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不是……”几个人话也说不利索了。
“那就走吧——”严绍庭冷笑着。
“啊?”一个人豁出去的抬起头问了声,“大大大大人,去哪儿?”
“诏狱啊,”严绍庭看着他们,他弯下腰,“去那儿继续给我干活儿去,银子我不会欠着你们的——”
几个人面如死灰,有一个已然昏了过去。
严绍庭前脚方走,邢宇后脚便来到医馆,一进门,便瞧见青染神色郁郁的托腮坐在窗边。
“邢大哥好——”青染蔫蔫的打招呼。
“怎么了?”邢宇把剑放在桌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是不是还在怪庭哥哥啊……所以那么早来,却在外面等了那么久……”
邢宇手中的动作停了停。
“我就知道你还在怪他,算了算了,本来也就是他做错的,当真赖不着你——”青染随便摆摆手,她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邢宇,“不过你别动了要杀他的念头就是了……”
邢宇点头,“我不会杀他,”他顿了顿,“更何况,我做过的事,他也未尝没有做过。”
青染重新转过头,看着喧闹的街。
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人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停了停,然后他一撂衣摆,抬脚进门。
青染和邢宇都站了起来,青染看着他,笑道:“这位公子来看病吗?我这方开张,你是第一个病人,不如我免了你的银子,如何?”
“姑娘看着很眼熟。”徐凛看着青染,然后坐下,把手腕放在小方枕上。
青染喜孜孜的坐在另一边,边号脉边沉思,“公子,这样的搭讪方式已经过时了噢……”
徐凛收回的胳膊僵了下。
他把翻折上来的袖口复又放下,“姑娘说笑了。”
青染看着他,然后大喇喇拿了杯茶牛饮,“可是公子你脉象平和、没病没灾,所以……你果然是来搭讪的!”
医馆的门忽然被风吹得呼扇呼扇直响,然后鬼哭狼嚎般卷进屋内一阵雪粒子。
邢宇受不了气氛的微妙,他站起身,去关了门。
徐凛默了片刻,方才道:“姑娘误会,在下只不过习惯未雨绸缪,如今无事,那自然好。”
青染撇着嘴。
徐凛直入主题,“姑娘月前有没有曾去过城门口?”
青染愣了下,然后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徐凛,“公子,这我哪儿记得啊——”
“那天,刑部派人贴了悬赏令……”徐凛提醒。
“噢!你说那天啊……”青染一拍脑门儿,然后她回过头,“怎么了?”
徐凛轻咳一声,然后耐下心解释,“那天有个公子揭了悬赏令,然后他说他和其他两人都是‘北斗七星’的成员……”徐凛盯住她,“而他指着的人,好像就是姑娘你。”
青染怔了怔。
然后她惊疑的看着徐凛,惊呼:“你、你是不是就是那天那个当官的!?”
徐凛没说话,权当是默认,却只见青染突然一个箭步蹿到自己面前,“嗷”的一嗓子便叫开了:“我——冤——呐——”
徐凛内心有些懊丧。
但即便如此,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表面上却仍保持着寻常淡定神色。
这个姑娘方才说她并不认得那天的人,又说那个人就是个见钱眼开不顾后果的疯子,看着“两万两”的数额却连身家性命都可以不顾了。
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以他曾经听过的传言,和他曾经亲眼见过“北斗七星”杀人后留下的尸体来看,“北斗七星”中有用剑的、有用刀的,也有用暗器的、用火铳的,但还有一些人的死法极为特殊,即使请专业的仵作来看,却也看不出是用什么来伤的人。
如果……那天那个揭悬赏令的人当真是其中一员,那他所用的武器又是什么呢?那方才他问过话的女孩儿,如果当真是那天与他交过手的那个人,那她又是用什么来杀人的?
他迅速回想起那天在镖局,这个女孩儿是下毒无疑,而善于用毒之人定懂医术,那开一个医馆作掩护应也是解释的通。
那方才那个坐在医馆里的男子,又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呢?
事情纷繁复杂,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徐凛就连自己走错了路却未曾觉察。
不过,他亦曾有一瞬的激动,好像答案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但转念一想,他旋又失落,因为这些推理出的线索却都是建立在那天那人不是“疯子”的基础之上,可如果那人当真是“疯子”……
那么这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就好似一盘复杂的棋局,若能猜到对手所想、并比对手多算准一步,方才是赢家。
想到此,他只觉心中悲凉,好似溺在水中,抓不住一根稻草。
站在街头,他默默的望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络绎不绝的人群,他困惑,他竟不知这茫茫人海中,有谁,可以真正无条件的信任,有谁,可以助他,走出这个困境。
医馆中,青染转过头,怔怔的看着那扇被风吹得开了复关、关了复开的大门。
“那日吕南之举,实属不智,”邢宇蹙起眉,“他赌的太大。”
“啊?”青染回过神来。
“这几年能让我们下手的都是些寻常百姓猜不透真正被杀原因之人,所以吕南猜得出来,我们的‘雇主’非同一般,又因当时守城兵丁并未根据画像逐一排查可疑之人,就算吕南自投罗网也未曾当真,可见捉人为虚、试探为实,颁布悬赏令的幕后指使者对‘雇主’有所顾忌……”
青染托着下巴,“那既然南姐姐知道他们不想真的抓我们,那为什么还要揭了那悬赏令给他们这么个唾手可得的线索呢?”
“吕南平日行为虽离经叛道,但确是头脑聪明,他已看出朝廷并不想真正彻查此事,所以此举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倒试探出那本意通过颁布悬赏令来试探我们‘雇主’之人,这样在他暗我明的情况下,反而对方便棋差一招,变为他在明、我在暗……”
“南姐姐果然聪明。”青染勉强笑笑,整个人忍不住焦急起来。
“其实……”邢宇复又缓缓道,“就算身份皆被识破,以我们六人的武功,想要脱身也极为容易,可只有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时间好像凝结在了此刻,青染见自己一直忽略了邢宇的存在,只是自己在一旁想徐凛该如何弥补这一疏漏,却也当真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却有些惆怅。
因为每次在这种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刻,她想出的化解尴尬的问题,都是能让气氛更尴尬的所在。
“你心口的旧疾,从何而来?”邢宇难得的打破了沉默。
邢宇这样的人,说话总是直入主题,却又句句致命,而青染每每的反问或是犹疑,不过是为自己能在对手面前做出天衣无缝的回答,而多争取到几分思考的时间罢了。
而这一次,当邢宇问“你心口的旧疾,从何而来”之时,青染却也是习惯般毫无迟疑的问回去了一个“啊”字。
她等着邢宇重新说出那句、他已然说过很多次的“已说过的话,我不说第二次”。
可是这一次,邢宇居然如解释般继续重复道:“是严绍庭第一次让我照顾你时,郎中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