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会儿我自己来。”
书媛怔怔看着自己在青眉手里的手,虽然她握得很松,但原来,她不讨厌跟人接触嘛。
这样就好,她本来还一直担心她讨厌别人碰触呢。
于是书媛也便开心起来,“那你先稍作收拾,我去瞧瞧晚饭送来了没。”
这般小姐都是各在各自房间吃饭,不必一起。画苑里是没有侍女的,有小书童将饭菜送来,其他很多事还是要自己动手。
书媛还没走到门口便已经响起了敲门声,她开了门,从小童那里接过食盒,一转身,差点直接从门口摔出去——
她她什么时候换好了衣服还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几步——
青眉一手伸手拉她,一手已经稳稳的接过食盒,避免了食盒的悲惨命运。
她微微笑,“小心些。”
“哦……谢谢……”书媛微微郁卒——她换了衣服,拿下斗笠,可是——为什么又蒙个面纱啊?啊?
“青眉,你的脸……嗯……是不是……”
她谨慎地询问,却不知怎么说才妥当——她这般小心遮掩自己的容颜,该不会是有什么伤疤……
青眉的声音依然幽幽的,有些悠然有些空旷,却很好听。
“我的脸现在不能被人看到……若是被看了,巫术就不灵了。”
“…………巫,术?”
这两个字书媛都认得,可是组合在一起似乎变成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她一个养在深闺只被教导琴棋书画女子之德的小姐,实在对这两个字有些茫然和愕然……
“就是,拿着木剑和铃铛,撒一大堆黄纸的那种?”
“那是道士。”
“戴着高帽子,挥着东西跳来跳去的那种?”
“那是跳大神。”
“……”
“……”
书媛的理解仅限于此,只能干瞪着青眉无语。
青眉一笑——那双眼儿弯弯,深得似一泓深井,深不见底。
“——你知道扎小人么?”
书媛莫名地寒了一下,扎小人这种做法,深闺之中自然有所耳闻,只是多流传于妇人之间。于书媛这种云英未嫁的年轻女子尚显得神秘——神秘,又有些阴暗,有些恐慌。
那笑容在青眉露出的半张脸上缓缓扩散,似乎黑色的面纱之下那一抹红唇也在向两边拉开,拉开……
“青青青青青眉!”书媛赶紧敛了一下心神,定睛再看青眉依然不过是眼儿微弯淡淡微笑,方才不过都是遐想下的一时幻觉。
“那那可是要不得的啊青眉,如果被发现了——”
“巫术不都是诅咒人的。”
这一句话终于让书媛稍稍安心些,这一安心就想起晚饭的问题,于是一面利落地从食盒里拿出饭菜一面说:“那你突然说起扎小人,吓坏我了。”
“这样说你会比较容易理解。”她只是挑选了书媛最可能接近或者听说过的说法——而巫术这种东西,其深广驳杂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
看着书媛摆好碗筷——“你说,这里是青岚三代皇子修习之地……”
“是啊,还有设御用书房和专门的藏书阁呢——哎,你说巫术会不灵,那你是许了什么愿吗?”
“嗯……是有个……”
书媛见她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也就没再问,大概,说了也会不灵吧?不都是这样吗?
——容青眉只许了一个愿。
或者说,只下了一个巫。
愿兰楚亦能爱上她。
哪怕一点点。
——女人啊——
——不管什么性情的女孩子,都是有她可爱的地方的。
这是兰楚亦一贯的想法,所以即使当他终于脱身时天都已经黑透了,他依然没有表示出丝毫的不耐烦。
一回到书院他便被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包围——
“我说兰楚亦,晚饭时间都过了——被缠到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那么聒噪的女人你也不嫌弃,真是来者不拒了。”
兰楚亦像是听不懂讽刺一般,只一笑道,“女孩子,活泼一些也是好的。”
“你不是说娶妻娶贤,怎么活泼的又好了?”
“——娶妻自然是要娶贤,活泼的女子也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不会娶罢了。你若中意自然可以讨得芳心,娶回家去。”
不轻不重轻巧推回,兰楚亦从不折损了半分风度,与人计较,却偏偏堵得人没有话说。
莲见不着痕迹地打了圆场跟他勾肩搭背低声道:“诶,我那儿还有点私藏的酒和下酒菜,一起去我屋里坐坐?”
“不用了,一半顿饭吃不吃也没什么。”
他挪开莲见的手臂,保持距离,优雅回房。
书媛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对青眉居然可以不除下面纱却吃饭吃得毫无阻碍感到费解,她其实很想把她的面纱摘下来研究是什么构造,为什么掀起一层,扯下一层,从间隙将饭递进去却还有一层遮挡在唇以上。
“我吃好了。”
还在细嚼慢咽的书媛愕然地看着青眉只吃了猫一样的食量,已经收拾妥当。
“你只吃这么少……”
“现在应当放空身体,少食烟火。”
“……”书媛愕然地咽下饭,“青眉你不是信了什么邪教吧……”
青眉一笑,却已净手,坐回自己的书桌前背对着她,从行李中拿出一本巨厚的手制线钉书,焚香——“你不讨厌熏香吧?”
“啊——不。”
香气弥散,她才翻开厚书,看得认真。
烛火跃跃,书媛却觉得……似乎只有青眉桌上的那一盏,格外昏暗……
咽,她还是,赶紧吃晚饭,洗洗睡吧。
——她的巫,还差了很重要的东西。
没有什么可以凭空来凭空去,总有代价也有条件——她该用术,还是用蛊……
兰楚亦一连打了两个喷嚏,用手遮住鼻口稍稍疑惑——伤寒了么?今天在外面站了太久吧……
墙壁发出砰砰的敲击声,隔壁就是莲见,而令人不怎么自在的是书院寝房的木板墙壁完全没有隔音一说。
兰楚亦想无视,莲见却从窗户探了进来。
“瞧你这身子板儿,风一吹就伤寒了,还不好好吃饭?”
——这句话有待更正,兰楚亦相信自己是决不存在不好好吃饭这一形容的。他自是每顿都按时按量,只是偶有特殊罢了。
莲见却已经跳进房来,手里拎了酒壶和盛了肉包子的油纸包。
“所以还是听我的吧,来,喝两杯就暖和了——”
——伤寒的时候喝酒?
虽然,从没有针对莲见有什么意见……只是这个“异类”当真让人有些无语。
说话间莲见已将酒斟满,反正偶尔为之也无妨,兰楚亦端起酒杯不再推辞。只是酒未到唇边,眼光一晃,却似乎看到莲见方才进来的窗户外有什么东西悄悄闪过。
“怎么?”
“窗外似乎有人……”
“窗外连路都没有怎么会有人走,你还没喝酒就醉了。”莲见嘻哈着拍拍兰楚亦的肩,“不过开着窗户还真是有些冷。”他起身晃到窗边,懒散着伸手关了窗户。
见他神色平常,什么也没瞧见,兰楚亦也便放下,与他喝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