远在千里之遥的湘西,我们兄弟三人都是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的,都有过不认识父亲的可笑经历。1970年,奶奶去世。父亲不能回来,而仅有的伯父又以他没有读书没有用家里的钱为由,不愿承担起码的孝道,无助的母亲只好拆下家中的一副大门,制成棺材埋葬了奶奶。
祸不单行。1971年,父亲患上了严重的肝炎。四处求医问药,均告无效,挣扎在死亡边缘的父亲,有一次无限伤感在对母亲说:“我要是能活到40岁就好了。”夫妻俩因此痛哭了一场。
那些日子,母亲竭尽了一个妻子的全部关爱与温柔。一面暗里饮泣,一面却强颜欢笑,努力维持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希望。
父亲最终死里逃生,健康地活了下来,似乎得力于一位民间老中医的祖传秘方,只有我父亲最清楚,妻子的爱给了他怎样的力量。
70年代初,父亲终于从湘西那家麻风病院回到了故乡。但他依然是右派,依然不得志,而他的倔强与清高也依然故我,这使他在好几家单位都难以立足。最后,父亲落在了一所与母亲所在的乡卫生院相隔六十里路的乡村医院里。
事业上的不如意,使偶尔回家的父亲脸色很难看,他甚至无理地将一腔怨气发泄到了母亲身上,经常无事生非地殴打母亲。有一次,被打得鼻青眼肿的母亲一气之下喝了农药,幸亏同事们及时发现,才拣回了性命。
身为长子的哥哥,也时常遭到父亲的责骂与痛打,致使生性聪明的哥哥在沉重的家庭氛围中,渐渐畸变。后来,哥哥在18岁那年高考落第,终于引发了精神分裂症。
而母亲,仍然日复一日地用她全部的心血维系着对丈夫的忠贞,对儿女的钟爱。
2、一心要追回青春年华的父亲,被他深爱的“情人”葬送了1977年,父亲平反,调回了县城的医院,我们三个儿女也跟随父亲来到了县城。我们尚未成人,而父亲天生不谙家务,母亲每个星期六从几十里路外的单位回来,摆在她面前的便是一大堆的琐事一大桶的脏衣服,星期天晚上,把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之后,母亲又披星戴月匆匆离去。
1979年,父亲面临高级职称考试,母亲面临中级职称考试。两人都要复习,而家庭的重负又使他们无法分身。母亲主动放弃了自己的考试,当父亲临考之时,她请了假,默默地演绎了一出现代版红袖添香。
父亲考试通过了,他以不容辨驳的实力证明了他是全县最优秀的医生。深埋了近20年的梦想重新焕发出夺目的光芒,他的威望日益提高,腰板也挺直了,走在街上,少不了好意或不怀好意的称许之声。
多少年后,我回忆父亲,他呈现给我的总是一张坐在藤椅上或苦读或笔耕的剪影,眉头总是紧锁着,我不知道那是过于专注的沉思,还是难以解脱的郁闷。
我10岁那年,父亲与一女病人关系暖昧,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我在医院门口贴了一张小字报,以一颗童心的幼稚对那女人进行声讨,父亲知道后,愤怒地打了我两个耳光。这两个耳光让我第一次觉得,父亲不是一个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