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表现简直就像被恶作剧掀起裙子的少女般散发着敌意啊。」男人摸了摸自己那迅速变红的脸颊,「不过我还是坚持自己叫约翰?史密斯。以后请叫我约翰。」
「在尚未经过允许之前就任意碰触他人的身体是非常不礼貌的。」阿久津冷冰冰地道。
「喔好吧,算是我的不对。不过并不只有那样而已吧?为什么要对我有敌意呢?阿久津副教授……你的失踪对世界人工智能的开发是一大损失呢,研究能够灵活双脚步行并顺畅与人沟通的机器人,可是近代科学中非常罗曼蒂克的部分啊,我非常崇拜你的。」绿色瞳孔闪着光,「史密斯先生」的态度仍旧亲切。
「那种东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阿久津紧盯着史密斯先生不放,从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包裹着「我讨厌你」的气氛。
「说的也是呢,相较起什么人工智能,『死者复苏』之术还要来得让人感兴趣呢,那也是你的研究项目之一吗?比如说用硅胶之类的材质做成皮肤……」
当史密斯先生的肩膀才稍微一提,飞鸟立刻就看出对方准备要做出攻击,但反应还是慢了一步。男人粗壮的手一方面用力擒住凌驾的手腕,将之压在墙上,另一方面则抬起腿,对准摸过来的飞鸟腹部上用力踹去。
「呜呃!」飞鸟被踢飞,直到撞到墙壁才停下。就算是比起「真正的肉身」还要牢固的身体,却仍旧想吐、剧烈头晕,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对方的手下留情。
银光一闪,细长物体从男人手中冒山,伴随着凌驾的惊呼,银光就这么钉入了他被男人压在墙上的左手掌上。
「唔?好像是真的血呢?不是人造血浆吗?你会痛吗?」史密斯先生的问题让凌驾有些错乱,眼前的男人到底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请……放开我……」比起手掌被小刀钉在墙上这种事,更激烈的伤害凌驾都遇过,但却没有比现在的状况还要不安了。
搞不清楚。弄不懂。这里不是十王厅。他很……弱。
在逼问时,史密斯先生察觉手臂上传来轻微的拉力,原来是阿久津正拼命地抓庄自己的手,企图想要自己离开凌驾。
「你连力气都跟少女一样。」笑着,男人推开了阿久津。
阿久津这时的目光就像被狠狠践踏过的蛇一样愤怒。
「放开他!」随着飞鸟的怒吼,在史密斯先生稍微回头时,听见保险被打开的细微喀嚓声。
男人真的照飞鸟的指示放开凌驾,举起双手,看见那对准自己的枪口,似乎有些着迷地道:「葛洛克18……全自动的真是不错呢。」
「爹地,拜托,你快走吧,要多少钱我想办法弄给你就是了,就当你今天没看见我们其中任何一个。」飞鸟的手指扣在扳机上,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压下去。
他不会回去了,不会再回到可以轻易「杀死」什么的自己了。尤其这是在面对「真正的」生命之前。
「小狼狗,越变越天真了……」史密斯先生趁着飞鸟将视线稍微转开的瞬间,只是极其单纯而迅速地夺过飞鸟手上的枪,退出弹匣,再把枪主体塞还给飞鸟。
过程不到两秒。
「可恶……」飞鸟发出了小小的呻吟。他觉得自己大概不管过多久,还是一样无法胜过这男人吧?
「要钱的话把你杀掉就好了。嗯……不过,在这里说什么严肃的事不太恰当啦,约改天好了,我会先预约英式下午茶,记得不要缺席喔。」
史密斯先生说完,潇洒地走了,甚至再也没有看凌驾或阿久津任何一眼。
凌驾注视着自己左手背跟手心上所贴的两片OK绷,明明是被小刀捅穿了的伤口,很快地血就止了,飞鸟充满歉意地帮自己处理伤口,一时间却没有再提「史密斯先生」的事。
阿久津就像条被触怒的电鳗,即使闭着嘴,全身却散发出不悦的电光,回到饭店房间后也未曾停止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导致飞鸟只能抓着凌驾躲得他远远的……虽然凌驾觉得自己应该只是被飞鸟拿来当挡箭牌用,对此却没有太大的抵抗。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你去跟那家伙说,今晚就把四星球解决掉。」飞鸟凑在凌驾耳边说。
看来,四星球已经变成人工魂魄的代称了。当然飞鸟也有可能是企图让空气不要这么沉重。
「为什么飞鸟先生不自己去讲?」凌驾斜眼望着对方。
「……那家伙一定不跟我说话的啦。」飞鸟垮着脸。
「你有做什么让阿久津先生生气的事情吗?」凌驾问。他倒不认为是飞鸟的问题,而在于阿久津打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白地表态:他超讨厌那个不管是叫约翰?史密斯也好巴斯特?福德中尉也好的男人。
「他不想让我跟爹地重新接触。」飞鸟苦笑。
「你们……其实是父子吗?」
「养父,不过那是为了让我合法进入美国的手段,在那之前我在哥伦比亚参加反政府组织,也就是童兵。但其实我也不是哥伦比亚人,看脸就知道了,八成是从哪里抢来,或是走私进去被反政府组织买下来的吧。」飞鸟叹口气,将双手枕在脑后,「以前我超喜欢他的,虽说只是名义上的父子,但只有他会带我去看球赛、赌马,还有迈阿密海滩的天体派对……」
「喂。」
赌马勉强还算中间值,不过第三项怎么听都不是好父亲会带儿子一起去的活动。
「大概就是那样,即使知道他照顾我是因为公司的指示,但那样还是很开心。」飞鸟垂下头。
「所以你除了做那些愚蠢的休闲娱乐的时间外,对于杀人、爆破、走私、暴力行为一点也没有抵抗地接受了吧。」背对着两人,正在敲计算机的阿久津突然出声,「如果是你自己喜欢这么做也就算了,或者说,如果真的是快乐杀人者的话还高级那么点呢。」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啊!爹地也不过就是按照公司的方针在做事而已,要说把我从脏兮兮的泥淖中拉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爹地,好歹他也有给过我梦想啊!」
阿久津的发言正中飞鸟的伤口处,他想都没想地跳起来反驳。
「那我就把那种基础为零的梦想打碎好了,我如果想的话,随时都可以让你进地狱。那个家伙以前是你的上司,所以你听他的话,现在我是你的上司,你应该理所当然地要听我的话,但你每次都只会擅自做主张,把零食跟奇怪的垃圾带进办公室,还擅自更动我的手机铃声……」
「结果你根本就只是想趁机抱怨而已嘛!」
「那又怎么样。」阿久津轻蔑地哼了声,「我不曾掌控你的思想,也不会把你的人生当成黏土一样揉捏拉扯,塑造成自己满意的作品。」
但是,那个男人是。当阿久津看见男人望着飞鸟的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亲手打磨的刀具」时,他觉得非常、非常不愉快。
飞鸟住了口。
凌驾没有介入这两人的问题。
因为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心跳加速。那到底是什么?
——我不会把你的人生当成黏土一样揉捏拉扯,塑造成自己满意的作品。
他跟阿久津一样,强烈地……咦?他为什么强烈地……为什么……厌恶……厌恶着,这种事……
还有,飞鸟之前说的……双重人格。
自从来到阳世之后……不、自从他跟阿久津在转轮台附近起争执开始,不安就开始在体内逐渐扩散。
「阿斯卡,你去当诱饵。」阿久津恢复成平常松软的语调。
「啊?」飞鸟没好气地回。
「魂魄探测器其实是一种吸引人工魂魄进驻的『容器』,所以之前才说只要与『魂魄』互相碰触,就可以将之回收,但那是在魂魄尚未找到宿主之前的理想状态。洞里萨湖中太多意识体,阶级与年代混乱不清,还有像水精这种半魂半妖的浑浊之物,虽然分散来看每一个都很低等,但聚集起来虽然迟钝,却拥有力量,而且空隙又大,正好能吸引人工魂魄与之结合。」阿久津终于把身子转过来面对窝在椅子上的愚民二人组。
「也就是说,那时候我们贸然拿着魂魄探测器接近的状况,其实就像是哪臭肠子吸引螃蟹一样,指示外层已经包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才变成那么大坨追着我们跑。」飞鸟暂时把私事抛到一旁,环着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