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庞,而那眼眸深沉,似凝结着雾气,定定地穿过了人群望向屋内。那般真挚的眼神,如此无辜单纯。众人围在她的四周寂静无声,皆被这画面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啪地一声鞭笞,她疼得瑟缩了起来,只一下却又抬起眼,这回哀哀地望向重鸾。重鸾知她心意,自台阶走下来到她面前,中间有村民欲加以拦阻,皆被他轻轻挡开。
“阿全无恙,”他蹲在她面前,以两个人才听得见的温和声音说着,有些欣慰地看着怀葑眼中的担心化去,“多亏了你的纸符,我代他谢谢你。”她蓦地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那眼光炽烈如火,掺杂了太多的复杂感情。
“先生请让开,别让这妖女的污秽之气冲撞了。”村民们越到他的跟前,以人墙将他俩强行隔开,重鸾拧起了眉,却也实不忍伤了众人,遂只得勉强退了几步。
岂料众人未及反应,阿全母亲便斜身冲了过来,朝着怀葑劈头就是一巴掌,打得她歪到一边,疼得大口喘着气。阿全母亲李氏是李爷的妹妹,猎户出身,年轻时身手矫健,如今四十出头的年纪,发火打人时依旧十足的霸气和力道。重鸾见状双眉紧蹙,隐隐地怒火中烧。若不是为救阿全真气耗损太多,身旁又有人拦着,他怎会见别人如此无理伤她!
“杀了她!杀了她!”叫嚣声此起彼伏。
怀葑幽幽转过脸来,苍白的面上浮出了令人心惊的五个手指印,她闷闷地哼了一声,连看也未看李氏一眼,只痴望着重鸾,似有千言万语。重鸾见她的模样,心头百转千回,万般的不忍与疼惜。如此干净善良的一个女子,毫无反手余力,一心一意为救心爱之人,眼下竟被人诬陷至此,鞭笞□不说,还要夺她性命!
李氏恨声道:“妖孽!以前吴夫子在时对你处处忍让,村人也答应了他不来对付你,怎知你竟如此恩将仇报!阿全待你不薄,虽现在没了情分,可小时候你们在一处玩过,你怎可因为他对你无意而心生歹念!你别以为我们不晓你三番五次来找阿全,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术每次都能逃脱,只如今你越了雷池谋害我儿性命,终究落在我们手里,断不能让你再苟活于世!乖乖纳命来!”
她抽出袖中匕首便要狠狠刺下,手腕却被人牢牢捉住,抬眼一见是重鸾,只得强忍下熊熊怒火,稳了稳疑惑问道:“先生为何阻拦?”
重鸾松开她的手,眼底有着冰霜。他不疾不徐道:“大娘,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她害阿全,单凭一张纸符却说明不了什么,怎可如此对她动刑,甚至要置她于死地?”
李氏冷哼一声:“那纸符上的血印大家也都看到了,居然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剩下白纸一张,这不是妖术是什么?”
“难道不能是仙术?”他看了李氏一眼,又转向围观的众人,每个人面上都明摆着“你说什么”四个字。重鸾站了起来,随意地拍拍衣摆沾上的尘土,这才慢吞吞道,“那张符纸,是我写给阿全的。”
第四章 兄妹
“我自幼跟随父母学过一些易卦之术,对画符保命之道略知一二。阿全这些日子印堂发黑,容色黯淡,眸光呆滞,该是凶星入主命宫,乃大不吉之兆,我便以鲜血画出保命咒,若他肉身被伤,符文可暂且锁住魂魄,元神亦可暂离避祸,直到身体恢复再让元神归位,有续命之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大话都可以说得这么利索,倒是亏得妹妹完墟平日里头神神道道,他百无聊赖之际也听去了些,此时信口拈来竟也不显得生疏突兀。
“只不过我在为他封穴施针时纸符被人打开,元神提早归位,我不得不全力施救。当时情况紧急,不容我多做解释,如今闹下这样的误会,重鸾难辞其咎,只希望各位能放过这位小姑娘。”
众人从未想过这一茬,顿时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了。重鸾在云中村半月有余,为人和善,待人真诚,医术学识又是顶尖,口碑十分的好,若说他通晓易卦之理也十分可信,更何况村人因怀葑的事情比较忌讳此类东西,重鸾从未与人提及亦属常理。李氏颇为意外,虽仍有疑虑,一时半会儿却无从反应,只在言语间稍稍有了缓和。长平也在人群里,此时对重鸾的崇敬之情更上了一层,连连向旁人夸赞小谢先生的博学多识。
李爷沉默了半晌,终于发话道:“小谢先生如此帮助阿全,可算得上是再生父母了,我等自然十分感谢。但看这情形,先生是想保下这妖孽?”
重鸾的眉头随着“妖孽”这两个字挑了挑,心中颇有不耐,却依旧不动声色道:“既不关这小姑娘的事,你们若动手杀人则名不正言不顺。相信阿全醒来后知晓此事也会自责内疚一辈子。”
李爷面若寒霜:“先生可知春猎前几日,这妖孽常来找阿全,若说是如此冲撞了阿全,致他被熊所伤也不为过。”围观的村人闻言便又都附和起来,毕竟云中村几乎人人都信她是妖人。
“我听说此女不祥,近之者非伤即死,无一例外,可若大家换个角度去想,就拿阿全被熊伏击一事来说,她居住山顶,可能见识过熊之凶猛,特来告诫阿全也未必可知。若她是好意相告,你们岂不是错怪了好人?”人群中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显然是有些人也觉得重鸾的话在理。
“她在这里也有一十三年了,此女不祥人尽皆知,而众人眼见之事,岂可凭先生一句话推翻!无论如何,这妖女留在清源山总是个祸害,此女不除,云中村永无宁日!”此言一出,院中便像炸开了锅,虽有些人因重鸾方才的话未有动作,大多数人却都纷纷附和,更有甚者从地上捡了石头向怀葑狠狠砸去。
怀葑浑浑噩噩,她是该哭还是笑?她不知道。她虽痴愚,感情却极易受到外界影响,脸上和身上的伤比起众人的谩骂唾弃,其实根本也就不算得什么了。心下怆然,却无能为力,心中模模糊糊地有着一个念想,若是这么死去了,一了百了倒也就罢了,也就罢了。
只是为何有一丝不甘,这不是她的归宿,她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和使命呵。是什么呢,她却头痛欲裂,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荆条划过空中带起的风声传入耳中,她甚至可以感觉到空气擦过她的鬓角,可是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身子木然地跌入了一个充满清淡草药味的怀抱,一如清晨时分月色晦暗不明时那个白衣男子的坚实胸膛,莫名的令她安心无忧。原本此起彼伏的吵杂声消失不见,四周一片寂静,她只听到他宽阔胸怀中沉稳无匹的心跳,温暖的体温隔着衣物印在她的面上,她突然觉得冰冷的脸庞也有了温度。
耳边响起了清越坚定的声音,就像天边传来的梵音,指引着她走向永生的极乐彼岸。
那个声音说:“我乃谢重鸾,当朝谢墨之子,生就双凤之身,具福泽齐天之命,一世平安,一生无病。我若保她,必能为她化险为夷,堪化戾气,云中村自此不再有难……”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言语难以形容,丝丝缕缕转圜在她的胸中,满满地撑满了她的心房,让她激动地想哭。
“……她年过十四,却无能力自保,我有心护她周全,现既有男女大防,我便与她义结金兰,从此后世上便只有谢怀葑,我待她必如亲妹,同吃同住,同乐同悲,外人莫敢欺她,侮她,伤她,杀她,若世人依旧率性无理而为,重鸾必惩之!”
她猛地抬起头来,朝着阳光睁大了双眸。背着光的他近在咫尺,酉时末的残阳金黄,把他的轮廓细细地勾勒出一圈五彩缤纷的光晕,明媚而绚丽,是这辈子所见过最为瑰丽的景象,美到极至的颜色,深深印刻上她的心房。
那个声音朝向她:“以后你便跟着我,由我这个兄长看护你,可好?”
什么东西滚烫湿濡划下脸颊,坚定的答案脱口而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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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默默看着重鸾收拾自己的衣物,眼角不时地瞟瞟一旁同样闷声不吭的怀葑,心中郁闷无比,甚至于有些愤怒。她已经清洗干净,头发整齐束起,身上脸上的伤也由重鸾简单上了药,如此安静坐着还颇有良家少女的风范。殊不知,殊不知她是痴愚才言行迟钝哪!他长平如何能不痛心疾首!心目中当神佛一般崇敬的小谢先生竟然被这个不祥的女子拖累,平日里这样温和的一个人,重话也不曾说过一句,却因为她而大动干戈,言辞犀利严肃,如今同村人结下了仇怨,不得不提早离开云中村。若不是碍于今日重鸾当着众人的面许下的誓愿,他早就一巴掌朝她招呼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