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期盼了十几年眼看成婚在即的姻缘没有了,千方百计再想求见,莫不过上门一次被轰一次。
这回他是趁着梦扬满月宴众人散席之际,寻了个空子去而复返,偷偷潜入兰庭院没见到阮阮便不肯罢休,兀自在那树底下守了大半夜。
刚开春儿的夜晚渗着沁人的冷意,借着烛火看过去,程明棠的眼睫、头发上竟全是凝结的露珠。
“乐安......”他见了阮阮面上惊喜毫不掩盖,虚虚伸出手,两步便想朝她过来,“我......”
“你别过来!”
阮阮大晚上碰见这一出早已是心乱如麻,更何况身上还穿着霍修的衣裳,双手抓着大氅,一时急出了满脑门儿的汗。
“这里是后院,你私自守在这里又想做什么?”
什么叫又?
这人先前也发了一回疯,大晚上冒冒失失□□跑进兰庭院,就为死活求她不要解除婚约,滔滔不绝说了很多爱她的话,自以为是的深情,仿佛离了阮阮便活不了了似得。
可实际上呢,阮阮只是威胁要将他种种逾越之举公之于众,他便很快灰溜溜退缩了。
程明棠见她眸中戒备,又有画春挺身护在前头,步子迈出去又忐忑收了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你别怕,我今日就只是想见见你,没有别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就着微弱的烛火打量她一番,又问:“我寻不见你有些担心,所以才在这里等你,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画春十分警醒,忙拧着眉呵斥了声,“表公子还请自重,且不说我家小姐与你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了,小姐去哪里都与你无关,你此回偷偷进后院也是极大的失礼,小姐若是此时派人将你扔出去,表公子的颜面还要是不要?”
程明棠是个读书人,无时无刻都要谨记君子之道,面子自然是头等大事,如何能不要颜面。
他那厢一迟疑,阮阮又见缝插针补上句:“你现在见也见了,还是快些走吧,我累了,恕不奉陪。”
她冷着脸,说完便赶紧拉着画春匆匆逃开走了,一路走得脚底生风。
程明棠在身后压低声音徒然喊了两声“乐安”,到底没敢死缠烂打的追上去,眼睁睁看着伊人倩影消失在树影后,兀自叹一口气。
正欲转身离去时,一抬脚,却竟然似乎踩到了什么,脚底下发出清脆一声响。
他弯腰,借着头顶月光的清辉看去,那地上掉落的,分明是一根断成两截的玉簪。
阮阮这一遭有惊无险,回了兰庭院,外头天幕还黑着,遂简单收拾了下,吩咐画春将霍修的衣裳藏好,便又躺到床上睡回笼觉去了。
那男人折腾起人来简直不知疲倦,她累得很了,这厢沾枕头就着,待再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画春挑了帘子进来伺候梳洗,轻声道:“夫人今日早膳没见着小姐,还特地问了句,那会子又传话过来说请小姐起身后去一趟落庭芳。”
阮阮漫不经心嗯了声,等人坐到妆台前,愣着一双美目盯着看了镜子里许久,才想起来狐疑问:“昨夜你记得我将那簪子放到何处了吗?”
嗯?
画春听来满面神游,晚上烛火昏暗,她哪里会注意到阮阮头上多了根簪子。
“那是狗官送的!”阮阮寻不见东西一下子着急了,“他叫我以后见他都得带着,弄丢了这可怎么办?”
第四章
簪子找不着了,往落庭芳的一路上,阮阮都在想,今儿晚上该想个什么由头才能蒙混过关?
往那玲珑小院去约莫半柱香左右,绕过方假山木林,便能看见院子四周围成一圈盛放的蔷薇。
阮阮领着画春从回廊上缓步过来,湘妃色的一袭薄春裙,其上蝉衣轻纱半掩,腰间垂落的织锦花带上系两只镂空雕花的小银铃。
阮夫人身边的石玉闻声儿出来迎,见了阮阮含笑招呼,“小姐可算到了,夫人和二小姐已经在里头坐着了。”
阮阮点头应了声,由她挑开帘子,迈步进了里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进了里间,见二妹妹阮乐天坐在下首玫瑰椅子上小口吃着茶点,上首的主座上,阮夫人正陪着郎陵李大人的夫人说话。
阮阮至近前先给客人行了礼,又朝母亲福了福身。
众人坐定后,石玉给阮阮端上茶点来,她在下首听母亲与李夫人说了片刻的话,才明白过来,李夫人此来是为替人做媒的。
对方是徽州卫家的二公子。
“那卫家在徽州亦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他家二公子去年未及弱冠之龄便已中了解元,今春就要再参加会试,前途不可限量。卫夫人同我在闺中便相识,此回托我前来,心意自当诚挚,我登门一趟,便是想听听妹妹你的意思。”
阮家两个女儿,二小姐方才八岁,自然不到议亲的年纪。
李夫人冲阮夫人说着话,言语间便朝阮阮看了看。
一场议亲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阮阮坐在下首安安静静地听了个来龙去脉,心中无波无澜。
她的卖身契还在霍修哪儿呢,怎么嫁人?
那厢话到临了,李夫人又同阮夫人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屋里没了外人,阮夫人才问阮阮:“方才你也都听见了,那卫二公子倒是与你有些缘分,这亲事你怎么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抬起脸,仍是一团孩子气,“母亲,我不想嫁人,就想再多陪您和爹爹几年。”
阮乐天听着从甜酥茶碗中抬起头,奶声劝她,“阿姐别说这些使性子的话,先生昨日教诗时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今年将满十六,也该是君子求娶你的时候了。”
阮阮朝她觑一眼,教她安静吃东西别说话。
阮夫人瞧着拧了拧眉,“听听,你妹妹都懂的道理,偏你还是个小孩子脾气。”
阮阮微微低下头,手指踌躇绞在手帕上,声音嗡嗡地,“母亲,我若是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便不会求爹爹退了与程家的婚事了……”
这话说出来便正是戳到了阮夫人的心软之处,她听来只觉阮阮是还放不下那怯懦的程明棠吧!
也是,两个人青梅竹马长大,情意非同一般,要想忘却谈何容易啊。
“你也不必现在就着急下结论,过些时候城中有百花盛会,届时教李夫人邀那卫夫人前来赏玩,卫二公子有心的话自然会到,你便隔着帘幕先瞧瞧他的样貌谈吐,其他的都可容后再议,嗯?”
如此已经是极好的法子了,阮阮不想教母亲起疑担心,遂颔首点了头。
从落庭芳出来,微风拂面而过,阮阮走在回廊上,轻纱的裙角在风中悠然自舞,直到行得渐远了才低声问画春:“早上派去小花园找簪子的还没有音讯吗?”
画春想起来也有些颓然,枯着脸冲她摇了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这会子心里莫名有些乏累,再找不到簪子糊弄霍修,人一时也变得烦躁了。
午膳吃不下,回头便领着画春撑着把遮阳小伞,装出副闲庭信步的模样来回在那小花园里打转,来来回回转了几十圈,却还是无果。
她累得脚疼不想动了,一屁股歪坐在亭子栏杆上,望着天上明晃晃的日头发怔。
歇气的功夫,画春在一旁以手缓缓给她扇着风,想起方才议亲之事,试探问了句:“小姐不肯答应卫家的亲事,是因为霍总督吧?”
阮阮没什么精神,靠在栏杆上懒懒地,却也不曾避讳她,淡淡嗯了声。
画春想了想,踌躇半会儿才问:“小姐坚持想当霍夫人,是觉得无路可走只能如此,还是……喜欢上了霍总督?”
女人常常容易对自己第一个男人有些不同的感情。
而且那狗官也当真是有幅好皮囊的,又有权有势,小姑娘喜欢了倒也不足为奇。
但她这一下子倒把阮阮问住了。
亭中半会儿无言,阮阮仰着头徒然看着天上一朵流云从东边儿飘到西边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正沉思着,却听见身后有人欢喜唤了一声,回过头去瞧,正是是城中做玉器生意的方家大小姐,方葶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姑娘年方十七,比阮阮正好大一岁,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熟悉无比,一路扭着腰到亭子里,冷不丁儿便问了句:“你们在找什么呢?”
阮阮秀眉止不住地抽了下,“我明明只是在亭中,何时找东西了……”
方葶蕴嘁一声,觑她一眼,“进来时下头人说你在这散步,我还不知道你,这大太阳的,你蒙谁呢?”
阮阮瞧着瞒不过,才枯着脸捡话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丢了根簪子。”
嗐,原道是什么不得了的物件儿呢!
方葶蕴一听就笑她,伸出葱段儿似得指尖在她额头上一点,“一根簪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便是你情郎送的,珍贵无比,你只管画出来那簪子长何模样,我家工匠保准儿能做出根一模一样的。”
“真的?”阮阮眼里顿时亮了,片刻又回过味儿来,娇嗔拍她一下,“哪里来的情郎,可不许你乱说话。”
方葶蕴但笑不语。
随阮阮一道回了兰庭院教她画出了图纸,两个姑娘便带着帷帽乘着小轿一道出府,往城南的一家方氏铺子去了。
而当下城东,程明棠也正立在柜台前,小心从怀中掏出块绸缎帕子放在台面上,打开来,正是那根断成两截的玉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掌柜的上前凑近去看了眼,只见那簪子玉质极上乘,却做工粗糙,一看就是外行人自行雕刻的,当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玉。
当即心中生念:若是能低价收了玉,再让工匠师傅重新雕刻,一个转手必然能卖个好价钱。
遂闲话般试问:“公子这是准备送人的?”
程明棠不知对方的弯弯绕绕,实话说不是,“这是我珍视之人的东西,怪我惹了她不高兴,才不小心将簪子摔断成了这样。”
他说着拜托掌柜的,“店中若是能将其修好,银钱多少都无所谓。”
掌柜的心中有自己的盘算,笑脸先应下了。
送走了程明棠,他又回柜台后,拿起半截玉簪对着光线细瞧,正瞧着,便听左侧楼梯上一阵脚步声,侧头看一眼,忙放下玉,在柜台后虾着腰站好。
那头楼梯上,方家大老爷方成规挺着个大肚子送人下楼,一笑起来,面上的横肉都堆起来,一条条褶皱里都写满了“谄媚”二字。
能教他摆出这幅模样的贵人,正是东疆总督,霍修。
一行人自楼梯而来,目光居高临下,那柜台上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谁的东西谁上心,霍总督当场没言语,直至上了马车,一手挑开车窗唤来心腹孟安居,言语冷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寻个由头将那东西扣下来,再问问怎么回事。”
让寻个由头便是不准露了身份,孟安居得了吩咐,随即调转马头找人办事去了。
人回来的极快,马车还未回到霍宅,便听车窗外笃笃敲了两声。
霍修背靠在车壁上养神,闭着眼嗯了声。
孟安居方回话道:“事已办妥,簪子修好后便会有底下人去取。依那掌柜的所言,今日前来送簪子的应当是阮小姐的表哥程明棠,二人不知是何缘故起了争执,才无意中摔坏了簪子。”
马车中人闻言轻嗤了声,再不言语。
原道是他的女人和情郎表哥起了争执怒上心头,便拿他的东西撒气,好啊,当真是好极了!
第五章
这厢软轿轻摇,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晃晃悠悠停到了城东方氏玉器铺子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阮阮同方葶蕴一道进去寻了个工匠师傅,图纸递过去,师傅看过说没问题,这等工艺不过一晚上即可,随即又教她在旁边的玉石中挑选了一块看上去成色相似的。
心头大患解决了,阮阮浑身轻快不少。
料想今晚只要谎称忘了,再撒个娇,任霍修再是冷硬心肠百炼钢,也总抵不过她软玉温香绕指柔吧。
下半晌申时末,天边的太阳已经沉进了远处的山坳里,赤彤彤的光,仿佛烧着了半边天空。
阮阮算着霍宅的马车不久便要上门了,遂寻了借口同方葶蕴告辞。
回到兰庭院中,画春已备好了桃花羹等着,她喝了小半碗,半倚在软榻上单手撑腮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愁然等着“霍皇上”的“凤鸾春恩车”来接她。
从前她在话本上总是看到,宫里的娘娘们哪位要是得了皇上的召见,便是先将自己洗干净,全身光溜溜只拿被子一裹,坐着那象征荣宠的马车晃悠一整路,最后被人抬进屋送到皇上的被窝儿里。
阮阮想想自己,除了不用光溜溜裹被子那么羞耻,她和那些娘娘们其实挺像的,都是粘板上的肉,等着被人临幸。
但她吧,貌似还更可怜些,那些娘娘们至少有名有份的……
等待的时候她又止不住想,也不知道“霍皇上”的后宫里还有没有其他隐姓埋名的小姐们呢?
想想那时候霍修趁火打劫的熟练程度,阮阮严重怀疑他不是头回干那等勾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东疆有多大,各州的美人数不胜数,而他常时一两个月也不会在邺城府邸待上几天,若说没有旁人,那不在邺城的时候他何以解忧呢?
她想着想着忽而嘁一声,得出个结论,狗男人花心大萝卜,呸!
暮色四合,廊檐下挂起了灯笼,阮阮在软榻上支的手腕子都酸了,“凤鸾春恩车”还没有动静,便不等了,招呼婢女进来伺候梳洗后,径直往床上就寝去了。
谁料人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画春挑开帐幔将她唤醒,说是还得去……
这时候已是夜半,阮家的下人几乎都歇下了,四下寂静间,便只见两个纤瘦的黑影在东侧门闪了下,随即没入到月色中不见了。
阮阮至霍宅时,霍修已沐浴更衣靠在床头上,隔着几步远便能闻到他身上的些许酒气,大约是霍修好容易回一趟邺城府邸,城中各路人马望风而动,纷纷请他赴宴去了吧。
他听闻阮阮进来的脚步声,低垂的眼睫向上一挑,狭长的眸子袅袅望过来,常时的凌厉不在,莫名还有些勾人,“过来。”
她身上披着件宽大的斗篷,行到木架旁取下来,其下尚且穿着寝衣,一头墨黑的长发也未及绾起,柔柔披散在背上,像是匹垂落的缎子。
“霍郎今日去了谁家赴宴呢?”
阮阮说着话,一手掀开了被子便往他怀里偎过去,凑近他身上轻嗅了嗅,除了酒气果然还闻到些所剩无几的胭脂香味。
她扬起脸,一张嘴撅起来颇不高兴,“怪道是今日为何这么晚,原来是霍郎身边另有美人作陪,那宴席间投怀送抱的佳人可有我美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闻言瞥她一眼,嘴角弯了弯,“醋做的小东西!”
他靠在软枕上,抬起手掌在她披散的头发上抚了抚,目光审视落在她素净的脸上,忽地挑眉问:“今日为何没有梳妆?”
这个嘛……一来是因为她懒,而来当然是这样就不用带簪子了呗,但阮阮不敢直说。
她挪了挪身子上前些,纤手寻索到他发顶,轻柔取下了他的发冠,五指化成最温柔的梳子,一面划过他的发间,一面道:“霍郎从前不是也说过我素面朝天最好看嘛。”
她支起身子趴到他胸膛上,柔柔软软的一点负担,像是朵攀附着参天大树的菟丝花,红唇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下巴。
他是个重仪表的人,面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下颌处总归还有些瞧不见的细小胡茬儿,娇嫩的唇碰上去,略微粗糙的触感让她觉得很新奇。
“你不喜欢吗?我想教你高兴罢了。”
这厢说着话,她另一只不安分的小爪子便寻寻摸摸探进了他的衣裳里,沿着紧实的腰腹线条自顾探索,一路煽风点火。
霍修任她施为,却始终不为所动,“昨日不是还答应我会日日带着那簪子吗?怎的今儿就忘了?”
他的心无旁骛教阮阮很有些气馁,谁成想那么个破簪子他居然还真惦记着,抠抠搜搜的“霍皇上”!
她顿时恼羞成怒地把手收了回去,一扭身坐起来,怨怨看向他,“霍郎都不想我还教我来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不答话,只平静着一双眼看向她。
阮阮果然偃旗息鼓了,垂眸喃喃道:“我来之前原本都睡下了,临走时太过匆忙便忘带了,你就非要和我计较吗……”
她说谎是不用打草稿也不担心穿帮的,那方家的工匠也说了,复刻的簪子约莫明日中午便可做好,她也就只“忘”这么一回,就不信他这么小心眼儿!
可谁料今儿晚上的霍总督就是这么小心眼儿。
他拖长尾音“哦”了声,清冷的嗓音听来姿态淡然,“忘了……”
阮阮轻轻嗯了声,见他似是没别的说法儿了,正踌躇是自己主动躺下,还是等他动手来搂呢。
但都没有。
过了会儿只见他扬起下颌示意她看向对面长案上的古琴,“今儿有些乏了,去弹一曲予我听听。”
大晚上不谈情偏要她弹琴,这人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阮阮不愿意,皱着一张脸去看他,却只见他微闭着眼,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霍郎,我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今晚真是个十足地硬心肠,“去。”
阮阮眼见无可转圜,噘着嘴半会儿,还是起身下床,边走边劝慰自己,好歹“簪子”的事情总算翻篇儿了,弹就弹吧!
夜里明月高悬,阮阮的曲子婉转悠扬、缱绻缠绵,孤男寡女一起听,也算应景。
一曲罢了,她手掌放在琴弦上片刻,正要起身,但见霍修躺在床上幽幽开口道了声:“继续。”
阮阮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之后便不好好弹了,但诡异的是她无论怎么胡乱拨弄,霍修都仍旧还是两个字——
“继续。”
一次又一次的“继续”,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她指尖拨在琴弦上都生疼,紧咬着下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得砸在长案上,嘤嘤地啜泣声逐渐取代了断断续续的琴声。
“我不过是一时忘记了……”阮阮抽抽搭搭地控诉他,“你还这样欺负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说着撂了挑子,不弹了,谁爱弹谁弹去!
霍修这才漫然睁开双眸,单手撑在额间,侧目看她抹了把眼泪,正鼓着腮帮子狠命瞪他。
四目相对她倒锐气不减,那么个梨花带雨又龇牙咧嘴的模样,想都不用想必定是在无声地骂他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狗官、坏蛋、变态……不外如是,她的腹诽全都写在脸上。
真是被宠坏了吧,他们两个人之间,何时有了她能选择理不理人的余地?
“你说什么?”
他微微挑了挑眉,明明漫不经心,但眸中聚起冷寒的光,一霎像是锋利的刀刃划在她身上。
阮阮教他一眼看得脊背生寒,连抽泣声都下意识止住了,紧咬着唇思索了半会儿,仍旧梗着脖子抬起头望向他。
“我家中正在给我议亲,这些日子上门的媒婆都要把我家门槛踏平了,你再这么欺负我的话,我改天便趁你不备嫁了人去!”
先前画春的话给了她启发,姑娘家不能表现的在一棵树上吊死。
根据话本《攻略霸道权臣一百零八式》中所言,要想抬高自己的身价,那首先要让自己显得奇货可居,让对方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以便于自己占领情感高地。
但这话有些负气,说出去教霍修听着只觉得好笑,抬手在额间抚了抚,耐性儿问她:“都有哪些人家上门了,你又瞧中了谁?”
阮阮扯谎从不负责,一张嘴便将方圆百里的权贵富户说了大半。
可话音还未落便被他轻描淡写噎了一嘴,“那陈家上个月底刚死了儿子,现在派人上你家门做什么,让你和他儿子冥婚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0220:06:01~2020-11-0600:2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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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阮阮教他一张嘴怼了个倒噎气,一双眼瞪出了不可置信。
这是个什么坏人,居然心思恶毒到咒她去死了?
霍修还不肯罢休,瞧她白着一张小脸,又风轻云淡地在她脊背上压下座大山来。
“想嫁人?但凡我不准,你以为你能嫁给谁?”
阮阮怄得没有办法,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实在无可奈何了,便只剩最后一招——
她低下头,眼泪泉涌一样落在地板上,单薄地肩膀一抽一抽,极力压抑的哭声,简直像是随时都要背过气去了似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是再狠心的人也总归有那么一丁点儿地柔软,也许是刚已经打过了巴掌,这会儿也该给颗甜枣儿了。
霍修看她哭得没完没了,只得从床上起身缓步到长案后,抬起她的脸,指腹抹了抹那眼下的泪痕。
阮阮别别扭扭哼了声,兀自挪开了脸。
心中只觉他这人变脸比那戏台子上变戏法儿的都快,当初招惹上他,当真是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她使起性子来,霍修瞧着又垂眸笑了笑。
这会子哄是没用的,越哄只会教她越来劲,于是话音一转又问起了簪子,语气却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
“那簪子当真只是忘了?”
难不成还说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他方才那么吓人,阮阮两手揣在怀里还疼呢,她这会儿敢坦诚就怪了,眼眶里红通通地,兀自别扭了好半会儿才咕哝着嗯了声。
霍修听着那一声“嗯”,不自觉挑了挑眉,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但他这会儿也不想再吓唬她了,梨花带雨的模样瞧着怪惹人心疼的,还是轻叹一口气,拦腰将人抱回了床榻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俯身去亲她的眼睛,唇上沾染了她的眼泪,尝一口,颇有些委屈的味道。
他勾起唇角,“哭什么,乖乖听话,难道我不疼你?”
床榻周遭帐幔四垂,不多时便传出了阵阵沉重喘/息,伴着姑娘家断断续续的嘤咛声飘在初春夜晚的星空中,幽幽一条声线,像是密林深处夜莺地婉转低吟。
但这晚上阮阮心里憋屈,身体上的愉悦弥补不了,兀自煎熬了大半宿,才终于在寅时末脱离了霍修的魔掌。
人一上马车,对着画春更委屈得不成样子,扑倒在软枕上哭了一整路,却问什么都不说,回到兰庭院时,一双漂亮的秋水眸已经肿得像两个大铜铃了。
画春扶她到床上躺下,先兀自去煮了两个鸡蛋,剥了壳儿给她放在眼睛上消肿,忙活完了才问:“那狗官到底把小姐怎么了?”
阮阮眼睛上顶着两个蛋什么都看不到,但想想还是心酸,虚无地朝她伸出了手,哭瘪瘪地直喊疼。
画春方才没注意,这会儿凑过去看,才见那十指指尖都略微有些充血红肿。
“这、这是怎么弄得?他对小姐用私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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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衣冠禽兽在那方面是有些特殊癖好的,常常有听闻花想楼里的姑娘伺候个客人把自己搭进去了,抬出来的时候满身都是不堪入目的伤痕,可怕的很呐!
那霍总督瞧着也老大不小了,至今未娶妻,说不定就是心理有问题,名门贵女们都不肯嫁给他呢?
但幸而见阮阮摆了摆手,说没有,“他教我一直给他弹琴……我手都疼死了,这会子像教火燎着了一样。”
画春听着长舒一口气,从一旁小立柜里取来清凉膏,紧着心给她涂指尖,越涂越心疼。
但这么个时候隔着空气骂那狗官显然没有用,她思忖了半会儿才道:“他教一直弹小姐便真的一直弹,小姐那般实在做什么,那狗官再如何凶神恶煞也总归是个男人,男人最受不得什么,是美人的甜言蜜语,小姐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才好啊。”
这种理论上的东西阮阮其实也明白,只是对着霍修那样一面铜墙铁壁,切实实行起来要比空口说着难太多了。
况且霍修刚教她吃了大苦头,她这会子还在气头上呢。
“你的意思是我还应该去哄着他吗?”她想起来就鼻子一酸,“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那么狠心的人,爹娘都从来舍不得罚我,他算哪根葱?”
画春叹一口气,“他自然不是个东西,但小姐现在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时时在他跟前要懂得能屈能伸,才能少吃些亏,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但十几岁的女郎,吃过的饭都不一定有人家玩儿过的手段多,她的能屈能伸说不定在人家眼里就跟过家家似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这会子觉得很无力。
霍修简直像座横亘在她人生中的大山,替她阻拦了一次翻天覆地的大洪水后,却又变成了另一种可怕的存在,翻越不了也绕不过去。
她先前居然还想当霍夫人,真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了……她对自己的宏图大志打起了退堂鼓,生平头一回在心里冒出点伤春悲秋的惆怅来。
翌日清晨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直至午间时分都未见停,积水在瓦楞间汇成条细线,滴在檐下像一串断了的珠子。
阴天人容易低落,阮阮的惆怅更添几分。
她不想出门走动去,方家的工匠做好了簪子,方葶蕴只好亲自给她送来。
“喏,你的东西。”
阮阮伸手去接,她却又满脸八卦地抽回了手。
“你跟我说真话,这是你情郎送的吧?我家工匠都说了,这簪子雕刻样式极像是门外汉的手笔,首饰铺子可不会摆出来售卖噢。”
不是买来的,那还难不成是那狗官亲手雕刻的?
阮阮想着倒一怔,但当下那手指就又疼起来了,冷哼一声,心底里顿时深深烙上了“不可能”三个大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觑了方葶蕴一眼,“你就知道情郎,满脑子都是些情情爱爱,这是我爹送我的不行吗?”
方葶蕴脸上皱了皱,原是不信她那鬼话的,但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思绪也就跟着偏了。
一旦相信了这个设定,她还十分羡慕阮阮,“伯父待你可真好,我那个爹,常时就除了银子和怄气什么都不给我……”
这话说得就有几分落寞了,方葶蕴娘亲去世得早,方老爷又是个风流人物,后宅里的姨娘一大群,年纪最小的还没有方葶蕴大,女人一多那就免不了一地鸡毛。
尤其是她底下一个异母妹妹方青禾,仗着自己的娘受宠,暗地里没少给方葶蕴闲气受。
方老爷那向来是手心手背都不想费心思,索性先装模作样罚一个,然后再大手笔给银子哄,一来二去才有方葶蕴那话。
这里头内情阮阮都是知道的,一听便问她:“方青禾是不是又给你使绊子了?”
方葶蕴嗒然瞧她一眼,点头嗯了声,娓娓诉起苦来。
原道是因着方葶蕴之故,方青禾的娘柳氏才始终没能被扶正,那母女俩如今愈发嫌方葶蕴碍眼,这便打着算盘要把她从家中弄出去,今儿下半晌就是要在城中如意馆见媒婆的。
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老爷只管做甩手掌柜,柳氏得宠向来以方家主母自居,那方葶蕴的婚事可不就全在她的手掌心了。
可想而知,能是什么好人家才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今儿来找你便是想教你帮我想想辙的。”话到临了,方葶蕴眉宇间全都是愁云惨淡。
阮阮瞧了,想想现在自个儿也在为婚事忧心,难姐难妹的肯定要伸出援手。
她在霍修跟前总吃瘪是没错,但那是因为他是东疆总督,权大势大,跺跺脚都能将阮家倾覆了,可若换了别人——
哼,她首富之女、第一美人的骄矜上来了,其他谁都不放在眼里!
何况这头还正憋着在霍修那儿受得气没处撒呢,一扭身子从贵妃榻上起身,斜昵了方葶蕴一眼,“走,上如意馆扒了那母女的黑心皮去!”
第七章
马车冒着纷纷细雨停在如意馆门前,门前待客的小厮眼前一亮,这厢正要迎上去,便见那头先遮下来两柄二十四骨梨白油纸伞,雅致的花纹下,两个戴帷帽的小姐娉婷立在袅袅水雾中,光一个身姿,都够教人见之忘俗了。
小厮看得发愣,直等小姐们上了廊檐,方葶蕴身边的婢女芊儿收了伞,冲他问:“方家柳姨娘与四小姐在哪间包厢,烦请带路。”
天仙一般的小姐身边,就连婢女都清秀极了,小厮回过神儿脸一红,脑子晕晕乎乎想都没想,也不问寻人是何缘故、可要先行通禀,便殷切转身在前领路,直上了三层上等的悦山居。
门前未曾留人值守,阮阮端端上前,脊背挺得笔直,下颌微扬,朝画春看一眼,示意她开门有气势一些。
两扇木门哐当一声从外推开,屋里嬉笑谈话声顿时戛然而止,里间隔着扇玉竹插屏,影影绰绰间,能看见南边主位上相对而坐的柳氏与媒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青禾在柳氏右手下方坐着,听闻外头的声响便带着婢女出来查看,瞧见来势汹汹的阮阮与方葶蕴,眸中一时戒备,“你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
方葶蕴有人作伴,腰杆儿自然挺得笔直,瞥她一眼,“怎么,你们能来的地方我就不能来?”说着一携阮阮,径直绕过方青禾往椅子上落座去。
方青禾立时怒目。
她这厢唱了黑脸,柳氏眉头一皱就要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子治她个目无尊长,阮阮便接着唱白脸,遥遥冲柳氏颔了颔首,堵住了她的嘴。
“姨娘切莫动怒,原是我听闻今日这里热闹,拉着阿蕴前来向姨娘讨口茶吃的。”
柳氏如今最讨厌还被别人叫“姨娘”,面上不好看,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便发作,“阮小姐府中什么稀奇的茶水没有,我们这点儿东西,只怕是招待不起你。”
说着招呼方青禾,“既然阮小姐喜欢就去包下隔壁的房间,这边的茶点照例都送过去一份,再有别的也都记咱们府上。”
阮阮听着一笑,摆摆手,“多谢姨娘好意,我这人爱凑热闹便就不劳你额外破费了。”
她自顾往方葶蕴身边坐,抬眼去瞧另一边主位上的妇人,“孙夫人今日是来给方家小姐做媒的吧,不知相看的是哪家公子啊?”
孙夫人并非邺城本地人,一时还没明白过来眼前的状况,听着她问,没等柳氏和方青禾开口,脱口便答应了句:“是临城赵家的大公子。”
临城赵家,祖上也曾发迹过,但可惜富不过三代,如今的赵老爷和赵公子都是庸碌之辈,只靠着那仅剩的一点儿家底坐吃山空,柳氏个黑心肠的,偏偏还想要好名声,便给方葶蕴寻了个空壳子大户想把人塞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葶蕴也不傻,一听便转过头来看阮阮,眸中忿忿然:你瞧她们母女俩,摆明了就是想要坑害我呀!
阮阮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又扭头看向方青禾,颇为欢喜,“这是门好亲事啊,我先恭喜青禾妹妹了,届时……”
“谁给你说是我的亲事了!”
方青禾早都烦死她了,不止为今日这出,还为着这些年以来阮家处处压方家一头,阮阮处处压她一头。
鄞州首富是阮家,方家只能做第二富,第一美人是阮阮,她就只能做第二美,你说气人不气人?
“唔……”阮阮面上惊讶,“不是你的那是谁的?先前这屋里也未见其他人,难不成这亲是要议给一团空气?”
她朝孙夫人笑一笑,“夫人您也真心大,人都没见着,万一这亲事议回去是个大麻子脸,你可怎么跟赵公子交差啊?”
孙夫人嗐一声,说不会,“柳夫人先前已经拿过方小姐的画像给赵公子看了,不会有差错。”
阮阮扭头瞧方葶蕴了,话说得阴阳怪气,“你瞧你,画像都将人家公子的心俘虏了,偏偏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怕是直等上花轿那天,才会稀里糊涂地被人绑起来塞进去吧!”
柳氏与方青禾听着脸上便是一黑。
孙夫人这厢一听才摸着些头尾,随即大睁着一双眼去看柳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氏忍这两个搅局的好半会儿了,闻言轻咳一声,“阮小姐净说小孩子话,不过是我这做姨娘的看阿蕴年岁渐长,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为她多操些心罢了。”
“我何时需要你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了!”方葶蕴性子直,在这母女俩的软刀子下吃了不知多少亏,瞧见那副虚伪的脸就忍不住火气腾腾直窜,“你们母女俩暗地里打得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哪怕一辈子不嫁人都要跟你耗下去,就算我嫁人了,你也休想爬上正妻的位子!”
“你!”柳氏蹭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径直对着方葶蕴,满面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怎可说这样的话,常言道姑娘家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怜惜你娘亲不在了,老爷又整日忙于公务无暇顾及你,这才放着青禾的婚事都不提,先尽心操持着你,你......”
“姨娘啊!”阮阮扬声打断她,“您也说了婚事看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钟伯母都不在了,您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干什么非要冒她的名张罗阿蕴的婚事?”
她也站起身,笔直站在柳氏跟前,“实不相瞒,我昨儿个梦到伯母给我托梦了,她说舍不得阿蕴,不想教她这么早嫁人,我哪儿敢不听伯母的话,便先教阿蕴将她的庚帖放到我这里了,等何时钟伯母再给我托梦说舍得她了,我再拿出来,到时候还麻烦姨娘再费心一回了。”
如此胡说八道的由头当真是无赖至极,柳氏私下忙活了一路,原以为只要婚事谈成了,由方老爷出面去向方葶蕴要即可,那时不怕她不给。
没成想阮阮半路杀出来搞了托梦这一出,拉着已经死了的人做挡箭牌,理直气壮先行把庚帖扣下了……
方青禾听着,气得脸都白了,两步上来挡在她娘跟前,“我们方家的事何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管了?我娘给她议亲是爹吩咐过的,难不成她的庚帖,连爹都不能碰了,就非得你拿着?”
阮阮朝她摊手,“这我不知道,伯母可能也给方伯父托梦了吧,不然你去教方伯父来和我交流一下梦中详情也可以。”
方成规一向爱面子,哪里可能为了这些后宅较劲的事去登阮家的门,若是事情闹大了,别人瞧得还不是他的笑话。
这厢两方眼瞧着情况不妙,孙夫人杵在中间实在尴尬得厉害,踌躇站起身寻个借口便要向柳氏告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那补刀的劲儿学了霍修十成十,临孙夫人走到身边又唤了一声,“夫人啊,牵线搭桥本是件皆大欢喜的事,但若是牵出段孽缘,教地下至亲的人不瞑目,恐怕是要有报应的哦,你说呢?”
孙夫人原本就不知情,还被她咒了,当下狠狠朝她翻了个白眼,又瞪了柳氏一眼,“你们家这趟浑水,我可不掺和!”
说罢一甩袖子,气哼哼出门去了,边走边说晦气。
阮阮在背后瞧着直笑,方圆百里间的媒人大多数都是认识的,有些什么情况大家传一传,往后柳氏再想悄摸声儿地把方葶蕴往外头塞,可没那么简单了。
媒人走了,柳氏今儿的场子已经砸了,阮阮阴阳怪气撒了一通火,只觉身心舒畅,都不屑再给柳氏母女俩半分眼神。
她回身招呼方葶蕴,“咱们走吧,这儿的茶可真难吃!”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方葶蕴伸手来挽她胳膊时,还不忘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不料两个人才迈出屏风,后头的柳氏想必是缓过气了,现下没了外人,也不必再装什么贤良淑德,当下一声怒斥——
“想走?跑过来胡搅蛮缠撒了一通泼就想这么走,你们全当我活了这些年却是个属马的不成?”
“来人,把门给我封了!”
这头话音刚落,立刻便从屏风后头跑出来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守在门上拦住了去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和方葶蕴一时都怔怔地,这是……狗急跳墙了?
眼瞧着后头柳氏与方青禾带着四个婢女出来,画春与芊儿忙各自挡在自家小姐身前。
两方人一时拉扯争执不休,挣扎间又碰倒了画柱旁一尊半人高的大花瓶,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动静颇大。
阮阮与方葶蕴眼见无路可逃,却忽然只听门外有人沉沉敲了两声,言语不善,“开门,是何人胆敢在此处喧哗!”
屋里一时静得出奇,其他人没听出来,阮阮却觉得耳熟,那声音……好像是霍修身边的得力心腹孟安居啊!
外头的人片刻没听见回应,便是不耐,抬起一脚踹在门上,直将守门的两个婆子踹倒在地上,扑了个狗啃泥。
阮阮一下子没忍住笑,抬眼看去,门口打头的果然是孟安居,后头还站着城守张大人,见这屋里情形,面上十分一言难尽。
孟安居出现在这里,那霍修岂不是也……
阮阮先前在张大人那儿受得恶心没同方葶蕴说过,在她眼里,姓张的还是她的好伯父,遂赶忙整理了下仪表,上前福身见了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姓张的脸皮也厚得厉害,轻咳一声找回些慈爱的长辈模样,冲这边唤,“阿蕴阮阮,还有青禾,过来拜见总督大人。”
阮阮一听,也不知怎的,低着头,两边脸颊忽地腾腾烧起来了。
第八章
张大人与孟安居并肩走在前头,不过在走廊上拐个弯儿,便到了霍修所在的包厢。
及至进门前,阮阮还下意识伸手在头上摸了下,确定那根“爹”送的簪子带了,心下顿时安定不少。
她是低垂着头进去的,跟在方葶蕴身后,简直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太丢人了,这包厢隔音只能算是还行,方才旁边那么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恐怕全教人家当好戏看了吧!
进了屋,四下瞄过去一眼,全是一帮子大老爷们,到这儿想必是谈正经事的,一个个坐得端方精神,皱着眉看她们三人站在屋中间,简直像在看三个误入了狼群的羊一般突兀。
上前行礼,未等阮阮与方葶蕴开口,方青禾率先朝主位上的霍修福了福身,一张嘴温声细语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屋里半分跋扈。
“方才是我们姐妹之间玩闹,无意叨扰大人,还望大人海涵,莫要怪罪我们。”
霍修面上从来清正得像个佛子,如花儿似得小姑娘在他跟前也没什么大不了,闻言淡淡说了声“无妨”,目光漫不经心从三人面上扫过一回,话说得意有所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闺阁女子常以娴静温婉为美,玩闹至此等声响,倒是少见。”
这......方青禾的赔罪没讨着半点好,反教人明晃晃给了一巴掌,脸上顿时僵得厉害,一时梗得都不知回什么好。
隔了好半会儿,才垂首应了声,“是,我等知错了,请大人见谅。”
她自己要上赶着去出那个风头,阮阮与方葶蕴可不陪她,低头在一旁站着装聋作哑,压根儿不附和,尴尬全留给了她一个人。
等出了包厢的门,方青禾的脸还隐隐红着,方才被她俩看了笑话,这会子便想发作,但教柳氏的丫头在一旁拦了下,说:“夫人还在门口等小姐,请小姐莫要耽搁了。”
方青禾唯独听她娘的话,闻言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微扬起下颌一路怒气冲冲下了楼,那模样,活像是谁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似得。
阮阮同方葶蕴在她身后相视一眼,撇撇嘴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
两个人行在楼梯上,瞧着四下无人,方葶蕴忽地撩开帷帽的薄纱凑到阮阮耳边,声音低低的,“方才面见总督大人,你可有瞧清楚他的模样?”
“那么近……”阮阮面上笑得牵强,“你眼睛莫不是有问题?”
“嗐,我就是那么一问。”方葶蕴装模作样拍她一下,“我是想说,你瞧那总督大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像不像个和尚?”
这又是什么眼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嗤之以鼻:“你见过哪个和尚有头发的?”
更何况佛门戒律讲究不杀生、不淫邪、不饮酒……依着霍修的所作所为,孽障垒起来怕是得有几十层楼高了吧。
“有头发怎么了,我还见过真和尚吃肉饮酒呢!”方葶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笑起来,“不过你可听说没,霍总督身上还有一桩传闻呢。”
“什么?”阮阮狐疑瞧她。
方葶蕴往侧面看看了,确定两边儿没有人才又凑近些压着声儿才道:“传闻说是霍总督未成人时家中遭逢大难,而后幸得高人指点才得脱困,而后那高人算他命格,说是煞气深重,嘱咐教他二十五岁前不得食荤腥、不得近女色,如此方才可避灭顶之灾……”
“还有这么回事儿?”阮阮一口截断她的话,那面上神情,显然是兴头子也起来了,“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又是瞎说吧?”
方葶蕴不服气,“怎么能是瞎说,我家中有一远方表哥多年前投军就在霍总督麾下,那传闻在军中根本就不是秘密,否则你以为他为何还没有娶妻?”
阮阮听着细细想了想,她似乎还真的从没见过霍修吃肉啊……
一念及此,她又在脑海中想了下方才包厢里的长案,似乎也是清一色的素食,且不止霍修,连带着一众陪坐的官员案上,好像都寻不到一丝荤腥。
那些人不可能都不吃肉,唯一的解释便只能是他们都在迁就这位总督大人。
如此可见,那说法倒有几分可信,只是说霍修不近女色这事儿,她敢拍着胸/脯担保——绝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非他自己不愿意,谁还能耽误他娶媳妇儿吗?
阮阮心里兀自盘算着没说话,但那头方葶蕴说到兴起处了,以手掩嘴凑到她耳边,笑得像个采花贼似得,“所以……你说霍总督岂不是到如今这把年纪还是个——雏儿?”
“扑通!”
阮阮脚下立时一个不稳,险些从楼梯上踩空,幸而被画春扶了一把才站住脚跟,扭头铁青着脸觑了方葶蕴一眼,“大家闺秀的小姐怎么能说这些污言秽语,你怕是教那些话本子把脑子都看歪了!”
方葶蕴悻悻笑了笑,“行行行,我不说了,免得玷污了你纯洁的小脑瓜儿。”说罢伸手过来挽着她的胳膊出了如意馆。
但两个姑娘说悄悄话只顾看两侧没有人,丝毫未曾注意头顶三层围栏旁,光明正大站得像颗青松一般地孟安居。
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非旁人可比,前后听了个一字不落,一张脸上面色沉沉,转头进了自家大人的包厢里。
***
踏出如意馆时已近傍晚时分,纷纷细雨早都停了,天边隐约晕出点暮色,却也像是隔了层纱,灰蒙蒙地。
阮阮同方葶蕴告辞,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在下一个街口分道扬镳。
不料这厢才转个弯儿,驾车的家丁忽地勒停了马匹,“小姐,前方有人拦路,像是有事求见您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一时狐疑,遂教画春推开车门看了眼,这一看,便吩咐家丁,“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忘了办。”
那外头站着的人,便是每回驾着“凤鸾春恩车”接送她的那个侍卫,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那张脸和他身后的马车很熟悉了。
如意馆的席面哪有那么快,阮阮兀自坐着马车在馆门旁的小巷中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霍修出来。
她午膳时就没吃东西,这会子闻着如意馆里的饭食香气,肚子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咕噜咕噜叫起来,忍不住了,便教画春进馆里去打包些吃食出来。
饿着肚子又煎熬了半会儿,外头车辕上才终于一沉,阮阮眸中顿时散发出渴望美食的光芒,搓着小手期待画春的到来。
但车门打开,来人躬身立在门口,高大的身影直挡住了外头的光线。
霍修手中提着食盒进里头,关上车门便掀起眼睫望了她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让座。
阮阮心下了然,遂听话扭着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面前的人纹丝不动,食盒放在小柜子上沉沉一声,她低低噢了声,噘着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霍修泰然落座,明明两个人的位置,偏教他在中间霸道占去了个四六不着,两边儿剩下那点儿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给她留的。
阮阮瞧着眉间一皱,随即二话没有,侧过身子理直气壮扭着腰一屁股坐在了他一边腿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然总不能像个阿猫阿狗一样蹲在他脚边儿吧……
霍修倒也不吱声儿,嘴角弯了弯,从一旁提起食盒放进她怀里,“吃吧。”
他身子向后靠着车壁,单手撑在软枕上姿态好不惬意,好整以暇瞧过来的目光,无端让阮阮想起了自己每回喂食旺财时,也是这么个眼神。
但旺财,是她养的一条小白狗啊……
阮阮觉得自己不能和宠物相提并论,伸出手掌放在食盒上打开盖子,瞧着里头的美食顿了顿,又去看他,“我手疼得厉害,得有人喂才行呢。”
这儿可没有第三个人,她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他,明示的意思昭然若揭。
霍修眉尖挑了下,垂眸看她十指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纱布,伸手拉过去,“教我看看。”
他两三下将她右手食指的纱布拆下来,翻出来一看,指腹上果然还有几道细细的凸起红棱,一时也不由得微微纳罕,只不过拨弄了几下琴弦,竟也能把手伤成这么个样子?
她的娇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再遥想自家妹子当年八岁就能拉弓射箭,对比起来,面前的她简直弱得令人侧目。
“医师怎么说?”霍修说着指尖在红棱上抚了抚,便听她“嘶”地一声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捉住了,又问:“先前用的什么药?”
阮阮蹙着眉摇头,“昨儿个已经敷过清凉膏了,还没寻医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未曾多言,俯身在前方一侧的小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一瓶药膏来递给她,“回去用这个敷上,明日早起大约就无事了。”
阮阮答应着,一时好奇便打开瓷瓶闻了一下子,谁知一股子苦到家的味道猛得就窜进了肺腑里,熏得她差点儿哭出来,“这是什么药呀?!”
她觉得霍修莫不是故意要害人的,不然怎么能给出这么瓶毒药呢?
这厢被熏得脸都皱成了一团,扬手便要将瓷瓶扔出去,霍修瞧着叹气,伸手一把从她手中拿过来盖上了。
真是教人看着着急,不过就少说了那么一句罢了……
他望着她眼睛眉毛一把抓的模样又忍不住想笑,“这是军营里专治皮外伤的药膏,效用比你的清凉膏不知要好多少倍。”
说着又将瓷瓶放回到她手里,嘱咐句:“别凑那么近,又不是胭脂香粉。”
阮阮在他跟前出了丑,悻悻噢一声,再也不想纠结这药膏的事了,遂将东西妥帖收进了腰间的小荷包中。
装好了药膏,她的五脏庙又叫嚣,低头看一眼食盒中冒着丝丝热气的红烧狮子头,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锲而不舍要教他亲自喂,“霍郎,我想吃肉。”
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吃些清淡的素食或者精美的甜点不好嘛,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像优雅的猫,嘴角绝不沾染上一点食物残渣,干干净净地多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倒实诚,一开口就要吃肉,那么大的狮子头,吃完了铁定一嘴油,那模样,想想可真够违和的。
但霍修切实在脑海中想了下,忽然觉得那副违和的样子倒也有些好笑。
他没推辞,耐性儿应了声,伸手从食盒中拿出双筷子,目光在那四个狮子头上转了一圈,一动手直接杵了个最大的,像个巨大的糖葫芦递到她嘴边。
“趁热吃。”
阮阮瞧着一怔,哪知道他的坏心思,这会子还觉得他除了有时候不做人,心眼儿倒是还算不错,至少没教她就此饿着。
看着眼前无从下口的狮子头,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但不耽误得寸进尺,拉着他衣袖红着脸支吾道:“这个太大了,霍郎,你帮我分成小块儿嘛!”
第九章
阮阮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不怎么太记仇,手指受的痛已经被他送的药膏抵消了,心里的惆怅消也散得七七八八。
恶人难得温柔一次不容易,她趁热打铁,自然而然便往他怀里挪了挪,一扭身子靠得稳稳当当,就像廊檐下那燕子窝里嗷嗷待哺的雏鸟,只等着他把分好的肉喂到嘴边儿来。
其实有时候窝在他怀里感觉还是不错的,他的胸膛坚实宽阔,不管她是趴着还是靠着都一样舒服,而且闻起来是香的,摸起来手感也很好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然,这些夸奖的前提都是他得先做个人,就比如现在这么和和气气地就很好。
呼风唤雨的霍总督还是头回被个姑娘要求伺候吃东西。
她那么理所当然,使唤起人来半点儿都不含糊,软软地声调听着又像在冲着他撒娇,奇异地教人并不觉得烦。
男人的耐心是个捉摸不定的东西,偶尔出其不意地冒出来,顶天立地的英雄也会甘愿为美人折腰。
他怀里搂着娇娇小小的她,拿着筷子的一只手,莫名有些松动了……就喂一喂她吧!
这厢心思软下来,但还没等收回手,那厢马车行在街道上约莫正值拐弯之际,车轮压在石子上一个不稳,不轻不重地颠簸了那么一下。
阮阮始终坐在他一条腿上,平衡不好,身子猛地不受控制往前冲了冲,电光火石间,便和他手中还没有收回的狮子头,来了个极度亲密的接触。
两相碰撞,激起油花儿四溅。
这下可好,还没开始吃呢,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已经是满嘴油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一时都怔住了,过了会儿伸出舌尖在唇边舔了舔,尝到味儿了才回过神儿,当下忙用双手捂住下半张脸,虾着腰哭瘪瘪地哼起来,听着真是怨怼极了。
那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怕还以为她是一头撞墙上去了吧……
霍修瞧着筷子上一吻芳泽的狮子头,面上也顿了下,嫌弃地放进了食盒中,抬手去拍她肩膀,却被她扭头狠狠仇视了一眼。
那眼神儿,分明是在怪他故意拿个狮子头往她脸上怼呢!
被人冤枉的滋味儿可不好受,他面上一沉,强硬把着肩膀把她扶起来,眉间微微皱起,“手拿开让我看看。”
阮阮这会儿觉得他这人简直坏透了,行为还十分恶劣!
没有哪个君子会将狮子头往女孩子脸上糊,他不是君子就算了,她也没胆子要他道歉,但现在糊完了他居然还非要看,想看什么?
“拿开让你看我的笑话吗?”
她捂着嘴气呼呼地,但谁知霍修淡然望着她,理直气壮嗯了声,“那满嘴的油你现在不擦,难不成还等着待会儿下马车再供人观赏?”
听听这没人性的话,合着笑话要么是他一个人看,要么给外头好多人看。
阮阮瞪他,“你也别想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着想从他腿上下来,但被他手臂锢在腰间没能成功,她现下脸上不堪,也不便和他多做争执,只好竭尽全力扭过身子留给他一个姿态倔强的背影瞧。
这厢方才谨慎腾出一只手摸到袖子里找手帕,霍修竟又不做人,趁着她不注意伸过一只大掌捏住她的下颌,不费吹灰之力转过来,径直便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
然后,他也忍不住笑了……
那一点笑意,简直像把凌迟的刀,深深割在第一美人的骄傲上。
美人的仪表就像是男儿膝下的黄金,他这般折辱实在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阮阮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美人蛹,突然一下子全都萎缩了下去,委屈铺天盖地漫上来,眼圈儿红红地瞪着他,一动不动。
她这么个样子,倒教霍修瞧着莫名便乐不起来了,嘴角沉下来,心里有个地方恍然像是被猫爪挠了下,松开手,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扶着她后脑勺仔仔细细擦在那满是油污的嘴上。
“别瞪了,方才是马车颠的你。”他瞥她一眼,言语稍有无奈,“再不擦,这都要干在你嘴上了。”
阮阮冷哼一声,半垂下眼睑,不回应也不同他顶嘴,只不过心里想的话没胆子直接说出来罢了——
鬼才相信你的鬼话!
但霍修总是能从她脸上读懂,戏谑瞧她,低声下气地哄是不可能的,指腹隔着手帕擦干净她脸上最后一点污渍,随手将手帕扔了,松开她稍稍往车壁上靠过去,打算和她好好儿说道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如今是什么毛病,动辄哭闹使性子,腹诽一日比一日摆在脸上,生怕我瞧不见?”他声音有些冷冷的笑意,仿佛在说她自作聪明自不量力,“你莫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教我厌弃你,好早些从我这里解脱?”
阮阮闻言简直顿时心头一梗,一双眼大大地睁开,盛满了匪夷所思。
她可从没觉得自己像他说得那样无理取闹,自己明明一直委曲求全,对着他万般逢迎,不惜出卖色相也要当成霍夫人来着……
虽然是他一次又一次在用恶劣地实际行动不遗余力地打消她这个想法,但她始终是百折不挠,何曾干过他说的那些事?
她明明是个有追求有理想有抱负的姑娘好吗!
但……他这一番话也突然给了她启发,难不成自己先前真的一直努力错了方向?
她心里敲起鼓点来,却坚决不肯认,梗着脖子反驳了句:“我哪儿有?”
“没有?”霍修那双眼锐利地像刀剑,说着又想起来一笔旧账,好整以暇笑一笑,“那方才你与方葶蕴,说谁是“雏儿”?”
阮阮话到嘴边儿,教自己给噎住了。
他眉尖微微挑了下,“谁给你的胆子在背后说我的风凉话?”
她脸上皱了皱,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低着头,两颗墨滴得眼珠子左右来回转了转,小声嘀咕了句,“你怎么证明那是在说你,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不是嘛……”
“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不会认的!”
她扯起谎来越发理不直气也壮,势头撑着腰背,连胸都挺起来了,齐胸襦裙下饱满地柔软直戳戳挺到他眼前,教身前的衣带一勒,倒是颇为壮观。
霍修沉沉呼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跟她较个劲儿都那么费劲,谁是脑子不好才去证明那个?
他这厢一时无言,四目相对,阮阮却先觉得不知所措了。
他为什么不说话?
难不成真将他惹毛了?
常言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恶人,他如果怀恨在心暗中给阮家使绊子怎么好?
她心里念头翻涌不停,准备好一会儿,正想开口缓解下局面,恰逢外头侍卫一声勒停马车,在车门上笃笃敲了两下,“大人,到了。”
霍修没应声儿,阮阮自觉长了眼色,不尴不尬地从他腿上下来,轻咳了下,说:“我先下去了……”
“等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在身后叫住她,掀起眼皮朝她鬓遍的玉簪上瞟了眼,随即从宽大的袖子里,变戏法儿似得拿出了一根一模一样的,话说得不咸不淡,“认识这是什么吗?”
阮阮一时都呆住了,一看忙伸手往头上摸了一把,确定自己那根还在,扯着嘴角找补了句:“这,这怎么还送我两根一样的簪子呀?”
她打心底里不肯相信自己当初把簪子掉在霍宅了,因为她记得那时在秋水巷下马车时磕到了头,那簪子当时就还在的。
至于怎么到的霍修手里,阮阮深想想,心里一惊,难不成阮家还有他安插的眼线?
啊!这男人,真是恐怖如斯!
“一样的?”霍修都气笑了,到这地步也懒得再拆穿她,只捉起她的手,将那根真的簪子放进了她掌心里,“拿回去慢慢儿瞧,瞧出哪儿不一样了,再来见我。”
阮阮手里拿着簪子百思不得其解,还发怔着,教他抬手在小巧浑圆的臀上猛拍了一把,“今儿放你歇一天,回去吧。”
她一下子红了脸,手往背后一档,回头含羞带嗔地怪他一眼,半躬着腰推开车门看,才见眼前却不是霍宅偏门,而是秋水巷。
画春已先行回来等在老地方,见她露出个头来忙上前扶她。
回到兰庭院后,阮阮拉着画春进屋,神神叨叨先教她将四下的门窗紧闭。
确认屋中没有其他人之后,她招手示意画春弯腰凑近些,压低声音郑重其事说:“我刚发现我们家有狗官的眼线,咱们今后行事需得格外小心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着补充句:“特别是不能再背后喊狗官了。”
“那喊什么?”
画春脱口而出,问完了才觉得自己关注点有些歪,又扯回到正题上,“眼线?小姐怎么知道的,这种事可不能随意下结论。”
况且,放眼整个东疆权势滔天的霍总督,为了个娇小姐往阮家安插眼线,这事儿听起来怎么有点儿魔幻呢?
不真实,倒像是话本子里的情节……
阮阮自己也不是特别相信,只是目前只有这种解释最合理了。
她呼出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两根打眼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簪子递给画春,详详细细将她想不通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于是,画春也想不通了,想来只有天知地知的事情,那还是……交给魔幻来解释吧!
她不想教阮阮整日揣着心事疑神疑鬼,便顺着倒戈,点头道“小姐先安心,无需挂念这事,奴婢打今儿起会注意些,瞧瞧到底是这府里的谁在暗中通风报信。”
两个人在灯下暗搓搓合计了一通,临了又回到最初的问题——
那以后私下要喊霍总督什么才能既顺口又掩人耳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垂眸思索片刻,恰好听见院子里的旺财叫了两声,脑子里顿时又灵光一闪,“就叫旺财!”
画春脸上僵了僵,没敢应声儿,只默默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第十章
一场春雨将院子西边儿一排柳树浇出了新芽儿,随即又连着阴了几日,风里夹杂了水气,吹在身上黏黏糊糊地,教人不舒服。
阮阮终日闭门不出,睁着眼的时候瞧那两根簪子,闭上眼时也要每晚攥着两根簪子入梦,梦里都还心心念念着找不同。
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日清晨,她在迷瞪中睁开眼,突然像是教老天爷点了下天灵盖儿,打通了任督二脉似得,目光不偏不倚正落在枕头边一根簪子上。
却见那玉簪近在咫尺,顶部镂空的花纹内侧,还真有一个小小的印记——
“昼白。”
两个小字刻得端正漂亮,字虽小,凑近了细看的话,比划却很清晰。
阮阮躺在床上轻轻念了声,没明白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复又深思片刻,眸中突然一亮,难不成这就是霍修教她找的不同?
若这样一想也算全都说得通了,怪道是他为何抠抠搜搜送她个这么粗糙的东西,还非要她时时带着,方葶蕴那时也说这簪子是外行人雕刻的,当时还不信,但现下瞧着,居然真有可能是他亲力亲为的手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清冷端肃的总督大人亲手给姑娘做簪子,这想一想怎么还有点儿浪漫呢……老话说什么,越是凉薄的人柔情起来才越是教人禁不住啊!
她捧着簪子一霎觉得志得意满,再瞧一眼,扭扭捏捏嘀咕,“既然是打算送人的东西竟也不知道等手艺练好了再动手……”
说白了那还是嫌弃簪子做工太粗糙,但看在那两个小字的情面上,勉强能忍了。
阮阮心情愉悦,面上笑得春暖花开,扬声唤了画春进来。
人站在屏风前一面穿衣裳,一面兴冲冲吩咐了句:“你去给外头传个话,我今儿晚上要去城郊。”
她口中的城郊除了霍宅没别的地儿,这可是稀奇事,大半年来还是头回那么殷勤主动要过去呢。
画春弯着腰正给她系锦带,闻言手一顿,抬起头狐疑问:“大人没有教去啊?”
阮阮一下子在她跟前竟然有秘密了,挑眉笑了笑,扬手将簪子杵进了鬓遍,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瞧那模样,像是还挺满意,“他没说我就不能去吗?只管去传话,他会同意的。”
当然会同意,一来霍修那时留下话了,教她瞧出哪儿不同了去见他,二来嘛……
她想好了,不光要去这么一次,往后她还要时常往霍宅走动,让自己化被动为主动,让“凤鸾春恩车”变成自己的御驾,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最好教他习惯她的陪伴,欲罢不能、不可或缺,那么在偶尔某一个没有她的晚上,他一定会想她想得抓心挠肝、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么幅场景,真是想想就刺激!
阮阮决意要做总督大人那尚且不知名的后宫中不一样的烟火——凭什么都是男/欢/女/爱那点儿事儿,就不能是她去临幸他吗?
但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比较骨感,画春上街一趟带回个消息:总督大人昨儿晚上已外出公干去了。
噢……忘了考虑这个重要的变数了。
宅子是死的但人是活得,霍修他会到处跑的啊,不会乖乖待在宅子里等她临幸。
这就比较让人泄气了,阮阮长叹一声,双手捧脸撑在窗台上,怔怔看着旺财在院子里撒欢儿,脑子里兀自风云际会。
怎么办呢,她得想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才行啊!
唉,也不知道霍修什么时候回来,她都等不及想问问他,那“昼白”二字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邺城一连阴了好些日子,霍修不在,阮阮又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走得最远的路,是陪阮夫人和弟弟妹妹绕着府中后花园散步。
及至春末,这日正午时分,头顶层层叠叠的云翳中终于隐约透出点阳光来,打眼儿一看,像是天幕上被针刺出了一个个小窟窿,从中漏出一束束浅淡金芒。
阮家一家五口齐聚花厅用过了午膳,瞧着外头天气愈好,阮夫人念起百花盛会将至,遂招呼阮阮与乐天,“城中绸缎庄上了新料子,你们俩陪娘一道去瞧瞧,回头好给你们和弟弟做几套新衣裳。”
阮阮自小喜欢绫罗钗环当然要去,乐天却不一样,她自从得了个清隽如玉的教书先生后,便整日沉迷学习,再无心玩乐了。
这厢阮家母女出了门,乘小轿迎着细风碎阳慢悠悠朝绸缎庄晃荡去了。
那庄子开在城中繁华街段,往来行走的都是城中非富即贵的大户,顾客在精不在多,是以内堂大多时候都十分清净雅致。
阮家是大主顾,进了里头自有掌柜的殷切招呼,迎着径直去了上等料间,里头蕲州的赤霞锦、郴州的明珠流光……一应上好的料子摆得琳琅满目。
但阮阮打眼儿扫过去没瞧着中意的,掌柜的在一边忖度着她的脸色,不能教主顾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嘛,当下吩咐了小厮,“去将那匹云雪缎拿过来给小姐过目。”
小厮手脚利落,很快捧来了一匹绵白泛微蓝的缎子。
掌柜的眼角堆笑道:“小姐瞧瞧这个,这是阜城一位从内廷退下来的绣娘才织出来的,今儿早上才送过来一匹,刚摆上去就教霍大人府中的嬷嬷看中了,小姐若是中意,现在教绣娘赶工,约莫半月之内便能再得一匹。”
阮阮听着眉尖微挑,“霍总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掌柜的自矜点头,“邺城最好的料子都在本店,大人府上的嬷嬷自然也是本店的常客。”
阮阮随意伸手去摸了摸那料子,阮夫人不管什么总督不总督的,只看她像是对那料子感兴趣,便对掌柜的道:“喜欢便拿下吧,回头做好了你们派人送到我府上。”
掌柜的道好,又恭维一句,“现下这料子世间只此一匹,还未时兴起来,就差一个像小姐这样的倾城佳人穿上它芳名远扬了。”
他们这种人说话,听听就好何必当真,可偏偏这句正巧落到了有心人耳朵里,实实在在戳到了某人的心。
话音方落,门口帷幕后有人冷笑一声,“掌柜的这话我却不爱听,难不成你家这缎子上写了她的名字,只能她穿?”
放眼整个邺城,非要这么阴阳怪气挤兑阮阮的,除了方青禾也没有别人了。
她端着姿态从外头进来,一路视阮家母女为无物,只问掌柜的,“这缎子上可有她的名字,若没有,我现在便要了,你到底卖是不卖?”
这……两个大财主较劲儿,掌柜的哪儿敢开口,一时踌躇着去看阮家母女。
她那么个趾高气扬的模样十足有些欠收拾,阮夫人见不得闺女受委屈,眉头一拧就要替方老爷好好儿管教管教她。
但谁料阮阮一反常态,温婉朝掌柜的笑了笑:“敞开门做生意,谁先拍板东西便是谁的,天经地义,掌柜的无须为难,卖给方小姐就是了。”
她说着去挽阮夫人的胳膊,心平气和地出了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青禾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隐约觉得阮阮的欣然退让有些反常,况且得来的东西太容易,再看那缎子,怎么都没有方才瞧着华美了。
直见那母女二人没了影子,掌柜的含笑上前来道:“这一匹先前已经订出去了,小姐现下可先付定金,只需约莫半月,做好了本店差人送到府上。”
半月……方青禾心中算了算日子,料子送来再做成衣裳,手脚快些正好能赶上百花盛会,遂不做他想,教人付了定金。
甭管另一匹是哪家闺秀订的,只要不是那讨人厌的阮乐安,她就不怕被人压过风头去。
第十一章
从绸缎庄出来直到坐上小轿,阮夫人还在为女儿打抱不平,稍稍回想下方才方青禾的模样,眉间便是不悦。
“那方成规真是个只知拈花惹草生孩子却不知悉心教养的甩手掌柜,青禾小时候也是个可人的孩子,怎么长大了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唉,可惜了……”
阮阮轻嗤一声,“我看她这就是本性如此,方伯伯就算不教养,那阿蕴不也长得好好儿的?”
“蕴丫头是她娘教得好!”阮夫人说着叹一口气,“也真是什么样的娘便养出什么样的闺女,那柳氏原先是什么人?胭脂楼里以色侍人的粉头儿,费尽心思才拢住了方成规,做了人家的小妾,她的德行能好到哪里去?”
那厢说着无心,阮阮却一下子听者有意。
以色侍人、费尽心思去拢住一个男人、争一个名分……她忽地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那不就是自己于霍修跟前正在做的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母亲言辞间对柳氏的鄙夷毫不掩饰,如果日后她的事情败露,是不是也会如此鄙夷她,那时候她又该如何在爹娘面前自处?
回到兰庭院时已近暮色四合,画春吩咐几个小婢女备好了热水,进来瞧着她歪在软榻上歇息,面上恹恹的,遂上前去扶:“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阮阮只摇头不做声,蹙着眉站起身往浴间去,走了半程突然回过头问:“你可知道柳姨娘的过去?”
“小姐怎么问起她了?”画春一时不解,但话问到这儿了,也答了句:“知道,她的事在城中早就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阮阮听着轻轻叹一口气,愁容更甚,“但那么多人谈起来,没几个人说她的好话吧……”
攀附富贵的女子,在大众口中能有什么好名声就怪了,但画春瞧她神色有异,言语间自然诸多思忖。
“倒也不尽然……”
话音才刚起个头,阮阮果然抬眸瞧过来,画春想了想,接着道:“要说她原本也是个可怜人,从小被卖到那种地方,若不搭上方老爷,还不知道要教人糟蹋成什么样。百姓如今取笑骂她,也并不是为她先前迫于无奈的自救之举,而大多都是因她这人争宠善妒,方家宅子里的婢女、不得宠的侍妾、通房,不知有多少都遭她欺压过,还闹出过人命呢。”
所以只要不伤天害理,姑娘家用些心思手段为自己争取个名分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藏着秘密的感觉真是不太好,整日都因此提心吊胆不说,还得一个谎接一个谎的圆。
阮阮偶尔会觉得心累,兜兜转转想一想,最直接有效的解决方式,还是莫过于在一切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便让霍修心甘情愿主动上门提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个第一美人,善良贤淑,还会算账管家做生意,琴棋书画也拿得出手,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第一美人有着不屈不挠的精气神儿,时不时沮丧犹疑那么一下子,教人旁敲侧击劝慰两句,总能自我找到开解之法。
阮阮拾掇好心情,转过身舒舒服服趴在木桶边,小声问画春:“柳姨娘坏事做尽,方伯伯居然还容着她,你给我说说她当初是怎么俘获了方伯伯的心的?”
画春闻言冒出满额头的黑线,眉尖止不住抽抽了下,深觉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
临近百花盛会前几日,先前来说媒的李夫人又来了趟阮家。
这回阮夫人没教阮阮露面,只听画春派人打听来的,说是李夫人走时面上笑得开怀,想必是双方都谈得不错。
阮阮至今也没想起来自己何时同那位卫二公子有过交集,光听李夫人那日说得绘声绘色,心中只觉得对方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渐渐入夏后,白/日越发长了,傍晚酉时末,天幕还是灰蒙蒙的没黑透,可画春这日出门买个胭脂的功夫,带回句话来——
秋水巷的“凤鸾春恩车”上门了。
总督大人走得无声无息,来得猝不及防,总之于她都是一句话: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这些时候兀自一个人千回百转酝酿了那么许久,当下兴冲冲换了身漂亮衣裳,稍等着暮色四合,便寻了条人少的小径悄悄潜逃出了阮家。
晃悠一路进霍宅,婢女在前方带路,阮阮走在后头。
踌躇半会儿,她定了定神,企图不着痕迹地同那婢女搭话,“府中时时瞧着冷清的很,你知不知道大人的生辰是何时呀?”
问这话是有缘由的,因柳姨娘当年初次获得方老爷青睐,便是趁方老爷生辰时,捧着一颗真心给方老爷备了份礼物,具体什么礼物不知道,但确实把人感动得没过几天就为姑娘赎了身。
阮阮照猫画虎,但事实证明她确实不怎么会套话,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而且完全没达到“不着痕迹”的目的。
那婢女一听立即转过头瞧她一眼,果然戒备非常。
阮阮装不下去了,如实道:“我就是想给大人备份儿礼物,教他开心而已。”说着又往婢女手中塞了颗碎银子当做贿赂。
婢女知道她的身份,想法子讨大人欢心也正常,遂没有推辞上门的银两。
收进袖子里,却好心劝诫她一句:“小姐谨记,大人的生辰阖府上下除了大人自己谁都不知道,也不能问的。小姐时时在大人跟前,需得谨记言多必失。”
嗯?这是什么古怪规矩?
阮阮没得到答案,也想不明白背后的因果关系,但不能问的东西必定大有隐情,说不定关联着霍修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突然想起了方葶蕴先前说得那个传闻,心里冒出个念头:霍修如今满二十五了吧?
一路至意风阁中再无话,屋里已焚了浅淡的木樨香,四下烛火燃得通明,却没见霍修的身影,只有一众婢女在屋中轻手轻脚地来来往往。
阮阮左右瞧了两眼,问:“大人呢?”
婢女上前来兀自伺候她梳洗更衣,只道:“大人此时尚未归府,吩咐了请小姐先行歇息。”
他还没回来……阮阮盘算着,眼神儿便不自主地往书房飘了飘。
读过书的千金小姐,知晓权贵人家的孩子出生时都会往附近的庙里去求得道的高僧赐庚帖,男孩儿保仕途平步青云,女孩儿保姻缘幸福美满。
那东西她就有,霍修也必定会有,而按照放置习惯,通常都会在书房。
她只需等外头的婢女都退下后,摸起来去书房找到庚帖,趁霍修回来前偷瞄一眼,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再躺回到床上,届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
可一番梳洗完毕,阮阮躺在床上半会儿,隔着帐幔能隐约看见外间来往行走的婢女,一众七八个,丝毫没有退下去的打算啊。
众目睽睽下不好行动,她抬手撩开帐幔,蹙着眉唤来个婢女,扶着额头装模作样道:“我歇息时不喜有人打搅,你们快且都退下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婢女倒也未曾多说什么,垂首应了声,但也只不过在临出去时,将寝间的门关上了,又示意外头众人手脚更轻些。
阮阮看得一怔,这毕竟不是自己家,不好生气,抬手烦躁拍了下枕头,来回翻了好几个身,哼哼啾啾地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过去不知多久,梦里朦胧间,身后似是有人搂过来,似有若无的亲吻在她脸颊颈间,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微凉的手掌沿着寝衣下摆探进了她的衣裳里。
她好似缓慢沉进了一片热烈的岩浆中,皮肤上的触感忽而痒痒地,忽而有点痛,过了会儿温度升上来,又开始变得好热好热。
第十二章
梦里的阮阮成了一条日光下的鱼,难耐地干渴和燥热教她不舒服,噘着嘴哼唧了两声,稀里糊涂扭一扭身子稍转过去,正好贴上了那人香香软软的唇。
她还迷糊着又觉得不高兴,兀自抬手推了一把,“旺财……别闹……”
那声音嘟嘟哝哝不甚清晰,但话音刚落,衣裳下的手掌稍稍一顿,惩罚性地不轻不重在她身前捏了一把。
阮阮皱眉哼了一声,人在酥酥麻麻的痛感中醒过来,眯成一条线的双眼在昏暗中看不清楚,但闻一闻鼻尖清冽的香气,脑子里顿时一个激灵。
“霍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压根儿不记得自己刚刚说过什么,望着他醒醒神儿,突然囫囵不顾地将手脚一并攀上去,重重撞进了他怀里。
霍修头回发觉她还有那么大的劲儿,猛地一下子撞过来,还教他闷哼了声。
他将声音咽下去,问:“怎么,想我了?”
阮阮点头,“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等你,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是你,就连睡着了梦中也都是你。”
她往他怀里挤了挤,试图为自己的话找点儿佐证,“不信你抱抱我,你瞧,我都瘦了……”
话音儿从霍修胸膛上传出来有些闷闷地,姑娘额前软软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的脖颈,模样儿真像一只猫儿啊。
男人的柔情总是不经意间漫上来,她先前睡梦中的出言不逊,忽而就可以既往不咎了。
霍修眼睫低垂,瞧着她毛茸茸的发顶勾了勾唇,手掌覆在她背上拍了拍。
他嗯了声,顺着她说:“是瘦了,回头多吃点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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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半信半疑,蹙着眉讶异“啊”了声,借着月光瞧,他唇上的颜色都不像平日那么红润了,不像是故意吓人。
轻手去将他的领口拉开,真的看见右肩处包裹了纱布,许是因她方才搂他的动作太重,压着伤口了,洇出的血迹透过层层纱布渗了一些出来。
说不清道不明,阮阮整颗心忽地沉了下。
霍修是她心中不可翻越地高山,理应没有人能撼动他半分才对,但事实证明只是她不能而已,世上有别人能。
这教她觉得被那位不知名的歹徒——大大地冒犯了!
但被冒犯的愤怒挡不住阮阮关注地一个重要问题,“那贼人都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霍修眸中忍不住泛起笑意,“男的怎么了,女的又怎么了?”
她低着头扭扭捏捏了下,小声嘀咕,“要是女的,你怕不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计,那我可不心疼你噢。”
姑娘家偶尔吃些小醋是可爱的,他有些坏,指尖寻索到她心口轻轻捏了下,“贼人一行几十个全是魁梧大汉,满意了?”
“那还差不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说完又忿忿瞧他,“先前不是说你只是去公干吗?怎么会受伤呢?”
在她的认知里,他外出公干大抵便像是前朝皇帝下南境,只需沿路痛快吃喝玩乐再找几个美人在怀,逍遥瞧瞧底下人老不老实就行,根本不需要亲力亲为去同歹徒交手吧,况且东疆现下太平,也没听说过哪里有匪徒猖獗啊?
话问出来霍修却也不答,只问:“你这些时候来找过我?”
阮阮是个极易被别人带歪思路的,想起来抿嘴一笑,嗯了声,面上还蛮骄傲,“你给我的簪子,我第二天就看出来了,若不是你那日走了,我早就想告诉你的,是“昼白”对不对?”
他掀起眼睫施施然瞧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阮阮受了鼓舞,“那你说那是什么意思?有人告诉我簪子不是在首饰铺子买的,难不成是霍郎你亲自给我做的?那“昼白”是不是你的名字?”
她兴冲冲一口气问了好大一串,望着他的眸子晶亮如星,藏不住情绪的人,欢欣喜悦都盛在眼里。
那种喜悦会传染,渗透进人的心里去,能教人不自觉地便和她一起开心起来。
霍修弯了弯嘴角,忽然承认地很大方,“嗯。”
“昼白……”她在口中仔细咂摸着他的名字,自顾自地咂摸出一点儿甜来,想起来意有所指地轻声问他:“整个鄞州还有谁知道你的这个名字吗?”
她还是不会套话,问什么就是字面意思——这个名字你还告诉过别的姑娘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瞧着她,眸中一时戏谑。
小东西想知道自己对他是不是独一无二的。这种感觉多奇妙,好像她就认准了他,百般试探着想要占满他心里唯一的那个位置似得。
他受了伤,心也变软了,没有多少停顿便冲她摇头,一开口说得都是她喜欢听的话——
“没有其他人,这只有你知道。”
阮阮一下子高兴得很,一把搂紧他的腰缠上去,伸长脖颈对着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是疼我的!”
她的喜欢和讨厌通常都像是一阵风,来得简单去得迅速,不需要什么深刻的缘由,只需要教她高兴或者不高兴就成。
说白了也就是四个字:全看心情。
这会子心情好了,阮阮骨子里的柔婉情意全都冒出来,抬眼瞧着他肩头渗血的纱布越发心疼,低下头轻轻冲他的伤处吹气,细声问:“霍郎,你现在还痛不痛啊?”
她低垂着眼睫微微叹气,“你每次总是一声不响的就走了,一走就是好久,我原先只觉得见不到你、听不到你的音讯难熬,现下才知原来你在外头竟还有那么多的危险……”
“霍郎,”她声音婉婉地,说起甜言蜜语来格外动听,今儿晚上也天时地利人和,像是上天注定好为她反客为主做铺垫的,“你往后去哪里之前能不能派人给我个信儿啊?”
霍修的行踪飘忽不定,但只要能知晓他何时走、何时归,阮阮就不用总是待家里等临幸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并不拿这当回事,俯身在她颈间嗅了一口清香,一笑置之,“你知晓了又有什么用,乖乖等我回来便是。”
阮阮执拗说不是,撑起身子认真瞧着他,“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为你祈福啊,城外的慈云寺是我家资助的,那里的菩萨吃了我家那么多香火,想来也总会多庇佑一些你的。”
霍修躺下来,侧眼望一望窗外的月色,深觉这么缠/绵的夜晚只用来跟她说这些孩子气的闲话实在太浪费了。
他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压了压,教她靠近些,“不用你为我祈福,只需你为我解忧。”
“可……”阮阮还想说些什么,但腰背上一紧,他将她揽到身上来,温热的唇贴过去同她咬耳朵,“我受伤了,用你的本事教我快活,别教我累着。”
这就是男人的嘴啊,骗人的鬼!
阮阮原以为今儿晚上气氛已经难得、出奇、异常地好了,谁成想结果还是什么目的都没有达成,她觉得气馁极了。
究竟是她太菜,还是霍修这人本就油盐不进?
但事已至此,她也从不浪费时间去无谓遗憾,他的行踪以后再说,现下不是还有庚帖等着她去找吗?
她有志向有抱负,还有决心和行动,古有佛祖割肉喂鹰,今有阮阮舍身饲狼,本着一种强烈舍我其谁的心理,她攀上去,细细密密地亲在他脖颈上。
窗外一弯弦月缓缓升上树梢间时,夜风从窗口下的缝隙溜进来,卷开床前垂落的帐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使出浑身解数喂饱了那不知餍足的大灰狼,微微闭着眼安静温顺伏在枕头上细细地喘着气儿,单薄的背随着呼吸浅浅地起伏。
霍修侧过身,指尖拨开她脸颊上濡湿的碎发,温温柔柔笑一笑,凑过去在她额间吻了下,随即扬声冲外头唤了声。
不多时,门外有婢女端着避胎药进来,浓重的苦味顺着空气钻进阮阮鼻腔中,她睁开眼面上立即皱起来,蹙着眉去看他,“太苦了,今天不喝好不好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212:12:08~2020-11-1305:4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霍修抚在她头上的手掌顿了下,眸中松动了片刻随即沉静下来,“乖,听话喝药。”
左右到头来他还是没想娶她,所以不想让她这里出半点儿差错,先前的温情脉脉真是全都喂了狗了……
阮阮鼓起腮帮子望他一眼,噘着嘴像只河豚似得呼了口气,闷闷哦了声,拿过药碗捏着鼻子灌下去。
喉咙里苦透了,从心底里又泛出点酸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觉得老天对女人很不公,若生孩子的能力在男人身上那多好。
那她非得天天骑得他哭喊求饶,天天亲眼看着他喝避胎药,教他也知道,那药简直苦得教人怀疑人生好吗?!
一碗苦药穿肠过,浇灭了阮阮所有的娇媚,喝完了恹恹趴在枕头上歇气,侧过脸望着对着墙壁发呆也不看他。
霍修换过了肩头的纱布,回身瞧着她那副模样总归有些心软,吩咐婢女去拿了一叠蜜饯过来。
他靠在床头,指尖夹起一颗梅子喂到她嘴边儿,但等了半会儿也不见她张嘴,俯身过去些细细看了看她的神情,轻笑了声,“怎么,摆脸色既是要给我瞧的,为何又要冲着墙?”
“我不敢。”
阮阮是个实诚人,纵然还在别扭关头上,话说得没好气,但不敢就是不敢,没什么好掩饰的。
霍修听着想笑,“你有什么不敢的……转过身来我看看。”
他这人真是可恶得很!
常时摆脸色教他瞧见了吧,他不乐意。这会子藏着不让他看了吧,他又非得看,合着到时候看完了又该教训她爱使小性儿了呗?
阮阮都对他的套路了如指掌了,话说到这儿,脸上的怨怼也收起来些,听话翻过了身去面对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半靠在软枕上,兀自将那颗被拒绝的梅子放进了嘴里,尝到味儿,分明甜得发慌又酸得倒牙,难吃,姑娘家家的口味真是不一般。
他又重新喂给她一颗,阮阮还是不张嘴,便听他闲话道:“过些日子朝廷欲在东疆挑选一位领头商户,将今后内廷所需的漓珠供应全都交付下去,我瞧了瞧,觉得你父亲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坏男人说话只说一半,但意思已经到位了,那么大一块肥肉若真搞竞选,怕是整个东疆的商户都要抢破头,可他能直接将肥差交给阮家。
反正东疆的事情都是他说了算,阮阮也没有什么拿乔的底气和缘由,嗔怪地瞅他一眼,张嘴将他指尖的蜜饯含在了口中。
“霍郎慧眼识英雄,我爹爹为人正直为商诚信,一定能胜任这份差事的。”
霍修喜欢她的娇俏可爱,单纯却又识时务的性子也教人省心,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过些时候便会有帖子送到你家。”
他承诺了,阮阮也就舒坦了。
狗官做人唯有一样无可挑剔,那就是说话算话,他只要答应了的事,就绝不可能言而无信。
几颗蜜饯消散了嘴里的苦味,她又惦记起庚帖的事。
支起身子朝外看了看,这会子比寻常回家的时辰要早一些,今儿不着急走,阮阮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胳膊,“霍郎躺下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我想抱着你。”
霍修原本是因肩头的伤口作痛无法入眠才坐起身来,闻言却也没拒绝,应声躺下,任由她抱得紧紧得,又伸臂环在她腰上将人揽进了怀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深夜的宅院外,有隐约的虫鸣声沿着窗沿下的缝隙飘进来,外头月光大盛,烛火一旦熄灭后,直直在床前照出一块块整齐的银色菱格。
阮阮仔细留了心,只闭上眼,但吊着精神没让自己睡着,为了不“惊扰”到霍修,她还发了狠心,常时睡觉有多动症的人,这回缩在他怀里半个多时辰都一动不动。
等啊等,时间久了腿开始有点发麻,她坚持不住了,耳朵贴在他胸膛上能听到里头规律平缓的心跳声,抬起头试探着唤了声:“霍郎?”
霍修阖着双目并无反应,阮阮做贼心虚格外谨慎,抬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两个来回,压着声儿又试了一遍:“霍郎,我走了噢……”
还是没回应。
她放心了,轻轻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轻手轻脚从他怀里退出来,起身到衣架旁翻找自己的衣裳。
衣架对着床的偏左侧,中间隔一道白玉珠帘,穿衣裳时,阮阮隔着垂落的珠帘朝床上看,霍修仍旧还是之前抱着她的姿势侧躺着,只能看见一个背影轮廓。
不得不说,他的身材真是好极了,宽阔的肩膀窄瘦的腰,身上结实的肌肉线条流畅,恰到好处,摸起来舒服抱起来趁手,一双腿还十分修长。凑在一起瞧,不论穿官服还是常服都十足赏心悦目,反正多看几眼绝不吃亏。
但她心底里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只是个注重外表的肤浅女人,之所以和他亲近不觉得恶心抗拒,肯定是因为他还有别的闪光点。
比如,他睡觉不打鼾,安安静静不扰人美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比如他身上暖和,天气冷的时候抱着他,就像抱着个持续发热的人形火炉。
记得冬天那会儿,有一回她稍微受了风寒,结果来霍宅和他共度一晚,出了一身汗,风寒都给治好了,疗效着实感人。
还比如他干净整洁,她从前路过花想楼时,常听里头的姑娘喊“臭男人”,那时候她觉得世上除了爹爹和表哥,可能别的男人真的是臭的吧?
直到遇上了霍修,他的身上总是有一股很好闻的清冽香气,是个精致到衣袖上一粒扣子的男人。
更比如……额,比如和他这样那样除了头回有点痛之外,其他时候感觉其实都是很愉悦,并没有话本里写得那么可怕和屈辱。
她想多了有些脸热,穿好了衣裳忙就此打住干正事去了。
阮阮蹑步去到书房,打眼儿往里头一望,哎呦,乌漆嘛黑地真教人莫名有些犯怵。
她信神佛自然就怕鬼怪,踌躇了片刻,站在门口小声儿求神拜佛做了些心理建设,而后从一旁的烛台上拿起根蜡烛点燃,缩着脖子走了进去。
这书房阮阮不是第一次进来了,最熟悉的却只有里侧那方长案,那上头除了成堆的文牍和笔墨,还有她坐过、躺过、趴过的痕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霍修并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正经人,他会在最正经的地方,干最不正经的事儿,某次兴之所至,他甚至用难以洗掉的油墨,在她心口上画了一朵盛开的牡丹……
阮阮摇摇头摒弃杂念,先将桌上堆放的文牍挨个儿翻了一遍,又翻一旁的小立柜,她找得仔细,但除了一堆措辞严谨晦涩的公文,别的什么也没发现。
她泄气了小半会儿,又打起精神,捏着蜡烛进了北边一排排林立的书架,翻找的时候阮阮忍不住腹诽,装模作样在屋里放这么多书,他都看吗?
一连找了两排书架毫无所获,阮阮气馁得厉害,正考虑今儿要不要就到这儿了,忽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阴风,把蜡烛吹灭了!
这书架左右也没有窗户啊,风从哪儿来的?
她一后背的汗毛当时就竖起来了,正是胆战心惊时,后脖颈上又是轻轻一阵阴风,轻轻地,简直像是鬼手轻轻拂过一般。
阮阮双手双腿抖得像筛糠,喉咙间狠狠滚动了下,缩着脑袋缓缓转过身——
只见身后近在咫尺处,一个青面獠牙恶鬼正阴森森望着她,猩红的舌头从巨大的嘴里掉出来,晃荡在昏暗的光线里,仿佛下一刻就会缠上她的脖子一般。
“啊!鬼啊!!!”
一嗓子嚎出来声儿都劈了叉,阮阮嚎完了两眼儿一抹黑,径直往地上瘫倒了。
这约莫是霍修手上哪个横死的亡魂吧,他树敌过多,所以不光阳世有歹徒要他的命,就连阴间也还有冤魂寻上了门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那青面鬼竟还怜香惜玉,伸手接了她一把,没教她直接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阮阮忽然觉得这个鬼大概还有点人性,晕倒前还不忘为自己求一条生路,“大、大哥,冤有头债有主,这宅子不是我的……你有仇就去找外边儿床上那个,我是无辜的……”
青面鬼听着冷笑一声,声音嘶哑可怖,“你若无辜,为何又会与他同榻而眠?”
阮阮一听眼前就更黑了,“我、我只是……单纯馋他身子罢了……”
话说得声音渐弱,交代完了眼一闭腿一蹬,彻底晕过去了。
第十四章
天将明,画春在马车中睡了一觉醒来,推开车门朝外看一眼,远处东方天际已渐渐泛出蓝白。
已经误了时辰了,但是,她家小姐居然还没有出来!!!
或许是昨夜狗官太不做人,自家小姐累得厉害所以睡过头了吧……
画春照例先暗骂狗官一通,然后兀自定了定心神,下了马车走到门前,对着守门的侍卫摆出幅笑脸:“可否请大哥进去代为通禀我家小姐一声,现下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该有麻烦了。”
侍卫脸上冷得很,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撂下句“等着”,转身踏着沉沉地步伐进里头,拦住个小厮教传话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进出约莫半柱香左右,画春在门口等得望眼欲穿,终于看见那小厮在晨间的薄雾中,双手对插在袖子里小跑着过来。
但只有小厮一个人,她家小姐呢?
小厮及至她跟前,笑嘻嘻道:“大人交代,说小姐今日留在此处,便不回去了。”
画春一听大惊失色,“那我们府中可如何交代?”
阮阮之事,阮家现今还无人知晓,但也全因着老爷自出狱后整日忙于商号事务无暇顾及家中,夫人的心思全在襁褓中的小公子身上,小小姐阮乐天又满眼只看得见她的教书先生和书本,由是此种机缘巧合,才得以瞒住这么久。
但要说一天一夜不回家,真当家中的老爷、夫人、小小姐,还有那么多仆从都是睁眼瞎吗?
小厮还是对插着袖子,笑嘻嘻地样子十分欠揍,“大人还说,教你自己想办法。”说完了朝她揖了揖手,转身进了门里。
“诶?”
画春哪里肯罢休,这厢便要追上去,但方才迈出去一步,只见面前一左一右伸过来两只肌肉精壮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两边侍卫站得跟两个凶神恶煞地门神似得,她憷了,“呵呵……瞧把你们吓得,我走错方向了……”
怂已经认了,但办法还是要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谓办法,究其根本还是离不开一个“瞒天过海”,画春总是站在阮阮这边的。
这厢驾车回到阮家时已近早膳,阮家一家四人到了桌上,唯独不见阮阮,阮夫人命人前去兰庭院寻,方才走到门口,碰上了紧赶慢赶回来的画春。
阮老爷先问:“你们小姐呢?那丫头是不是又在睡懒觉?”
这话真道是问得到了画春心坎儿里,简直连理由都给她找好了,正想顺着应下去,谁想才张开嘴,却见阮乐天蹭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自告奋勇,“我去把阿姐叫起来!”
“诶诶!”画春忙拦,“二小姐不用去了!”
人到急处还真是张口就能扯谎,她想了想,道:“小姐今儿早上和方小姐约好上慈云寺了,遂教奴婢来给老爷夫人说一声。”
方葶蕴这块儿挡箭牌用起来不花钱还顶事儿,阮夫人听着倒也不疑有他,“那便不等了,起这么大早去寺里也是她诚心。”
画春应声称是旋即告退了,搞定了这边,她回到兰庭院思虑了很久,究竟要不要去方家同方小姐串一串口供?
不去吧,方葶蕴三天两头往阮家来,见了面一个不小心就有穿帮的可能,谎言被拆穿后阮阮再想圆谎可就难了。
可去吧,方葶蕴的好奇心比天还高,要她帮忙扯谎那不就等于要在她跟前露了底吗?
画春思虑再三,本着凡事以阮阮为先的初衷,还是决定碰碰运气,祈祷最好是两头都能瞒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俗话说天不遂人愿,她安顿好兰庭院事宜正准备去霍宅外继续等阮阮时,外头却有小婢女前来回禀,说:“方小姐来请咱们小姐去梅园听戏呢。”
得,这是老天的意思吧……
画春放弃了抵抗,出门到东侧门见方葶蕴,小轿的帘子掀起来,她凑过去低声道:“方小姐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家小姐今日有一急事需外出一趟,但此事不便教老爷夫人知晓,遂留下话来教奴婢和您吱一声,回头小姐若遇人问起,还请代为周全一二。”
这话说得半遮半掩,方葶蕴一听,体内的八卦之魂立刻便熊熊燃烧起来,“你老实交代,她到底偷溜出去和哪个野男人私会了?”
画春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其实认真论起来,方小姐猜得倒是也没有错啊……但她绝不能干出卖阮阮的事,遂捂住嘴摇了摇头,坚定地表示自己誓死不从的决心。
方葶蕴瞧着一目了然,哼笑了声,“那你得告诉她,今次之后,若再不将那人带给我瞧瞧,我可不帮她圆谎了噢。”
画春觉得欲哭无泪,这叫什么?
拆了东墙补西墙,结果墙终于塌了。
***
霍宅中。
临近日上中天,头顶上金光灿灿洒下来,在廊檐下印出一层边缘整齐的阴影,照进寝间里,映出榻上美人不省人事的睡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几个婢女在房中来往间,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帐幔中瞟一眼,眸中艳羡掩藏不住,“怪不得是第一美人,连躺在那儿一动不动都那么漂亮……”
“不漂亮能爬上咱们大人的床?”另一个婢女话说得阴阳怪气,“可再漂亮又怎么样,出身商户满身的铜臭味儿,配个微末官人就罢了,但在咱们大人眼里,还不是连个妾都够不上。”
话说得忒难听了些,先头的小婢女都觉得不适,“你别这么说,商户也是鄞州首富,门户不算小了。”
那刻薄的婢女哼一声,鄙夷得很,“又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她都跟大人大半年了还没名没分地,那说白了在大人眼里不就跟个玩意儿似得。”
……
闲话一旦说起来便旁若无人,不料寝间门外,霍修辰时出门一趟方才回来,恰恰听了个正着。
管事嬷嬷跟在旁边,诚惶诚恐地侧眼看他脸色,却什么都没瞧着,可偏就是那么波澜不兴喜怒不变的模样才最渗人,忙躬腰道:“大人息怒,全是底下人不懂事,老奴日后自当好好管教。”
这一出声儿,里头顿时止了话头。
霍修提步进去时,两个小婢女低着头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刻薄的那个尤其心虚,膝行两步往前来求情,才刚开口,便只听主子撂下了句:“将她掌了嘴,发卖出去。”
话说得冷淡,但大户人家的婢女被卖那与被赶出去无异,这辈子别想再有什么好人家了。
小婢女求饶的喊叫聒噪,管事嬷嬷冷眼瞧烂泥似得,两下一招呼,不由分说将人架出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室内一时寂静无声,霍修往床边儿去,日光明亮照在床头,阮阮从被子里露出一张小脸,莹洁无暇,鸦羽似得眼睫时不时微微颤动下,像是轻轻挥动的蝶翼一般。
“到现在还没醒,医师怎么说?”
管事嬷嬷回道:“医师先前已为小姐施过了针,也开了调养药方,说身体无碍,只是姑娘或许心底深处太过害怕,所以才始终不肯醒来。”
怕醒来了,她鬼大哥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她抓走吗?
谁能想到一个鬼面具就能把这娇气包吓成这样,她昏迷之前嘟嘟哝哝说什么来着,又是冤有头债有主,又是单纯馋他身子……
原道是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危难关头光记着推他出去给自己个儿保命,真是白疼她这些时候了!
这厢问着话,正值喝药的时候,婢女端着药碗进来,霍修便转身至里间换衣裳去了。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将阮阮扶起来,但不知怎的,折腾了两三回也没法儿将药喂进她嘴里,反倒洇湿了领口处的衣襟。
眼见霍修换完衣裳出来,两个婢女办事不力额头一个劲儿直冒汗,刚还眼见着大人动怒,这会子一着急,手便下意识捏在了阮阮下颌处,迫使她仰头张开嘴,打算硬灌。
他瞧见了,面色略有不悦,沉声教人都退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兀自上前坐在床边将阮阮抱进怀里,一手揽着她,腾出一只手拿起斗柜上的药碗,仰头含了一口,而后俯首以唇一点点喂给她。
她便听话了,乖乖张开嘴,乖乖地将药都咽了下去,时不时吧唧下柔软的唇,不像是在喝药,倒惬意得像在吃糖。
眼瞧着一碗药见了底,他低头吮了吮阮阮唇上的药汁,莫名有些意犹未尽,朝外唤了个婢女进来,吩咐句:“再去盛一碗来。”
嗯???
婢女暗搓搓瞥了眼桌上空置的碗,难不成大人把药全都喂进了自己肚子里?还是喂药这事儿居然也能上瘾?
第十五章
一连喂了两碗药,阮阮哪怕晕的七荤八素也本能地开始抗拒,后来便不肯再张嘴了,一亲上去就皱起眉头哼唧一声,很不高兴的样子。
霍修只得罢休,抬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两把,摇摇头无奈得很。
他将阮阮放回到床上,便出了寝间自顾朝书房去,都不知他的书房中究竟藏着什么好东西,竟引得那小东西三更半夜偷溜进来做贼?
瞧她先前那副轻手轻脚的模样,想来原本应是打算好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可结果动手后呢……任谁打眼儿一瞧也能知道她动过哪些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作为一个贼,真是十足不严谨。
霍修得了空,沿着被她翻乱的痕迹看了个来回,真正重要的信笺、文牍全被她拂去了一边,连眼神儿都懒得给一个,那她到底在找什么呢?
再聪明的人也有想不通的时候,他沉口气,撩了袍子在长案后落座,却见外间忽有小厮轻声进了门。
小厮及至近前躬身道:“大人,那位画春姑娘又寻回来了,说要接阮小姐回家。”
“人还没醒,教她等着去。”霍修低着头查阅公文,言语淡淡地。
小厮也不敢多言,应声是,忙退下传话去了。
可这回人出去了才半会儿,又匆匆折返回来,面上略有焦急,“大人,画春姑娘忧心她家小姐是否出了事,无论如何不肯离去呀,争执间还抢走了孟统领的匕首,定要大人立刻交出阮小姐,否则她就往城中报官,以命告大人……告大人……”
霍修这才抬头望过来,眉尖轻挑,“告我什么?”
小厮一咬牙,回话回出了视死如归的决绝:“她要告您奸/淫/掳/掠,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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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修轻嗤了声,“那你让她死远点儿。”
“额……”
小厮一张脸都僵了,站在原地踌躇半会儿,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传。
这厢进退两难,脚都快在地心生下根了,幸而那厢正巧有婢女面上欣喜走进来,说:“阮小姐醒了。”
那可是个一张鬼面具就能吓得昏睡近一天一夜的人,霍修哪儿能放心不去瞧她一眼?
他背着手进寝间,及至床前一脚才踩上脚踏,见阮阮还躺在床上,满眼一片朦胧水雾,什么都还没看清呢,瞧见个影子便蹭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一头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清亮一嗓子嚎出来,声音穿透力极强——
“爹爹!!!阮阮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呢!”
这一下子真是闹了大笑话,娇滴滴地小美人儿哭起来原来也这么豪放,还认错了爹,屋里屋外的婢女小厮侍卫一时全都捂住了嘴,面面相觑。
霍修眉尖止不住微微抽了下,指尖捏住她的耳垂揉了揉,“你可看清楚了,这儿谁是你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唔……”阮阮闻声儿哭声一止,抬起头隔着泪眼婆娑朝他看一眼,撒娇求宠爱找错了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吗?
恐怕没有了。
“霍郎,是你啊……”
她脸上一时皱了皱,但尴尬这种东西,只要她自己不认,那就全是别人的。
环在他腰上的细胳膊不松反紧,阮阮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霍郎,我害怕,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霍修垂眸掩了笑意,“怕什么?”
“那个……”
阮阮又还没想好自己半夜跑到书房去该怎么交代,一时踌躇,看都不敢往书房看,只把脸埋进他的衣裳里,嗡声道:“我昨晚梦到鬼了……青面獠牙,长长的舌头,凶得很呐!”
听着话头就知道她还没有弄明白前因后果,真以为自己见鬼了呢。
霍修顺水推舟,对鬼面具之事心照不宣,在床边坐下来,将阮阮揽进怀里,手掌轻抚在她的后颈上,诱哄着:“乖,跟我说说怎么会晕倒在书房里,说出来就不怕了。”
阮阮刚醒过来还神志不清呢,再教他这么温温柔柔一蛊惑,三下两下就五迷三道的了,一惭愧,说话声儿都是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也不知道……莫不是梦中神志不清时夜游过去的吧……”
她说着伸手牵起他的袖子擦了擦眼眶里重获新生的泪水,又央求他,“霍郎先别说这些了,我觉得你这宅子里有些邪门儿,你还是快些请个法师来驱驱邪吧!”
虽说恶鬼是假,但阮阮不明所以,受到的惊吓却是真,浑浑噩噩晕死过一回醒来,头一桩挂念的居然是他的安危。
霍修恍然还有些感动,胸怀里一下子舒坦了不少。
小东西做贼一事,其实也可以揭过不提,总归她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说破了天去恐怕也就只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
“好了,”他抬手在阮阮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深宅闹些邪祟倒也属寻常,回头我处理便是了。”
阮阮答应着,可瞧他似是不怎么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啊……
要知道那么丑的鬼一定很是凶恶,她真情实感地担心着他,他手上人命那么多,宅子里的恶鬼万一不止那一个呢?万一她还没当成霍夫人,他先没有了呢?
太多的万一了,绝不能掉以轻心!
阮阮忧忧思虑间,阮阮蹙着眉,为了能安然当成霍夫人,她决定,得空先去给他求个平安符……
这厢打算好,她也缓过神儿了,打眼儿一瞧,窗外的日光正照在霍修肩头金线刺绣的流云纹上,折射出金芒忽地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着实刺目又醒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一双眼睛顿时睁成了铜铃,慌慌张张“啊”一声,忙不迭地一把推开霍修,掀被子起身。
霍修在背后瞧着她火急火燎地穿衣,未做言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眉间不自觉皱起来一丝折痕,简直像是万年不兴波澜地湖面上一不留神儿碎开的裂缝。
阮阮实在是着急得厉害,裂不裂缝她顾不上了,倒腾着两腿出了门,一路焦心到偏门口,还隔着一段儿就听见画春在外头哭得要死要活地声响。
跑出去一看,她都吓一跳,忙喊:“画春别冲动,我还在人世呢!”
画春原本就怕死,只是做个样子罢了,闻声看过来,手中的匕首忽然就烫手了,赶紧从脖子上拿开递还给了面前的孟安居。
孟安居起先只是路过,一时不慎被她拔走了腰间的匕首,冷脸在这儿站了半会,倒像是免费看了场猴戏,看完了,面无表情呼出一口气,转身往门里去了。
途中与阮阮擦肩而过,那跑得就跟一阵风似得,哪儿有半点儿大家闺秀的端庄典雅?
他其实不解很久了,不明白总督大人旷了二十几年,为何偏看中了这位阮小姐来开荤,姑娘家美则美矣,韵味却不足,内里的性子根本还像个未张开的小女娃。
就这,真的能把人伺候好?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厢阮阮小跑到画春近前来,脸都给急白了,“画春我是不是完了,爹娘是不是气坏了?”
画春拉着她前后上下打量一回,确认完好无损这才安心,忙劝解道:“小姐不必惊慌,奴婢已将府中都打点好了,老爷夫人只当您今日是与方小姐往慈云寺去了半日,别慌。”
阮阮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扶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两个人相携上了马车,才坐定,她便迫不及待将昨夜一番凶险说与画春听了。
画春蹙着眉沉默半晌,下意识便不信这世上有鬼。
眼瞧着这天儿没法聊了那就得换一个话题,她轻咳了声,问:“那小姐昨晚密探虎穴,有没有寻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呢?”
阮阮现下目的无非两个:掌握霍修此后远行的日期,以及知道他的生辰。
但很可惜,昨天白忙活一晚,压根儿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她瘪着嘴冲画春摇头,“咱们还得另外想想办法,从霍修嘴里套话实在太难了……”
话说着,阮阮脑子里忽然奇异地拐了个弯儿,突发奇想地问:“你觉得孟安居这个人像是个可以贿赂的面相吗?”
按道理这种程度的心腹通常都是不好诱惑的,但也正是他和霍修关系近,一旦拉拢个一星半点儿,能知道得可就多了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画春想起方才孟安居看傻子似得的冷脸就不敢恭维,扯了扯嘴角,“嗬,您什么时候还讲究看面相了,您不是一向只看人家长得体不体面吗?”
阮阮教她不轻不重噎了一嘴,犹不死心,“要不试试吧?你改天提些好酒好菜先去拜访下他。”
“您知道他住哪儿吗,奴婢该往哪儿拜访啊?”画春好笑地问。
阮阮歪着身子靠在软枕上,脑子里兀自过一遍,妖里妖气地往车门处袅袅瞥了眼,“咱们不知道,但他们自己人肯定知道。”
第十六章
翌日早膳后,阮阮遣画春往城西平安巷走了一遭,却不料人这厢辰时三刻昂首挺胸地出门,未及巳时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来回倒像是出去溜了个弯儿似得。
阮阮在窗口远远儿瞧着她像霜打得茄子一般进来,一时狐疑,忙拉了她至里间,问:“怎么样,见到孟安居了吗?”
画春常时也算稳重的一个人,闻言却立时耷拉下眼皮,劝道:“小姐算了吧,他们那样的人真不是咱们能招惹得了的,您也别再想法子非要做霍夫人了。”
“你这是怎么了?”
阮阮听了个半截子话,没头没尾地实在教人困惑,仔细在她面上打量了几眼,才见她领口隐约有被汗水洇湿的痕迹。
这大早上的,来回都有马车接送,哪儿出得了那么多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除非有人故意吓她了。
阮阮地怒火蹭地一下子窜到了嗓子眼儿,“孟安居是不是仗势欺你了?”
画春却又摇头,踌躇半晌才道:“奴婢方才照您的吩咐拿了酒菜前去拜访,谁知刚至院门口,突然从里头冲出来两只恶犬,打翻了酒菜不说,还险些就将奴婢活活撕了!”
“那孟安居闻声从里头出来,未有丝毫歉意,首要却是要追究小姐私自探听霍总督行踪之责……”
画春回想起方才被两只恶狗环绕支配地恐惧,当下全身都透露出强烈的退意。
“小姐,算了吧,您这一辈子再不济也不愁吃不愁穿,做不做得成霍夫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先想想怎么在狗官跟前把这事糊弄过去,早些与他断了为好啊!”
试想霍修身边一个侍从都敢随意纵犬伤人,可见人命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她家小姐就算如愿做成了霍夫人,但也难保不是份高危职业呢?
阮阮听了个来回,别的不论,光注意了最先头一句,当下面上惊异,“要追究我的罪责,打听霍修去哪儿真有这么严重吗?”
画春是真被那两条狗吓得够呛,郑重点了点头,说是,“孟安居说那是要吃牢饭的,奴婢看他的样子可不像在开玩笑,安全起见,小姐今儿晚上还是别去霍宅了,想到了补救的法子再露面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任是阮阮再不长心眼、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也开始发憷了。
她想到那晚上霍修肩头的伤,他那样的人疑心最重,她却偏偏还趁他睡着了偷跑进书房,现在又打听他的行踪,这一桩桩事,单看着可说是无心之举,可连起来一起看,再落到有心人眼里,真是很难不误会点儿什么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我该怎么补救呢?”
阮阮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两手交握在一起,握出了满手心的汗,“我留在家里拒不去霍宅的话,他会不会迁怒阮家?不行不行,我不能留在家里……”
她说着忽然沉了沉心,吩咐画春,“你去备马车,咱们现在就去慈云寺。”
说跑路吧,也不尽是,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阮阮想过了,她哪儿有什么补救的法子,莫不过是在下回见霍修时,将诚心备好的平安符呈上去以表心意,证明自己没有旁的心思,好免过那可怕的牢饭。
***
那厢正担心得魂不守舍之际,霍宅这边儿,却还是一片沉稳,毫无波澜。
孟安居前往书房觐见之时,府中医师正躬身立在太师椅旁给霍修肩头的伤口换药。
“她派人去贿赂你了?”
霍修闻言,一时间只颇觉好笑,想来是她那晚上没在他这里得到回复,才另辟蹊径找上了孟安居。
但不知那小东西是哪根筋没搭对,竟异想天开觉得自己能收买他身边的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给她的自信?
孟安居躬身应是,话说得一板一眼,“前来的是阮小姐的贴身婢女画春,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卑职的住所,今晨提着酒菜到卑职门口,但不巧正被家中猎犬挡在了门外,一时害怕,卑职问什么便答什么,不会有假。”
“放狗吓姑娘……”霍修闻言咂咂嘴,别得不论,先颇为五十步笑百步地取笑了他,“你这人,真是活该讨不到媳妇儿。”
额……
正如每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都有自己最后的骄傲一般,孟安居面上立时挂不住,辩解道:“雪松和墨石是自己跑出去的,也并未伤人,卑职只是趁势问了个话罢了。”
他说罢又问:“那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置阮小姐此回僭越之事?”
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单只是趁夜偷入霍府书房、私自探听总督大人行踪这两项罪过,随便换了谁,都能进邺城大牢受八十一道酷刑之苦了。
他给画春说得那些,并不是在故意唬人。
可霍总督这会子面上云淡风轻,不仅怜香惜玉没想发落他的小美人儿,还颇有些无奈道:“无甚好处置的,既然她那么想知道,那往后便让她知道就是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孟安居忙说不妥,“想大人此回遇伏受伤便是因具体行程泄露而致,又怎可再不顾安危将行踪透露給阮小姐,还请大人三思。”
前日傍晚戌时一刻,邺城城郊一百里外,总督大人一行轻骑十二人遭五十名黑衣死士包围伏击,浴血奋战半个多时辰,最终以死八人伤四人的代价,就地诛杀全部死士才得以返回邺城。
霍修包扎好伤口,从椅子上起身,抬起胳膊动了动受伤的一边肩膀松筋骨,皱眉道:“此回遇伏未必就是我们的人泄漏了行踪。”
“长信侯过东疆,说是秘密,但要真是瞒过了所有人,镐京里那位又何必传信教我亲自前去护他,那五十名死士,究竟是究竟是冲着我与他之间谁来的还尚未可知。”
“况且……”他在脑海中想了下阮阮的模样,轻笑着喃喃了句:“那个糊涂蛋她懂什么。”
***
午时初,日头挪到头顶中央,阳光照下来在树底下形成一片阴凉之处。
阮阮怀中抱着旺财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晃悠了小半会儿,才见画春从院外进来,说马车准备好了,即刻便可出发。
此回往慈云寺去,非一日之功可回,阮阮不想教爹娘担心,便先去了意欢阁同阮夫人打好招呼。
进屋里时,见石玉连同两个奶嬷嬷正将梦扬的摇篮搬到窗边,四下守着逗他玩儿,阮夫人得空,就坐在软榻上亲手给小儿子做衣服,手边黄花梨小几上幽幽燃着一鼎木樨香。
她在小几对面落座,说明了来意,阮夫人手中一停,惑然问:“昨日不是才去过寺里,今日怎的又要去,还那么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手捧着甜乳茶浅浅咂了一口,眸中躲闪,“也没什么,就是去给爹娘还有弟弟妹妹祈福,方丈大师昨日跟我说,若有诚心,最好便在寺中斋戒七日,那样求出来的平安符才最是灵验。”
她向来是个极乖巧的姑娘,阮夫人不疑有他,只是一想到自家闺女要在寺里冷冷清清待七日,颇为舍不得。
只幸好那家寺庙是阮家捐建的,知道定然无人敢亏待了阮阮,这才起身同她一道出门,沿路嘱咐了许多。
母女二人行至意欢阁院门处,却远远便见一小厮小跑着过来,到了近前冲阮夫人回了声:“表公子在花厅求见,说是有东西要归还给小姐。”
阮夫人如今也不太待见这位“前准女婿”,况且婚事已经退了,再教两个人见面岂不是徒教自家闺女伤怀?
她拍了拍阮阮的背心,说教她先走,“别挂念,让为娘去同明棠说,定教他往后都别再来找你了。”
阮阮却哪里敢教程明棠去见阮夫人,上回在小花园教他亲眼看见了她夜不归宿,她到现在都担心他会不会去向长辈告状呢。
这厢谎话撒了一箩筐才终于哄走了阮夫人,她兀自呼出一口闷气,独自一人去了花厅。
第十七章
人刚从回廊拐角处转出来,程明棠在厅中先看见了那一抹亮色,眸中顿时一喜,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门口走了两步。
但直到阮阮再走近了些,他才一眼看到她鬓遍那支粗糙又眼熟的簪子,垂落在身侧的手捏着锦盒,掩在宽大的袖子里不自觉握紧了几分,一时心神微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表哥,”阮阮见他脸色一瞬几变,眼中却又怔怔地,也不知是怎么了,遂蹙着眉问:“你不是说有东西要归还给我吗,是什么?”
程明棠听着她的声音回过神来,顿时一把将手背到了身后,“没有,我这里没有你的东西,我、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阮阮果然当下沉了脸,“表哥怎的要如此诓我前来?”
她性子大,眉头一皱便忿忿觑他一眼,“我早都说过了不想见你,往后你也不要再来了,否则教旁人看去了还不知会怎么想呢。”
程明棠到底是个男人,这会子心里也乱,一时气怒,脱口质问她:“你这么怕再和我扯上关系,究竟是担心被谁看去了?”
他的表妹他清楚,她从小胆小怕黑,无缘无故绝不可能夜不归宿。
她还眼界颇高,那种劣质的首饰,若非是看重之人送的,往常她根本连看都不屑于看一眼,更别提戴在头上了。
想来先前簪子丢了她定然舍不得极了,才会又向那送礼物的男人重新索要了一支吧。
他知道送礼物的一定是男人,否则依着两个人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如果没有别的男人蛊惑了她,她又怎么会突然就对他如此绝情?
阮阮教他一句话踩到了尾巴上,有些着急了,“你胡说些什么?!”
她慌了神儿,仓促间想起来言多必失这话,忙下了逐客令,“我不想和你纠缠不清是因为我们的婚约已经解除了,你往后别再来我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完了拔腿就跑,直至拐过了转角,才停下步子扶着胸口大大舒了口气。
程明棠在背后瞧着她身影不知多少回了,从小时候她像个小萝卜墩儿似得蹦蹦跳跳的背影,到前些年越发窈窕的身姿,甚至这半年来匆匆离去的躲避,都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教他心痛。
她毫无征兆地爱上了别人,教被抛弃的人怎么能甘心?
程明棠从阮家失魂落魄地出来,才到大门口,却见一旁小巷中,阮阮的马车缓缓驶了出来,行进干阳大街,去的正是出城的方向。
他眸中愈发阴鸷,两步下台阶到自家轿子前,召来随身的小厮吩咐了句:“去跟着乐安,仔细看着她都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
这日的傍晚霞光漂亮,霍宅的“凤鸾春恩车”准时出现在秋水巷。
驾车的侍卫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却只见画春一人从巷口忐忑而来,说:“烦请你回禀大人,我家小姐想与大人告个假……”
“何故?”
“小姐今日午间便去了慈云寺斋戒,此后七天都在寺中,怠慢之处还望大人见谅,七日后小姐必当登门亲自向大人赔罪。”
话是憋着一口气说完的,赶着投胎一般,说完福了福身便走,有心的人瞧着便知是提前预备好搪塞人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侍卫也未有多言,兀自驾车回霍宅,一五一十回禀了总督大人。
霍修立在衣架前,正双臂展开任两个婢女仔细伺候宽衣,闻言轻轻“嗯”了声,尾音稍稍上扬,听着便是不悦。
室内气氛一时沉寂,过了片刻才听他喃喃了句,“告、假……”
两个字教他咂摸出一丝可笑的孩子气来,当他这儿是学堂不成,不想来还找借口告假,她怎么不直接来撒泼打滚儿求休学呢?
但还是算了,天大的账,他也还有足够多的时间慢慢儿同她算,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这晚上孤枕生绮梦,霍修从梦境中醒过来时,一身热汗洇湿了寝衣,满腔热烈教人心神躁动不已。
睁着眼躺在床上半会儿,体内一股翻涌的热浪却始终平复不下。
他闭眼深吸了口气,还是起身到衣柜前,拉开左侧第三层抽屉,取出了里头阮阮当初落水而留下的衣裳。
放到鼻尖轻嗅了下,一霎馨香入骨,通体舒畅。
他拿了衣裳回到床榻间,沉浸在她的香气中,自行动手排忧解难。
翌日清晨,总督大人起身后,房中婢女入寝间,从善如流自床边捡起褶皱脏污的衣裙前去清洗,晾晒后仍折叠整齐放入了左侧第三层抽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春末时分,马鞍山慈云寺旁的石榴林开出了红艳艳一片花海。
阮阮上山拜佛,是信女的身份,寺中不留宿女客,便将她妥善安置在了此处一件厢房中,夜里开着窗躺在床上,都会有微风裹挟着花瓣飘落在身上,心思细腻的姑娘不嫌麻烦,只觉得浪漫旖旎。
她上山有三日了,惴惴不安度过了第一日晚上后,发现无波无澜。
第二日清晨,画春也派小厮送了信来,说是缓兵之计进行得尚且顺利,她心头一块大石才终于落下。
方丈安排信女祈福的地方是偏殿,常时没有外客,每日辰时有小僧弥等在门前引阮阮进去,一日两餐饭食送过来,至日落酉时末再前来关门。
这日傍晚申时,她正双手合十跪在佛前潜心祈福,却不知怎的,总觉得身后似有一双眼睛隐在暗处,回过头寻吧,却又只见殿中四处灯火煌煌,并未有半个人影。
阮阮后背有些凉,只好安慰自己是看错了,毕竟神佛跟前,试问哪个妖魔鬼怪敢来放肆?
幸而不多时,慧心小师傅端着饭食前来,她胆子小,先前还有那青面獠牙恶鬼的阴影在,一时忍不住,问慧心,“小师傅,你们这儿没有闹过鬼吧?”
慧心单手比在身前说了声“阿弥陀佛”,“施主说笑了,佛门圣地不语怪力乱神。”
阮阮教小师傅的镇定衬托得有些不好意思,悻悻笑了笑说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慧心年纪不大,也还是个半大孩子,性善而健谈,送了三日的饭也熟悉了,凑着机缘一开口便同她讲了许多佛法。
她其实听不太懂但很认真,临了又诚心道声谢。
慧心谦逊回了礼,目光触及到佛前案上摆放的六枚平安符,多问了句:“小僧记得施主家中父母姊妹共五人,这第六枚平安符可是为姻缘之人所求?”
佛祖跟前不打诳语,阮阮没敢睁眼说瞎话,摇摇头惆怅说不是,“不瞒小师傅,我这辈子招惹了不该招惹之人,此生怕是姻缘坎坷了。”
慧心不通情爱却内心通透,闻言释然道:“世间没有不该之事,万物自有其缘法所在,施主过往境遇,或许也正是施主的机缘所在。”
这话阮阮听得懂字面意思。
但切实人生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像她这样整日担心霍修会不会来抓她进大牢的,难道也是我佛所说的机缘吗?
送走了慧心,阮阮望望外头的天,撇了撇嘴。
算了,佛法高深,她这等俗人怕是参不透了,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寺里的伙食是真的清淡,低头看看手中的斋饭,筷子搅翻了天也瞧不见多余一点儿油花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当着佛祖的面不能嫌弃,她呼出一口气,望着托盘里三个素菜一碗白米饭搓手手,咧嘴笑出了山珍海味的餍足,“今天吃酱肘子、麻辣兔头和炝炒虾仁!”
话音落,阮阮不知是不是听差了,怎么好像有人在背后笑了一声呢?
她一下子身上汗毛倒立,伸长脖子左左右右看了好几个来回,却还是连个鬼影儿都没瞧着。
外头的太阳已沉进山坳里去了,凑着暮色四合与树影婆娑,夜风吹起高阔殿中垂落的经幡,莫名有些鬼气森森。
阮阮的饭吃不下去了,福也可以明日白天再祈,躬着身子着急忙慌地收拾好饭菜,同佛祖告了辞,便左手食盒右手灯笼一路提着朝石榴林回去了。
还隔着厢房几十步,已经能看到屋中摇曳的烛火,想来是寺中的僧人顺手给点燃的吧。
她脚下加快了步伐,小跑着到门前,推开房门才往里走了两步,一眼看见面前榻上岿然端坐的男人,手中食盒与灯笼顿时啪嗒一声,直直砸在了地上。
第十八章
看见了霍修,阮阮就像闻到了牢饭的“血腥味儿”,当下腿一软,头也发晕了,一屁股倒坐在地上,悔不当初。
“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连亲近都不敢随意同他攀了,“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下回再也不敢了,求您别抓我,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
那厢坐在地上哭嚎不止,倒教霍修一时强忍了笑意。
总督大人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她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也不是第一回,任凭心中一万匹战马奔腾而过,他面上也仍然是泰然自若,最大的波澜,也不过是轻轻挑了挑眉。
“错了?”霍修抬手在膝襕上抚了抚,嗓音懒散,眸光好整以暇望她一眼,“那说说你自己错在何处?”
阮阮认错认的坦荡又实诚,“是我不该私自探听大人行踪,也不该夜半独自进大人书房,我……我做这些都是无心之举,绝对没有暗中图谋不轨,绝对没有!”
他闻言还算满意,淡淡嗯了声,接着问:“可你若没有图谋不轨,那又是为何做这些?”
“我……我……”
她支支吾吾不肯露底,霍修顿时沉沉一声,“说!”
阮阮吓得浑身一颤、鼻子一酸,抬起头看着他眼眶红得像兔子,缩着脖子回道:“我探听大人行踪是为了提前在宅子里等大人归家,进书房……进书房是为了……为了……找大人的庚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后头的话音渐小,几乎都要听不清了,但霍修听见了,入了耳,倒有片刻讶异。
那庚帖对姑娘的用处,无非就是姻缘嫁娶时对八字,她找他的庚帖,难不成是想看看俩人八字合不合?
想得倒是挺长远的……
对面一时无话,阮阮惴惴不安掀起眼皮儿偷着去瞧他脸色,没想到一看,正见他眸中幽深,审视的目光堪堪笼罩在她身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先前那婢女说了,他的生辰是天大的秘密,谁都不能知道,他这么幽幽看着她,或许以为她看到了,正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要杀她灭口呢?
一念及此,阮阮忙着急忙慌地补充了句:“但是我没有找到!”
怕他不信,她又举起三根手指,“我今日对满寺神佛发誓,绝没有看到霍大人的生辰年月,也绝不会再行此不法之举,若此言不实,愿受……”
“行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日我便不追究了。”
霍修自不舍得她真的发愿天打雷劈,骄矜扬了扬下颌,说教她起身,又朝她招了招手,说:“来。”
阮阮听着一怔,似是没料到原来他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一时还有些意外,犹疑问:“大人说话算数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霍修点头嗯了声,她一颗心才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在地上坐了半会儿,屁股都受凉了,阮阮站起身拍了拍,踌躇挪着步子到了床前,垂首拿两指绞着身前的衣带,等他的后话。
霍修抬头往她脸上瞧了瞧,小美人儿脸上哭得冲出来两道白,实在有碍观瞻,伸臂环在腰上将人搂进怀里,手掌在她小肚子上捏了捏,喃喃道:“瘦了。”
他轻叹了声:“一声不吭地跑到山上来吃糠咽菜,图什么呢?”
阮阮还是觉得他翻脸比翻书快,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嗫嚅回道:“我就是来求个平安符,这儿挺好的。”
他从袖子里拿出块儿手帕轻轻擦她脸上的泪痕,忽而温声细语起来,“这几日未见,为何不说想我了?”
阮阮这几天光辗转反侧担心他何时要来抓她进大牢了,哪里敢想?
但听他这会儿问到头上了,窝在他怀里也不敢说不,思忖着点点头,“想你,每天都想好几百遍呢。”
好几百遍……虽然夸大,但这话光听着也教人称心呐。
她低垂着眼睫,浓密卷翘的长睫在眼下遮出两道羽翼似得阴影,霍修伸出指腹在她脸颊上抚了抚,心神微动,低头凑过去绵绵亲在了她眼睛上。
他地的触碰教阮阮眼睫上痒痒的,她眨眨眼睛闪躲,却躲不掉,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起的手掌摸到他下颌边缘,大胆捧着揉了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容着她,她便放肆起来,“原来霍郎根本不是来抓我的,是你想我想得受不了了!”
他不答话,阮阮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搂着脖颈锲而不舍地凑上去问,“对不对?对不对嘛?”
这几天明明同在邺城,总督大人却只能拿件衣裳聊以慰藉了两个晚上,眼下温香软玉在怀,他有些按捺不住了,指尖灵巧解开她的衣带,沉声吓唬她,“再乱动就把你丢到牢里去。”
阮阮顿住片刻,扭一扭身子在他怀里窝得更舒服些,盈盈笑起来,“我知道你不舍得的。”
“你知道什么?”霍修轻笑了声,捉住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诱/哄般在她耳边命令道:“来,替我宽衣。”
“唔……”阮阮胸腔中一只蹬腿儿兔子立时蹦了出来,踩得她心上不安宁,面上为难道:“霍郎,这里可是寺庙呢,不敬神佛是要遭报应的。”
霍修不以为意,温热的唇缓缓摩/挲过她的脸颊耳廓,嗓音低沉,“信这诸天神佛有何用?想要什么,自有我给你。”
他说着转身将阮阮扔到了榻上,倾身覆过来,以唇堵住了她多余的言语。
但后来不用了,阮阮自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出声,怕惊动了旁边寺中的一众僧人,也怕亵渎了佛祖,连哼唧都藏进了掌心中。
但她的隐忍敬畏落进霍修眼里,除了激发他更加使坏地逗弄和愈发沉重的喘/息没有别的作用。
他喜欢听她轻弱的嘤咛,细细地声音能变成一把小勾子,钻进人的心坎儿里,撩拨个不得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窗外飘进来的石榴花在翻/云/覆/雨间被碾成了零落的鲜红,被月光一照,变成了情人心底最浓烈的朱砂。
翌日清早,阮阮朦朦胧胧睁开眼,先看见了窗外林间弥漫的晨雾,打着哈欠转过头,正对上霍修好整以暇的目光。
他半撑着手肘在枕头上,像是瞧着她睡梦中的模样好半会儿了。
阮阮从前都是天不亮就回府了,哪儿遇到过这境况,还没洗过的一张俏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忙拉起被子捂住了头,喃喃嗔怪他,“霍郎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霍修伸手过去在她身上轻掐了一把,勾唇笑得滟滟然,“昨夜不知是谁死死抱住定不要我走的。”
其实也就是约莫一个多时辰前的事,阮阮脸更红了,不好意思说话,在被窝里喃喃嘀咕:“是我糊涂了,你休要再提了吧。”
过了会儿,她羞够了,用双手扒着被子露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瞧着他眨了眨,“霍郎,我要去偏殿祈福了,你先闭上眼睛好不好?”
“作甚?”
阮阮突然扭捏起来,“我、我要穿衣裳,你别看。”
以前不是没被他看过,只那时候烛火昏暗,而现在青/天/白/日的,感觉到底大不一样。
幸而霍修并无异议,望着她戏谑嗯了声,难得顺从地阖上了双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见状忙轻手轻脚坐起身来,方伸出手去取自己的小衣,腰上却突然横过来一只臂膀,轻轻一揽,便将她重新又捞回了床榻间。
霍修又改变主意了,眼前大好的春光,如玉雕刻的美人,浪费了岂不可惜。
这日阮阮的祈福误了时辰,临近午膳时方才到偏殿门口,但慧心仁善,只当她是睡了懒觉,不仅开着偏殿的门留给她,还照常给送来了饭食。
她跪在佛祖跟前,吃着寺里的斋饭于心有愧,但却记挂着霍修还在房中饿着肚子,便趁慧心走后,拿手帕包了个馒头夹豆干儿,做贼似得一路心虚地回了一趟厢房。
可这次推开门,屋里却已经又恢复了清冷冷地模样,桌椅板凳连带着床上的被褥都在原来的位置,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一样。
阮阮忽然莫名有些空落落地,像是心里有个地方没填满似得,捏一捏手里的馒头,还捏出了一肚子闷气。
***
霍修自山间僻静青石道下山,避开了主路上众多香客,到山口处时,侍从仍守着马车在等,临到他至近前,躬身上来回禀了句:“大人,昨日傍晚卑职在附近抓到两只尾巴。”
“留着无用,杀了吧。”
霍修脚下步子未停,没有多问。
东疆不轨者众多,暗中跟踪刺探者不在少数,若是抓个喽啰都一一细细审来,还不知要牵着出多少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就地斩杀断了对方的念头方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侍卫闻言面上一时疑虑,说:“尾巴并非跟着大人而来,而是,为了寺中祈福的阮小姐。”
“为她?”霍修踏上马车的动作这才一顿,蹙着眉回头问:“问清是谁的意思了?”
侍卫道:“那二人均是阮小姐表哥程明棠的随从,平头百姓,无其他背景,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表哥啊……又是这个表哥。
霍修对于程明棠和阮阮的婚事也算清楚来龙去脉,一个男人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出了事躲得比谁都快,现如今被退了婚,倒是执拗起来死缠烂打,连跟踪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真教人瞧不上。
他在马车前站住片刻,扭头往山上看了眼,吩咐下去,“教人去给程明棠些苦头尝尝。”
第十九章
下半晌酉时,承乾会馆里的文人士子们会友方休,三三两两结伴从会馆中鱼贯而出。
程明棠与两个好友并肩而行,他居中,另外二人显然对他十分推崇。
“眼看会试将近,依明棠兄的才华,只要此回发挥稳定,那卫二又岂会再有去年那般好运气,会元定是非你莫属!”
另一人也附和,“是啊,但近来总看明棠兄愁眉不展,可千万不要因为凡尘俗务乱了心神才好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去岁程明棠参加秋闱之际,先是因与阮阮婚期将近,喜不自胜,后又因阮父入狱,他被自家母亲幽禁在家大半月,忧心忡忡,冰火两重天下,上了考场也心神不宁,以致于发挥失常,才拱手将解元的名头奉送给了徽州卫家的二公子。
“多谢你们好意劝解,我此回自当尽全力而为。”
在会馆门前告别了两位好友,程家的马车等在一旁,程明棠上前去左右看了看,却没看到派出去的小厮。
前两日这时候理应已经回来换班了,没有两个,也总该有一个候着回事才对的。
“他们二人是何缘故不在,可有交代?”
侍立的小厮摇头道不知,“说来奇怪,小的今日早晨只见阿七去替小六了,并未见小六回来。”
程明棠听着心中略有不安,“走,去看看。”
上了马车一路疾行往慈云寺方向去,临近山脚下时已暮色渐沉。
马车停稳时,他却只听外头一声闷哼,紧接着咚地一声,推开车门一看,便见小厮人事不省地歪倒在车辕上。
还没等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眼前突然一黑,当头罩下来一个大麻袋,整个人从头到脚被囫囵一捂,大力拖行数步,头撞到石头上,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山中日子清平,阮阮祈福之期转眼到了第六天,还差最后一天便可功德圆满。
但这日巳时四刻,还未到午膳时分,她正跪在佛祖跟前平心静气地喃喃念经,却听身后响起一串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回过头去看,慧心匆匆而来,到了跟前先合手说了声“阿弥陀佛”,才道:“施主今日不必祈福了,山下方才有人前来传信,说程家公子路遇歹人受伤昏迷,程家想请施主前去看望。”
“表哥昏迷了?!”
阮阮心头一时大惊,这下子经文如何还能念得下去,忙向慧心告了辞,一路小跑着往山下去了。
画春同一个程家的小厮等在寺门处,见她出来忙急切迎了上去。
“表哥现如今情形怎么样了?”阮阮问。
画春抬手扶住她一边胳膊下台阶,劝她先莫慌,“性命应是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苦头,一时半会儿难醒,老爷夫人已经先过去看望了。”
阮阮面上难掩焦灼,转而问那小厮,“怎么会这样呢?邺城守卫森严,表哥怎么会遇上歹人?”
小厮支吾道:“少爷遇袭时不在城中,而是……而是……”
“是哪?你倒是说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在这马鞍山下,慈云寺外。”
阮阮当下面上一顿,表哥无缘无故怎会傍晚时分跑到这慈云寺来,除了为见她还能有什么别的缘由,却不想遇上了流窜的匪徒,才致如今的地步。
一念及此,她心中立时愧疚不止,往程家的一路上,脑海中浮现的全成了表哥从前对自己的好。
小时候表哥让她骑在脖子上放风筝,无怨无悔地帮她捉刀代笔写课业,她长了蛀牙被禁止吃糖,也是表哥偷偷在袖子里藏了糖果晚上钻狗洞给她送来解馋……
诸如此类的好,多得教她数不过来,甚至已经像每日吃饭喝水一般习以为常了。
他那个人,除了在紧要关头缺少些顶天立地的担当,从没有在别处对不起她过,现下他昏迷不醒,阮阮如何能不伤心。
到程家的路行了半个多时辰,阮阮火急火燎刚至前厅先看到了爹娘和姑父姑母。
姑母程阮氏向来为退婚之事对她颇有怨言,此回程明棠慈云寺外遇袭,程阮氏一见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你看看你把明棠害成了什么样子,你们吵架归吵架,可你偏要使性子跑到山上去,累得他那么晚还跑过去给你赔罪,这下好了,命都不一定还能不能保得住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通埋怨完没等阮阮开口,阮夫人先忍不住了,“姐姐怎么如此说话,我们阮阮去山上是早就定下来的行程,是为我们一家人祈福去了,她是个心善的姑娘,明棠受伤她也伤心,您心里再难受也不能拿她撒气不是?”
“这合着是我们明棠活该受这样的苦了?”程阮氏横眉冷目瞪阮夫人一眼,又冲阮老爷道:“我们家就着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了什么事,阮行舟,你以后也不用再认我这个姐姐了!”
“明棠本就是自作主张出城去的,怎么又摊上我们行舟的责任了?”
“你们行舟?”程阮氏当即冷哼一声,“你别忘了他是我弟弟,和我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跟一个爹姓,你不过就是个外人罢了!”
…………
那厢两个妯娌吵得不可开交,多少年的新仇旧怨全都凑在一起发泄了出来,阮老爷和程老爷杵在中间劝了这个劝那个,结果两个都劝不住,水是越搅越浑,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阮阮站在一旁头疼不已,刚想上前去认个错缓解下气氛,抬眼却见她爹挤眉弄眼朝她抛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走别管这儿。
画春也上前来,“小姐还是先去看看表少爷吧,这儿交给老爷。”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她出了前厅,往程明棠的院子里去了。
二人在房门口正碰上例行看诊的医师,拦下来一问才知,程明棠此回真是吃了大苦头,不仅脸上身上多处淤青,歹徒下手之狠,甚至折了他一条左胳膊。
阮阮听得胆战心惊,扶着心口进里头,看程明棠眉头紧皱躺在床上,口中还不时喃喃叫着她的名字,当下更觉揪心得很。
这晚上她没回家,强打着精神在床前喃喃不停地自说自话了一个晚上,只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帮助表哥早些醒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清晨卯时时分,阮阮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恍惚中却看见床上的程明棠抬起右手捂住了头上的伤口。
那厢疼得嘶一声,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忙直起身来去拦了拦,“表哥切莫乱动了,好好躺着,想要什么跟我说,喝水吗?”
不料程明棠眼前清明过来望着她一时大骇,挣扎着坐起身往后退了好些地方,“你、你、你别过来!”
阮阮瞧着他浑身战栗的模样倒是一怔,“表哥你怎么了,我是阮阮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程明棠没有失忆,也没有不认识任何人,他只是想起被人毒打时,耳边传来的那句——“再敢行背地跟踪之举,断得可就不止你这一条胳膊了。”
他不答话,阮阮忧心这莫不是被人敲坏了脑子,试探着伸出手去,冷不丁儿在他额头上探了下,果然又吓得他浑身一颤,抬眸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无奈问:“表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程明棠方才冷冷刺了声,“我怎么了难道你不清楚吗?”
阮阮教他问了个两眼一抹黑,鼓着腮帮子怨怨道:“你怎么了我如何会清楚嘛!”
这几句话当真是牛头不对马嘴,程明棠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一时也心乱如麻。
回想当时那两个歹徒十足凶神恶煞,出手暴戾无比,但他的表妹常年养在深闺里,乖顺温柔,确实也不应该是她会认识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除了她,恐怕也就只有那个不知名的野男人了。
程明棠面上缓和了些,但抬眼再一看她鬓遍的玉簪,身上的伤立时就火烧火燎地疼起来,蹙着眉问她:“你今天如实给我说来,头上那簪子,究竟是谁送给你的?”
阮阮心里一霎鼓点大作,不知他是哪根筋没搭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你才刚醒就别管那么多了,簪子是阿蕴送给我的,行了吧。”
话音刚落却听程明棠冷哼一声,“阿蕴?你可真是长大了出息了,找得好一块儿挡箭牌,撒得好一手谎话!”
阮阮睁大了眼,“我哪里撒谎了,你别胡说!”
“我胡说?”程明棠怒上心头,强忍着痛楚从床上起身便要来抓她,“好,那我们现在就去见舅舅和舅母,你当着他们的面再老实交代那簪子究竟是哪个男人送你的?”
她忙闪身躲了下,教他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当下想去扶却又不敢,只好梗着脖子狡辩道:“我说了是阿蕴就是阿蕴,你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找阿蕴对峙,却不能空口说这些混账话来败坏我的名节!”
去找方葶蕴对峙?
笑话,谁不知道方葶蕴同她好得就差睡在一张榻上了,她们俩未必就不是早就串通好得吧!
程明棠看着她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当真是痛心疾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表妹,从前那么可爱又单纯,如今却变得谎话连篇,都是因为那个野男人。
那人要么是给表妹下降头了,要么就是威逼胁迫她了!
“你啊!你这个糊涂蛋,我都被那人害成了这幅模样,你竟还护着他,你心里究竟还当不当我这个表哥的命是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一个个都说我是糊涂蛋,你们才是蛋呢,哼!叉腰jpg.
第二十章
清晨眼见晴朗的天,临近中午日照时分却被云层遮罩了个彻底。
霍修在鸿运楼召见鄞州一众商户,当着商户掌舵人的面,金口玉言将内廷漓珠供应之事,全付交于了阮老爷。
那么大的肥差不可能瞒着人悄悄地办,他也不想教人指摘偏私,便索性将此事搞得隆重无比,放出话去,各个有资质的商户具可提交书案账册以供考察待选,前后拖了一个月,最后定下的还是早在心中预设好的阮家。
机会好似大家都有,如此旁人再有不甘,却也不至于心怀怨言、无端猜疑。
诸事了结,霍修不欲多留,众人起身相送,及至小楼门前上马车,他又停了下脚步,转身冲阮老爷道:“稍后便会有公文信笺送至阮老爷府上,此事事关重大,还望阮老爷尽心竭力,勿要出了岔子教本官失望才好。”
这话说得明白,内廷供应属王差,差事办好了是功劳,福泽三代,可若办不好,转眼就变罪责,祸及九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行舟听着心头一跳,忙拱手应了声是:“大人放心,阮某必定竭尽全力,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霍修嗯了声,话音淡淡地听不出什么情绪,只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个来回。
阮阮这个爹,身为商户却毫无商人的油滑之气,倒像个两袖清风的文人,常说无奸不商,但他一路爬上首富的位置,底子却还是干干净净,面上柔和骨子里倔,当初宁死都不肯向强权低头,也教人另眼相看。
总得来说——是个可用之人。
马车扬长而去一路直回城郊霍宅,因正门前前来拜谒总督大人的官员士子早早排起了长龙,驾车的侍卫便从善如流进了一旁的小巷走偏门。
车门打开,霍修方才探身出来,打眼儿一瞧先看见了停在一旁的“凤鸾春恩车”。
“她来了?”
侍卫颔首说是:“今早画春前来传的信,说阮小姐想见大人,此时在府中候了约莫有一个半时辰了。”
霍修闻言勾了勾唇,想见他……她不是发了狠心要在山上待够七日的吗,眼瞧着今儿已经是最后一天,就因为想他了便前功尽弃了?
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东西。
前头花厅茶案旁,阮阮已经等得打起了瞌睡,双手撑脸支楞在桌案上,面前一盏茶凉得半点儿热气都没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瞌瞌瞌,也不知道上上下下瞌过去了多长时间,一颗脑袋无意识地越来越沉,手肘撑不住了,猛地一头朝桌案上栽了下去。
幸好,面前有人比她眼疾手快,俯身伸出手掌往下颌上一扶,稳稳接住了她险些遭殃的俏脸。
阮阮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见霍修正盘膝坐在桌案另一边,面前小桌上已不知什么时候煮上了一壶清茶。
隔着氤氲的水汽,他望过来的神情似笑非笑,托着她下颌的手稍稍动了动指腹,轻抚在她喉咙处,更像在逗阿猫阿狗了。
“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啊……”
她忙坐直了身子,悻悻嘀咕间还不忘先抬手在嘴边擦了擦。
第一美人有很重的人设包袱,其中重要一点就是睡觉千万不能流口水,就算流了,那也绝不能教人看见。
霍修轻笑了声摇摇头,收回手,问她:“你的祈福到日子了吗?这会儿怎么跑过来了?”
怎么跑过来他不知道吗?
都派人把表哥险些打成残废了,还问得这么气定神闲,阮阮现在看他这幅模样,简直心中越发闷气了。
怎么能有人在干了恶事之后还能这么风轻云淡,她之前总觉得人性本善,现下瞧着他才真是开了眼了,原来有些人根本生来就喜欢欺压弱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上山是求平安符,可昨日却听闻表哥在慈云寺外遇袭,被歹徒打的全身都是淤青,还折了一条胳膊。”
她说起来气鼓鼓又心酸酸,“他都这样了我还求什么平安符,教人看着倒像是求了个笑话!”
霍修可不管程明棠的死活,只是她那话,他却是不爱听。
手中烹茶的动作一顿,他微皱着眉,掀起眼睫瞥了她一眼,“你那平安符是为程明棠求的?”
原本不是的,但阮阮负气,梗着脖子直愣愣接了他一记眼刀,硬说是,“却原来那平安符根本保不了他的平安,只因下黑手伤他之人在这东疆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她说话时一双眼睛不偏不倚地瞪着他,“表哥还说那人是因我之故,都是为了威逼他往后再也不准见我,试问我何德何能,竟得了大人物的如此“青睐”!”
那么幅恶狠狠的模样,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笔账早就记他头上了,只是她到底怕他,拐弯抹角扯了好半会儿,死活就是不敢直说罢了。
但想想为了个暗中行跟踪之举的下三滥表哥就值得她这样,识人不清,真教人失望。
霍修眸中有些冷了,“你表哥受得罪是我指使而为,你又怎样?”
“你!”
阮阮顿时噎住,又听他轻描淡写补下一刀,“他往后也的确不能再在你跟前晃悠,否则今日折左胳膊,明日就是右胳膊、再下来两条腿,等到折无可折,就还剩下脖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脖子都折了,那人也就活到头了,他这是明晃晃威胁要杀人啊!
话说得那么轻飘飘,直听得阮阮心头大骇,脸色一下子白了好几个度。
她也没想到自己都不敢直说的话,在他哪儿还带买一送一的,一开口将所有罪行认了个坦坦诚诚不说,连杀人在他口中都像是烹茶一般简单。
“你你你……”她白着一张脸,眉头紧皱,说话都忍不住打磕颤,“你莫要太猖狂了!”
“就算你在东疆只手遮天,可我表哥也认识许多各地士子,他若是死于非命,一定会有人为他伸冤的。”
瞧她那么个义愤填膺的样子,霍修眉尖挑了下,“既然他有那么多人脉,那当初为何却不肯救你父亲?”
阮阮教他气得眼眶泛红,反驳说:“我表哥是没有担当,关键时候没能靠得住,所以我和他解除婚约了,这辈子也不会嫁他,但除了那件事,他从小到大都对我很好,你肆意打伤他,就是你不对!”
好?
暗中派人跟着她就是对她好了?
霍修手中茶杯落在桌案上轻轻一声响,抬眸冷凝向她,“你如今当真胆量见长,竟敢跑来跟我兴师问罪了?”
“我不敢!”阮阮瘪着嘴,“我哪里敢问你的罪,当初不过是求你办了一件事,便像个阿猫阿狗一样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大半年,我在你那里连个人都算不上,有什么资格问你的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已经认定了他的恶人身份,出格的话都说出了口,他眸中越发阴沉不见底,但老虎的胡须已经拔了,那索性趁这个机会,把心里的委屈都撒一撒好了。
“但你再怎么瞧不上我,也不该欺压我的亲人,如此过分,无非就是觉得我们这些蝼蚁好欺负,你这些行为就是个坏蛋!不折不扣的大坏蛋!”
“把你那些胡说都收回去!”霍修眉头越发紧皱了,“我何时待你像阿猫阿狗了?”
阮阮倔起来,“不收,就不收!”
“你若心里不是那样想,就不会随意伤害我身边的人,对我亦是高兴了便宠爱,不高兴了便罚,我在你那里根本就是个玩物而已!”
她这厢越说越起劲,胡乱撒了一通气,再看霍修脸色,已十分不好了。
他那样的人常时喜怒不形于色,情绪往往都是藏七分露三分,皱个眉都是不得了的事,现下那般怒容满面,真像是随时都要伸手拧断她脖颈似得。
阮阮发泄完了就像露了底气,这时候心里到底有些后怕,双手紧张交握在身前,缩了缩脖子,连带着身子都往后缩了缩,挪着腿便要起身开溜了。
刚站起身,却听霍修在身后冷冷一声,“站住!谁准你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从桌案后站起身,衣料窸窣带一串沉闷声响,那声音简直像划在阮阮肉上。
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近,她心里一根弦,顿时“铮”地响了好大一声。
“站、站不住!”阮阮额上冒汗,脚下挪得飞快要往门外去,边走边留下句:“我走了,反正但凡你还有半点善心,往后要杀要剐都冲我来,别再把我身边的人牵扯进去。”
她说完了撒丫子跑了,徒留霍修站在原地,瞧着那背影,沉沉从胸怀深处叹出了长长一口气。
出了门,阮阮站在门前举目四顾,这里僻静得很,她又没带画春前来,连个多余的马车都找不着。
四下踌躇半晌,女英雄不吃眼前亏,她努努嘴,只得走到“凤鸾春恩车”前,别扭对那侍卫说:“劳烦你再送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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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侍卫又不傻,瞧她出来时脸上吓得苍白,神情也跟逃命似得慌张,隐约便猜到她该是惹了总督大人不高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总归还能安然出来,那说明大人还是有大量,没想真的和他的小美人儿计较,遂也长眼色,权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一路回到秋水巷,画春仍旧在老地方等着,只这次等得焦心不安,生怕自家小姐这次霍宅一行是凶多吉少。
幸而见马车安然归来,顿时神魂归位。
“小姐往后千万不能再自作主张独自一个人去强出头了!”
画春搀着她胳膊时还隐隐有些后怕,十足后悔当时听了她的话没有陪同前去,要不然,若等不回来小姐,她一个奴婢也没法儿向老爷夫人交代。
阮阮晃悠了一路,这会子缓过了神儿来,转过脸再一看画春担惊受怕的神情,心里才有些惑然。
嘀咕了句:“其实为什么我们都觉得我此回去约莫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们一直对他那么害怕,有什么依据吗?”
这话好像一下子问到了关头上。
为什么她们一个两个都觉得稍惹了霍总督不高兴,他就会草菅人命?
至于具体草菅人命的依据,画春低头想了想,面上倒有些犯难。
“那个……东疆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不都很怕他嘛,况且他在小姐危难时趁火打劫,会趁人之危的人,约莫不会是君子好人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兀自一琢磨,又说:“但我这回惹了他那么大的不高兴,还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她面上纠结,“我们会不会一直想错他了?”
回想一下那时候霍修面上沉沉压抑的不悦,瞧她跟瞧个不懂事的熊孩子似得。
她心智不坚定,他那样子在脑海中浮现久了,就感觉像是突然回到了从前,做错了事被爹娘眼神支配的时候。
“那么大的不高兴?”画春光靠想象还体会不出,“究竟有多大?”
阮阮组织了下言语,“我骂了他是大坏蛋、恃强凌弱,他脸色很不好看,眼神儿像是要吃人!”
画春一听,那确实挺教人生气的,“既然都那样了,小姐最后是怎么逃脱的呢?”
阮阮脱口道:“幸好我跑得快!”
额……画春不想拆穿她,可话还是要实在着说:“虽然啊,但是如果他真的要对小姐怎么样的话,那可能小姐跑得再快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真的是我们把他想错了?”阮阮心底里却又别扭地不想承认,“但他明明也把表哥都差点打成残废了,我骂他也没有骂错吧?”
姑娘的心思总是千回百转,小小的胸膛里像住了无数个小人儿,偶尔冒出一丁点儿愁绪,便会马上教那些小人儿来回拉扯个不停,扯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画春沉吟片刻,开解道:“小姐先别想了,等下回见了他,看看他是不是还记仇报复,如果没有,那可能他是没有咱们想得那么心胸狭隘。”
“下回见他……”阮阮一听又退缩了,“我不想见他了,他要是记仇,我岂不是惨了?”
画春听着也很无奈,“见不见也不是咱们能控制的。”
“小姐还是凡事先往好处想想吧,书本里不是说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直能直到哪里去?
连阿猫阿狗那样的话都说了,霍修若是一气之下便不理睬她了,也就罢了。
可他若是怒上心头仍不肯放过她,那总归是她自己把不堪都摆在了明面上,他更可以越发凭借那卖身契欺负她,真拿她当个阿猫阿狗对待了。
届时她怎么办?
走不掉,逃不脱,反抗不了,最后尴尬还是她的。
唉,人常说成大事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要能屈能伸,阮阮现在想想才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草率了,话也说得莽撞了。
叹口气抬头望了望天,风高云阔,晴明朗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勉强重拾回些对生活的希望,忐忑迈步进了家门。
***
霍宅派来送漓珠供应公文的人来得很快。
阮阮去前头花厅见爹娘时,侍从已经传完了话,喝过了茶,由阮老爷亲自送着往外头去了。
公文就放在桌上,她一眼就能看见,心里顿时暗自“唔”了一声。
怎么忘了还有这茬儿了,现在不止她要仰人鼻息,连带着爹爹,都在霍修手底下做事了。
先前觉得是肥差,可现在她都和霍修闹崩了,这差事,怕是不那么好干啊……
这厢正想着,阮乐天见她进来,忙冲她招手,兴冲冲给她看那公文。
“阿姐你瞧,爹爹多厉害,整个鄞州那么多商户都没拿到的差事,总督大人只交给了咱们爹爹呢!”
阮阮这会儿没心思同她一块儿高兴,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抬眼瞧见阮夫人望着门口的方向略有出神,试探着问了句:“母亲,您怎么了?”
阮夫人方收回目光,笑了笑说没事,“就是这事儿太重大,你爹爹往后怕是更有得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母亲放心,有我呢。”阮阮听着心下倒松了不少,劝慰道:“往后我会帮爹爹分忧的。”
阮夫人知她有孝心,嗯了声,但眸光落在那公文上清晰的印鉴上,心中仍是忧虑不减。
直待阮老爷送走了霍府侍从进屋来,阮夫人便寻了个由头,支走了阮阮和乐天,屋里的仆从也全叫退下,只剩下了夫妻两个人。
她才问阮老爷,“你老实跟我说,霍总督此回将那么大的肥差交于你,真的没有要你为他做别的?”
阮老爷眸中一滞,片刻又笑了笑,“瞧你说的,我一个商户,能为总督大人做什么。”
阮夫人说起来颇为嫌恶,“那些为官的,一个比一个吃人不吐骨头,若非有利可图,当初他怎么会肯平白帮你,如今还有意提拔你,明显就是别有用心!”
阮老爷嗐一声,伸手去扶着妻子在椅子上坐下,教她安心,“你别自己吓自己,整个鄞州也确实只有我们家最有资格拿下漓珠的差事,霍总督他也不想所托非人,最后连累到他自己嘛!”
话这样说是没错,但阮夫人的担心犹是不能消减。
她只是不相信那些为官的,想当初阮老爷入狱,阮家不知道送出去了多少银钱打点,可最后还不是全都石沉大海。
那些黑心肠的,惯于玩弄权术,总是翻脸不认人。那么大的王差,万一出半点差错,恐怕到时候第一个被推出去祭天的,就会是阮家。
送阮夫人回满庭芳的一路上,阮老爷始终在不停地宽慰她,万般保证但凡有危险一定及时抽身,这才好歹教阮夫人一颗心消停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出了满庭芳,阮老爷行在庭院间的小道上,眉宇间亦是忧心忡忡。
他自己清楚,那位总督大人要他从鄞州往镐京运的东西,是真的并不止漓珠这一件。
当初牢狱之祸,阮行舟并非真的宁死不屈了,至少在想到家中临产的妻子,两个娇俏可爱的宝贝闺女时,他没能真的置生死于不顾。
再强硬的骨头也抵不过挚爱之人的半生安危。
如果家中没了主心骨,妻子女儿会有什么下场,那位总督大人很早就派人来说得很清楚。
那时候,妻子的病哪一日又重了,阮阮这一日又为了他求到了哪一家门前,遭到了对方何种冷遇欺负,都有人来到牢中绘声绘色转述给他,好教他知道,除非他能脱罪重振阮家,否则妻女的境遇只会愈加不堪。
一连听了两个月,就是再傲骨清风的人,也没办法只守着自己的高义赴死,而置妻女于不顾。
当初霍总督说看中的,无非就是他手中庞大的船队与商队。
阮行舟深陷困难之中,最终还是答应了,此生甘愿受总督大人驱使绝无怨言,以此换来自己安然出狱。
此回漓珠之事,霍总督究竟想做什么他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若奉公守法,也用不上假借漓珠之名暗度陈仓,而上位者之谋划,一旦朝夕倾覆,所携祸端又哪里是阮家这等小商户能承受得了的?
阮行舟受了霍修的救命之恩,不想做言而无信之人,但妻女幼子之退路,确实要从现在就开始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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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六月的天气,逐渐有些热起来了。
阮阮素来爱出汗,临至正午日上中天时分,屋里已经要开始摆冰鉴了。
窗外蝉鸣一声叠一声,她躺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睡午觉,闭上眼朦朦胧胧好一会儿,却不知怎的,睁眼一看,自己竟然又站在了霍宅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四下站满了黑甲带刀的侍卫,个个板着一张脸看着中间的她。
片刻后,面前两个侍卫错身让出一条道,霍修从中提步而出,冷冷看她一眼,随后便吩咐两侧的侍卫要将她拿下,发落她的大不敬之罪。
阮阮吓得赶紧就跑,无奈脚在地心生了根,无论如何迈不动。
眼见霍修就要到面前伸手抓住她,阮阮一惊,扑腾着一双手胡乱踢打着他,从梦魇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廊檐下的琉璃风铃折射进来一束光,刺得眼睛生疼。
她蹙眉,用手挡了下,起身唤画春进来。
这会儿约莫下半晌未时出头,风吹过来凉爽不少,阮阮教画春备好马车,摇着轻罗小扇去了慈云寺。
毕竟是吃糠咽菜求了那么些天的平安符,虽然最后差一天,但想必佛祖肯定不会那么小气的。
马车停在山门下,阮阮独自一个人上山,道上遇见慧心,带她走了石榴林后的小道去偏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二人途中经过后院石栏时,她隔了老远却见正殿前宽阔的广场中央,一众僧人整齐站了两列,往里头看不清,但似是今日有大法会。
她未曾多问,同慧心一道在偏殿拿回了平安符,便同他告辞了,却不想这回才至石榴林前,却冷不丁看见不远处的石栏旁,正负手而立的霍修。
他在等人,但不是阮阮。
看见她时有些意外,原本半垂的眼睫掀起来,沉静地目光遥遥穿过错落的石榴树投到她身上,和她手中的平安符,波澜不兴。
那天他在柱子后听见了,里头有一个理应是他的。
霍修立在原地没有动,他现在是在等阮阮了。
等她主动走过来,把平安符送给他,说几句动听的甜言蜜语,先前兴师问罪那一出,就可以揭过不提。
但阮阮站着怔住片刻,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完全没能领会那目光中的深意,下意识执起团扇挡住脸,攥紧手中的平安符,转身头也不回地没入了石榴林中。
霍修看着那娇小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不见了,眉间一时皱得很深,双手负在背后,握紧了又握。
阮阮下了山,坐在马车中还有些心绪不宁,掌心里的平安符怕教汗水弄脏,便教画春从屉子里拿出准备好的荷包装上了。
一共六个,原本多出来那个是给霍修求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现在阮阮觉得用不上了,索性在回城途中,绕路去了趟去程家,送了一个给表哥赔罪。
程明棠胳膊上打了板子躺在床上养伤,见她头上没带簪子,一时狐疑问:“你和那人断了?”
阮阮不愿多说,也压根儿不承认,“表哥你好好养伤吧,若是还为我的名节想过半分,这些胡话休要再说了。”
“我……”
程明棠拿她没办法,她嘴硬的时候是真嘴硬,半点儿都不肯多透露,只是面上稍有些闷闷的,想来是断了吧。
他看着心照不宣,又还想要娶她,顾忌若是她的名节坏了,将来后悔的还是他自己,便不再咄咄逼问了。
***
自先头上霍府闹了一场,秋水巷的“凤鸾春恩车”再没有上过门。
城中百花盛会愈来愈近,到了日子,城里四处都张罗起来,花灯挂满城,街上游人摩肩接踵。
今日城中薛园有大宴,方葶蕴不愿与柳氏方青禾一道,便早早先乘了小轿来阮家,与阮阮同车而行,跟在阮夫人车驾后去了薛园。
宴席前,城中权贵尽都聚集一处赏乐游玩,阮夫人带着乐天前去妇人们喝茶歇息的地方会友,阮阮与方葶蕴玩心大发,便带着帷帽,跑去了绿茵场那边看公子们打马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去了一瞧,围观的小姐们还真不少,娇声喝彩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场上公子们个个鲜衣怒马,闻声更是神采飞扬,但凡有张五彩斑斓的屏,保准儿当场能开给你看。
“你看那个穿紫衣服的,看见了吗?”方葶蕴兴冲冲给阮阮指,“那个是运城城守赵大人的三公子,他是不是特别好看?”
阮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但一眼没关注到赵公子,倒是全被一个纵马闯入视线的红衣骑装的公子吸引了,点点头喃喃了声,“嗯,是好看……”
方葶蕴以为她是说自己的赵公子呢,脸上羞涩一笑,滔滔说起那赵公子的事迹来。
她说的兴致勃勃,阮阮听得心不在焉。
不料二人均在出神时,场中突然有人将马球一杆打偏,直愣愣便冲着场外围观的阮阮和方葶蕴来了。
阮阮当即惊呼一声,赶忙去拉方葶蕴躲开,方葶蕴却也正使劲儿拉她躲开,这一拉一拽间,直教两个人一时都僵在了当场!
眼见那颗球就要正中美人俏脸,千钧一发之际,阮阮只觉得眼前一道红色衣袖携风划过,月杆击打在马球上砰的一声,顿时改变了方向又飞回了场中。
“你们怎么回事?半点儿准头都没有还好意思打什么球!”
那红衣公子月杆搭在肩上,调转马头冲着场中,扬声便是不悦喝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三公子忙出来打圆场,“行了二郎,大家也不是有意的,无心之举,便也不要太过苛责了。”
他说着又策马到场边来,冲阮阮与方葶蕴抱了抱拳,十分有礼,“方才不慎惊扰了两位小姐,还望见谅。”
此等和梦中君子说话的机会,阮阮可不会同方葶蕴抢。
她只隔着帷帽歪了歪脑袋,仔细将后头马上的红衣公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那红衣公子似是察觉了帷帽后的目光,英气的剑眉微微一挑,颇为不好惹地冲阮阮投过来了一眼。
性子好凶啊,瞧着像只……大狼狗?
阮阮暗暗吐了吐舌尖,也后知后觉自己冒犯了人家,忙收回了目光。
正巧身后有阮夫人派石玉前来唤她,便拉了拉方葶蕴的衣袖,示意她向赵三公子告辞了。
阮夫人同一众城中贵妇人此时都在玉汀池旁游玩赏花,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身旁侍女撑着一把把遮阳小伞,打眼望去,自是精致秀美。
阮阮还隔着一段儿,便见阮夫人身边已有两位夫人相陪,一位是先前上门说媒的李夫人,另一位同李夫人熟络,想必就是徽州的卫夫人了。
她至近前去,取下帷帽,施施然给三人都见了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夫人自打阮阮取下帷帽,目光便再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原先对自家儿子光一面之缘便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一点不解,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那身段儿,那模样,当真是能教人见之忘俗。
姑娘家美到极致,要么仙要么妖,但她不是,她像是蜜罐子泡出来的水蜜桃,玲珑剔透,光看着就知道是甜的。
这样的儿媳妇娶回家是注定要宠着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做当家主母可能勉强,但也没事,她卫家已有了一个大郎的媳妇能顶事,小儿媳偷些懒也没什么,要是嘴也甜会哄人开心那就最好不过了。
卫夫人这厢才见了第一面,已经想得十分长远了,一时没说话,旁边李夫人瞧着打趣道:“看你,再不错眼儿,我们阮阮都要教你看得不好意思了!”
阮夫人一向为自己女儿自豪,矜持笑一笑,“嗐,这都是长辈们的怜爱,我们阮阮高兴都来不及呢。”
卫夫人面上也含笑,复又看了看阮阮,问了问她芳龄,寻常在家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末了,还说了许多徽州有趣的事,说往后若有机会,要带她去瞧瞧。
人和人之间合不合得来,往往第一眼很重要。
李夫人说这一趟媒,听了这一番话便知至少卫家对亲事已没有异议了,遂殷切招呼卫夫人,“你们奕之不是今儿也到了吗,早早跑了来却不来见见我这个姨母,回头我可要生气了啊。”
卫夫人自然听得懂,笑说:“先头一进这里就被人拉着去了绿茵场,已经派人去寻了,等他来了,你只管教他吃挂落,我绝不心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方一听那绿茵场,脑海里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那红衣公子的样子,心道:若那卫二是他,倒是有趣了。
这厢几位夫人相谈甚欢,在花间小道上走得累了,阮夫人便邀着其他两位去了一旁观廊中歇息。
进了里头,放下细竹垂帘遮挡住外头耀目的光线,伴着清茶花香约待了半柱香左右,便见几十步外,一朗眉星目的公子正阔步朝这边而来,日光下一身红衣灼似烈火。
还真的是他!
那只凶巴巴地大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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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阮阮几不可闻地轻呼一声,忙下意识执起手中团扇,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定定看着外头的公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其实里外光线一强一弱,里头能看见外头,外头的人却根本看不见里头分毫。
卫霁到垂帘外,谨守礼节,眼神儿都未曾胡乱瞥一眼,上前躬身朝里头见了礼,“奕之拜见母亲、姨母,见过阮夫人,问三位安好。”
他嗓音清越,说话时总有种意气风发的少年感,真诚而明朗。
这便轮到阮夫人相看了。
但女方为示矜持,不好殷切说太多,简单过问两句,瞧瞧人品、样貌、谈吐也就是了,总归真到了定下来的时候,还有阮老爷给把关呢。
话问了几个来回,阮夫人心下还觉满意,转头不经意似得瞧了瞧阮阮,见她团扇遮面,也未有悄悄递动作过来说不行,便想是这第一眼应该还不错。
大人间先过了目,未见多余挑剔,想来亲事也算有谱了。
李夫人适时开口,相邀两位夫人出去走走散步。
卫夫人自然十分愿意。
阮夫人呢,她是自己相看的阮老爷,知道姑娘家嫁个真心实意喜欢的人不容易,眼下众目睽睽也不怕卫公子逾矩,便也随着去了。
临走前怕阮阮一个人对着卫霁会紧张,又附耳嘱咐了她一句:“你慢慢看,也不必着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下便都走了,只剩下阮阮同卫霁隔着一方垂帘相对。
卫霁忽地就不似绿茵场上那般张扬了,瞧着似是有些踌躇,不知怎么和她开第一句口。
无人说话,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寂静。
阮阮在里头好奇地瞧着他,过了半会儿,才听他斟酌着开口,“阮小姐,你在里面吧?”
这话问得有些呆,和方才绿茵场张扬肆意的公子颇为反差。
她在里头没忍住,轻轻“噗嗤”一声笑了,卫霁站在原地,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
阮阮忍了笑意,隔着团扇回道:“我在呢。”
她想了想,又问:“先前听李夫人所言,你从前可是见过我?”
卫霁说是,“但听你目下这般说,想必是已经不记得我了,是吧?”
“也或许是你认错了人呢?”阮阮坦诚道:“我若真的同你相识过,岂会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卫霁沉吟片刻,却说:“其实准确来讲,我们还并不相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着又稍稍提醒了下阮阮,“但你可以回想下,去岁夏天,青桐书院,你是来看望你表哥的,可能想到什么特别的事?”
阮阮闻言也在脑海中搜索。
去年夏天程明棠前往青桐书院进学,她的确去过,而后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呢……特别的事……
啊!
她忽地讶然出声:“原来那浪荡子是你!”
这起因经过说来实在有些草率。
那日自青桐书院临走前,恰逢程明棠功课未完没有出来送她,上马车之际,不知哪里一阵邪风吹落了阮阮的帷帽,正巧落到了一路过士子跟前。
那士子转头看她一眼,眸中惊艳顿时掩藏不住。
他捡了帷帽送还给阮阮,她去接,对方却一时没松手,反而不知天高地厚地问她:“在下唐突,敢问小姐芳名为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既知唐突,还问做什么?”
阮阮那时候一心装着程明棠,拐弯抹角都不屑,直直噎了他一嘴,又骄矜道:“何况我已经同我家表哥有了婚约,你一个陌生人知道我的芳名有何用?”
士子瞧她凶巴巴地,愈发笑了,“男子求姑娘芳名自然是为心仪,你与你表哥有婚约又如何,现下不也还没有过门,我为何问不得?”
阮阮趾高气昂哼一声,从他手中夺过了帷帽,“我才不告诉你,有本事自己打听去。”
“你心仪我?等你赢过了我表哥再说吧!”
她说罢钻进了马车中,将那浪荡士子一阵烟似得抛在了脑后。
却不想过了这一年,人家不仅真的念念不忘,打听到了阮阮的名字上门提了亲,还实打实在考场上赢过了程明棠。
这就……
“想起来了?”卫霁轻咳了声,“那时确是我孟浪了,今日在此郑重给你赔不是,你可千万莫要因为那事便对我心怀偏见。”
“我又如何知道你现如今便是真心实意给我赔不是的?”
阮阮刁难他,“人说本性难移,你当初孟浪,难保不是你真实品性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霁双手背后,话说得机巧,“我若不是真心实意,这一年又怎会费尽周折四处打听,现在还站在你面前?”
他说着摇头苦笑,“你不知道,光凭着对一个人的一面之缘,大海捞针的寻找有多难。”
兴许是因为先前在绿茵场上印象不错,而且阮阮容易相信长得好看的人。
她稍想了想,挑了挑黛眉,说:“那好吧!这次就算原谅你了。”
卫霁听罢滟滟然一笑,问她:“那我现在能进来看你一眼了吗?”
他给自己寻了个由头,“我渴了正好喝杯茶,你也再瞧瞧我的样子,保准儿不会教你失望的。”
这人倒是十足自信,阮阮又是一声轻笑,还没等开口,便见他已上前两步,伸手要挑开垂帘了。
她忙娇喝一声:“孟浪!”
卫霁动作便立时停住。
阮阮在里头朝画春使了个眼色,教递一盏茶出去,“茶水可以给你喝,但人不能进来。”
他收回手,站在竹帘外垂眸勾了勾唇,悠然说:“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阮夫人那厢并未离开太久。
毕竟是小儿女之间的初次见面,说上两句看看合不合眼缘也就是了,陡然便打得火热倒会教人看笑话。
园中百花宴开始前,她同李、卫两位夫人暂时告辞,回到观廊处一瞧,卫霁已然离开。
阮阮独自一个人坐在长案后,单手撑脸,另一只手沾了杯中茶水,不知在桌上画些什么,口中还和画春喃喃低语着什么。
阮夫人轻着脚步从背后靠近,低头往桌上分辨一眼,那上头水痕勾勒出的,分明是一只狗啊!
身后忍俊不禁一声轻笑。
阮阮忙下意识用手挡住桌面擦了擦,回头去看,颇有些心虚,“母亲何时回来的,怎的也不出声儿呢?”
她要是没有那些动作也罢了,偏偏做贼心虚起来,阮夫人此时瞧她才觉得可疑。
女孩儿的心思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但那“狗”定然不止是“狗”!
“女儿长大了,有什么秘密都不能给为娘说了。”阮夫人含笑轻叹了句,去携她起身,又问:“方才与奕之初次会面,你觉得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对卫霁印象还不错,但还远没有到谈婚论嫁哪一步。
何况她先前还和霍修有那么一出,不确定好未来夫婿的人品心性,她怎么能轻易答应。
可这边两方长辈连同卫霁都对亲事喜闻乐见,她杵在中间无奈得很呐。
思来想去,她伸手挽住了阮夫人的胳膊,“母亲,我还是不想那么早嫁人……”
阮夫人闻言十分意外,“卫家二郎不是挺好的吗?”
阮阮只得凑出个说辞,“莫不如您同卫夫人说说吧,就说我不懂事,再在家中受几年管教,别耽误了她家二郎。”
阮夫人听着有些不解,立时劝她,“你信娘的眼光,少年郎怀着一腔赤诚,只因一句话便追寻了你那么久,往后定会对你好的,且我看他这人言谈恭谨守礼,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父母都是一样为儿女着想的心,阮阮绝不会跟自己爹娘犟,那现下好像也就只能说服卫霁自己再好好思虑下亲事了。
“那您再让我想想吧!”她答得乖巧,“反正卫夫人他们此来总还要玩几天的,我再稍稍考察下那卫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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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大宴设在邀月亭,四下花团锦簇,下首桌案错落摆放,呈半月环状冲向上首主座。
阮家母女二人来的稍晚些,进了里头,卫、李两位夫人已在各自长案后落座了,彼此离得不远,瞧见了,便含笑向这边点了点头。
男宾席面设在对面,今次众人同乐,中间并未设隔断。
阮阮方随着阮夫人走进去,立时便觉四下目光齐刷刷调转过来。
转头瞥一眼,卫霁仍旧同那赵公子在一处,两个人凑一起,大红大紫何其醒目。
四目相对,他先怔住片刻。
而后反应过来,立时笑得爽朗又熟络,抬手冲她挥了挥,像是两人已认识许久了一般。
阮阮暗暗瞪他一眼以作回敬,不予理睬。
但这厢方才落座,旁边方葶蕴看见了,果然伸着脖子过来问:“那个公子你认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板着脸低头喝茶,“不认识。”
“唔……”
方葶蕴听着奇怪,又扭头朝对面看去,却见人家少年郎明明正看着阮阮呢。
遂挤兑她一句:“你怎么还睁眼说瞎话,那公子瞧着你,脸上都快明白写上心仪两个字了!”
阮阮才抬眼望过去一撇,悻悻地,“谁不准人家看的是你呢,你那眼神儿向来不是没个准头儿嘛。”
方葶蕴听着拍她一下,蛮羞涩的,“我梦中可只有赵公子,你休要拿我做筏子。”
话这么说着,余光瞧见赵公子也似乎在往这边儿看,那脸上一热,便再也没敢往那边儿看了。
临到宴会开始前半盏茶的功夫,众人皆已坐定时,却听得东南方向一阵私语之声,由远至近,海浪一般卷进了场中。
阮阮举目望去,见是盛装出席的方青禾。
她果然穿着当日抢走的那匹云雪缎衣裙,朗日之下,绵白衣料上隐约闪烁幽蓝,远看像是粼粼的海浪,佳人裙摆摇曳间,便似是踏浪而来,美得灵动飘逸。
一时间赞叹艳羡目光甚多,方青禾微扬着下颌,一路骄矜而来,路过阮阮跟前,斜斜撇了她一眼,颇为趾高气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就一条裙子嘛,瞧把她给能的!”方葶蕴努努嘴,“听说那缎子还是她从你那儿抢走的,你怎么能随了她,不像你的性子啊。”
阮阮听着顿了顿,勉强笑笑,“我那时也不是很喜欢,就给她了。”
方说了两句,那厢百花宴开,门口方有侍从高呼一声——“霍大人临!”
话音落,四下一应声响忙都似尘埃落下来,静得出奇。
两侧众人一时齐齐起身相迎,低眉颔首拱手作揖,生生摆出了恭迎皇帝登基的架势。
霍修在上首落座,众人方才随之坐下。
坐定了,下首的众人抬起头,待目光看清总督大人身上的衣裳,方青禾脸上精心装扮出的骄矜,陡然破裂出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她和总督大人撞了衫。
在场唯二的云雪缎面料,十足醒目又提神,落在旁人眼中,两个人看起来简直像是情人间约好的!
人总都是爱臆想,爱瞧热闹。
堂中乐声不绝,众人目光在霍总督与方青禾身上上下寻索间,窃窃私语便也随着乐声应运而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缎子不是说只有一匹吗,当日我还听掌柜的说总督大人府上早早定下了,她从哪儿又弄来一匹?”
“她和霍总督什么关系,怎么会……”
“果然是窑姐儿生的,想出头怕是想疯了吧,居然用这种法子在男人跟前露脸!”
“瞧这情形,真是费尽了心思要登高咯,看往后谁还敢上她家提亲呐?”
……
四下私语嘲讽声愈浓,但都没人敢冲着总督大人去,那言语的软刀子便全刺进了方青禾身上。
她呆愣、窘迫,一时面上红得要滴血,片刻却又白得毫无血色。
怎么会这样?
她只是想出尽风头,想压过那讨人厌的阮乐安而已。
她以为另一匹云雪缎只是被别家闺秀买去了,可现在仔细想想,根本没有人说过买另一匹缎子的是闺秀啊。
但阮乐安当时那么欣然就把缎子让出来,她一定知道云雪缎先前的买主是谁,她一定是故意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你!”
方青禾恍然大悟反应过来,扭头去看阮阮,便见她低垂着头,面上无甚神情。
可方青禾看了,只觉得阮阮是心虚,一见她这样子,心下顿时更坚定了阮阮恶毒害她的想法。
害得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
方青禾瞧着周围嘲讽的目光,当下气盛不已,怒火攻心,不管不顾拿起桌上的茶盏就朝阮阮当头砸了过去。
“贱人!你竟敢害我!”
大庭广众之下,出人意料之举,谁都没能预想到。
阮阮低着头更是躲避不及,没等抬起胳膊挡一下,那茶盏便已经砸在了脖颈处,茶水、残叶顿时倒了一身。
肩颈上骤然一阵剧痛,她顿时捂着脖颈虾下了腰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葶蕴离得最近,从震惊中回过神,忙围了过去搂住阮阮,扭头怒斥方青禾,“你莫不是脑子有病吧,抽疯了!”
“是她害我,她活该!”
方青禾跟个炮仗似得不歇气。
人已从座位上起身了,正要再上前来出手伤人,幸而身后的柳氏也怕她再出格更加丢脸,赶紧将人拉住了。
阮夫人也忙起身护了过来。
对面的卫霁反应过来,没等赵三公子拉一把,人就已经跨过长案径直朝阮阮奔过去了。
只是方才到堂中央,只听上首总督大人手掌拍在长案上砰的一声,震得众人人心头一跳。
“堂堂大家闺秀于宴上如此无礼,成何体统!”
好好的百花宴,第一美人和第二美人当众动起了手,这境况不管到底是谁的过错,阮行舟和方成规都忙诚惶诚恐站了起来,冲上首拱手躬下了腰去。
霍修面上凌寒,蹙着眉看向方成规,“子不教父之过,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谁料方青禾听见自己的爹被拉出来,不怕死地又顶撞了句:“跟我爹有什么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恨极地指着阮阮,“分明是这个贱人有意害我,她……唔……唔!”
柳氏亲自捂住了自家女儿的嘴,一边诚惶诚恐地告罪,一边手忙脚乱地连同两个婆子合力将方青禾给拖拽了下去。
炮仗走了,堂中一瞬寂静下来。
阮夫人怀里传出来一丝微弱的抽泣声,但姑娘家爱面子,下一刻便又咽回去了。
她松开阮阮,拉开衣领看了看,刚才被砸中的地方恐怕要肿,茶盏里的水也是煮沸不久的,一部分都倒进了衣领中,烫出了好大一片红。
阮夫人扶起阮阮,又招呼石玉,“快去传医师!”
话音方落,怀里的阮阮却抬手在她手上拉了下,“母亲,咱们先回去吧。”
第一美人今日在这里出了生来最大的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砸,包袱碎一地,现在简直一刻都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进来时光彩照人的母女俩走得匆忙又晦暗,卫霁放心不下,忙跟出了门去想要护送。
百花宴经此一折腾,霍修早已面若寒霜,站起身,目光在方成规面上扫了扫,拂袖转身从堂后离开了。
阮夫人带阮阮紧赶慢赶回到家中时,医师早在等着,上前来仔细处理了砸伤和烫伤,又开了几幅安神的汤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敷完了药喝过安神汤,为教阮夫人放心,便借口说自己困了想睡觉。
劝走了阮夫人,又打发了屋里所有的婢女,连画春都没教留下。
等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觉得憋屈了。
明明是方青禾自己非要抢走了那缎子,非要出风头在百花宴上穿,她除了让出东西什么都没做。
那会儿就不应该顾忌什么美人包袱,也不应该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回手也给方青禾脸上回敬一大菜盘子才解气啊。
对,回头有机会一定要报这一茶盏之仇!
这厢暗暗下了决心,犹是气不过先在枕头上狠狠捶了好一下,捶完了闭上眼长舒一口闷气,却听身后忽地有脚步声绕过了屏风。
她想是画春吧,遂没有管。
过了会儿,那“画春”却怎的提步上脚踏,伸手撩开了她的芙蓉帐,兀自在床边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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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这个死丫头,今儿真是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
方家马车中,柳氏已经指着鼻子将方青禾骂得抬不起头了,“教那么多的人看了笑话,你让你爹那张老脸以后往哪儿搁?”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从小拿大家闺秀的礼仪来教你,你倒好,要收拾阮乐安也不知道避着人,蠢相毕露,教你的东西都给我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还哭,哭哭哭,就知道当着我的面哭,等回去看你爹不拿鞭子抽死你!”
“娘……”
方青禾对着柳氏,半点儿跋扈也不见了,委屈得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卯过了劲儿,这会儿才开始后怕了。
“我错了,娘,您一定得帮帮我,不然爹怕是要打死我的,娘……”
柳氏没好气地瞥她一眼,“现在知道怕了,你在那宴上犯蠢、当场顶撞霍总督的时候怎么不怕呢?”
方青禾那眼泪掉得就更凶了,“我是不该出言无状,但阮乐安,她真是故意害我被人看笑话的。”
她现在低头一看见自己身上的衣裙就来气,两三下扒拉下来用脚使劲儿踩,咬着牙狠狠的模样仿佛踩得是阮阮的脸。
“就是这缎子,阮乐安明明知道另一匹是总督府的人买去了,却故意装作不知,还假意串通那掌柜的引我去买,我今日被人嘲讽,全都是拜她所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氏听她之言,也明白过来,冷冷一笑,“看着她平日稀里糊涂的,没想到内里也是个心思深的。”
说罢又看向方青禾,“你这个蠢脑子往后别再往她跟前凑了。”
“那我这次就白白被她所害吗?”方青禾愤懑不已,“这笔账我不能就这么跟她算了!”
柳氏一听就伸手在她额头上狠戳了下,“就凭你还想跟她讨账,你还是先想想怎么逃过你爹哪儿的一顿打吧!”
方青禾这才消停下来,耷拉着眉眼去看柳氏,“娘,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您总不能看着女儿受罚吧……”
做娘亲的,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
“办法倒是有,”柳氏道,“就看你愿不愿意舍下脸去做了。”
“什么办法?”方青禾狐疑问。
柳氏道:“你爹为什么会罚你,不是因为你打了阮乐安,而是因为你教他丢脸,还当众顶撞了霍总督,这教他往后如何在霍总督跟前行走?”
“所以,只要你能给你爹把脸面找回来,他不但不会罚你,或许还要谢你。”
“谢我?”方青禾没听明白其中深意,“那我怎么才能把爹的脸面找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啊,可真不像是我的女儿!”
柳氏叹一口气,细长的眼尾一挑,颇有几分风流韵味。
“你得罪的是霍总督,自然要去给霍总督赔罪,但凡你能教他化开那么一点儿,往后不止你爹不会罚你,阮乐安见你也都得跪着。”
柳氏算计得很好,方才堂上那么多人都已经误会了,那索性将错就错,把假的变成真的好了,狠狠扇那些看笑话的人一个耳光。
她自己就是靠征服一个男人得以脱离了苦海,那么她坚信,自己也可以让女儿通过征服一个男人,走上一个人人艳羡的位置。
不料方青禾听懂了里头的意思后,皱着眉,愣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央求她,“娘,我不想去,我害怕……那个霍总督比爹的鞭子还可怕,我宁愿让爹打一顿也不想去,娘……”
那时候在堂上,霍修看过来的眼神,方青禾看着了。
那根本就是鄙夷地如同在看一个小丑,又冷厉得像是要杀人,太恐怖了。
更何况她原先也不是没有试图在霍修跟前出风头,结果呢,回回都是狼狈收场,这回,说什么也不想去招那尊杀神了!
柳氏看她这样子就恨铁不成钢,嫌她没出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母女两个意见相左,争执不下间,行驶中的马车突然猛地向前一冲,停在了半路。
透过车门的缝隙看去,前方街道中央,正有一红衣公子勒停骏马当街拦路,面上凶神恶煞冲马车中一声厉喝——
“方家管事的出来,阮乐安乃是我卫霁未过门的妻子,谁打了她,卫小爷今日定要教那人双倍奉还!”
***
春闺梦里芙蓉帐。
女孩子的闺阁处处都是温软的香气,那轻纱的帐幔里躺着个小小的人儿,走过去挑开来,风拂弱柳般的轻微声响。
阮阮阖目躺着,直等到身侧衣料窸窣响起,才后知后觉背后的“画春”似乎不对劲。
扭头过去一看,怔了片刻,一时还以为自己喝完安神药出现了幻觉,使劲儿挤了挤眼睛,发现幻觉还在,颇为不可思议。
“大、大人?”
那“幻觉”成了真,回应她,低低嗯了声,却不说话,面上不辨喜怒,瞧不出是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霍修在床边坐的四平八稳,眸中幽幽不见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警惕瞧着他,想起先前种种,莫名的心慌,不着痕迹挪着身子往床里去了一点儿,再一点儿……
直挪到他蹙起眉来,一把捏着胳膊又将人拉了回来,模样儿厉害得很。
“躲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在这儿吃了你?”
他眉间有些无奈地气闷,可似乎并没有不善,不像是来找事儿的。
阮阮仰着脸飞快觑他一眼,小声嘀咕:“那你来做什么呢?总不会是来看我的吧……”
做什么?
霍修懒得回答她。
堂堂东疆总督偷摸翻了人家的院墙瞧姑娘,传出去可真够“英雄”的,偏她还明知故问,那教他说点儿什么好?
他压根儿不同她搭话,一开口便是强硬的语气,“伤哪儿了,让我看看。”
明明像是关心的话,却说得那么凶巴巴,永远都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阮阮受够了他这幅样子,反正上回那么严重顶撞了他也没事,现在还来看她,那她还怕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听着努努嘴,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是有骨气,伸手拉一拉被褥,一把裹紧自己的小被子扭过身去,偏就晾着他。
霍修在背后几不可闻地一咂嘴,俯身过去把着肩膀把人又转过来,一伸手拉开了她的衣领。
“做什么啊!”阮阮挣扎不过,又压着声儿哎呀喊叫,“你轻点儿、轻点儿,疼呢……”
她肩颈上被砸过的地方有些淤青肿起,幸而烫伤无大碍,只是还有点红,因为那会子处理不及时,最严重的地方冒了两个小火泡,衣料稍摩擦就火烧火燎的疼,但并不会留下伤痕。
他看着蹙起眉,指腹在她肩上抚了抚,动作轻极了。
但阮阮白皙圆润的小肩膀在自家领地还猝不及防被他看了,顿觉吃亏得很,立时便动作着要将衣领拉起来捂住。
“堂堂总督大人私闯民宅,轻薄民女,知法犯法,也不怕被人笑话!”
她这算是恃宠而骄吧,发现他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所以冒犯顶撞都有恃无恐了,从前的温柔乖顺都不必装了。
霍修看得明白,毫不留情朝她横过来一眼,“你如今的胡说八道是越来越多了,自以为我不舍得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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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看他面上严肃,有些被唬着了,心底却犹不死心,梗着脖子在他容忍线上又蹦跶了一回。
“我原本就不听话,你喜欢听话的就换一个去吧!”她一双眼睛定定鼓着他,说气话,“东疆那么大,允州有第一美人,启州也有,每个州都有,我不想陪你了,既然那么不拿我当回事,那你找别人去吧!”
“你不想?”霍修听着倒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教人瞧着发憷,“你不想有什么用,只有我说你何时能离开,你才能离开,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更何况,当初本没有人逼你留下来。”
言外之意,是她自己把自己送到他手中的。
阮阮怄气,但那时确实是她心甘情愿的,拿自己做筹码救爹爹,还傻乎乎觉得公平交易也不算亏。
她似乎消停下来,半垂着长长地眼睫,不知在忿忿盘算些什么。
霍修自觉吓唬够了,指腹缓缓在她长睫上抚了抚,“你如今同我闹,无非是觉得我心里没有你,往后不要再妄自菲薄,我从来未曾当你是阿猫阿狗。”
他轻叹了声,说:“你偶尔的小性子,我可以容,但不准再想着试探我的底线,听见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皱着一张脸,噘着唇怨怼噎了他一嘴,“就闹,我偏要闹!”
她听着他的话,愈发觉得不得劲儿,躺在床上忽然跟条岸上的鱼一样,胡乱蹬了蹬腿。
又来拉他的手按在自己脖子上,“你底线在哪我怎么知道,要是打心底里烦我,那不如你现在就掐死我一了百了,就再也没人不知死活地试探你了!”
霍修望着她,无奈得很,不想言语。
阮阮觉得自己简直像在唱独角戏,莫名生出种孤芳自赏的独孤感,落寞极了。
她闭上眼,躺平了,生无可恋,“来呀,你掐死我吧!”
霍修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去,调整好心态,手掌覆在她脖颈上抚了抚,“行了,再闹我可真的生气了。”
那话音是温柔的,但言语本身完全只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的不耐。
阮阮终于泄气了,沉默半会儿,语焉不详地自嘲了句:“现在才发现,原来你那么舍不得我呢!”
她说完了哼一声,拉着衣领扭过身去,他却也不准,伸手拉住阮阮,教她别乱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蹭来蹭去,先前涂上的药膏都教你给蹭没了。”霍修说罢又问她;“我给你的药膏抹了吗?”
阮阮摇头,直说没有,“医师有开了药,抹上香香的,还好用。”
这说白了还是嫌那药太冲,抹在脖子上不比先前手指,一晚上闻着那苦味,她怕睡不着觉。
霍修听的懂,但不能理解。
“你懂什么?人说良药苦口,味道不香怎么了,能治伤才是硬道理。”
想当年军中多严重的跌打损伤都是靠那药过活,效用不知比寻常药膏好多少。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只顾着香香香,要光靠着香味儿就能治病,她怎么不敷上胭脂水粉啊?
“药膏放哪儿了?”他问。
阮阮不愿意闻那苦冲味,哼哼唧唧拗了好半天的劲儿,开始睁眼说瞎话了,“就当我好了行不行,我不疼,也不用再敷药了。”
“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瞧她那副样子,笑了声,指腹随即在她淤肿的边缘轻轻按了那么一小下,阮阮立时绷不住了,缩着脖子就喊疼,“没好呢,没好,你别按了……”
阮阮在床上蜷得像只小虾米,不情不愿抬起手臂往西窗边的柜子指了指,“喏,应该是在最底下一层的抽屉,里头有个黄花梨小箱子,打开就是了。”
霍修便起身去拿了。
一路过去,直到打开抽屉时还忍不住想——
现如今世道真是变了,明明他才是契主,现在可好,为了见自己的小美人把寺庙的门潜了,民宅的院墙也翻了,她受了伤,还得他亲自来哄着教她敷药,任劳任怨地简直像个操心的老嬷嬷……
这情况很不对劲,难不成相同的关系搁在别人哪儿,日子久了,是不是也如这般境况?
这厢抽屉打开,里头除了一个黄花梨小箱子,其实别的什么都没有。
姑娘家就是小心思多,有什么小物件儿都不能随便放,非要一层套一层,藏成只属于自己的秘密,谁都不能看似得。
霍修想着轻笑了声,打开箱子盖,一时眸中笑意就更浓了。
她藏着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对娃娃带的长命锁,想是小时候她自己带过的,几只木头雕刻的兔子、小马、哈巴狗,已经发黄的小糖人儿,绣的七扭八歪的一张青竹手帕,左下方的小字更是扭曲地惨不忍睹——“赠爹爹”……
一箱子零碎的小物件儿,年岁最近的,除了那瓶药,还有当日她冒雪上霍宅时,拿的那封家产契书。
仔细想想,她珍藏的这一箱秘密里,好像除了童年和家人,看来看去也就只剩和他有关的东西了。
他貌似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件令人愉悦的事,眉尖微微挑了挑,从箱子里拿出瓷瓶,回到床边,脸色都柔和不少。
“来。”
霍修落坐,抬手在腿上拍了下。
事已至此,阮阮枯着脸嗡声应了声,抱着被子躺过去,侧脸枕在他腿上,引颈待戮一般悲壮地将脖子露在了他手下。
那药味道是真冲,才打开就钻进了鼻腔中,她不爱闻,就近想了个法子把脑袋使劲儿往他腰上捂,他身上香,闻起来很舒心就是了。
临开始前还不忘嘱咐了声,“轻一点啊……”
霍修耐性儿嗯了声,指腹沾上药膏,触碰到她肩颈淤青处,猛虎嗅蔷薇般的怜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最初冷不丁儿颤了下,后来觉得不怎么痛,便妥妥帖帖地安心了,长长吸一口他身上的清冽香气,顿时觉得那药膏的不适感好像都消失了。
心思飘忽时,恰而他稍稍俯下身来,对着她脖颈上火烧火燎地泡轻轻吹了口气。
不经意的举动,有点儿真心实意的温柔。
阮阮的脑袋从他怀里退出来,仰着脸狐疑望住他好一会儿,细细唤了声:“霍郎……”
霍修答的简单,还是只有一声“嗯”,再无后话。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上回我跑去霍宅闹一场,你不生气吗?”
霍修闻言冷哼了声,“生气?”
他又变成那副云淡风轻的冷脸,“程明棠往后照样不能在你跟前晃悠,你也不准去找他,否则,我说了折他哪儿就还会折他哪儿。”
阮阮顿时撇撇嘴,使气地“噢”了声,又听他似是想起来什么,忽然追究问:“今日在堂上,莽莽撞撞冲出来的那个红衣小子又是你什么人?”
红衣小子,那不就是卫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认识。”
她一口否决,总不能说人家正在跟她家提亲吧,她可不想身边再多一个折胳膊折腿的人了。
霍修显然是不信她的谎话,戏谑望她一眼,“你不认识他,他却为何会却在你遇险时冲出来?”
“那……”阮阮秀眉一拧,“那我长得这么美,城中心仪我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他就比旁人跑得快了些,不认识他又不是我的错!”
她有无与伦比的自信,扯起谎来也理直气壮,感觉谁要是不相信她就是不给她面子似得。
霍修闻言了然,曲起食指在她额角猛磕了下,“记住,以后除了我和你爹,不准你跟别的男人亲近,知道了吗?”
阮阮“唔”一声,双手捂住头气赳赳瞪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外头廊檐下有交谈声渐近。
有人过来了,听声音还真是她爹!
说什么来什么,他怕是乌鸦嘴吧……
她一下子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蹭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双手去拉霍修的手臂,压着声儿催他,“快快快!快躲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瞧她着急忙慌地样子轻叹一口气,正想起身就此离开,谁知不妨被她急中生智地拉了一把,又坐回到床上。
原以为她是要他藏在床上,不,她认真严肃又十分慌张地望着他,曲下身子指了指床底下——
“我这床挺高的,应该能藏得住人,能不能……委屈下你?”
霍修当然不肯,脸一沉,不用说什么,阮阮也懂了,悻悻干笑了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可这厢教她一耽误,阮老爷同画春已推开外间门进了来,他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阮阮的伤严重吗?”
穿过寝间的横梁木,隔着道屏风和珠帘,阮老爷脚下匆匆,问起自家女儿受的委屈,言语间多有忧心。
画春走在前方,一手挑开珠帘,回道:“老爷安心,方才医师来看过,开了药,说让小姐休养些时候便会无碍,况且小姐心性乐观,不会教旁人些许无礼之举影响太久的。”
说着话,画春已先行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一抬眼,却正看见阮阮跪坐在床边,慌慌张张地将两侧厚实的遮光床帐放下来。
帐幔垂落前一刻,透过缝隙,她分明看到床里侧有片绵白的华服衣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这这!
她一瞬间瞪大了眼,赶紧转过来冲紧随之后出来的阮老爷福了福身,“老、老爷,小姐睡前喝了安神汤,这会子已经睡着了……”
阮老爷脚下停了片刻,视线绕过她朝床榻上看去,眉头又不自觉就隆起来了。
“这丫头怎么总是不听话,睡觉就睡觉,遮那么严实也不怕闷着气。”
他记得傻闺女小时候就有一回睡觉扯坏了床边的帐幔,结果自己把自己缠住,当时若再晚发现一点儿,可能人就救不回来了,真叫人想想都觉得后怕。
说着话,阮老爷蹙着眉提步便往床边去。
刚走到一半,两边帐幔中间突然被人从里面拨开一条缝,阮阮从中钻出个脑袋来,咧开嘴冲他笑了笑,“爹爹!”
嗯?
不是喝过安神药睡了吗?
“你在干嘛呢?”阮老爷狐疑瞧了她一眼,“伤不痛了?还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想给爹爹一个惊喜嘛……”
她紧着心不着痕迹地将自己从帐幔中挪出来,两手在身后偷偷将缝隙掩好,几步跑过去拉着阮老爷的胳膊往软榻上去。
人家都是给惊喜,到她这儿就成了惊吓,但自家傻闺女从小就神里神气的,阮老爷都习惯了,也没觉得有哪里奇怪,直被她连拖带拽地弄到一边了。
隔着厚重的帐幔,霍修躺在女儿家娇软香甜地被窝里,胸怀里并不算畅快,沉沉呼出一口闷气,才抬手将头上的被子一把扯了下来。
她方才捂过来那架势,真像是要趁机谋杀他。
他刚才给阮阮敷药的手指还没有清洗,一手在身上摸了摸自己的手帕,没找着,但不小心在被窝里摸到了另一片小小巧巧的布料。
扯出来悬在眼前一看,十足醒目的红色,还带着女儿家身上最清甜的香味儿,花样儿绣着精致的牡丹,边角处垂下来四根细带,两根是系脖颈上的,两根系在背上。
霍修先前又不是没见过,东西拿手里,脑海里便不禁冒出来这玩意在阮阮身上时的模样。
牡丹饱满盛放,她有纤细的脖颈,单薄的脊背,一捻柳腰不堪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喉结微微滚动了下,他蹙着眉兀自冷静了半会儿,将姑娘家的小肚、兜放在了一旁的枕头上,继续从自己身上摸出手帕擦干净了指腹上的药膏。
软榻那边,阮老爷同阮阮并未说几句,瞧了瞧伤势,见她心里没留下什么太大的阴影,也就放心了。
临走到屏风旁,又记起来,指着床帐嘱咐她一句,“睡觉别挡那么严实,万一又闷出点儿什么事儿呢,记住了吗?”
阮阮忙乖巧应了声,“知道了,爹爹慢走。”
送阮老爷出了门,她站在门口拍着胸口舒气,画春在一旁挤眉弄眼地看了看寝间,又看了看院子里睡死过去的懒狗旺财,意思不言而喻——
床上那个是狗官?
阮阮点了点头。
画春脸色一霎苍白,险些当场晕过去,缓过劲儿来了又比划:院子里一直都有人走动,外加一只狗,他是怎么进来的?
阮阮冲她摇了摇头,双眼懵成了一团呆滞,他可能在土地爷那儿开了后门吧……
***
这会子傍晚戌时,近夏的时节的天也尽暗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画春心思细,未免屋里的烛火冷不防将男人的影子照在窗户上,教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们瞧见,特意灭了几盏烛火,只在里头寝间柜子上放了一支琉璃灯盏。
出去后又吩咐下去:小姐已休息了,今儿不用人守夜,也不准人进去打搅。
阮阮关上门,踩着地上被拉长地过分窈窕的身影往寝间去,绕过屏风,见床榻四周的帐幔还垂落四合着。
屋里昏暗,一时静得厉害,连人的呼吸声都寻不见,她边走边轻轻唤了声:“霍郎?”
没人答应,难不成已经走了?
阮阮提着的一颗心倒是终于揣回了胸怀里,但莫名又有点儿不得劲儿。
喃喃嘀咕:“总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来,不打招呼就走,当我这儿……”
说着话,纤细的手挑开一侧帐幔,才看了一眼,立时噤声了。
霍修从里侧转了个身面向她,单手撑头,滟滟然望上来笑了笑,“不舍得我走?”
阮阮悻悻缩了缩脑袋,“我可没有……”
谁知垂下眼睑看见枕头上那大红的小肚、兜,脸一下子被映红了,忙一把拿过来塞到了枕头底下,冲他嚷嚷起来,“你怎么在被窝里胡乱摸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浑不在意轻哼了声,半支起身子,一手猝不及防抓在她胳膊上,稍稍使劲翻了下身,将她揽到了身上。
“别嚷。”
他指尖轻轻覆在她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眸中倒映出她一张素净的小脸,话说得温和。
“我确实要走了,今日还有要事要办,看不见我的时候会想我吗?”
阮阮皱了皱鼻子,“才不想!”
霍修抬手在她臀上拍了一巴掌,眼尾含笑,“算了,你好好养伤,明日会有马车前来接你。”
说罢扬起脸,在她唇上碰了下,只那么一下子却又食髓知味,复又深深覆上去亲了个够。
阮阮不太乐意,但也懒得动了。
直至目送他绕过屏风,骄矜嘁一声,抱着被子转向里侧兀自梦周公去了。
翌日阳光照进寝间时,阮阮方从朦胧地梦中转醒。
坐在榻上发了会儿怔,回过神儿了才冲外头唤画春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沐浴更衣后,画春给她肩颈上药,便见外间门口处,婢女绿芽儿迈着小步子到妆台前,福了福身,说:“小姐,卫夫人方才来了府里,瞧着样子似是不太高兴,夫人传话过来说教您今儿哪儿都别去,就待在兰庭院。”
嗯?
卫夫人这又是突然生的哪门子气呢?
阮阮一时没弄明白,问绿芽儿也是一问三不知,还是算了。
索性她昨儿才在人前丢了面儿,现下还伤着,也没什么好往外跑的,便答应了声,又吩咐绿芽儿去给阮夫人回了话,教那边儿安心。
不料这厢已打定主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用过了午膳便在屋里剪插花儿,足足装好了两个花瓶,绿芽儿又进来了,这回身后还跟着方葶蕴。
昨儿方青禾把阮阮给打了,同为姓方,方葶蕴到现在见阮阮还觉得惭愧,带了好些名贵的药材补品教人提拎着,进了屋先表示了自己与阮阮同仇敌忾的立场。
义愤填膺地表示完了,阮阮怕她口干,伸手冲对面比了比示意她坐下喝杯茶,含笑说:“她打了我,我日后必定要再还回去的,你歇会儿吧,别再把自个儿累着。”
方葶蕴倒不喝茶,一听这话嗐一声,“什么还回去?”
她言语淡淡地,“哪里还用得着你动手,方青禾昨儿回去都被吓晕了,估摸着要在床上躺几天了。”
“她打的我,我都没晕,她怎么好意思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觉得自己是不是听了个笑话,却见方葶蕴讶然望她一眼,“你还不知道呢?”
阮阮稀里糊涂地摇头,“我知道什么呀?”
方葶蕴才张了张嘴,却冷不防脑子里电光火石间,一瞬被八卦带歪了思路,暧、昧冲她笑了笑,“你先前死活藏着掖着的男人就是卫二公子吧,要不我说你怎么在绿茵场上光盯着人家看呢,你俩都订亲了,居然还瞒我那么久,不厚道啊!”
“我和卫霁昨天才是第二回见面,还没说上几句话,何时就订亲了?”
阮阮当下满头黑线,一脸疑惑,“你又听了些什么小道消息,快把话再说明白点儿。”
她这么副蒙在鼓里的样子倒教方葶蕴怔住了,过了好半会儿才说:“就是昨日,卫霁为了给你出气,一个人当街拦了柳氏和方葶蕴的马车,将随行的七八个家丁打得满地找牙,要不然方青禾怎么能在慌不择路逃跑的时候把马车驾进了河里呢,幸亏柳氏会凫水,要不然母女两个可能都得淹死!”
“卫霁为了我差点儿闹出人命?”
阮阮都惊着了,蹭地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身,脸都白了好些。
方葶蕴担心吓着她了,忙又说不算是,“他只是拦车打了家丁,手底下有分寸,是方青禾自己心虚怕得要死,猛地一鞭子下去把马抽成了疯子!”
说着又补充句:“要说她那匹疯马当时可就直冲着卫霁去了,若非我和赵公子当时赶到,驾车撞偏了那匹疯马的方向,今儿有事的,恐怕就是卫霁了呢。”
阮阮只听方葶蕴的描述都觉得胆战心惊,试想若是卫霁因为替她出头而有了什么闪失,那人情,她可这辈子都还不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想起今儿早上绿芽儿来说,卫夫人脸色不好的来过府里,别不是卫霁受了伤吧?
她忙两步过去,问:“那你知道卫霁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方葶蕴思索了下,却摇头,“我昨天最后只看见是赵公子带着他走了,毕竟方才认识,我一个姑娘家不好跟上去,也就没看见后续。”
说罢见阮阮眉间忧虑,忙又劝慰道:“但是你也先别着急,他走的时候只嘴角有一处淤青,并没有别的明显伤处。”
但话这么说着轻飘飘的,哪儿能教人真的安心?
阮阮沉口气,伸手将方葶蕴从凳子上也拉起来,“你应该早打听清楚你的梦中情郎赵公子住哪间客栈了吧,快带我去瞧瞧卫霁。”
***
此时城西同福客栈二层林木居,两个小二手持托盘,端着本店招牌的好酒好菜进了房门。
里头临窗的矮脚八仙桌旁,赵澄与卫霁正相对盘膝而坐。
酒菜摆上来,卫霁五脏庙空空,先拿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谁知不留心教些许肉汁沾到了嘴角的伤痕,顿时刺得生疼,嘶一声狠皱了皱眉。
赵澄瞧着便笑话他,“瞧你那点儿出息,跟人家姑娘统共就见了两面,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就这,还有本事上赶着去给人家出头,活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懂什么呀?”卫霁觑他一眼,执起酒壶只给自己添了一盏,“我这叫冲冠一怒为红颜,实乃英雄所为好吧。”
赵澄听着嘁一声,含笑摇头,“红颜倒是名副其实,但我可没见过哪个英雄是你这么个鼻青脸肿的模样。”
言语间他又想起来,“对了,你为了小女郎都成这样了,卫伯母心情不好早起就去过阮家,小女郎按道理已经知道你受伤的事了,却也没来看看,这说明她根本没将你放在心上,我看你这门亲事,不乐观。”
卫霁谈起卫夫人冲到阮家一事,眉间立时深深皱起来。
“我给小乐安做这些原都是自愿的,教母亲这么兴师动众跑过去一趟,不知道还以为我拿着这事儿要跟她逼婚呢,说不定还把她吓着了。”
“你可别推卸责任了。”
赵澄毫不留情挤兑他一通,“我可听说了,你昨儿拦马车前头第一句,就说小女郎已经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了,现在城里早传得沸沸扬扬,”
他说着往外头酒肆里随手一指,“昨晚上你就该去看看,就因为你一句话定下了小女郎的终身,那酒巷里有多少春心破碎的文人士子,借酒浇愁伤春悲秋了一晚上。”
“你说小女郎要是知道了你这番浑话,还觉得你不是借机逼婚吗?”
或许就是误会了他要恶意逼婚,所以讨厌了他,才压根儿不想来瞧瞧他的伤势呢?
卫霁教赵澄这么一说,心里倒顿时有些犯嘀咕,“我那时候真是一时嘴瓢说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这会儿后悔得很,拿起酒坛灌了好大一口酒,打定了主意,“不行,我不能教小乐安就这么厌烦了我去,我得去找她解释清楚!”
说罢放下酒坛,立时便风风火火地站起身来,还未等赵澄再开口说上句话,那厢人都已经长腿三两步迈出了林木居房门。
脚步声踩在楼梯上咚咚咚急促一串,听着尤为惹人注目,人还在二楼,声音已经传到了大堂的小厮耳朵里,“给小爷牵马来!”
携了满大堂的目光出客栈大门,卫霁翻身上马,手中缰绳一勒,干净利落调转马头。
谁料才冲出去十几步,突然听见身后盈盈传过来一声唤,嗓音清甜又温柔,简直教他一听就酥掉了半边身子——
“卫二郎,你要去哪里呀?”
阮阮方从马车上躬身下来,素手挑开帷帽,遥遥冲不远处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望过去。
卫霁回过头,那边阳光下的美人周身都像是在发光,薄纱的衣裙变得些许透明,堪堪透出她纤细窈窕的身形,脚步站立的地方,仿佛随时都要生出一朵莲花似得。
他忙又策马回来,望着阮阮一笑,“我不去哪里,你怎么会来这儿?”
阮阮已经看见了他嘴角的淤青,从画春手中拿过药膏递给他,“喏,这个你收着,说是军营里治淤青的,我用过确实有奇效,就当你为我出气的谢礼了。”
卫霁拿着小药瓶,颇有些受宠若惊,垂眸间无端还生出几分少年人倔强地腼腆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无事,“这点儿小伤不值一提,哪儿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其实……”阮阮顿了下,还是觉得把话说明白比较好,“我这次来确实还有一件事想同你说。”
卫霁抬眼一瞧她郑重其事的神情,就猜应该是昨天嘴瓢那事,遂不等她问罪,先兀自慌不择路地解释了一番。
阮阮越听脸越皱,待他说完半会儿,眼神儿怪异莫名:“你莫不是上天派来坑我的吧……”
卫霁不同意这说法,认真严肃道:“当然不是,我是上天派来娶你的!”
第二十六章
少年人面上真诚,但说出来的话教姑娘听了,颇有些混不吝。
阮阮闻言立时放下了帷帽,稍转过身去不看他了,“你胡说什么呢!”
她抬眼透过帷帽瞧见过往行人纷纷调笑望过来的目光,心下忽地着急起来,再开口便有些气哼哼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这人嘴上怎的都没个把门儿的,我们俩明明八字都没一撇呢,偏你已经教全城的人都误会了……”
全城的人里肯定也已经包括了霍修。
阮阮想起来就头疼,昨晚上才撒谎说不认识,今儿早上却就狠狠教那流言一巴掌拍在了脸上。
她说着有点怪罪卫霁了,扭头指使他,“我不管,你得先想法子给我澄清了去,不然……不然我往后就当没认识过你这人。”
卫霁一听哪儿肯,忙一叠声地道歉。
可不管他往哪个方向去站在阮阮跟前,她总是很快转到另一边去,那模样油盐不进,就差再拿双手捂住耳朵了。
他没办法,只好叹口气,答应下来,“好,我明儿就在城中心闹市区摆个台子,当众承认自己的错误,把误会都说开,行了吗?”
阮阮这才不转身了,挑开帷帽狐疑看向他,先问了句:“真的?”
摆台子认错实在称得上一件兴师动众的事,别的惶不论,主要是人站上去了,他丢脸啊!
堂堂男儿,被底下那么多人瞧笑话似得看上大半天,光这么想想,都知道有多让人窘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卫霁既然说出来,那就是认真的。
他煞有其事冲她点了点头,说:“真的,说错了话我自会承担,只要你别就此生我的气,不理我便是了。”
“好吧……”
阮阮得了承诺,心下安定不少,但对上他的眼睛,一片诚恳坦荡,倒又教她心软了。
她停下步子,站在他跟前认认真真道:“其实也不必你去闹市摆台子当众认错,你只需打消议亲的念头,回家与卫伯母一个人说清楚就行了,至于城中流言,传了也就传了,我不怕。”
一番话教卫霁听得一怔,回过神儿才忙问:“为什么取消议亲?”
“去年我见你之际你明明满心欢喜地想要嫁给程明棠,难不成到如今你还舍不得他?”
“我到底有哪里比不过程明棠,你说出来,教我想想法子,定能赢过他!”
就像考场上赢了解元的名头一样吗?
阮阮听着有些头疼,话音颇为无奈,“不是因为表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霁一听便明白了,“若是要在取消议亲和当众澄清之间选,我选当众澄清。”
“我是真心想娶你。”
他看向阮阮,认真道:“你现在觉得唐突是应该的,但来日方长,咱们可以先慢慢了解,你若是愿意给我机会,待他日我金榜题名,一定风风光光迎你进门!”
哪怕当众丢脸也要求一个娶她的机会吗?
卫霁的执拗,恍然让阮阮想起了先前画春说过的话: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在意你的过去。
她当下是有些动摇的,或许眼前这人,就是画春说得那个人呢?
跟着霍修,可能一辈子都只能暗无天日地给他暖床,一时的宠爱不能当饭吃。
更何况男人要是真喜欢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舍得教她无名无分。
霍修对她,说到底,恐怕充其量也只是“占有欲”居多罢了。
阮阮思忖片刻,试探问了句:“你的真心……是对鄞州第一美人,还是单单对我这个人,不论真正的我是怎样的,你都不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霁起初怔了片刻,但眸中很快又坚定下来。
“不变。”
阮阮凝神仔细望着他眼中半会儿,郑重说了声好,“我愿意试着了解你,但议亲之事,还是要等你真正金榜题名后再说,成吗?”
卫霁笑起来意气风发,从来都是信心满满,“你且等着我吧。”
这厢说着话,却忽地从二楼窗户上落下个小圆球,精准正中卫霁后脑勺,碰撞之后落在地上一瞧,竟是颗色泽浓郁的小红枣。
阮阮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便见那赵公子和方葶蕴双双从窗口探出头来,望着底下二人,颇为瞧好戏的神情。
赵澄含笑招呼卫霁:“二郎,咱们楼上酒菜都备好了,还不请阮小姐上来坐一坐,杵在街上当木头呢?”
卫霁扭头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再看向阮阮,抬手在后脑勺抓了下,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瞧我,这都给忘了,拉你在这儿站了这么久。”
他问:“你想上去吗?上头就我和怀礼还有方小姐,没有旁人,你上去歇一歇,回头我再护送你回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还想着避嫌,但未及开口,先听方葶蕴在窗口唤了声,“阮阮快来,一个时辰后咱们就回去。”
卫霁瞧她摇摆不定,只当她是脸皮薄,遂伸手隔着衣裳捏住了她手腕,爽朗笑一声“走了!”,不由分说将她拉进了客栈中。
进了里头,重新教小二摆上一桌招牌酒菜。
赵澄卫霁这二人行酒的花样儿真是极多,诗词歌赋、乐曲俗语,在他们那儿无一不是把戏。
两个姑娘瞧得高兴,也凑着一起玩儿,输了便品上一口梅子酿,甜甜的没什么酒劲儿,全图个乐子罢了。
眨眼晃过去两个多时辰,暮色迷蒙,城中四处挂上了灯火,时候不早了。
阮阮与方葶蕴不便再逗留,遂起身由卫霁赵澄二人相送下了楼,依然乘来时的方家马车回去,未教卫霁再骑马护送。
因下半晌是偷跑出门的,阮阮未走正门,在秋水巷下车,原打算从偏门进府,不料才往里过个拐角,却见前方昏暗中,“凤鸾春恩车”正停得稳稳当当。
她玩儿忘了,霍修说过今儿会派人来接的。
可现在去恐怕不是时候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霁那一番“未过门妻子”的豪言壮语现在满城皆知,阮阮还没想好怎么应付霍修的不悦呢。
她忽地就酒醉头晕,歪歪往画春肩上一靠,糊里糊涂不省人事了。
画春半搂半抱着阮阮,朝那侍卫勉强笑了笑,“你看,我们小姐今儿和方小姐一时贪杯,这会子都站不住了,劳烦你还是回禀……”
话没能说完,便卡在了喉咙里。
面前的车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霍修探身出来,冷凝着眉冲“醉倒”的阮阮看了眼,向画春伸出了一只手。
“把她给我。”
画春一时怔住,不知所措之际,只觉得有只手在后腰上不轻不重掐了一畩澕把,忙又推脱了句:“大人见谅,我、我家小姐今儿真的……”
“给我。”
他言语间已有了怒意,阮阮不好再为难画春,忙闭着眼自己胡搅蛮缠地哼唧了声,“去哪?”
“我不去!我困了,我就要在这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着伸出手一把搂住画春,脚下站立不稳似得直往下坠,十足个醉鬼的模样。
霍修冷面寒霜,越看越怒火中烧。
他已经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两步上前从画春身上将她扒下来,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阮阮借醉装疯,立时挣扎不停,双手双脚胡乱踢打在他身上,“你什么人?不许动我!再不放我下来我就要咬你啦!”
他不理会,她便真的揽住他脖颈,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
霍修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将她扔上马车关上门,两三下钳制得死死的,“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唔……”
阮阮争不过,装模作样迷糊想了想,说了声“那好吧”,便想侧过身靠着车壁装死。
霍修不让,捏着下颌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开门见山问:“别睡,再让你说一遍,那卫霁是你什么人?”
城中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她没想着给他给交代便罢了,竟然还敢跑去和人家喝酒,真当他不会发怒不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被迫像只鱼一样嘟着嘴,手掌在他身上拍打了两下,无果,索性倦倦地闭上眼,梦呓似得,“有缘相识就是朋友嘛……”
“朋友?”
他冷笑了声,谈婚论嫁的朋友?
“那我呢?”霍修忽地问她,“我是你什么人?”
阮阮心里一根弦被人拨了下,他问这个做什么呢,要她怎么回答?
情郎?
他也就占了个“郎”字,哪里来得情?
夫君?
可哪家的妻子是没名没分、见不得人的?
或者主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想了想,不是很喜欢这个说法,说出来好像太轻贱自个儿了。
她微眯着眼凑近他看了好半会儿,轻轻笑了笑,双臂搂上他的脖颈凑近些,对他说悄悄话:“你是——坏男人!”
霍修倒是一怔,片刻问:“哪里坏?”
他现在不想追究她现在是真醉还是假醉,总归这会儿她说出来的话,多半都是真心的。
而他想听听她的真心话,听听她对他的看法。
阮阮兀自在心里思忖半会儿,在真心与假意之间来回纠结了许久,才终于打定主意。
“你欺负我啊,经常凶我,为了自己快活总是逼我喝好苦的药,还趁人之危骗我跟了你却不负责,害得我每天担惊受怕……”
她说着问他,“你看看,你是不是很坏?”
霍修听着微蹙起眉,“我何时骗过你?”
阮阮下颌被他捏得生疼,摇摇头挣脱开来,靠在车壁上酝酿了下,带着哭腔说:“当初你明明是说要娶我,我才答应跟你的,可你呢?糟蹋了我就不认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好像越说越委屈,兀自抽了抽鼻子,“负心薄幸,还不承认你很坏吗?”
阮阮这会儿才懂了为什么有些人说“酒壮怂人胆”。
有些话正常时候不知道怎么提,借着酒疯撒撒泼,成了是上天相助,不成那也能一觉睡醒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可这话问出去,霍修果然再没有答复。
看吧,他就是从来没想过娶她!
回霍府晃悠一路,马车中安静得教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途中微眯着眼,从缝隙中偷偷瞄霍修的神情,可惜他隐在昏暗处,面上看不清楚。
她不想触霉头,索性装睡过去了。
一直装到霍宅门前,霍修看她不动身,也没言语,径直起身抱起她进了府中。
瞧这法子好使,阮阮便打算一招吃遍天,今儿晚上就这么糊弄过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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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霍修安置在椅子上,三两下给扒得光溜溜,随即身子一起一落,扑通一声扔进了池子里。
阮阮终于装不下去了,倒腾着两只手臂浮出水面,还没等站稳,腰间便横过来一条臂膀,将她锢在了一侧池壁上。
霍修从背后贴近,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脖颈令她扬起个窈窕地曲线,温热的唇覆上她的耳廓。
他嗓音低沉,“明日将卫家的亲事退了,想要名分,我给你。”
第二十七章
从浴池到床榻,阮阮累得脱力,身上教汗水洇湿个透彻,倒在枕头上双目失神望着头顶素青地帐幔。
男人将一腔热烈尽都存进她的身体里,手掌拂开她脸颊上沾染的发丝,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下。
这回没有教人送避胎药进来。
霍修松开她,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靠在软枕上闭眼沉静了会儿,再去看她,仍旧呆呆地模样,不免失笑。
“这是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侧过身,勾起阮阮一缕青丝缠在指尖,才见她缓缓转过视线来,定定怔了半会儿,问:“你方才说得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自是他说要给她名分的话。
霍修一眼望进了她眼底,勾唇嗯了声。
阮阮一双虚浮的眼里总算有些亮色,将信将疑问:“那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
霍修闻言垂眸,片刻,抬手冲她招了招,示意她过来。
阮阮这会儿乖得很了,挪着身子靠过去搂住他,耳朵凑上去,过了会儿,却听他声音幽幽地,一阵风似得吹进来,扇起无数星星火苗。
“再等等,来年这时候,我娶你。”
“来年?”
她一霎觉得被人耍了,怒意上头,顿时松开了双臂,“原来你还是骗人的!”
阮阮说着便要远离他,却被他快人一步锢在了怀里,左右挣扎不开,“你这个骗子!骗子!”
她气得想哭,也不忍着了,猛地一嗓子嚎了出来,“一味推脱,你就根本没想娶我,那还耽误我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坏人也该有一丁点儿善心,这大半年我在你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你做个人放过我吧,也算为你自己后半辈子积德了!”
她这次是真的哭了,伤心得很,眼泪泉涌一样洇湿在他胸膛上。
霍修抱着她叹气,他有时候会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两个人从前的愉悦不需要他费心经营,虽然他有时也觉得好像是差了点儿真实感,但总体还是不错的。
可现在才知道那全是她刻意逢迎出来的假象,姑娘家真心别扭起来,能教他束手无策。
霍修不放手,手掌平缓拍在她背上,等她气顺些了,才扶着肩膀教人露出脸来。
“别哭了。”他说话时蹙着眉,“我何时对你言而无信过?该当是你的名分便总会是你的。”
阮阮不听他的,红着眼睛气鼓鼓瞪他,“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你要是自己想娶媳妇儿,整个东疆有人能拦得住你吗?说什么来年,都是借口!”
霍修有些无奈,叹口气,“东疆无人能拦我,你怎知这世上就没有其他事其他人会绊住我的手脚?”
世上常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在东疆只手遮天,并不代表放眼天下都无所畏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都是借口。”阮阮狐疑瞥他一眼,忿忿嘀咕,“什么人什么事能管那么宽,连你半夜里和谁睡觉都要横插一脚不成?”
霍修听着摇头轻笑,“嫁娶可不仅仅只是两个人睡觉的事。”
“那难不成还是话本子里写的,你家中长辈瞧不上我家商户出身,非要给你娶个高门贵女,帮你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她心思总是跳脱,说完又拐弯抹角地劝他,“做人不能太贪,你如今已经权势滔天了,何必再卖了自己往高处爬,高处不胜寒,当心闪了老腰哦。”
“我腰好着呢!”霍修觑她一眼,“家中也无人会瞧不上商户,你无需想那么多,只要信我,安心在家里等着便是。”
阮阮却没那么容易动摇,“等等等,等到猴年马月去啊?要我信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明日就去我家提亲!”她微微扬起下颌,“否则我就同意卫家的亲事,来日你若想后悔,可没有机会了。”
霍修却强硬得很,“明日不行,你想嫁给卫霁,更不可能。”
阮阮皱着脸委委屈屈哼唧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能,光叫我信你,信你又不能当饭吃,万一来年你琵琶别抱,我找谁说理去?”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肯相信,他耐心不多了,猛地吸了口冷气,“那你要怎么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仔细思忖了下,勉强道:“我不管,反正你这空口白牙地我信不过,最起码你得给我写张凭证……”
她说着从床上起身披衣裳,又给他也套上一件,而后拉着他一溜烟儿进了书房,指着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教他坐下。
“你写吧,写完要按手印儿的,来年你要是负心,我就把这个送给你的新欢做贺礼。”
霍修眉头狠抽了下,这也太幼稚了,跟小孩子过家家似得,他可不写。
但真不写她又要折腾起来,为了教她安心,便转身进到书架最里侧,从上头取下个楠木小盒子。
打开来,从中拿出一根婴儿手掌大小的玉牌吊坠,一扬手,挂在了她脖子上。
“这什么呀?”
阮阮低头拿起来接着烛火瞧,见上头有小字,便念出声来:“旭丰年甲子日卯时一刻,霍氏第二十三代子孙,修,字昼白。”
“啊!”她忽地轻呼一声,睁大眼睛看他,“这是你的庚帖!”
权贵人家就是非同一般,庚帖居然是玉雕刻的,想当初她偷偷跑进来翻了那么久,还打开这盒子看了眼,却都没有发现……
霍修嗯了声,“收好,若是像那簪子一般随意丢,我定要罚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唔一声,“这还算你有些诚意。”
拿了信物,她一颗心定下不少,郑重应下了,“庚帖都在我手上,你来年可不能耍赖了。”
他也说“嗯”,望着她面上心满意足,轻笑了声。
阮阮手掌覆在玉牌上呼出一口气,兀自嘀咕,“回头我找人瞧瞧咱俩八字合不合,若是有问题,也好早发现早化解。”
这厢话音方落,便直觉他凌厉一道目光立时直射过来,她吐了吐舌头,“肯定合的,咱们俩是天作之合!”
瞧她那样子,拿着玉牌翻来覆去地看,像是个孩子得了心仪的把戏,爱不释手。
霍修收回目光,垂眸笑了笑,背着手往外间去了,唤她,“快出来,天还没亮,再陪我躺会儿。”
阮阮答应着,过了半会儿才出去。
她双手藏在身后有些鬼鬼祟祟的,临到床边忽地拉起他的一只手,拇指指腹上蹭一蹭,随后吧唧,印在了一张纸上。
“还是要有个凭证我才安心。”
看他皱眉,阮阮忙又辩解了句,“主要是你往后若有了新欢,我能送凭证去恶心你们,至于玉牌,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我砸碎了也不会给出去称你们的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从前没发现,她骨子里还有些睚眦必报的气性儿呢。
“随你,喜欢收就收着吧!”他冲她招手,“来,过来让我再抱会儿。”
这一抱,又燎起冲天烈火,轰轰烈烈烧起来,几乎要教人灼晕过去。
翌日太阳照进床帐中,阮阮才朦朦胧胧睁开眼,缓过神儿,倒不似从前那样着急。
她现在已经不用担惊受怕了,甚至在考虑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事情告诉爹娘,免得他们到时候毫无准备,再吓着了。
慢悠悠伸个懒腰,慢悠悠支起身子在房间中找了找霍修的身影,没找着,后来才听婢女说:“大人卯时末已出门去了,留下话,说傍晚去接小姐一同用晚膳。”
阮阮嗯了声,收拾完了出偏门,却见画春正靠在凤鸾春恩车旁边儿,等得百无聊赖。
听见脚步声,画春抬起头,瞧着她便忙迎上来,“小姐怎的才出来,差点儿担心死奴婢了,下回可不能再误时辰,否则老爷夫人那儿,奴婢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说起这个,阮阮拍拍她的手,信心十足说没事,“放心,很快你就再也不用和我一道担惊受怕了。”
画春狐疑:“这话怎么说?”
阮阮冲她神秘一笑,先不言语,拉着人上了马车,才献宝似得从衣领里掏出玉牌给她瞧了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都答应了,来年这时候就要明媒正娶我呢。”
“来年?!”
画春对于阮阮面上的笃定只觉十分不可思议,“小姐莫不是又被那狗官蒙骗了吧?若是真心求娶,为什么非要等到来年?”
其实搁谁听了都是这么个想法,可阮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就是觉得霍修不是那种使阴招坑骗姑娘感情的小人,虽然,他会明目张胆地趁火打劫……
“是他亲口说的,而且也把庚帖交给我了,改日你陪我上慈云寺去找大师瞧瞧八字。”
画春觉得她有些太乐观单纯了,对上狗官那样的人,搞不好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银子呢。
但眼下无凭无据也不好迎头打击人,只好警醒了句:“总之小姐记住,夜长梦多,梦多易生变,既然小姐铁了心想做霍夫人,那有机会还是教他尽快上门提亲吧!”
主仆二人这厢正说着话,却听周围街道上似乎有人群拥堵,马车也渐渐缓慢下来。
仔细听,有人说:“前头搭台子的那不是卫家那二郎嘛,他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他要当众向阮小姐求亲?”
“真不要脸,咱们鄞州的第一美人凭什么就便宜了那外来的小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是,走去看看,咱们这么多人,定要给他个下马威!”
………
呀!
阮阮听着才想起来,卫霁昨日是说要在闹市区搭台子当众澄清呢!
她忙敲车门示意侍卫停车,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下来,便教人回去了,自己带着帷帽去了人群聚集处。
四方的高台左侧一面打鼓敲得震天响,中央摆一把宽大的太师椅,卫霁泰然端坐其上,手中端一盏茶,只等着四下瞧热闹的人群围过来。
看着差不多了,他起身,将手中茶盏交于小厮,一旁鼓声见状立时停了下来。
卫霁冲下头的人群拱了拱手,轻咳一声,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今日摆出这阵势,是要请在场各位做个见证。”
“我卫霁在此,郑重向阮乐安道歉,城中流传她是我未婚妻子之流言是我前日一时口误,迄今为止还并未真的有这事,但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我从今日起,便会尽一切所能,期望在将来某日将上述之口误变成事实,我,现在正式求娶阮乐安,今天、明天、往后的每一天都会不懈努力,决不放弃!”
阮阮还在人群中艰难开道,乍一听上头的豪言壮语,差点儿眼前一黑。
着急了,猛地摘下帷帽,嗷一嗓子喊了出来——
“等等!我有话说!”
周遭人吓了一跳,纷纷将视线调转向这边,见着本尊出场有异议,场面一时颇为微妙。
第二十八章
前方自发让出一条道,阮阮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上了高台,瞥一眼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十分尴尬。
“那个……我……”
她站在上头支支吾吾,底下人看见着急,一个两个都开始瞧热闹起来。
“卫二郎,你得了吧,咱们第一美人压根儿不想被你放心上,快把台子拆了吧!”
“就是,别欺负人家姑娘脸皮薄,就借题发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有热心士子义愤填膺为阮阮撑腰,“阮小姐有何异议尽管说出来,不用怕他,我们这么多人呢!”
“对,阮小姐不必怕他!”
……
依着阮阮的本意,她是不想被人误会,也不想伤了卫霁的颜面,原就两相为难之际,再教底下人群七嘴八舌一撺掇,更加不知所措了。
她踌躇半会儿,干脆转过身一把拉着卫霁的手臂,要他背过去借一步说话。
“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澄清吗,可这分明是越搅越浑啊!”
卫霁却说不是,“你昨日既已说要给我机会,那我自然要光明正大表达对你的心意。”
他说完见阮阮面上发愁,忙又劝解,“你如今不必做任何回应,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只当我是你要好的朋友,同我相识、相知便是,他日待我金榜题名,你若依然对我无意,那大概便是你我有缘无分吧!”
“可是……”
阮阮听他一腔诚挚,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都已经答应等霍修来年求娶了,眼下若再给卫霁画个饼,到时候一拍两散白白耽误人家一年多,想想就很不厚道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琢磨着怎么委婉拒绝了去,谁料一抬眼,视线却正好越过卫霁肩头,看到他身后百十步之外的街道拐角处,来势汹汹地冲出来一伙人。
那伙人转出来一看向这边,领头的立刻目露凶光,抬手朝这边一指,“在哪儿,抓住他!”
抓谁?
仔细看,那人手指指向的,正是卫霁。
可这冷不防一声喝出来,不叫打草惊蛇叫什么?
卫霁隔了老远就听见了,回过头一瞧,对方一行十几人,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身边还站着小乐安……左右一合计——
那不跑还等上菜吗?
眼瞧着身后那伙人凶神恶煞地越来越近,他沉了沉心,拉着阮阮两步走近高台下的骏马,自行先翻身上马,而后俯身,伸臂揽在她腰上,一使劲儿就把她捞到了身前。
阮阮只觉得整个人头晕目眩了下,待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已经坐上了马背,只听耳边他说了声:“双手握住马鞍,坐稳了!”
“啊……啊?”
她都要吓傻了,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随即一阵惊天动地的颠簸,教她把自己舌头都不小心咬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画春只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那伙人,再转回来,自家小姐都被人掳走了!
她眼前差点一黑,望着飞驰而去的骏马,哭都没地儿哭,跺脚忿忿喊了句:“你放我们小姐下来,人家要抓的明明只有你一个人!!!”
***
下半晌申时,城东阮氏商行门前停靠了一行十几顶官轿,带刀的黑衣侍卫将整个商行围了个密不透风。
今次是第一批御贡漓珠抽检之日,霍总督亲自坐镇督审,一众官员随行,无人敢马虎。
阮行舟从掌柜的手中拿过账册及一应通关文牍,躬身上前交于霍修,待他一一看过后,又简明将本次运送数目及船只批次尽都上报予在场一众官员。
众人听后也未有异议,霍修这才吩咐孟安居给通关文牍上盖上了官印。
从阮氏商行出来,阮行舟在城中聚星楼定了宴,城守张大人作筏子,霍修也未曾推辞。
一行人往聚星楼的途中,路经平安街南口,却只听得旁边相邻一条街道中喧闹异常,马蹄声急促,百姓亦是议论纷纷。
这边众人正疑惑间,便见那边拐角处飞奔出一匹高头大马!
马背上驮着一红一白两个身影,还没等人再看清楚些,那二人便已经迅速冲进入了下一条街道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官员当即不满,“这是何人竟如此无法无天,竟敢公然在闹市纵马!”
城守张大人倒是眼睛尖,回头瞧阮行舟一眼,装模作样地不确定道:“阮兄,我怎么瞧着那马背上的姑娘,有一点儿像阮阮啊?”
阮行舟当即面上挂不住,自己的女儿还用别人来说,那丫头没带帷帽,他根本一眼就看出来了!
“还请诸位暂且先行吧,阮某去看看是何缘由。”
他说罢便朝众人拱手,正欲策马追过去,却听身侧软轿里的霍总督唤了声孟安居,吩咐句:“去把人带过来。”
软轿两侧的轿帘并未放下,从阮行舟的方向,只能看到总督大人半垂眼睑端然而坐,一手缓缓转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面上一贯地波澜不兴,只是听着语气,似是有些不悦。
阮老爷皱眉砸了咂嘴,自家这个傻闺女,回头定要关她个十天半月的禁闭才行!
这厢马蹄疾驰出去了好几条街,一路惊起鸡飞狗跳无数,后头那伙人竟然还在追。
阮阮被颠得全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了,双手紧紧抓着身前的马鞍也没用,整个人简直随时都像是要掉下去似得。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不行了,幸而行至铜锣街时,拐个弯儿,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队黑衣长刀地魁梧侍卫,一个个松柏一般定在街中央拦住了去路。
卫霁见是带刀侍卫,这才安下心来,及至近前勒停了骏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拱手先冲打头的孟安居求助道:“惊扰了城中秩序实在抱歉,但身后有人在追我们,实在是逼不得已,还请阁下先拘住那些人,回头城中损失,我卫霁自然承担。”
孟安居不发一言,目光从半死不活的阮阮脸上扫了下,再看卫霁,抬手召来了两个侍卫,冷声道:“拿下。”
卫霁脸上一僵,“我们是被追的,他们才是歹人!”
可任他如何辩解,对方压根儿连个眼神儿都没斜过来,不由分说上前来,连带着被追的、追人的全都一锅给端了。
阮阮被颠得七荤八素,下不来,只能趴在马背上,直到晃悠到官队跟前,才缓出点儿神思来。
两眼儿一抹黑的境况下,她倒是还能看见自个儿的爹,虚浮无力的冲那边儿伸出手,幽幽唤了声:“爹……我晕……”
阮行舟原本一肚子的气,这会儿见了她这幅样子又心疼得很,赶紧下马过去把人抱了下来。
低声喝她,“嗐!瞅瞅你这干得什么好事!这回真是丢人到丢家了……”
阮阮心里苦啊,她也不知道这事怎么能发展成现在这幅样子……
那厢,城守张大人认出了前头被羁押的红衣公子,他同卫家有些交情,遂教人先将卫霁松开了。
但那伙追赶的人暂且不明身份,便挥挥手,吩咐底下人先押回大牢待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他话音方落,还没等转过身,只听身后软轿里,指尖敲在木板上笃笃两声。
总督大人显然并不满意他做的这个主。
“张大人,”霍修人在轿中未出,只有声音透过那扇轿帘沉沉传出来,“官员赴任前需牢记燕国律法,你可还记得?”
张大人还不知自己怎的就触了霉头,忙躬身答:“下官记得。”
“那你告诉本官,依万民律法,当众惑乱滋事、毁坏他人财物、肇事逃逸,如此种种,数罪并罚,该当如何处置?”
“这……”
这教他怎么说?
数罪并罚,听起来很唬人,但其实呢?
惑乱滋事,到底被人追赶而逃到底算不算罪过?
毁坏财物,只要没出人命,大多数街上摊贩都更愿意得到赔偿,而不是教肇事者进牢里,花着老百姓的税免费吃牢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特别是卫霁这样进了牢里也不会受罪的人,进去走一遭全当参观了,何必呢?
况且卫家有能赔偿的底气。
再者肇事逃逸,卫霁也算束手就擒,称不上逃逸啊。
但总督大人都问了,张大人哪敢不说,遂拱手道:“如此恕罪并罚,当判处流刑,轻则两年发摩河堤做苦力,重则五年,刺青字,充边军粗使役。”
卫霁闻言当下怔了片刻,这他娘的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才会这么蒙眼儿判吧?
他回过神来顿时满面怒容,“你那是出了人命的判决,小爷不服!”
瘫倒在阮老爷怀里的的阮阮也听见了,一下子听出了满脸的不可置信,睁大了一双眼睛望了望那边轿子。
她隔着轿帘倒是什么也看不见,但脖颈后,不知怎的,总是嗖嗖不停地冒冷气儿……
卫霁不服也没法儿,霍修压根儿不跟他废话,金口玉言定下罪来。
“本官且念你此为初犯,从宽处置,今日城中一应损失,皆由你卫家双倍赔偿,且限你两日内离开邺城,此后三年严禁再踏入半步,否则罪加一等,城卫处有权当场收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大人且慢!”
卫霁情急之下上前两步,拱手道:“在下身为徽州士子,一向敬重霍大人为官清正廉明,今日纵马确有不妥,受大人处置也无可厚非,但在下尚有心仪之人身在邺城,还请大人念在君子成人之美的份上,收回禁令。”
他这么一说,阮阮心头简直一梗,指望霍修当君子成他这个美,怕是……适得其反呐。
隔着轿帘,霍修眉尖狠皱了下,言语冷冷的。
“法外不容情,卫公子,好自为之。”
说罢再没给卫霁半分反驳的机会,毫不留情轮到了阮阮,“阮家长女,自今日起闭门思过一月,不得本官诏令,无人可放其提前外出。”
阮阮头更晕了,枯着脸冲轿子里看一眼,鼻子里一股酸楚,径直就冲上了脑袋顶儿。
第二十九章
回到阮家,阮夫人早听闻消息在兰庭院等着了,难得沉一回脸的人,这会子教人搬了把玫瑰交椅放床前,正襟危坐得像是个青天大老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都给你说了不让出去,你怎么就不听?”
阮阮半靠着床头,耷拉着脑袋不说话,面上神色恹恹的,她还犯晕呢。
阮夫人的批评一如往常地得不到回应,但也一如往常地不耽误。
“先前还觉得你和卫二郎相配,现在这么看来,你们俩分明是一个塞一个的幼稚,真要凑一起,天底下的祸事还不都得叫你们给闯个遍?”
她说着愈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总归卫家这两三年都不能来邺城了,我索性去和卫夫人说这亲事还是就此算了吧,权当为咱们两家都好!”
这话说出来阮阮倒是从晕乎中清醒些了,拍着心口抬起头来,“您这话当真?”
“那您快去吧,我原也就不想嫁人。”
“诶!”
阮夫人听着一咂嘴,“你这丫头……我现在和你重点说得是婚事吗,我是说你不听话的事!”
阮阮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是我不懂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母亲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不听话,您今儿先放过我吧,我现在太难受了,整个人内里都像是搅了起来……呕……”
她说着便做西子捧心状,装模作样捂住了胸口。
那瞧着娇弱得很,配上她泛红的眼尾,最是惹人怜爱,阮夫人看着气无可气,还是算了。
“你说你呀,这回闭门思过一个月也好,就静心在家老实待着吧,没事儿去跟你妹妹一块儿多看点儿书。”
阮阮忙乖巧点头。
说着话,石玉从外头进来,说是小公子醒了哭闹不止,请阮夫人回去看看。
阮夫人便不耽误了,这头便嘱咐阮阮好好休息,兀自站起了身。
临着出屏风,阮阮想起来在身后追问了句:“母亲说婚事算了,是作数的吗?”
阮夫人回头觑她一眼,“算了算了,这亲事先不议也罢,卫二郎心性到底是不沉稳,把你这糊涂虫交给他,指望你们俩以后一块儿玩泥巴吗?”
亲娘一旦吐槽起来,通常都是毫不留情,还极度一针见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撅了噘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驳。
躺床上兀自平静了会儿,阮阮回想了下今日一天的鸡飞狗跳,她这辈子都还没那么出格过呢。
她其实蛮喜欢和卫霁一道相处的,不管是昨天几个人一块喝酒,还是今儿被他带着跑了小半座城,虽然骨头都快颠散架了,但她其实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刺激。
可她的这些喜欢却好像只在于和他一起玩儿,提起婚事,她内心里似乎就不那么愿意了,甚至还有些抗拒。
但是对于做霍夫人,阮阮就挺愿意的了。
她想了想,深觉自己骨子里,大概就是个恋慕权势的肤浅女人吧,唉!
装模作样轻叹一口气,心里正鄙视自己呢,见画春从外头端着甜汤进来,到了近前一看,红木托盘上还放着一封信。
“这是谁送来?”
阮阮看见了便问了句,伸手去拿时,心里想着:难不成是霍修为了方才当众罚她之事,又暗搓搓来哄她了?
画春回道:“是卫公子身边的小厮送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卫夫人当真是气坏了,他们约莫明儿早上就会离开邺城,小姐又在思过,卫公子挂念以后怕是见不到,便写了封信来跟小姐告别。”
阮阮打开信,看了个来回,眉间郁郁的,“这也算是我连累了他吧,不然霍修没道理对他罚得那么重,现在可好,全城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了。”
她长长地唉了一声,随手将信纸放在膝头上,接过画春手上的甜汤,准备喝完了给卫霁回封信,嘱咐他好好生活,别再记着她了。
但喝汤时不小心,汁水沿着勺子底,落下了两滴在信上,干了后,瞧着像是泪水的痕迹。
这晚上阮阮心里揣着事儿,没能睡好觉。
半夜里,做梦梦到霍修满脸凶神恶煞地出现在她面前,抬手一把提拎起她,面前景象一转,脚下突然变成了一片冒着黑烟的熊熊火海地狱。
霍修恶狠狠对她说:“你不是答应我去和卫霁划清界限的吗?怎么还越划越近了?”
他指着脚底下滚烫烫的岩浆,“看到了吗?说谎的女人都会被扔进去,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别扔我!”梦里的阮阮哭得肝肠寸断,一双手紧紧抱在他腿上,嚎啕道:“我本来真是去划清界限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那样了!”
霍修眉头一皱,“你还不知道?你们都抱一起了还不知道?骗人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欲哭无泪,“我没有骗你,以后也不会骗你了!我发誓,要是再骗你,我就变小狗儿!”
发了这么大的誓,但凶神霍修依然不肯信她,手臂一伸,拎小鸡仔似得抓着她后脖颈的衣领把她悬在半空中,“你骗了我多少回心里没有点儿数吗?”
他斩钉截铁:“我可不会再信你!”
“呜呜呜……”
阮阮在空中胡乱扑腾,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劝他:“霍郎,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要想好,扔了我你就永远失去我了,再也没有我这么漂亮温柔又可爱的小美人儿陪你了,你怎么舍得呢?”
她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凶神霍修只冷冷一笑,薄情寡幸极了——
“世间美人千万,扔了你,自会有更漂亮更温柔更可爱的小美人儿来陪我,你自个儿安息吧!”
他说罢松开手,冷血无情地站在岸上,眼睁睁看着阮阮扑通一声掉进了岩浆里,转眼就被吞没地干干净净。
“啊!烫烫烫……”
阮阮打着滚儿从噩梦中醒过来,哭喊不止,仿佛那床不是床,而是块烧红的铁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外间守夜的绿芽儿闻声进来,撩开床帐,打眼儿便瞧着她顶了一脑门儿的汗,眼中浑浑噩噩,忙唤:“小姐别怕,是奴婢,奴婢在这儿呢。”
阮阮才止住了声儿,谁知扭头一看,入睡前放在枕头边儿的信不知被谁捏成了一团,胡乱丢在了脚踏上。
她心里一惊,蹭地起身,疑神疑鬼在房中四处看了看,却没任何发现。
遂问:“你今晚是一直守在外面,没见旁的人进来吧?”
绿芽儿被问得一头雾水,回道:“奴婢就在外间横梁木下头,打戌时末到现在没合过眼,没有见旁人进来啊,小姐指谁?”
“噢……那就好!”
阮阮听罢长舒一口气,心道:或许是她自己梦中害怕,胡乱挣扎之际无意识将信纸捏皱的吧!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悻悻说了声没谁,便教绿芽儿下去了。
但后半夜闭上眼,却再也没能睡着。
躺在床辗转反侧上跟外头烙煎饼似得,两面煎了无数回,终于熬到了天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画春早晨来上值时,阮阮还在床上躺着,眼圈青黑,双目无神,从一朵娇花儿变成了一朵被霜打过的娇花儿。
“小姐这可是怎么了?”
她手中捧着裙子上床前,见自家小姐没反应,伸手轻轻在阮阮胳膊上摇撼了两下,“小姐您这是……骑马后遗症?”
阮阮发了会儿怔,苦着脸冲她摇头,“我昨晚上梦见霍修了。”
“啊这……”画春是个正经人,但有时候脑子也有歪了的瞬间,难为情地看她一眼,“春梦?然后,累着了?”
阮阮一听,眼圈的青黑似乎都更重了,长长嚎叫了一声,“不是!”
她瞪画春一眼,坐起身来酝酿了一番,娓娓将昨晚的噩梦如实说与了画春听。
临了又问:“怎么办,我现在有点儿害怕,万一他某天真的潜进来狠狠教训了我,然后转身去找别的小美人儿怎么办?”
潜进来和去找别的小美人儿貌似两个没多大关联吧?
画春听着不太对劲,实话问了:“那您到底是担心他来,还是担心他找别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唔……”
阮阮又被她直击灵魂的问题给难住了,半晌没答上来,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烦躁起来,“哎呀管他呢,爱来不来,爱找谁找谁!”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双臂伸开穿衣裳,前言不搭后语道:“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用过早膳咱们去看乐天读书。”
所谓闭门思过便要有个闭门思过的样子。
那厢阮夫人一声令下,也禁了外头方葶蕴等一干小姐们想方设法再来看阮阮,教她难得静下心来,陪着阮乐天一道跟先生读书。
这日,先生给阮乐天上课讲《论语》,以君子之道教导于她,篇中有一言谓之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阮乐天年纪小,但是个小正经,冲先生点头道:“这话我懂,为君子者,会以自己言行不一致为耻,请先生放心,我往后定会做个言行一致之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阮阮在一旁尴尬地缩了缩脑袋,论起来,她那么三番五次地言行不一,真说出去,只怕是连阮乐天都要嘲笑她了吧。
接下去的课没心思听了,她寻了个借口回兰庭院,当晚果然又做了跟先前一样的噩梦,而后一连几晚都是一样的梦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睡不好觉,备受煎熬。
思过第十日,阮阮没去用早膳,也没去读书,起身后坐在软榻上发了会儿呆,便唤来画春,仔细从腰间取下来一个装着平安符的小荷包递给她。
叮嘱道:“你把这个送去霍府。”
画春拿着小荷包顿了下,思忖问:“小姐这是想霍总督了?”
阮阮脸一皱,忙说不是,“我才不想他呢!”
她语焉不详,说着伸手在画春手上推了下,催道:“快些去吧,再打听下他收到东西是什么反应。”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上午巳时左右,画春从外头回来了。
她进屋来,遣退了两个婢女,凑到阮阮跟前回道:“小姐,荷包是给出去了,但递东西进去的小厮说,大人教小姐静心思过,别试图想法子提前出门。”
“嗯?”阮阮皱起眉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以为我是在贿赂他吗?”
画春不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看着哼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出去就不出去,看着吧,往后就算他求我出去我也不出去了!”
脾气发一通,阮阮倒理直气壮了许多,这晚上总算睡了个安稳觉,再也没做相同的噩梦。
思过之期转眼过了大半,那厢被遣返回徽州的卫霁应当是到家了,命人又给阮阮捎来一封信,还随信附赠了一堆徽州的特产。
他在信中只字未提阮家取消议亲之事,也不知是还未听说还是有意为之。
信中言语轻松,只同她说了许多徽州有趣见闻,各种好吃的好玩儿的洋洋洒洒写了六页纸。
临了再邀一句:“你若是自己来瞧才知道,光听我说根本不及徽州好处的十分之一,咱们相识便是朋友,他日你有空,可与方小姐结伴而来,我定当好好招待你们。”
他把话说得十分爽快,将自己放在朋友的立场上,以免教自己显得咄咄逼人,况且邀请之际连方葶蕴也带上了,真像是海阔天高任鸟飞的豁达洒脱。
阮阮原本她也不相信两个人见一面就能真的念念不忘,见他如此潇洒,便觉得他是听了自己的劝,是准备放下了。
这厢吩咐画春备笔墨,她端正坐在桌案后想给卫霁回信,提笔悬在纸上又犹豫了会儿,脑子突然灵光一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万一那晚上捏皱信纸的真是霍修呢?
他那么无声无息来去自如,绿芽儿肯定发现不了啊!
这么一想,好多事就都说得通了,霍修怎么会收了荷包也没点儿表示,他肯定是误会她还跟卫霁藕断丝连着,所以才生气不理她的。
阮阮打定主意,当下奋笔疾书写就一封长长地信笺,拿信封装好,表面郑重其事写上“敬霍总督亲启”,而后交由画春送去了霍宅。
但画春这回来得不巧,霍修那时已前往克州北大营督军并不在府中。
孟安居收了信,本着对自家大人的第一直觉,连夜派人将信笺送去了克州营中。
邺城孟统领的快马信笺,信封上也工整写着“敬霍总督亲启”,一看就是正经事。
营中传信官不敢耽误,手持信封一路飞奔进霍总督营帐。
“报——启禀大人,邺城来信快马加急。”
营帐里此时站满了一圈军中将领,东疆以北近来有几批匪徒盘踞鹿麋群山流窜作乱,临近几城连带过路商旅多有遭劫,当地官府接连几次镇压,尽都损失惨重,这才上报了兴城总督府。
霍修正背身立在牛皮地图前,听闻是加急信笺,也未曾多想,只说:“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传信官应声是,手脚利索打开信封,眼睛扫过去脑子却没跟上,朗声念了个开头——
“亲亲霍郎,我想你……了……???”
声音才出来一半儿,下首一大胡子将领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喷了一地,几片茶叶粘在络腮胡上,莫名滑稽。
传信官眼睛已然瞪成了铜铃,脸也涨得通红,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要遭受这样的尴尬境地!
“大、大人,这要不还是您自个儿瞧吧……”
在场一众将领憋笑都险些憋出了内伤,谁能想到二十几年不近女色,活得跟个高僧一样的霍总督也有今天呢。
地图前的霍修僵了片刻才回过身来,面上仍旧是一贯地波澜不惊,唯独开口说话前,沉沉呼了一口气。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都退下。”
第三十章
“亲亲霍郎,我想你了。”
“又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不知你现在正在做些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应是日思夜想,以至于我最近做梦总是梦到你,梦见你抱着我,还梦见你亲我,总归都是你的好,大概在我心里就没有你不好的时候吧!”
“亦是因此,每逢梦醒时分我常常觉得十分怅然,心里总有个地方没有填满,思来想去,只觉唯独便是缺少名叫“你”的这一块儿,你又在哪里呢?可有像我想你这般的强烈想念我?”
“但我猜是没有,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不然你怎么舍得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你不知道,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静心思过,经过这段时间的反思,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那天不应该任凭事态发展到那个样子,更不应该在大街上跟卫霁骑马,这些我都知道错了。”
“我在此跟你坦诚,我先前是与卫霁正在议亲,之后也还和他有联系,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而且恰是因为集市纵马一事,我母亲十分不高兴,已回绝了这门亲事。”
“当然,退亲最首要原因,还是因我全心全意都只有你,又怎么可能愿意同别人议亲,抵死不从之下方有此结果。”
“若你不信我的心意,可以打开先前我送给你的荷包看看,那里头有我为你求来的平安符,从前我说那是给表哥的,是气话,当不得真,我跪在佛祖前时,心心念念地可都是你。”
“但你若是还肯信我,便也希望你考虑下,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我于退亲之事也算有功,能不能就此功过相抵?”
“如此言语或许你又会误会我了,但我真的不是为了提前解禁才写信给你,一切言语都只是为了想早点见到你。”
“诚如书信起始所言,亲亲霍郎,我想你了。”
最后落款:“阮阮念霍郎安好。”娟秀的字迹上头还有姑娘嫣红的口脂印出来的唇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坐在桌案上看完了一封信,摇了摇头,身子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半会儿,忽地扶额笑出了声儿。
那信上情意大抵是真假掺半,比如梦见的全是他的好,这说辞他可不太相信。
还比如,她说自己为了退婚抵死不从,可那天在百花宴上同红衣小子眉来眼去的是谁呢?
又比如,她说这一篇洋洋洒洒的情话不是为了提前解禁出门,谁信?
但怎么好呢,他现在还是有点儿愉悦,像是教人喂了一勺糖,径直甜到心里头去了,这感觉骗不了人。
霍修手中拿着信,指腹缓缓摩挲在那嫣红的唇印上,指尖渐渐升了温,像是触碰着她柔软的唇一般。
他有点挂念她了。
其实那天晚上他放心不下,忧心阮阮因为关禁闭闹脾气,深夜去看了她一回。
但谁知跑过去一看,人家正抱着卫霁的信做梦呢,梦里还喃喃喊着“别、不要”什么的,更可气的是拿起信纸一瞧,上头居然还有两滴泪迹!
谁看了不生气?
当下闷着一肚子气便又打道回府了,冷着心,硬是再没有理会过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拦不住她又甜言蜜语地凑上来,那能怎么办?
左思右想,心里的围墙在她的情话攻势下有些撑不住了,最后没法子了,当然还是原谅她,唉!
霍修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忽然神思恍惚,脑海中浮现出大半年前,头回召她进霍宅的情形。
那晚上飘着雪,阮阮从外头裹挟着细风碎雪进屋,斗篷摘下来,烛火照映出一张莹洁娇媚的脸。
比最初求上门时冻得满脸僵冷要更美上许多,教他恍然间想起了春日里开出的第一朵牡丹。
阮阮起初低着头站在屋中,很有些不知所措。
抬眼偷偷地看长案后盘膝而坐的他,却正对上他遥遥望过来的目光,眸中一怔,忙低垂着长睫躲闪开了。
那是紧张害怕的模样。
霍修看见了,便收回目光,抬手冲她招了招,“过来。”
他又指了指一旁的软垫,示意她坐下,“可知今日我教你来是做什么?”
问话的语气很平和,不疾不徐,仿佛在与她闲谈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听着垂首想了想,在脑子里斟酌着合适的回答,最后咬咬牙,很认命地说:“大人救了我爹,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能这么说,想必不是什么都不懂,至少来之前有人告诉过她,按照常理会发生些什么。
霍修轻轻哦了声,一时没言语,随手拿了个软枕塞到身后,好整以暇瞧她一眼,问:“那你都会什么?”
“唔?”
她一下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地一皱,抬起脸古怪望了望他。
过了会儿,思忖着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他倒了一盏,试探说:“大人不嫌弃的话,我能陪大人行酒令!”
这话说出来,霍修顿时不自觉挑了挑眉。
他那时脑海里出现的,全是军营中一群大老爷们光膀子高声吆喝的场景,配上她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实在违和的很。
但所幸后来见她比划起来,机巧可爱,才发现只是闺阁女儿家寻常小酌的乐子罢了。
窗外长夜幽深,雪落如飘絮,屋中小桌上微火烹新酒,四下寂静,能听到碎雪落在枝丫间的簌簌声。
“输了可是要喝酒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闲暇,难得耐着性子同她玩儿了几局。
那么简单的把戏,她根本丝毫没有赢的余地,一遍遍输得都快怀疑人生了,手捧着酒盏浅浅咂了一口又一口,积少成多,不多时,脸颊便微微有些泛红了。
后来他赢得太多也无趣,索性放水了一局。
阮阮忙开心给他倒酒,谁成想这厢才执起酒壶,便听她笑得太过得意忘形,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打完了忙用手捂着嘴,朝他看一眼,那脸上就更红透了。
霍修瞧着轻笑了声,扬首将一盏酒尽数饮下,热酒入喉,灌进身体里猛烈灼烧起来,转头看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细细的手腕,轻轻一拉,便将人拉进了怀里。
阮阮低呼一声,在他怀中缩着脖子,缩着手臂,鼻尖冒出紧张的薄汗来,声音细细的,“大、大人,这个我可不会了……”
“那害怕吗?”
霍修撑着手臂看她,眸中平静。
他活了二十六年,前二十五年都没有碰过姑娘,紧着入红尘的关头上,恰好碰见个难得入眼的美人,是有些许心猿意马不假。
但当时说要她,其实也不过随口一提,若是她抗拒、含恨,他已经清心寡欲了这么久,自然不要也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许是天注定,面前的她是个装在美人皮囊里的活宝。
阮阮那时一味觉得自己注定是要进霍府为妾了,心酸之余,只记得要抓紧为自己今后谋些好处。
思忖了下,先开口同他提了个条件,“那大人要答应往后都对我好,一定不许教旁人欺负我,行吗?”
霍修闻言未语,垂眸望着她片刻,忽地弯了弯唇角。
怀里一个小小的身子几乎教人抱不实,他收紧了些手臂,俯身在她颈间嗅了口馨香,手掌放在她心口,能触碰到底下砰砰不停的跳动。
过了会儿,他低低嗯了声,醇厚地声音堪堪就萦绕在她耳边。
她就放心了,踌躇了下,缓缓伸出手环在了他脖颈上,眼睫轻颤,“那我就不害怕了,大人会对我好就行……”
想想她多容易相信人,就这么将自己一辈子全托付出去了,很有些糊涂,若碰上心术不正的男人,这辈子就算毁了。
但幸好,她遇上的是他。
霍修自诩不是个坏人,既然要了她,就一定会负责一辈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收回思绪,他睁开双眸,从一旁取过纸笔,简短回了一封信,随后唤进来个侍卫,吩咐送回邺城去。
***
逐渐入了夏,兰庭院中,葱郁树枝间整日叫着“知了知了”的蝉都换了一批,送出去的信才终于有了回音。
阮阮歪在窗边的软榻上纳凉,团扇扇着扇着没了动静,虚虚搭在脸上,将一张脸挡得严严实实。
画春从外头进来,轻轻摇了摇她肩膀,自袖子里抽出一封薄薄地信笺递给了她,“孟安居差人给奴婢的,小姐快瞧瞧吧!”
阮阮闻言,一时瞌睡都醒了不少。
眸中亮亮地接过信,打开时,还直觉明天应该就能出门约方葶蕴去瞧城里新来的杂耍班子了吧。
数着日子盼了这么久,不料搓着手手将信封打开来一看,里头只有一行字——
“乖乖在家等着,待我回来便来看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脸上一下子黯淡下来,不死心地又将信封里翻找了个遍,其他什么也没有找到,立时生气了。
一把将信纸扔在榻上,怨怼起来,“敷衍!这分明就是敷衍!”
“他肯定是去找别的小美人儿了,不然我写了那么多字,他为什么都没有时间回一样那么多的字?”
“况且谁要看他了,我是要出去!”
画春看着那模样,忙又劝,“或许是在忙正事呢,总归也快到一月之期了,小姐便耐心等等吧,想吃外头什么好吃的,奴婢去买来。”
话是这么说,但阮阮的一腔甜言蜜语再一次全都付之流水,这就十足教人气馁了。
霍修就是个铁石心肠吧!
“什么正事能忙得连写几个字的时间都没有?我看他根本就是被别的狐狸精绊住了心思!”
她仰天,气哼哼叹一声,什么也不说,一头栽倒在枕头上,兀自生闷气去了。
又过了几日,临近月末,思过期亦不足七日。
清晨,画春前来伺候阮阮起身,叠被子时打眼儿在床榻上一扫,瞧着那一如往常干净整洁的褥子,想起件重要的事,顿时眸中隐约有些不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她凑到阮阮跟前,犹疑地问了句:“小姐这个月,还没有来月事吧?”
阮阮听画春这么问才想起来,算算日子,理应就在前日的。
但女子月事有时不准,也不算稀奇事,她不敢把事情想得太严重,遂笑笑,“可能就是迟了,再等几天看看。”
这一等,便直等到了下个月初。
阮阮也笑不出来了,她记得清楚,先前寺庙那晚未能立刻及时喝下避胎药,后来在霍宅那晚,三番四次地纠缠,后来却是连喝都没喝……
这这这……不会就这么倒霉吧?
她慌了神,忙拉着画春商议,“府里的医师不敢教看,万一是有了身孕,哪岂不是爹娘都知道了?”
画春也愁,“外头的医师就更不敢看了,若是嘴不严,一旦传扬出去,小姐费尽心思保守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思来想去,还是霍府的医师最靠谱,总归千错万错都是霍修酿下的错,那也应该由他来负责。
霍修回城之日,正在阮阮思过结束后第三天。
盛夏的日头长,“凤鸾春恩车”直到戌时三刻才停在秋水巷里头,这会子暮色四合,阮家廊下的灯笼已挂了好一会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打点好兰庭院中的婢女小厮,教画春灭了室内的烛火,片刻后,瞧着院中清净了,才披着斗篷出了偏门。
一路晃悠到霍宅,她手里捏着一片衣角都攥出了汗,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待终于踏进门里,瞧着几步之外背身而立的修长身影,鼻子突然就酸得不像话了。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但没等霍修转过身,只听她吸了口气,小跑几步猛地扑上来,一把环住了他的腰。
背心上隐约传出几声呜咽,他眸中柔软下来,牵着阮阮的手转过身,便见她泪眼朦胧地望上来,瘪着嘴说:“霍郎,你这回,怕是要当爹了……”
第三十一章
她面上很委屈也很惶恐,对肚子里那个尚且还没有确定的孩子感到十分不知所措。
霍修闻言倒是讶然了片刻,垂眸往她还平坦的小腹上看,隔着衣裳将手掌覆上去摸了摸。
他面上神色温和,望着她蹭花的脸,问:“瞧过医师了吗?”
这话问到关键点上了,但阮阮却一下子答不上来。
她蹙着眉摇头,认真思忖道:“我不敢随便教人看,但上个月月事未来,我身体一向很好,除了有身孕还会是什么呢?”
原来委屈了这么一大通,全是她自个儿瞎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我在心底认定后,她便开始有点怨他,“怎么办,我还没有嫁人先有了孩子,传出去,要教人把脊梁骨都戳穿的。”
说罢暗暗抬眸觑了觑他的脸色。
奉子逼婚这种事阮阮从前是看不上的,也绝不会拿到他跟前提,但现在也是没法子,意外已经发生了,多说一句总比少说一句强。
霍修也未曾言语,先拉着她往桌边落座,又回身召来个婢女去传府中医师过来。
遣人之后,再看阮阮眸中惶惶然的模样,他走近些,大手揽住阮阮的后脑勺让靠过来,手掌抚了抚她鬓遍的头发,“别怕,有我在,不会教人笑话你。”
阮阮的脸颊贴在他腰间冰凉的玉带上,吸了口气,她伸出手臂环住他,额头蹭一蹭,把脸全部埋进了他腰间的衣裳里,喃喃嗯了一声。
等医师来的这段时间,霍修没言语,她也不哭唧唧说话了。
四下寂静中,阮阮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慌张、委屈全都消散后,终于腾出些地方足够她仔细想了想自己的退路。
其实来个意外也可能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若霍修真是冷血无情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那往后她还是打消做霍夫人的念头吧!
待在这样的人身边,实在有点危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稍稍盘算一下,单就以她自己名下的财产,依画春的话来说,早就够普通人几辈子吃穿不愁了,权势只能算锦上添花,实在得不到也便算了。
她可以趁事情败露前拼了命拿掉孩子,此后称病低调隐居,还能过自己的小日子。
或者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做个年轻的寡妇自己养,但凡手中有银钱,想要办成也不算天大的难事。
但如果他乐见其成,甚至因此去向爹娘提了亲,那也算是上天注定,两全其美。
心里有了主意,阮阮顿时觉得安定了许多。
府中医师随传随到,来得很快。
医师姓林,颇有些年岁的人了,也到底是多年的老手,并未因听婢女说月事未来便先入为主,进了屋放下医箱,先仔细看了看阮阮面色,又问问她近期是否有何不适。
阮阮想了想,思过期一个月,除了期间做噩梦那几天,其余时候自己明明一直都吃好睡好心情好,遂如实摇了摇头。
“我觉得自己好得很,每日早睡早起吃饭也香精神也足,没有哪里不适。”
霍修闻言在一旁几不可闻地轻笑了声,她听见了,回过头立时噘嘴鼓了他一眼。
林医师从医大半辈子,倒是常见她这种对自己稀里糊涂的病人,当下指使一旁的婢女上前来,说出了几个穴位教婢女去按,一边按一边问阮阮有何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答得认真,哪里疼了,哪里酸、哪里麻,亦或是哪里没有感觉,全都尽自己最大的感知力传达出来。
林医师边听边点头,最后教她伸出手来,从箱子中取出块儿手帕搭在她手腕上,眯着眼,细细把了好一会儿,蹙起眉来。
话是对着霍修回禀的,“大人见谅,下官方才观小姐脉象,一时……并未探到喜脉。”
阮阮听着这话很找不着北,“没有身孕吗?”
“可是……”她莫名有些执拗起来,“可是我这月月事确实没有来呀?”
医师请她稍安,斟酌了下,又问:“敢问大人,上次与小姐同房是何时?”
话问得这么直白,阮阮一下子脸红了,霍修倒是泰然自若,“一个月前。”
医师闻言点点头,回道:“这便是了,小姐就算有孕,现下时日也太短,脉象尚且看不出来,下官不便妄下定论,况且……”
他顿了下,又说:“况且小姐先前长久服用避胎药,体内气虚积弱、淤寒不散,此种症状有时也会导致月事推迟或者不畅。总而言之,小姐如今体质不佳,若真是勉强有了身孕,必要尽心调养才行,今后万万不得马虎。”
现下也就是是否有孕还不知,但身子不好却是真的,就算有孕以她的身体来说也十分难保住,林医师医者仁心,不打诳语也是负责。
霍修未曾再多说什么,只问:“那依你看还有多久能确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医师沉吟片刻,道:“再过一月,脉象应会明了。”
这也就是还得惴惴不安等一个月。
阮阮听着泄气得很,瞧林医师去外间写调理药方了,她拉了拉霍修的手,唤他:“霍郎……”
“怎么了?”
霍修垂眸望向她,却见她踟蹰了下,没头没尾地恹恹说了句:“我想回家了。”
阮阮今晚上不想在这儿待了,酝酿了那么久跑过来却是闹个不清不楚的乌龙,她面上隐隐失落,却实际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些什么。
但话说出去,霍修并不许,抬手在她脸上拍了拍,话说得不容拒绝,“这么晚了就在此歇下,稍后待补药熬好了,先喝一碗。”
那避胎的药把她身子伤了,他心里到底过意不去,说罢兀自提步出了里间,去寻林医师详谈了。
阮阮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一时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希望有这个孩子,还是不希望有了。
夜色渐深,屋外的弦月升上了树梢间,虫鸣聒噪起来,轻易便能吵得人心烦意乱。
霍修再踏进屋里,阮阮已先躺在床榻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被盖在腰间,面朝里侧蜷缩成一团,从外侧看,只能看到个单薄瘦弱的脊背。
她今儿这一遭,一个月后的结果尚且不知如何,但不管是不是真的身孕,眼下都教人笑不出来。
他敛神,提步至床边,侧身躺下去从身后揽住了她。
坚实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离得这么近,能感觉到她低落地情绪,明明初夏的天气,却像是覆盖了一层霜雪。
霍修半撑起手肘,视线从高处看,她把脑袋藏进了两臂里,脸颊都挡得严严实实,不知是不是又在一个人躲起来抹眼泪呢。
“怎么了,有什么心里话不能给我说?”
他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但等了半会儿阮阮也没有反应,遂沉声道:“转过来看着我。”
话说得强硬,但对她很有效。
过了片刻,便见阮阮抬起头转过来一张闷得红红的脸看向他,嘟哝问:“看什么嘛?”
“自然是看你。”
霍修微微轻叹了声,指尖拂去她脸上沾着的碎发理了理,问:“在想什么?说来于我听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思忖片刻,只好如实道:“我这会儿心慌得很。”
这心慌的源头有很多,究其根本大抵还是那个尚不明确的孩子。
霍修忽地问:“这两日我要前往兴城,想去吗?”
“总督府?”
想当初那是阮阮费了多大的功夫都没能进去的地方,还一次又一次被人叉着双臂扔出去,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他嗯了声,耐性儿道:“调理的汤药你不便在阮家熬制,况且,往后时时都要林医师再给你诊脉,在我身边方便些。”
“你相信我是有身孕了?”
她眼珠滴溜了下,似是有些犹疑。
只是觉得,如果他第一直觉是相信有身孕,就证明潜意识里是接受的,那他这人就一点儿都不冷血无情,她没看错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霍修听得懂,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眸光在她眼中扫了下,弯了弯唇角,“不管是不是,一个月后便知道了,急什么,安心养着你自己就是了。”
他这么说,阮阮心里就安心多了。
她抿嘴扭捏了下,小声说:“那总督府没有别的小美人儿吧?”
霍修搂着她,手掌覆在她小腹上轻轻地揉,嗓音幽幽的,却笃定的,“没有。”
阮阮这就高兴了,脑袋在他胳膊上枕不住了,抬起来瞅他一眼,却见他目光虚虚望着头顶青帐,似是在思索些什么,便还是安静躺下闭上了眼,又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霍修感觉到了,回过神,低头看了看她。
心念一动,指尖抬起她的下巴到跟前,低头覆上了那一片嫣红,轻轻柔柔,纯净又温和,并未有过多的暗流涌动,
难得相安无事的夜晚,阮阮睡得很香甜,翌日卯时出头,还是霍修将她唤醒的。
临她穿戴好出门前,他又嘱咐了句:“明日启程去兴城,有什么意外提前派人来告知于我,嗯?”
阮阮这会子精神头十足,郑重点头嗯了声,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转身出门,踏进了清晨的薄雾中。
初夏时节,天明得越来越早,马车行在街道上已不似寒夜那般空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到阮家没睡回笼觉,一家人用早膳后,阮阮紧着心,寻了个由头拉着阮老爷一溜烟儿进了书房。
“这是怎么了,咱们说话还要背着你娘?”
阮老爷手里还拿着茶盏,进了屋坐在椅子上悠哉品一口,狐疑瞧她。
阮阮上前,提着裙子蹲在阮老爷跟前,乖巧给他捶捶腿,兴兴笑了笑,“您不是也总说我从小都跟您比较亲嘛!”
阮老爷抬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下,“什么事,说吧。”
“是这样的,”阮阮酝酿了下,轻咳一声,认真道:“您最近因为漓珠之事忙得脱不开身,咱们家您也只教过我查账目,我就想着为您分忧,帮您去查查兴城商行上半年的账册,好教您别那么累。”
阮老爷一听她这话就觉得有古怪,“你从前不是最讨厌看账册的吗?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目的瞒着我呢?”
阮阮忙说没有,噘着嘴不高兴了,“您怎么怀疑我别有用心呢?
“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对您的心意,算了算了,您不信我就算了!”
她说着就使性子要走,阮老爷一咂嘴,还是开口叫住了。
“行行行,你有这份心也好,就去看看吧!但若是算错了账,闹了不好看,回头我可是要罚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听着雀跃起来,拍着心口打包票,“您就放心吧!”
这头得了准话兴冲冲就要出门,阮老爷在后头瞧着直叹气,“慢点儿,跑那么快,又没人撵你今儿就走……”
阮阮已到院子里了,声音顺着风飘进来,答得认认真真,“今儿不走,明儿走!”
第三十二章
霍府盘踞城郊,门庭高阔,两侧分立两列佩刀侍卫,一个个人高马大,面容沉肃,光是教人看着便心生畏惧,哪里还敢上前造次。
一旁街巷拐角里停着辆马车,方青禾畏首畏尾坐在一边,最后再恳求地看了柳氏一眼,“娘,我真的不想去,咱们求爹想想别的法子吧!”
柳氏看她这样子,颇为恨铁不成钢,一弯柳叶吊梢眉顿时挑得老高,“你怎么这么没用!”
她抬手冲方青禾脑门儿上猛磕了好一下,“你不去难不成让我卖个老脸去,你哥哥为了给你出头现在都去牢里蹲着了,你现在还在这儿哭哭啼啼不肯为他求求情,你的良心都教狗吃了不成?”
当日卫霁当街拦路,直将柳氏与方青禾吓得驾马车冲进了河里,淹得半死不活。
柳氏膝下大儿子方继业,原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跋扈公子哥儿,瞧着他娘和妹妹被人欺负,第二天便气冲冲派人去抓卫霁了。
谁料卫霁带着阮阮闹市纵马,直戳戳冲到了霍修跟前,冒犯了总督大人,那头二话不说便直将一群喽啰连同方继业一并丢进了大牢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总督大人开口教关的人,方成规连关系都没得走,回头还是将一腔火气全发在了柳氏身上,狠动了一回手。
她脸上的巴掌印儿,到如今还没消退呢。
方青禾被柳氏指着鼻子骂一通,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梗着脖子下了马车。
脚下搓着步子到霍府门前,看着两旁的侍卫都冒冷汗,战战兢兢说明了来意,侍卫见怪不怪,进去回禀方不过一刻,便出来了。
“方公子罪责不可免。”
侍卫面容严肃,冷声传话,“倒是方小姐,百花宴上当场伤人,当初大人念在小姐在病中未曾发落,如今既然已经痊愈便理应并罚,但人贵在有悔改之心,若方小姐现在去向阮小姐赔罪,大人便可不再追究。”
几句话说得强硬非常,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侍卫说罢转身立在一旁,目不斜视。
方青禾一时听得怔忡,这意思是求情没求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回过神儿,她其实心底里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用去跟霍修打交道,但论起来去给阮乐安赔罪,又十足教人忿恨不已。
她绝不想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上马车,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说给柳氏听,自然难免又是一顿数落。
临到进了城,柳氏还在气头上,看见她就是一肚子火,遂给她重雇了辆马车,将人撵了下去。
“瞧你那没用的样子,连个阮乐安都能骑在你头上,要你赔罪就自己悄悄快去,别杵在这儿丢人现眼。”
方青禾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但也没有别的法子,气冲冲坐上车望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好一会,还是吩咐车夫催马,往阮家去了。
阮阮这厢说通了阮老爷,出门便兴冲冲叫来画春,教她去给霍修带个口信。
但正说着悄悄话呢,却见绿芽儿从外头进来,说:“方小姐来了,在外头说要见小姐。”
她还以为是方葶蕴,悠闲坐在软榻上,“那叫她进来啊。”
绿芽儿这才说:“不是这个方小姐,是那个……”
阮阮一听就明白过来了,顿时眼一瞪,拿出了自己最凶狠的模样,站起身出门前,还不忘在桌上抄了个盛点心的盘子。
她一副气势汹汹地样子出门来,方青禾还隔着老远便看见了,当下大惊失色。
但又不好意思躲,僵着双腿站在原地,待阮阮走近些了,忙高声道:“我是来给你道歉的,你可别不识抬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可是个道歉的样子?
阮阮脚下步子一停,秀眉紧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谁稀罕你的抬举呢!”
城里一堆千金小姐们,关系不论好不好,说白了都是一起长大的,谁的性子是什么样,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哪回不都是方青禾先挑衅,完了还把责任全推给别人,回头再广而告之先假惺惺认个错。
届时人家原谅她,是吃了哑巴亏,不原谅她,那就是小肚鸡肠。
阮阮看透了方青禾的劣性,她从小就已经被柳氏教歪了,纠正她该是方成规和柳氏的责任,旁人可没有这个义务委屈自己。
方青禾十分窝火,刻意将下颌高高抬起对着阮阮,厌烦道:“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归我已经来过了,你爱怎样是你的事!”
“你也好意思自称君子?”阮阮嘁一声,抬起手,径直拿盘子指着方青禾,“我不管是谁教你来的,反正你现在就给我离开,不然……”
她说着挥了挥手中的盘子,警告意味满满,“这东西一会儿就会碎在你身上。”
方青禾简直要被她气死了,就这也配当第一美人,这根本就是个泼妇吧!
真是越想越恨得牙痒痒,“我只不过不小心在你身上撒了一盏茶,你这么咄咄逼人,还要点儿脸面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嗬!
阮阮一听,上前一步作势扬起盘子要打人,吓得方青禾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恶狠狠瞪过去一眼,冷哼了声,“现在是我在给你脸面,赶紧走,往后你要是再敢给人使绊子,瞧着吧!我也会“一不小心”往你身上泼一盆热汤的。”
说罢,啪地一声将盘子扔在了方青禾脚尖前,头也不回的进了门里。
徒留方青禾站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可恶的阮乐安,她总有一天要把阮乐安的脸撕烂,扔在地上狠狠地踩才能解气!
***
翌日用过早膳,画春已提前收拾好了前往兴城的行李。
这次一去没有大半月是回不来的,阮家一大家子站在门前送阮阮,阮夫人舍不得女儿一去那么久,喋喋不休地埋怨了阮老爷好久。
阮老爷解释起来苦口婆心,“闺女总是要长大的,将来咱们家的家业迟早要交给她打理,她也懂事,这不是挺好的嘛!”
阮阮也附和,“是我想要帮爹爹分忧,他这么累,我看着心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夫人这才消停下来,又冲画春和绿芽儿嘱咐了许多,这才送阮阮上了马车,目送着一行家丁十几人全都拐进了干阳大街,才收回目光。
阮家马车走西城门出城,外头官道宽阔,这厢过城界碑行了不到半柱香,却听后头一阵沉重的马蹄声,踏在人心上,十足气势威严。
那样的阵势大抵要军队战马才能走出来的,平头百姓遇见只有靠边儿的份儿。
阮阮推开车窗向后看去,便见后边二十几匹高头大马之上,黑甲侍卫昂然端坐,为首之人一身墨黑锦衣,腰间革带上佩匕首挎长刀,周身凌冽,精雅的眉目在煌煌日光下,仿若画中的战神。
她还是头回看见这样的霍修。
从前见惯了他品茶饮酒的闲暇模样都觉畏惧,如今瞧见他真正轻甲冷厉的样子,却反而不觉得害怕了。
这一眼良久都忘了收回,霍修看见了,策马从车窗旁过,垂眸勾了勾唇。
他在前头行的并不快,阮阮心有灵犀,忙吩咐家丁跟上,“咱们随总督大人一道走,这一路就安全了。”
家丁欣然应声,赶着马车行在后头。
她趴在窗边,遥遥看着前面霍修的背影,看得久了,都忍不住想到孩子出生后要取什么名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画春瞧着好笑又忧心,从一旁取过帷帽带在了她头上。
“待到了兴城多得是时候让小姐看个够,这会子先歇着吧,担心教风沙迷了眼。”
阮阮教她踩到了尾巴上,忙回头觑她一眼,“谁看他了,我在看风景呢。”
说完瞧画春咂嘴摇了摇头看笑话,她才发现不打自招漏了馅儿,悻悻捧起桌上的甜乳茶小口抿起来。
从邺城至兴城,平日快马只需一日便可到,但霍修有意护送她,遂行得缓慢。
这日暮色四合,先在官道旁的一间驿站落了脚。
霍修一行先进去,驿丞眼力见儿十足地在前头毕恭毕敬地招呼,亲自领着总督大人上了第三层。
又吩咐其他几个小厮带着孟安居等人安置在了二层,阮家家丁便只有最底下一层可供落脚了。
这种官道上的驿站不是光靠银子开路的,阮阮原本也只能住第二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但进去了不过小半刻,便听驿丞在外头敲门,呵着腰说自己有眼无珠,一路堆着笑带她上了第三层。
夜里的官道寂静,窗外枝丫间挂着一轮弦月,月色皎洁,撒进窗口中,照亮了满室。
阮阮枕在霍修臂弯中,伸出两手左左右右比划在月亮两侧,过了会儿,要他看,“霍郎你瞧,这样像不像一只眼睛?”
霍修微阖着双目,闻言掀起眼皮撇了撇,又闭上了。
他弯了弯嘴角,声音懒懒地,“谁的眼睛是那样?”
“你啊!”
阮阮眸中盈盈含笑,像是盛满了秋日的湖水,袅袅半支起身子趴在他胸膛上,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眉眼。
“你的眼睛和月亮一样,亮亮地,有时清清冷冷,教人不敢靠近,有时又像隐在云雾中,教人看不清,但却是世间最独一无二的美。”
她说着凑上去,在他左眼上亲了下。
霍修胸怀中一池春水猝不及防教她拨了下,顷刻间荡漾地不成样子,轻笑着睁开眼看她,问:“这又是你从哪个话本子上学来哄人开心的话?”
“不是学来的,是肺腑之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冲他郑重摇了摇头,又拉起他的手掌放在心口上,“你摸摸,能感受到我一颗赤诚的真心吗?”
她惯会说些甜言蜜语的情话,没有旁人便也不觉得害臊,张口就来,简直像是吃饭喝水那样平常。
霍修忍俊不禁,瞧着她那模样,手掌缓缓下移几寸顺着她嗯了声,“现在能感受到了,真心很明显。”
“唔……你怎么这样啊!”
阮阮红着脸,便要支起身子逃开,却被他手臂锢在背上动弹不得,抬眼见他眸中戏谑,她有些不甘示弱的执拗。
眼珠子转了转,阮阮动了动被窝里的小细腿儿,挑衅地冲他耳畔轻轻吹了口气,“你瞧,逗弄了我,到头来难受的还是你自己,何必呢?”
阮阮说着咂咂嘴,很是无所畏惧。
那日诊脉虽然没能确定她是否真的有身孕,但为了以防万一,霍修也已经按捺自己不再碰她了。
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话说出去,霍修只是挑了挑眉,轻笑了声。
他忽地搂住她翻了个身,微微低下头,唇瓣似有若无地划过她的脸颊,话音轻轻地同她咬耳朵,“那告诉你个新把戏,想玩儿吗?”
第三十三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
阮阮听着一怔,问的时候不知道,原来好奇心不会害死猫,只会教她吃个大苦头。
单薄的肩胛骨抵在床头雕花的屏风上硌得有些疼,她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寝衣下摆,捏出了满掌心的纹路。
细长的脖颈扬起个优美的线条,一双漂亮的眸子泪汪汪往上看,模糊中,只能看到他精致的下颌线条。
眼前一片昏暗朦胧,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江河倒流一齐涌了过来,汹涌急促险些将人淹没。
阮阮受不住呜咽出声,霍修低下头看,她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可怜又可爱。
他终于停下来,伸手在她红肿的唇边抚了抚。
阮阮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果然立刻捂着嘴哭唧唧哼起来,极为委屈怨怼地瞪他一眼,用力推开他,火急火燎地奔到桌边拿茶水漱口。
霍修在后头瞧了眼她娇小的背影,眸中失笑,先披上外套出门吩咐驿丞送热水上来。
再进来看,她还躬着腰趴在桌边,怀里捧着茶壶不撒手,一边漱口一边哭诉,“你等着吧,明日我要是坏了肚子,那就都是中了你的毒!”
她还挺能瞎想,这话里话外,是说他这人有毒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什么胡话呢!”
他听着眉头一皱,两步过去把她拎起来,见她唇上嫣红莹润,又低头温温柔柔亲了一通,亲完了,手掌捧着她脸颊揉了揉,“放心了?真要有毒,这下我们一个都跑不了了。”
阮阮脸都皱了,瘪着嘴,视线不受控制地垂眸往他腰上瞟了眼,再看看他的唇,更加匪夷所思——
他还真是百无禁忌!
闭上眼,嘴里似乎还有他的味道,她觉得生无可恋,愁然望望窗外皎洁的月光,话说得简直快要撒手人寰了似得。
“我脏了……我不干净了……”
霍修闻言立时“嗯?”一声,尾音稍稍上扬,带出些不悦的意味。
阮阮一看他那模样,立刻识趣不说话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必跟他做口舌之争呢?
但她定定凝视着他,总归刚吃了大苦头,哪儿是他亲一下说两句话就能抵消的,遂抬起手在他胸口上猛捶几下解气。
他站着不动尽都受了,等她停下来,才将人搂进怀里来温声哄了好半会儿。
临到外头热水送来,便一把打横抱起她,不由分说去了隔间屏风后的浴桶旁,三两下剥光洗净又抱回到了床榻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倾身过来,捧着阮阮的脸重重吻下去,打开她,在她全身都印满他的痕迹,给她柔情的手段,不遗余力地将她方才受的罪一一弥补了回去。
阮阮脑海中是冰火两重天的斗争,她一边神思恍惚地喜欢着他,一边恨恨地想掐死他。
喜欢他的熟悉和契合,也同样讨厌他对她的喜好那么的熟悉和契合。
这感觉像是她在他那里完全没有秘密,从内到外从身到心,什么都是了若指掌。
翌日清晨启程前,驿站的驿丞遣人送了早膳上楼。
霍修换了衣裳拉她坐在桌边,盛上一碗粥递给阮阮,但她晚上没睡好,再瞥一眼那粥,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顿时一万种拒绝,遂蹙着眉恹恹的伸手推开些。
“不吃,饱了……”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但刚起来一半,偏又被他拉着手腕扯回到凳子上。
“坐好。”
霍修很有些耐心地看阮阮一眼,兀自端起碗舀起一勺,仔细吹温了喂到她嘴边儿,“近来有些瘦了,不准挑食,多吃点儿饭。”
阮阮闻言下意识低头在身前看一眼,随即昂扬挺了挺胸,理直气壮地质疑他,“胡说,你昨晚上还说长了呢,哪儿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一时语滞,竟不知说她点儿什么好……
辰时末,画春收拾好后早早上三层等在门口,房门打开,便见霍修正牵着阮阮出来。
阮阮带着帷帽有些不情不愿地,隔着薄纱都能教人感受到那嘴肯定噘得老长了。
临至楼梯口,他回身,指尖拨开她面前的薄纱朝里看了眼,屈指在她唇上轻轻揪了下,“让你多吃饭是为你好,行了,笑一个给我看看。”
“哼,明明是为了你自己抱起来更称手,道貌岸然!”阮阮努了努鼻子,敷衍冲他扯了下嘴角,凶得很,“行了吧?”
霍修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再逗她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阮阮有意耽搁了会儿才出驿站,但随行的家丁看了一路,时候久了,眼神儿也逐渐有些狐疑起来。
这日行了一整天未歇,终于在傍晚日落前进了兴城。
阮家的商行同总督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这会子便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阮阮在城门口与商行前来接应的掌柜碰了面,再抬头看,霍修一行便已纵马拐进了一旁的街道中。
商行掌柜在缘来客栈订好了房间,晚上一番洗漱后,城中已四处挂起了灯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就靠在窗边的躺椅上,听远处胭脂楼里传来笙歌阵阵,口述一封简短信笺,由画春代笔,送回去给爹娘报平安。
总督府那边儿没有派人来,想来霍修手头事务繁多,一时还抽不开身陪她。
兴城夏季多雨,盛夏的天常时说变就变。
翌日巳时末,朗朗晴空不过片刻便忽地乍起几声惊雷,轰隆隆从头顶上碾过,阵仗颇大。
不多时,果然就有瓢泼的大雨倾泻而下,打在窗沿上劈啪作响。
画春去关窗,背着身说:“小姐今儿要不就先不去商行了吧,林医师先前儿才说了要您歇着,这么大的雨您可不能再淋着,况且账本儿改明儿再看也是一样的。”
阮阮坐在镜子前描眉,说不行,“商行半年的账本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核查完的,我害怕出错,还是慢些、仔细些好。”
她打定了主意,这厢收拾妥帖便直奔着城南商行去了。
一连雷打不动地瞧了好几天账本儿,阮阮都略微有些腰酸背痛起来。
这日睡了个懒觉,正午时分准备出门,才站起身,却听外头有人咚咚在门上敲了两声。
打开来一看,却是霍修派身边的侍卫来接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站在门上咂咂嘴,商行去不成了,便扭头看画春,“那不如你跑一趟,就说我今儿乏得很不想动,接着前头看过的账本儿拿过来瞧瞧吧。”
她嘱咐后,便随侍卫一道上了软轿。
晃晃悠悠到总督府门前,挑开帘子抬头看,气势一如大半年前她初次上门时威严,往里头去,纵深的宅子飞檐翘角,四处都是凌厉肃穆的线条。
她看多了霍府私宅中的小桥流水、曲折游廊,再进这里,才觉着霍修骨子里原也是个喜欢诗情画意的人。
府中侍从径直带阮阮去了个名叫“雅庭”的小院,霍修并不在,听说是还在会客,要她在此稍等。
等待的时候,画春先回来交差了,紧着心教两个小厮抬着一箱子账册进来放在了长案旁,歇口气,还带来了阮老爷的一封回信。
阮阮先打开信,但才看了个来回,面上却陡然暗淡下来。
画春在一旁整理账册,余光瞥见了,忙问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阮阮摇了摇头,抬手将信递给画春,颓然说:“你瞧吧,我爹光是听说我来兴城这一路恰好与霍修同行,就担心非常,在信中千叮万嘱要我离他远一点了。”
画春闻言低头去瞧,信中阮老爷所言,霍家高门权贵,阮氏小小的商户惹不起,要阮阮寻常少在他跟前走动,奉行惹不起但躲得起的原则。
但事实上,阮阮现在根本连躲也躲不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画春脸上僵了僵,“老爷如此谨慎,如今又还在霍总督手底下做事,小姐还打算将婚事告诉老爷夫人吗?”
阮阮仔细一想,还是摇头,“爹这么不愿意我和他接触,我哪儿还敢提,说出来不是徒劳教他们提心吊胆,还是等来年真正定下来,教他自己同我爹说吧。”
主仆两个说话声音不大,但门外回廊下,霍修正缓步而来,听了两三句,约莫也能猜着前因后果。
阮行舟原本答应为他所用就是无奈之举,如今想要明哲保身,自然不会愿意再让阮阮同他扯上关系,这也无可厚非。
霍修眸中沉了沉,有意放重了脚步进屋,假作垂眸整理袖口,权当没看见阮阮给画春使眼色教赶紧把书信藏起来。
邺城阮家。
给兴城的回信已经送出去三天,这日用过晚膳,阮老爷陪阮夫人在府中花园散步消食,夫妻两个正说起自家大闺女。
先前送信回来的家丁是个实诚人,一回来,便将路上所见霍总督似乎有意放缓行程护送阮阮的事,原封原样上报给了老爷夫人。
非亲非故,哪儿有人会无缘无故献殷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阮夫人乍一听闻立时焦心不已,“怪道是那霍总督为什么要将漓珠的差事交给你呢,当时我就觉得不对,现在看,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阮老爷得知此事更是满头官司。
自家闺女长得美,性子也单纯,无论外间传言霍总督有多不近女色,但他总归是个男人,男人对个近在咫尺的美人动心思,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他心中不安,却不想表露出来再让妻子更加不安,遂先劝慰着,“你先别上火,我先前给阮阮在信中说了教她避着些霍总督,她是个懂事的,会明白咱们的意思。”
“我哪能不担心啊?”阮夫人想起来就觉得大事不妙,“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他这怕是看上我们阮阮了,但权贵人家哪个没有三妻四妾,我可不想咱们女儿将来去别人家受委屈!”
说白了要是霍修当真强权欺压前来阮家要人,阮家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不然担心什么呢?
“教我想想法子。”
阮老爷沉吟片刻,到底是没法放心再让阮阮一个人待在兴城,一咬牙,说:“这两日我便启程往兴城一趟把阮阮接回来。往后你陪着她,多相看些城里不错的青年才俊,有喜欢的也好早些定下来。”
阮夫人听着觉得可行,若自家女儿已然名花有主,料想那霍总督也就能消停了。
打定主意,二人出了花园便带上石玉,阮夫人去给阮老爷收拾行李了。
阮老爷径直回了书房,一路上眉头紧锁,比方才对着妻子时更忧心忡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妻子只是担心女儿被霍修看上往后可能会受苦,他却是担心同霍修沾边的人,往后能不能有命活都两说啊。
先前十五艘商船打着漓珠名号往镐京运送的东西,他最终没能忍住,派心腹暗中查探过后,结果简直骇人听闻。
那里头装着的,是火、药!
第三十四章
总督府后山林子是片天然的猎场。
今日阳光和煦,林间细风不燥,城中几名官员谈完了公事,便一道进了林中陪同霍总督围猎。
马蹄激起满空雀鸟高飞,众人纵马逐猎,利箭破空划过茂密的枝叶间,一声声飕飕作响。
正值酣畅之际,后头却有侍卫快马而来,行至霍修耳边轻声低语了句,“阮小姐来了。”
霍修在树荫下勒停马匹收回长弓,微眯着眼,目光从远处草丛中偃旗息鼓的动静中收回来,挑眉笑了笑。
吩咐身旁的总管代为招呼几名官员,便兀自调转马头出了林子。
及至入口处,隔着一段儿已经能看到那边树底下盛开着一柄素白的小阳伞,但仔细看,那伞下却并未见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到近前下马,提步到那支在树枝间的小伞下,便听身后草地上窸窸窣窣响起一串小碎步,转过身,正将眼前扑着跳上来的阮阮抱了满怀。
她不怕羞,光天化日下也敢拿双臂搂着他脖颈,凑上去吧唧亲了他一下,“霍郎,我来陪你啦!”
霍修伸臂揽住她,转过身,就近将人抵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你想陪我做什么?”
他含笑,抬起手掌,略有些粗粝的指腹沿着她宽大衣袖滑落的轨迹划过,停留在上臂内侧轻轻地抚。
阮阮怕痒,缩着半边身子直躲,扬了扬下颌看向他身后郁郁葱葱的树林,兴兴说:“我也想骑马玩儿,你教教我吧?”
霍修没立刻答应,先问:“你的账本看完了?”
“今日份的已经算完了,”她忙点头嗯了声,又说:“你带我去打几只兔子,我下午就给你做麻辣兔肉吃!”
霍修不吃肉,但也轻笑了声,放她在草地上站好,便兀自吹了个口哨唤来那匹黑色骏马,将她抱了上去。
他握着阮阮的手抓在缰绳上,缓慢催马向前时,忽地便想起先前瞧见她同卫霁这般搂搂抱抱的样子,当即膈应得很。
手臂揽在她腰间收紧几分,凑在她耳边追究问:“我与卫霁,你更喜欢和谁一起骑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听着弯弯嘴角,心里有些美滋滋地得意,回过头狡黠瞧他,“你疼我我自然就喜欢你,但你若欺负我,我可就喜欢别人去了。”
那不就是喜欢他嘛!
霍修垂眸笑了下,未做言语,只收紧手臂又将她往怀里带了些,胸膛严丝合缝地贴上她的脊背。
枝叶间树影斑驳,马儿驮着两人闲庭信步往深处去。
方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前方草丛中窸窣动了一小段儿,很快又停下来,片刻又往前了一些。
阮阮忙压着声儿回头问霍修:“那应该就是猎物了吧?”
他冲她点头,从马鞍旁拿起长弓递给她,双臂环过去握住她的双手,声音轻轻地,“手臂打直,不要抖,视线和箭头平齐,专心对准你的猎物。”
阮阮听着兀自领悟了一番,不知是哪里领悟的有差错,瞄着瞄着就眯起了眼睛,脖颈再不知不觉稍稍往前倾一些,瞧着活像个眼神儿不好的小老太太。
霍修在身后凝眉看了眼她的姿势,颇有些哭笑不得,遂腾出一只手扶着她前倾的脖颈压回来些。
调侃她,“你是用箭射猎物,又不是用头去射,背挺直。”
阮阮教他挤兑地满脸通红,忙捡回来些美人包袱,重新调整好身姿,将箭头对准了那边草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准备好了吗?”他问。
阮阮第一次动利器,有些紧张,喉咙间不自觉滚动了下,郑重点头嗯一声。
“那我们,放箭。”
最后一个尾音时,霍修忽地低下头,凑近她耳边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
阮阮松手时分了心,不知有没有射歪,正准备扭头找他麻烦,却听那边伴随着利箭没入草丛的声响,骤然传出一串动物受伤的叫声。
她眸中顿时一喜,手掌拍在他腿上催促着,“快快快,我射中了!”
霍修催马过去,到了近前一看,却原来是只还未长成的小野猪崽,一箭贯穿脑子,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阮阮一看,小声惊叹了下自己原来这么厉害,沉吟片刻又喃喃问他,“小炒肉你吃吗?”
她问这话是有缘由的,先前看了他的庚帖,按年龄已经过了所谓二十五不得食荤腥的时候。
《攻略霸道权臣一百零八式》中有言,想要对方对你念念不忘,那就要让他为你破例,做他生命中最不一样的烟火。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半晌申时末,总督府后厨里热闹非凡。
灶上烧开一大锅水,滚烫的热水过一遍,两个帮工合力将那野猪崽挂起在铁钩上,清理、分切,待一应准备就绪,画春方才迈开小碎步前去知会阮阮。
她当然不会做,只不过人在这儿瞧着比较有参与感。
这样再亲手把肉端过去亲手喂给霍修,显得比较郑重些,更容易教他印象深刻。
掌勺大厨是个身宽体胖的大叔,瞧阮阮站在齐腰高的灶台边接油烟,遂同她搭起话来。
“我老李在这儿做了这么久的饭,还是头回瞧见大人那儿说要吃肉,小姐看来不是一般人呐!”
“嗐,这说的哪里话,谁的口味儿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嘛!”
阮阮说着装模作样扭捏了下,冲人家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十足笑出了总督府女主人的风范。
又问,“那您给大人做了这么久的饭菜,他寻常都爱吃些什么呀?”
大厨手里一把大铁勺颠得得心应手,一边颠一边说:“这个我得和小姐说实话,大人寻常用的清淡,从来没主动说过想吃什么,实在也看不出来。”
“唔……没有爱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阮一听就觉得霍修这人真是活得很无趣。
俗语有言“民以食为天”,可他居然对世间那么多美食毫无爱好,这就是不懂得享受生活的美好啊。
她当下打定主意,只要他这次破了例,那她往后一定每天都捧给他不同的好吃的,让他感受到味蕾绽放的快乐。
这厢小炒肉出锅,阮阮先拿筷子尝了一口,进了嘴里便朝大厨竖起了大拇指。
一路端着进霍修书房,他正盘膝坐在长案后头批复文牍。
阮阮尚且在门口时,肉味儿便已经随着风飘进了鼻腔中,教他闻着略微有些不适应。
“霍郎,我来啦!”她将小炒肉放在长案上,先夹了一块小小的喂到他嘴边,满眼希冀望过来,“你尝尝,这个不会腻。”
霍修都有十几年没吃过肉了,光看着就觉得不舒服。
他不想吃,又不想直言拂她的意,便开始同她兜圈子,说有点烫,要先晾一晾。
阮阮信以为真,忙凑过去仔细吹了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瞧着她吹完了又要递过来,霍修没法子,伸臂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打岔起来,“乖阮阮,吃肉有什么乐子,不如教我咬你一口……”
外头还是青、天、白、日的,阮阮耳根子一霎烧红了,丢了手中的筷子,捂着脸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你、你这人好不知羞!”
霍修只是笑,他低头,唇瓣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小巧的耳垂,忽然说:“来,叫声昼白哥哥给我听听。”
“我不要……”阮阮不好意思喊出口,身娇体软窝在他怀里,额头抵在他脖颈处,摇拨浪鼓似得摆了摆脑袋。
他也不肯,想了法子又耐心哄着,“乖,听话,你叫一声,我就遂你的意,吃了那块肉。”
来回哄了好一会儿,阮阮便上当了,朦胧抬起头来,狐疑问:“真的?”
霍修点点头,果然见她扭捏了片刻,细细唤了声,“昼白哥哥……”
他面上满意,不由弯了弯嘴角,又哄她,“乖,再叫一声。”
阮阮不开口了,扭扭身子重新夹了一小块肉喂给他,红着脸提条件:“你想听就得先把这吃下去才行。”
霍修想了想,权当疼她的一片心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咽下去片刻又想起来,“来,再叫一声给我听。”
阮阮:……
书香萦绕的静室中,隐约传来一阵阵耳、鬓、厮、磨的调笑声,候在门外的婢女们连带画春个个都是黄花大姑娘,听得久了,低着头耳根子都烧得通红。
垂花门上有小厮过来,约莫有事要回禀,但到廊檐下也不敢进去,连着求了两个婢女无一不是召了一顿臭骂。
踌躇着,寻上了旁边看起来貌似好说话的画春,“这位姐姐,您看我这身份也不方便进去,能不能请您进去给通禀一声?”
画春听着面上为难,但又不好拒绝,便小声先问他什么事?
小厮一笑,欣然道:“您只管进去回禀句,邺城那位阮老爷上门前来拜访,问问大人见是不见便可。”
小厮不识得阮阮与她,话说得寻常。
可教画春一听,却是一霎白了脸,二话没有转身火急火燎敲响了静室的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五章
阮阮觉得自己像是在做贼。
偷偷摸摸在自个儿亲爹眼皮子底下和男人私会,想想怎么这么教人羞耻呢……
静室中还堆着阮家商行的账本,霍修便吩咐小厮将阮行舟先带到了前厅。
阮阮羞坏了又怕露馅,要急着赶回客栈,手忙脚乱从他怀里爬起来整理自己凌乱散开的衣襟,两下系不好还急得不行。
他看着叹气,捏着她手腕又将人拉过来,耐性儿给她穿衣裳,又说:“不是一直想要我去你家提亲吗,这会子你爹真来了,你又怕什么?”
阮阮瞧他低垂的长睫,思虑了半会儿,才踌躇嗫嚅道:“其实……我爹不愿意我在你跟前晃悠……”
霍修轻轻“哦?”了声,顺着话问:“为什么?难不成怕我吃了你?”
阮阮还真的郑重嗯了声,“你不知道,我爹只是听说我们同路来兴城,都忧心坏了,生怕你是色迷心窍看上了我的美貌,他说你家门楣太高,我家高攀不起,要我尽可能躲着你,别胡乱露脸惹你注意。”
她说得实诚,但阮行舟心中所想,这话怕只是占了一半原因吧。
霍修闻言掀起眼皮含笑望了她一眼,“那你呢?你自己怎么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啊……”阮阮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了,小手覆上他手背轻轻挠了下,小声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而且我觉得自己漂亮温柔又贤惠,会算账会管家,并没有高攀了你。”
合着她这是把自己夸奖了一通呐!
霍修听着嘴角弯弯,扣子系到她领口,顺手屈指在她小下巴上勾了下,“那我去同你爹谈谈,让他答应来年把你交给我,嗯?”
“真的?”
阮阮闻言,眸中果然顿时一亮。
寻常人家姻缘嫁娶不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过了爹娘那一关,哪怕还没有上门提亲广而告之,那也算是过了明路定下来了。
见他点头,阮阮抿嘴笑了下,“那我就先回客栈等你的好消息了。”
临起身走前,又记着回身嘱咐句,“但你谈话归谈话,可不能仗势欺压我爹爹噢。”
二人一道出门,阮阮揣着满怀希冀回客栈,霍修便撩袍子往前厅去,会见阮老爷了。
他从回廊上过来,一身清贵老远就落进了阮行舟眼中。
阮行舟遂从椅子上站起身,及至近前拱手躬下了腰去,“在下拜见总督大人,多有叨扰,还请大人见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修脚下步子未停,一边教他免礼,一边在上首交椅上落座,才公事公办问他此来所为何事,“可是漓珠运输出了什么问题?”
阮行舟忙说不是。
再欲开口,又见霍修抬手比了比一旁的椅子,和声道:“阮老爷有什么话先坐下说罢。”
阮行舟应了声,忐忑提了袍子落座,真正话要开口前,还很有些惴惴不安。
他酝酿了下,才斟酌道:“实不相瞒,在下此回是为答谢大人而来的。”
霍修低头抿了一口清茶,闲话问:“此话怎讲?”
阮行舟道:“半月前,小女阮乐安自邺城启程前往兴城,她一个姑娘家出门危险,幸而途中恰好遇上大人,方才能平安无事抵达,在下家中两个女儿自小都是捧在手心里长大,遂略备了薄礼以谢大人宅心仁厚同行相护之恩。”
这话说得可是意有所指。
女儿是捧在手心长大的,所以不愿意同他扯上关系,护送一事另有谢礼,请他收了,往后便莫要再予阮阮示好了。
霍修闻言,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再抬眼,便见阮行舟朝外头招呼了下,教人抬进来两个大箱子,随同进来的,还有四名纤弱细致、姿色上佳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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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府偏门开在一条小巷子里,紧邻着外头的繁华大街,巷口总是人来人往。
阮阮从门里带着帷帽出来,坐上马车,驾车的侍卫不消多问,径直往缘来客栈去了。
不料途中行驶至杏花街拐角处,方转过弯儿,马车不知遇到了什么状况,忽地一停,猛地向前冲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