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诧异地看看我,“小姐,你要把长头发全部剪掉吗?”
“是的,全部剪掉。”我说。
“不后悔?”
我点点头,“不后悔。”
他微笑着吹了一记口哨,“那好,先过去洗一下头……”
洗好头,他温柔地替我围上紫红色的裙巾,然后抓过一把雪亮的细剪刀,先替我将头发剪短,剪刀经过长发,“嚓嚓嚓”,很痛快利落的一种声音。
剪好了,烫,烫好了,再剪。
两个半小时候后,我终于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新的自己:一个发型与玛丽莲?梦露一模一样的自己,我很满意。
结账的时候,收银的女孩子问我:“小姐,有会员卡吗?持卡可以打八折。”
我摇摇头,“没有。”一边将柳果庆给我的那张金卡递与她,打不打折无所谓,反正不是花我自己的钱,以后我再也用不着抠抠搜搜地过日子了。
账单显示:“精剪精烫:RMB580”,花了五百八十块,我剪掉了原先累累赘赘牵牵绊绊的长把青丝。
第十五章 死亡的阴影(8)
我顶着簇新的爆炸头走在街上,风吹在脸上,已经有初夏天的(蠢蠢欲动的)温热感了,阳光漏过梧桐树枝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照下来,有一种蒙太奇似的镜头感,我不时地瞥一瞥橱窗里陌生(焕然一新)的自己,不知为何,心底有一丝莫名的快感,一种挣脱了某种桎梏,即将从原来的命运轨道上脱离(背叛)成功的悲壮的快感。
第五部分
第十六章 决定堕落(1)
逛到小黄昏,我才回家。
阿娣开门看见我,她吓了一大跳,“小姐,你……你的头发呢?”
“剪掉了。”我说,一边弯腰脱鞋。
她又诧异又惋惜地朝我头上瞪着,“那么好的头发剪掉了?”
“马上天热了,剪短了凉快。”
“可是再要长那么长,至少要等上两三年了……”阿娣还是不甚惋惜的,一边端了一杯新泡的龙井茶给我。
“没关系,现在不流行长头发了。”我安慰她,一边吹着茶杯子,一边问:“楼下死的是什么人?”
“一个男人,心肌梗塞,早上三点多睡觉的时候死掉的,听说还有一个儿子才读初中。”
我一震,果然是那个蹲在晒台上换花土的男人,“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我中午下去倒垃圾的时候,听弄堂口的阿婆们讲的。”
我不响,默默地啜了一口龙井茶,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晒台上的花还没开落,种花人却已经撒手西归了。
“中午我听见他老婆上来跟隔壁阿婆借椅子跟盘子。”阿娣又说。
我没再响,捧着茶杯子自顾发着怔。
人死灯灭,亲友不过是聚在一起草草哭一场,哭完了围在一起好好吃一顿。人活一世,结局不过如此。
过了一会,我问:“柳先生今天来过电话吗?”太安静了,多少有点叫人发慌。
“柳先生没来过电话,有一个姓唐的来过两次电话,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我恁地一愕,手上的茶水差一点泼将出来,唐可德已经出来了?我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找出手机,开机,想直接拨柳果庆的电话,看了看一边的阿娣(她在阳台上捡芹菜),犹豫了一下,我开始写信息:“唐可德已经出来了?”我开门见山地问,这是我第二次给柳发信息。
约摸过了半枝烟的工夫,他的信息回过来了:“是。”再简洁不过的一个字。
“这么快?!”我问。
他仿佛犹豫了一会儿,才反问:“嫌快?”
“不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答。
他沉默,没回字。
犹豫了一下,我说:“我有事要跟你说,想见你。”
过了一会,他答:“在开会,黄昏才有空。”
我想了想,说:“五点半,我在静安公园门口等你,好不好?”
沉默了一会,他简单地答:“好。”
收线,我捧回茶杯,怔怔地又坐了一会,然后站起来,开始收拾一个搬家的行李箱子。其实我能有什么东西呢,左右不过是几件还能穿得出去的衣裳,反正就要往夏天去了,收拾几件单衣薄衫也就够了。
整理写字台抽屉的时候,我看着一大堆用残的旧铅笔,心头不由地一阵阵的凄酸,这些廉价的3B铅笔,曾经是我赖以谋生的工具,可是,以后我再也用不着它们了,我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首邓丽君的歌《GOOD BYE MY LOVE》,这些铅笔,在我生命中曾经爱人似的那般重要,现在我终于不需要它们了,我应该觉得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忽然之间眼泪簌簌地落个不止?为什么?我坐在床沿默默地哭了一会,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心底劝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好哭的,现在外面连一夜情都大张旗鼓地流行起来了,金屋藏娇算什么呢?虽然,此金屋藏娇非彼金屋藏娇,可是一样是玩,做一个人的玩伴与做两个人的玩伴又有什么区别?
既然已经拿定主张了,还有什么好哭的?
收住泪后,我拨小乐住处的电话,可是电话响好久都没人接,于是改拨手机,响了一会,那边才接通,“喂?陈蔷薇?”小乐问。
“喂,小乐,你在哪里?我刚才打过你家电话,没人接。”
“噢,我现在在吴阿姨家,她让我过来吃晚饭的,有急事吗?”
“我是想跟你说一声,下个礼拜开始,你要是打烊晚了不想回梅陇了,可以到我这里来住,门钥匙我放在收银柜子的抽屉里了。”我开门见山地说。
“为什么?”小乐诧异地问。
“我要搬到一个亲戚家去住一阵子,但是这里的房租连押金还有四个月,你要愿意,你来住好了,东西都是全的,带几套换洗的衣服就行了。”
“那四个月以后呢?”
“四个月以后再说吧。”谁知道四个月后,又会发生什么。
“那你要搬到哪个亲戚家去啊?在什么地方?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上海有亲戚?”小乐很好奇的。
“这些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给你留了一纸短信,明天你去铺子里看了就明白了。”我含糊地说。
“什么,还有信给我?发生什么事了,陈蔷薇?”小乐似有些不安起来。
第十六章 决定堕落(2)
“没什么事,有些话,我只是觉得写信方便一点,你明天去铺子看过就明白了。”
“噢……”
“你心情好点了吗?不再为了那个老师的事郁闷了吧?”
“现在好多了,我刚才跟吴阿姨读了一会《圣经》,又做了一会祷告,现在心情已经平静多了。”
“那好吧,愿上帝永远与你同在,有事给我发信息好了。”
“嗯。”
迟疑了一下,我说:“那,再见了?”
小乐也迟疑了一下,才说:“噢,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