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本不知楼枕寒会杀了素蔓,更不想她死。
而今她离世,他也要跟着去了。
后悔吗?
不过三个月而已。
错觞笑着摇摇头,哪里会后悔,这三个月,才是他真正活过的时候。死后,在黄泉之界,他定要,向她赔罪。所以此刻,他就要帮她,让她最重要的人安全地离开!
桑落往身后看去,来自鬼界的风耍赡鞘撬ㄒ荒芑畹南M?br />
桑落最后一眼回望天宫,然后毅然转身,跳了下去。
前一刻还站在这的人,就这样不见了。
楼枕寒站在天门前,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回身去看素蔓的尸身,楼枕寒对错觞道:“孤准你葬她,事完之后,别忘了领死。”错觞不知道楼枕寒为什么会放过桑落,但他也无力去追究,叩首谢恩后,他背着素蔓的尸骨,渐渐走远。
后来,后来天界又换了一个酒仙,还叫错觞,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错觞这个名字属于很多人,他们都是酿酒仙官,不同于桑落这般来到天界就是酒仙的,拥有自己的名字。错觞并没有去楼枕寒那里领死,他将素蔓葬在了梨花林中,漫天的素色花雪。在自刎前,他笑着对坟头说道:“你可知道,我真的名字,叫做青檀?”
而桑落,鬼界的风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天与地的距离那样遥远,他仰首去看几乎已经看不见的天界。
楼枕寒,自此清风冷月,谷雨霜雪,与君诀别!
再见之时,君且等我翻天覆地,向你追讨往日爱恨情仇。
中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是让桑落走了【扶额】不过桑落解脱了,楼家两兄弟又得倒霉。
这么多内容压缩成一章,因为是整五控,所以才逼自己在四十五章将中卷给完掉啊!
下卷·满盘皆遗恨
有女孟晚
放眼望去,皆是荒凉。
幽冥地府的天都是不见天日的暗色,寒凉的黑水环绕在猩红的土壤上。桑落环顾四周,皆是空旷,在那样的生死一线中逃脱,他才刚刚反应过来,也才来得及,思考今后的去路。
鬼界是不能久待的。冥主虽说统领幽冥,可也是天帝臣属,天界的追兵,也许就要到了。
一口血腥气忽然往上涌,桑落连忙捂住口,方才与天兵缠斗时的暗伤显现,一时间竟然压制不住。鲜血染红了青衫袖,桑落也不想去管那袖口血污,兀自向前走着。荒凉的鬼界别说是人,连鬼都瞧不见,满眼都是广阔无际的猩红原野,生长着低矮的奇异灌木。
他要找到忘川,鬼界之中,通往各界的门。
蹒跚地、不分方向地横越原野,桑落已有些支撑不住。鬼界阴森,本就不适合天界安然享受高贵无尘的仙。他的眼睫粘上了黏腻的冷汗,衣衫也染了泥,发带早已断开,不知飘落到哪儿。而他的脚,还在泥泞的地里穿行。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总算是碰到了鬼差。可能是因为他身上微弱的仙气吧,鬼差对他言语还算客气,再加上天界的通牒还未下来,他们也只以为桑落是误入了鬼界的仙官罢了。于是当桑落问及奈何桥与忘川之时,那些鬼差也只以为他是要回天界,并未多起疑心。
桑落客气地向他们言谢,顺着先前鬼差指引的方向缓缓走着。
也许是心中有了方向,竟然也不曾觉得难以支撑。
只是脑中事理因果纷乱错杂,忽然想起了那鹅黄夏衫浅淡笑意的女孩,心中猛地一痛。
那是他当做亲妹的素蔓,楼枕寒怎能害她性命?
心中恨意疯狂滋长,桑落眸色渐渐阴沉,再不复当年温柔沉静。
“还未饮汤,怎渡忘川,何能轮回?”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传来,将桑落猛地从回忆中惊醒。
环顾四周,熙熙攘攘,皆是鬼魂。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到了忘川。
那么这个女子是?偏首去看,只瞧见年轻女子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普通的五官虽说平淡,却并不苍老。她的身前,是一个人界常见的那种小摊,锅中煮着汤,而女子正熟络地从锅中舀起一瓢汤水,倒入茶碗。
该是孟婆。
“公子还未饮汤,不能入轮回。”孟婆勾起唇角,将茶碗递给他。分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面庞,可那双眸子却那样深,好似蕴藏世间所有爱恨情仇,已顿悟人世,窥破红尘。
桑落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能饮那汤,若饮了,不记得那些过去,不记得那些仇恨,他怎么甘心?
而孟婆显然也察觉出他的仙气,不由地绽开了然的笑意:“是我唐突了。原来公子并非是冤鬼,那么公子来这,是要回天界吗?”
桑落扯出僵硬的笑意,正准备颔首,却被孟婆一句话怔住。
“可公子眉眼间的愁苦那样深重,怕是有不为人知的内情。”从黑暗中走出,女子的笑容平和,眼神深邃至空明。而她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半张脸,也终于暴露在桑落眼前。
一道从眼角一直划到唇边的红痕,像是天上月老牵的红线,可横亘在这女子本就普通的脸上,却分外丑陋。桑落禁不住移开目光。
孟婆却好似并不在意,坦然地看着桑落:“公子怕是并不想去天界。”桑落一愣,并不知她是如何瞧出来的。
孟婆眉目低垂,将茶碗搁在手边,指了一条人烟荒渺的道路,那条路尽头的桥横跨忘川,通往未知的漩涡。“那通往魔界,公子若是与天界结怨,唯有去往那里,方能保住性命。”桑落深深地看着她,禁不住问出一句:“姑娘为何助我?”
“世间那般多的人为情爱所苦,公子似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来了这幽冥地府,多数人已死,无可救。而公子却还有活路,既然这般,自然能救一个便救一个,也免得在那情天孽海里不得超生。”孟婆微微一笑,眉目淡和。桑落在天界看过那么多所谓超脱凡尘的仙,而今见了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放下。
“那便多谢姑娘。”桑落正欲道谢,却被孟婆打断了言语:“先别谢我。这通往魔界的路可有鬼差把守,公子就算能过了这一关,去了鬼界也是九死一生。”说着,她的目光幽幽地望向远方面容僵硬冷肃的鬼差。
服下了孟婆汤的鬼众们面色呆滞从他们身后走过,一个一个按照生死簿上命定的轨迹走上通往各界的路。
“我可插入那些投胎鬼界的队伍里,蒙混过去。”桑落忽然想出个主意。
孟婆笑着回答:“公子想得未免简单了。你看这些鬼,有没有饮孟婆汤一看便知,那些鬼差怎么可能放公子您过去?”
“那能如何?”
“惟有硬闯。这世上种种命数早已注定,若天命让公子平安过了这一关,那么公子就一定能到。”孟婆又舀了一碗汤,递给了走过的冤鬼。
桑落勾唇冷笑,既然连天兵都杀了,天门都闯了,难不成到了这里,还怕那什么鬼差吗?
“不知姑娘能否告诉我名讳?”
“孟晚。”孟婆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也不知是多少年不曾说过自己的真名,而今年来,竟然生疏。
“姑娘好名字。”桑落笑着转身,走入投胎的鬼众之中,滚滚人流,再也寻不见那一片染了血污的青衫袖。
孟婆愣了片刻,方才哑然失笑,多少年前,自己傍晚踏着晚霞归来,似乎也有个人,一袭书生长袍,立于桃树下,说了那么一句:“姑娘好名字。”
往事如水,早已流逝。孟婆淡和地看着汤水注入茶碗,看着那些冤魂厉鬼面上爱恨嗔痴全然由一碗汤了解。纵然再深的执念,又能留住多久?她早已明白,早已看透,所以再想起那些缠绵往事,也好似是个身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