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顽固,根本就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走错了路。这样的人,你还相信他?”
藤真微微一笑,平静地说:“仙道,我知道赤木老先生的死,令你很难过。但你是仙道彰,不可以失去判断力的。你我都是天天和国民党打交道的人,没错,他们是气数将尽了,但他们也并不全都是疯子、傻瓜或是杀人魔。南烈是很顽固,但他不傻也不是魔鬼。这些年来,他干了什么,我也算一清二楚。暗杀手无寸铁的民主人士这种事,他不会做的。当然,我们的人他也没少捉和少杀,就好像我们没少破坏他们的行动一样。”
仙道呼了口气:“我是有点失去冷静了。你的判断是对的。”
“这种暗杀行动,据我推测,根本就没经过层层指示,是直接委派一些特定的人做的。连我们中统都毫不知情。所以,想提前展开营救工作都办不到。不过,我会想办法弄点情报出来的。”
“这时候出了这种事,影响很坏,让人心寒。”
“我也知道。所以,你才有点乱了方寸。仙道,看开点,别太勉强自己,你也不是万能的。”
仙道点了点头:“我知道。藤真,你自己要小心。现在,环境是越来越差了。”
藤真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也要小心啊。”
他突然说:“仙道,到今天,你还相信我们会胜利吗?”
仙道勿庸置疑地说:“当然。我还等着喝你酿的葡萄洒呢。”
藤真笑着说:“那就一起努力吧。”
仙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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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的一天,重庆,仙道参加完一个例行的中外记者招待会,和越野走出政协会议大楼。
在大门外,他们看到赤木晴子站在那儿。
晴子走近他们,对仙道说:“仙道先生,您有没时间?我有点事想对您说。”
仙道点了点头,对越野说:“越野,你在车里等我。”
越野依言走开。
仙道说:“赤木小姐,直到今天,我还是没办法找出杀害令尊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实在抱歉之至。”
晴子微微一笑:“仙道先生,您这么忙,还为家父的事上下奔波,我已经很感激。却一直到今天才来道谢,还望见谅。”
仙道由衷地说:“我什么也没做到,惭愧得很。”
赤木老先生被暗杀,是半个月前的事,晴子终于从丧父之痛中挣扎了过来。
她看着仙道清俊的脸上由衷的痛楚和遗憾之情,突然之间,明白了一件事。
眼高于顶的流川会喜欢上仙道,应该不是因为,他出类拔萃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而是因为,他有着发自内心的诚挚和恳切,以及那种泰山压于顶时也能具备的从容不迫。
在晴子看来,这两种特质很难统一在同一个人身上。
但这个人做到了。
在此之前,晴子也曾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但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和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在同一台面上。
在流川心中更是如此。
她能给流川的,并不是他想要的。
这时,她解开了心结,想通了这件事,难免觉得悲伤,但好像也轻松了许多。
现在的她可以说是家破人亡了,精神上却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从此,她可以坦然面对流川和仙道,这两个她要么喜欢要么敬佩的人了。
是很遗憾,很难过,但她还是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两个人。
她定了定心神:“仙道先生,我过两天要去上海了。”
仙道一怔:“上海?”
晴子微微一笑:“我哥哥还在前线,重庆也没什么亲人了,留在这里,想到家父的事,就觉得难过。上海音乐学院的北野伯伯叫我过去那边。而且,流川先生也在那里。所以,我决定去上海。”
她分明看到,当她说到流川这个名字时,仙道眼中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这样稍纵即逝的神情,恐怕只有她这个有心人才能察觉到。
她想,就算没有她,他们的未来也是荆棘丛生的,要克服数不清的障碍。
如果是别人,晴子实在没有理由看好他们。
但是对这俩个人,她选择看好他们。
仙道平静的说:“你要去上海啊。也好,那里会安全一些。和流川先生他们也有个照应。”
“我也是这样想的。流川先生走之前,曾对我说,如果我到了上海,可以去找他。”
仙道心想,流川也许是为了报答赤木老先生,才这样说的吧。
他当然不会怀疑流川对晴子有什么特殊感情,但眼前这个女孩就要见到流川这件事,还是令他心神不定。
他想,他要是也能去上海去就好了。
他想念那个叫流川枫的人。
仙道微笑着说:“那么,先预祝你一路顺风。我们还会在上海见面的。”
“先生也保重。我先走了。”
她微微欠身,转向要走,感觉到仙道还在看着自己。
但她知道,他看的其实不是自己,是自己即将在上海见到的流川。
这样想,她不由心中一酸。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那个叫流川枫的人。
既然,有一个和她一样爱他,又同时被他所爱的人存在着,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当然,难过是难免的。
她努力抑制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仙道先生,你有什么话,要我捎给流川先生吗?”
仙道看着她,在那次音乐会上,他就有种直觉,这个女孩和南烈一样,也看出了他和流川之间的感情。
看来,他没有猜错。
正因如此,他反而不知如何面对晴子。
她喜欢流川没有过错。
倒是他喜欢流川是有过错的。
他沉默了一会:“也没什么可说的。你看到流川先生,就说,请他保重。我希望在上海见到他时,能听到他的演奏。”
晴子点了点头:“我会对流川先生说的。仙道先生,再见了。”
她转身快步走开,泪水沿着双颊静静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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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初的一天下午,上海,流川上完课,走出器乐系教学大楼,看到一个女孩浅笑盈盈地站在大门外。
他心中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除夕那一天的重大校园。
他走到那女孩面前:“晴子小姐,你到上海了。”
晴子笑着说:“是啊,刚到的。北野伯伯说你正在上课,我就在这儿等你。”
流川看到她的发间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显然是为她父亲戴孝。
他不是很清楚,赤木老先生的死会对晴子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他觉得,现在的她似乎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流川说:“赤木校长的事,我很难过。”
“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是没办法的。也许父亲早就料到这一天了。”
她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死于非命,这种创伤,当然不是这么快就可以平复的。
但总会有愈合的一天。
她想到那天,父亲被暗杀之前,和她提到了上海和流川,也许那时他就有预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