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阿绯易满足,当场拍了把脑门,欣喜道:“对啊!”
喜滋滋地要将树枝接过,忽听山头一阵骚动。风声渐急,树影摇晃。
少顷,又是一阵吵嚷声。树影重重间,有一覆面公子顿步腾空,似惊鸿翩然。
此公子朝山下望去,见了唐绯江展羿,不由一笑。
“少侠,姑娘,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流水溅玉般的声音。
唐绯与江展羿一怔。这才发现山上有一人正跌撞抛下,身法极快,转眼就掠出十数步——正是方才草丛中,行那龌龊事的“五爷”。
唐江二人本不欲管这闲事。倒是这五爷做贼心虚,见这状况,屈指成爪,朝唐绯袭来。
唐阿绯一惊,仰身闪过这一招,洒出一蓬短刀。
五爷一招不成,又欲续招。不想一个身影掠来,身姿潇洒如流星赶月。
江展羿双指夹住一柄飞刀。踏石纵身,树枝做工,短刀作箭,抱弓如满月,锐不可当。
箭破弦惊,短刀以迅雷之势扎入五爷的小腿。
五爷闷哼一声,再要逃,已是太迟。
漫天剑气,无边风起。山林成绿涛之海。涛声中,有杀伐之意。
风华剑,一剑风华。
苏简横剑立于剑气中心,唇角噙着一枚疏淡的笑,截断了五爷唯一的退路。
待青衫宫的人赶来,这五爷已然伏诛。
苏简承恩,收剑拱手:“方才多谢少侠与姑娘出手相助。”
其实眼前是何人,唐门阿绯心知肚明。可现如今,既有人愿意收留她,那么认不认苏简这夫家,便不太重要。
倒是江展羿,目色有些复杂。
过了一会儿,他亦拱手道:“少宫主客气了。”
五爷与青衫宫的恩怨,江展羿自不去深究。
寒暄了一会儿,苏简又笑道:“此刻天色已晚,若不嫌弃,烦请少侠和姑娘来青衫宫,在下也好……”
话未说完,他却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唐绯身上。
江展羿愣了一下,也狐疑地转过头。
只见唐绯蹲在山道边,拾了根树枝左右看,后又吭哧吭哧地将身上行囊卸下,系在树枝两头。
她扛起行囊,乐哉哉地站起身,对上苏江二人的目光,疑惑不解。
“怎么啦?”
苏简一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江展羿见她这副熊样,一脸尴尬,咳了一声,对苏简道:“不必了,我和狐狸仙……咳,我和她去山下客栈。”
两人欲走,又被苏简叫住。
“在下唐突,今日得少侠姑娘相助,不知二位可否将姓名告知?”
江展羿将大刀往肩上一扛,点了下头:“云过山庄,江展羿。”
唐阿绯听这话,却是犹疑。过了会儿,她小声嘟囔:“唐、唐绯。”便往山下跑走了。
看着两人远去,苏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须臾,他唤了一声:“苏净。”
原本伏在一旁的五爷直起身,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
“少宫主,唐姑娘的武功……”
“藏拙了。”苏简眼若寒潭,淡淡地说:“方才你那一招,她本可全身而退,何必江展羿来助她?”
苏净点了下头:“我亦这么以为。不过,那个拿刀的少年……”
苏简一愣:“怎么?”
“他的武功路数,有些蹊跷。”
苏简沉默片刻,忽地道:“江展羿的武功,我亦未曾见过,可招招式式,都觉眼熟。”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霞光映山头,树林淬了金。
客栈建在明苍山下,多有武林人往来,这个时辰,已是人满为患。
掌柜的见了江唐二人,有点迟疑。
“二位对不住,今日小店客多,只余两间天字号房。”
江展羿怔道:“天字号房?怎么算?”
掌柜的答:“八两银子一晚。”
江展羿回头看了眼唐绯。
她正将行囊从枝头卸下,一个一个收揽入怀,并满眼戒备地回看他。
江展羿道:“那就要一间房吧。”
唐门阿绯这点不好:贪小便宜,吃大亏——将将她可劲儿地护住行囊,到了房里,却发现自个儿被卖了。
掌柜的将房门一掩,唐绯即刻瞪大眼,嚷嚷起来:“你怎么就要一间房啊?!她说,“我还没嫁人呢!”
江展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走到桌边,翻了个茶碗。
“怕什么,这里的人又不认识你。”给茶盏沏上水,推给唐绯,“喝么?”
唐绯气呼呼地将头偏向一边,神色抑郁。
江展羿将茶水一饮而尽,又道:“天字号房一晚上八两银,你在小客栈住一月,也不是这个价。”
这话说到了唐阿绯心坎上。
八两银子对寻常百姓来说,的确不是小数目。更何况,她若有银两,又何苦跑来青衫宫呢?好不容易有人肯收留她……
可虽是这么想,唐绯依然有气。她默不作声,解开行囊摸出一把梳子,作出要梳头的样子。
江展羿见她认命,指了指角落里的长椅。
“今晚你睡榻上,我睡长椅,明天起早,一日便能回云过山庄。”
唐绯抬起眼皮瞅他一眼,闷声答了句:“好。”
江展羿晓得她心里憋屈,可不知怎么哄。良久,他往桌前一坐:“喂,你饿了没?”
唐绯偏过头,小声嘟囔:“饿死了也不吃这家黑店的东西……”
江展羿没听清,以为她还在生气,又说:“你要是饿了,我让小二送吃的来。”
唐绯把头偏向一边,仍不理他。
江展羿没哄过姑娘,顷刻就烦躁起来。
“问你呢,要吃什么?”
唐阿绯亦是气急,回过头来瞪他,鼻子里哼出一声,“西、北、风!”
夜里,唐绯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天字号间方正宽大。高处是洞开的小窗。月光入户,清辉流泻。接着月色,唐绯瞧见江展羿躺在长椅上,头枕着手臂,一动不动。
到了中夜时分,屋外又传来锣鼓响,仿佛哪家在办喜事。唐绯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黑夜里,江展羿却倏然坐起。
屋内模糊,江展羿的神色不清。唐绯只能瞧见他屈腿坐在长椅上,手从小腿肚揉到脚踝。
这是寻常的揉穴法,用来治疗腿疾。俗话说“医毒不分家”,唐绯是唐门人,这个手法,她是识得的。此刻,唐绯心生困惑,可她还未细想,便睡了过去。
暮春入夏,昼长夜短。翌日晨,唐阿绯醒来不过卯时,外头早已大亮。四下望去,却不见江展羿身影。
唐绯正狐疑,房门“吱嘎”一响,江展羿扛着刀,满头大汗地回了屋。
唐阿绯连忙问:“你方才去哪儿了?我没找着你。”
江展羿将大刀往桌上一放,太袖子擦了把汗,“去驿站牵马了。”停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什么,又问,“喂,狐狸仙,你会骑马吗?”
“会的会的。”唐绯点头,又格外自豪地补充一句,“我十岁那年就会了,甭管是马是骡子,我都骑得挺不错。”
江展羿听她自夸,觉得好笑。他一边扯着衣襟扇了扇风,一边拉开房门,嚷了声:“小二,打两盆水来——”
客栈临山,井水都很凉。江展羿洗完脸,回头见唐绯正解开一行囊,在里头挑挑选选。
江少侠走近一瞧,随即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