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脂有条不紊地倒着水，斟着茶，完全没有理会洛风的凌厉眼神。果然，泡茶可以宁心。
“你喜欢凤凰单枞？”洛风极力想把舍脂的视线重新拉到自己身上。
只是舍脂还是没有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黑褐色的茶块，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只淡淡地答了声：“是。”
“那你喜欢普洱吗？”洛风低声问。
舍脂一心扑在紫砂壶上，没有听到洛风的问话。洛风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但是舍脂泡茶的神情很有吸引力，他周围的空气好像也会停止流动，让身旁的人跟着安静下来，于是洛风只有呆呆地看着他慢慢泡完茶，不过一刻的时间，好像过了几个时辰。
想到这里，洛风才记起舍脂刚才在屋外跪了几个时辰，不知道他的腿还疼不疼，膝盖怕是肿了吧。
“舍脂，你的腿……还好吧？”
舍脂的手定了一瞬，不冷不淡地说：“多谢谷主关心，不过有点酸痛罢了，还不会残废。”语气清冷，满满都是刺，洛风语塞了，这分别是在怪他。
还是不提这个话题的好，但又觉得奇怪，普通的弱女子跪上这么久肯定昏了。洛风不禁疑惑，看着舍脂半垂下的蓝色眼眸，试探地问：“你会武功。”说是问，确实肯定的语气。
舍脂早料到他会问自己，动作仍是行云流水，不做停顿。
“百鬼家族的男子，武功多少会一些，但是跟谷主相比，当然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
其实现在的舍脂根本就没有凡人打得过，只是下定决心要陪着洛风，当然要隐瞒武功，恐他猜疑，只是原本的内力太深厚，再怎么隐藏也不能装成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顶多把红瞳褪成正常的蓝瞳。如果洛风要试探他的底细，也只能看到表皮，他现在的武功最多和嫣歌平分秋色。
事实上，舍脂出现在这里很是可疑，谁都知道，百鬼家族的男子已经不剩几个，那双蓝眼睛异常扎眼。洛风却没有过多询问舍脂的背景。
也许是不在意，也许是不屑。对于心怀不轨的人，洛风向来是敞开大门迎接的。
洛风也没有深究，舍脂的茶也呈了上来。
“谷主，请喝茶。”举案齐眉，身子微欠。
洛风微抿一口，茶汤顺滑过喉，余香绕口，回甘鲜爽。
“你学了多久的茶？”
“没有学过专业的茶艺，只是自己喜欢，儿时身子弱，每日就在院里喝茶品茶，久了就知道怎么泡才好喝。”曾经的婴怜确实是这样。
洛风饶有兴致地问：“你既然是百鬼家族的人，也该知道本座于你是什么人，百鬼家族其他的男人都被本座杀了，你应该是只漏网的鱼，这么说来，本座该是你的仇人，你就甘心侍候我？”
舍脂面不改色，心道我投生几世便有几对父母，我自己还亲手杀了一双父母，又怎么会有丝毫怜惜？
“舍脂不过是个孤儿，只想苟且偷生，要是跟着谷主，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便是最好。其他的，舍脂从没想过。”
“你跟着本座就只是求一个安稳？你难道不知本座杀了多少人，侍妾也不知换了多少批了。”洛风玩味似的看着跪着的人。
“这天下都是您的，跟着您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舍脂别的没有，就只有一副皮相，不管做什么都会被说成以色事主，既然如此，还不如侍候武林第一的男人。”
“好！本座喜欢你这句话。”仰头倾杯，茶汤全部入腹，像是喝酒那般豪爽，哪个男人不喜欢被这样赞赏，女人最爱花言巧语，男人也一样。
“起来吧，坐在本座身边。”
“是。”
****——
鸾椅本来就是双人座，舍脂坐上去仍然宽敞有余，洛风却不让他坐在凳面，而是把他放在自己的双腿上。
“你既然要以色事主，为何早上那般拒绝本座？”洛风把舍脂搂进怀里，唇贴着他的耳朵。
舍脂乖巧地躲过洛风气息，娇嗔地说：“那是舍脂吃味了，谷主抱着人家却喊着夫人的名字。我虽然是侍妾，自然有侍妾的奴性和野性，想被主人专宠，想要那个最尊贵的位置。”
洛风有点惊讶舍脂的坦白，但更觉得他特别。“专宠倒是可以，可是那个位置不可能给你，那个位置只能是一个人的，就算她死了，也该是她一个人的。”
洛风说得很坚决，不容违抗，舍脂眼神一黯，马上又恢复了神情。这一切，心下早就有了准备。能待在他身边就好了。“嗯，舍脂知道。”
“还有，”洛风突然搂紧了他，“以后跟本座说话不要那么冷冷冰冰的，我受不了。你昨晚不是还口齿伶俐吗？就因为本座扇了你一巴掌，就摆脸色给我看。”
洛风一会儿自称本座，一回自称“我”，像人格分裂似的。
“嗯，舍脂明白。”
小剧场：
洛风：舍脂，你到底叫洛怜还是洛璃妃？
舍脂：哥哥，你到底叫洛风还是洛鸢还是洛安？
洛风：就不告诉你，还有，“那个人”到底是谁？
舍脂：就不告诉你……
☆、第六十三章 犹言无心
洛风一会儿自称本座，一回自称“我”，像人格分裂似的。
“嗯，舍脂明白。”
“明白就好，来，”洛风把舍脂放在座位上，“我昨晚看到你抱着琵琶唱歌，很是好听，那首曲子叫什么。”
“回谷……哦，这——舍脂该怎么称呼你？”
“你想怎么称呼？”
“谷主长得像我哥哥，舍脂就叫你哥哥好不好？”
洛风眉头轻蹙，难道我只是你那哥哥的替代品？想来又是自己过虑了：“罢了，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嗯，那——哥哥，昨晚舍脂唱得那首歌叫《弱水三千》，本来该由琵琶和古琴伴奏。”
“古琴，你还会弹古琴？我的莲儿她也会。”洛风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笑意，看着舍脂又有些失落，马上又转换话题。“这样吧，你弹琵琶，再给我唱一遍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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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飘落在你窗前
画中伊人在闺中怨
谁把思念轻描淡写
只想留足时间为你穿越
我停步白墙青瓦的屋檐
等你撑伞走过我身边
古镇上谁家的炊烟
在为我们酝酿当年的月圆”
舍脂很专注地拨着紫青琵琶；甚至忽略了适才洛风的表情变化。
洛风总觉得，这样的情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舍脂的琵琶属于“月琶”。“月琶”的发音比月琴铿锵有力，音量宏大，音质纯净，音色清脆、饱满而透亮、最适合与京胡合作为京剧伴奏。
这首《弱水三千》略带戏腔，用这把琵琶，更是相得益彰。
洛风痴痴地看着他，侧身坐在鸾椅上，单手托着下巴，定了那么久也不觉得僵硬。脑中有很多人，红衣的琵琶女，画中的洛璃妃，沉睡的婴莲，还有一个蓝眼睛的舍脂。
谁是谁呢？
怎么可以这么像？眉间的樱花痣像是会说话，粉黛嫣，眉眼犹韶年。
莲儿还活着的话，应该是二十五了。舍脂应该也是这个年纪。
转念又自嘲地笑笑，这个人心思那么多，哪里像莲儿了？莲儿从来不会对自己笑，况且，她也不会弹琵琶。
“哥哥？”一声“哥哥”把洛风唤回了现实，竟然会有错觉，以为是真的莲儿在喊他。
“呃，怎么？”
“舍脂已经唱完了，只是您还呆着。”
“哦，对，你刚才在唱歌，对了，你说要古琴和琵琶伴奏是吧？”洛风极力掩饰自己刚才走神的事实。
舍脂心有不满：“哥哥不喜欢听就算了，哪还需要我来献丑？”说着欲走出房门。
洛风急忙抓住她的袖子：“哎呀，怎么又开始耍脾气。我怕了你还不行吗？过来，教教哥哥弹古琴，以后就可以跟你合奏了不是？”
这种氛围，再次让洛怜觉得，很怪异，很尴尬。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又好像很陌生。
“你要弹古琴？”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