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君连头也没有抬,只道:“你迟到了。”
乙女说道:“路上遇事耽搁,属下知错。”又拜了一拜,这才站起来,说道:“晋南黄家的事,上个月已经结了,雁翎宝图我送到碧云妹妹那里。只是事出突然,曹杰方又绝非池中之物,留着也是祸害,属下擅做主张,就一并也给解决掉了,请主上降罪。”
甲君颔首,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做得很好。”
灯光闪烁下,剑眉星目,却亦是满脸的云淡风轻。
七月初三,横行晋南三十余年的黄家满门被灭,一同被杀的又有黄家长子黄麟的好友曹杰方,这个人行侠仗义,并不似黄家一样行事,在江湖上薄有侠名,到了这两个人的嘴里面,却都成了连眉毛都不值得一动的小事情。
乙女轻笑说道:“多谢主上夸奖,这原就是属下应该做的。”
甲君转过头来看她,半晌却突然笑了起来,道:“乙女乙女,不要再装了好不好?我们两个人之前,哪里来的这许多客气?”
乙女闻言亦笑,道:“甲君喜欢,乙女自然奉陪。”
冰融雪化,一下子无限风情,甲君道:“你我大概要有一年没见,听说这次只有桃蓝陪你过来,曾言呢?”
乙女摇头,说道:“被我派去南边办事了,他这人办事稳妥,杀人手段也够狠心,什么都好,就只是喜欢罗嗦陈年旧事这一样,实在让人受不了。”
甲君道:“他都说些什么?”
乙女说道:“自然是他如何喜爱他的夫人,他又是如何的对不起他的夫人,依我看来,无非是女人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喜欢她,等到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人家之后,他夫人已经不再理他,罢了。”
甲君道:“曾言以前我是见过的,那时他自然还不叫这个名字,极其风光的一个人,最得女人缘,桃花无数;他那夫人我也见过,那一年君山花会,她苦候曾言不至,单身力战雁翎刀一派八人,虽然把强敌打退,自身也受了重伤,曾言那个时候,却是跟五陵峰的大小姐在苏州饮茶。当时我不过是适逢其事,忍不住就要感叹,原来喜欢一个人竟也可以到这个地步。”
乙女笑道:“那女人是有些糊涂,这样的男人,还要他做什么?”
甲君轻叹,说道:“情之所钟,任何人到了这时大概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感情若也要一两一斤的来秤,那就不是真的感情了……我只是不知道,曾言的夫人最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变得心若死灰。”
乙女脱口说道:“必是曾言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伤的人不只是她,很有可能……是他们两个人没出生的孩子!一定就是这样的!”
自己说完了却也要奇怪,何以竟会如此笃定,甲君却点头,道:“你既如此说,那就是了,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自然是有阴差阳错,就是相遇的时机,差了一点点,那也是不行的。”
他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明明年少有为,英姿俊秀,说起话来却是沧桑无尽,经历过多大的事情一样,乙女听得云里雾里,恍恍惚惚脑子中突然一个画面一闪而过,却是满地飘雪,一剪红梅,一个少年,一个少女。
青梅竹马,豆蔻年华。
心口蓦地一疼,又酸又涩,像正在被无数小针一起扎着一样,脸上不禁现出了痛苦之色,甲君叹了口气,拿出一枚红火的药丸递到她的手里,道:“寒毒又发作了吗?你的身体最忌七情六欲,是我不该同你说这些话的,这是我今年新炼出来的丹药,药材采集不易,快些服了吧。”
乙女想也没想,把那枚药丸纳入口中,那疼痛立刻就减轻了,刚刚的所思所想,却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只听得甲君道:
“乙女?”
忙着道:“属下在。”
“郭岗这个人,就是朝廷的走狗,只会作威作福,我瞧着很不顺眼,有空你去替我把他解决了。”
“甲君放心,一个月之内,世上再无郭岗二字。”
“明年此时,不要忘了再到这里,我来帮你解寒毒。”甲君的眼睛,说不出来的意味,似是伤,似是痛,似是同情,又似悲悯,似在诉说着无数的秘密,但是这个人对她的善意,却也是无须怀疑的。
“主上费心了。”
乙女对着他温柔一笑,却是凌波洛神一样的丰姿。
密室之外,风正吹,雪正浓,大雪漫天,正正就是乙女的至爱。
虽然她并不晓得,为了什么会是如此的喜欢。
就像她同样并不知道,那一瞬间,甲君却也是有些,羡慕着她的。
…END…
动情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
人生若只是如初见。
那便容易得多了。
在沈静的心里,原就是只有天下这么一个词的存在,什么父母兄弟,血缘至亲,跟权力比起来,便统统全都成了不值得一分一毫的东西。
大丈夫立身处事,本就要人上之人,无拘无束,威风八面才好,他有幸生在帝王之家,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到了,若真的连个皇帝都做不上,那这一辈子还真真就是白活,死了都不会瞑目。
至于道德礼义,人命生死,那全都是为了那些无能之辈做出来的,信广王沈静把他的所思所想摊给大家看,条条都是大逆不道,但如果是皇帝沈静,他说的话,那就是道理,那就是法则。
沈静十分十分地想成为法则,他也有绝对的信心和实力。
但是,从没有想到过的是,却是遇到了楚寒。
初见楚寒,只觉得不过是个酸腐书生,只除了那点硬气折损下来,倒也还有趣,剩下的,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谁知再见到他,不知不觉已经被他给摆了一道,跟猎物之间好好的良宵就这么被搅和了,其实那时候就该想到,仓促之间,普通人哪里会有这样的胆识与机变?偏他还是被那人摆出来的不起眼给迷惑了,而且七王爷顺遂日子过得烦了,难得有人敢跑出来招惹他,就像吃小咸鱼扎到了刺,没什么要紧的,却也让人觉得不舒服,似乎只有这书生什么时候战战兢兢地拜倒在他的脚底下,这根刺什么时候才能拿得出来。
所以,才会有了那一场狱中纡尊降贵的亲审。
七王府里肮脏龌龊比起别的地方只多不少,手段并没有什么新鲜处,只是,那个受刑的人却实在新鲜,沈静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在这样的折磨之后,眼睛里仍旧保持着那一份平和清明。
而且他还有一头很美的黑发。
如果……将手抚上那些发丝,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惜这只是个跟自己作对的贱民,长相也实在普通到难看,即使就只是折辱,也只配那些更低等的底下人。
但那种挥之不去的古怪,即使是得到已经勾起他好些天兴趣的剑琴,也仍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
再后来,楚凡突然变成了楚寒。
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长相,普普通通的人,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