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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成谚长眉一簇，立刻发出一声叹息般的不耐声音。
不等叶维坐起身，那条手臂已又牢牢缠绕过来，他一惊扭头，肖成谚已然睁开眼睛，黑曜石似的瞳孔没什么表情地锁着他：“……醒了？”
“……啊……嗯。”又被吓了一跳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啥好觉得亏心的，叶维微微侧开头跟他拉开距离：“你昨晚睡在这里？”
能感觉到男人还是那么目不斜视地盯着他，淡淡吐出一个“嗯”字。
“……然后，那个……”叶维无奈地指了指依然缠绕在他胸前的胳膊：“你能松一下吗？我得起来了。”
“等等。”一个翻身撑到他上方，肖成谚垂下头，扬起抹莫测的笑意：“你给我的赏呢？”
“啊？”叶维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昨天……就在这张床上，你跟我说……”眼里现出不怀好意的神色来，肖成谚伸出拇指摩挲叶维的嘴唇：“‘给朕好好表现……重重有赏。’……”他学着叶维的声调，复又笑了一笑：“陛下……我可以讨要奖赏吗？”
“= =……”在床上的一时兴起竟被拿出来当杀手锏用，叶维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顿了两三秒，一把推开男人笑眯眯的脸庞：“多话。我不满意行不行？”
肖成谚也不介意，但终是放开了手，笑道：“看来我以后还要多多磨砺。”
他话中有话的“磨砺”让叶维忍不住脊背发寒，刚坐起身来腰间就又是一软，重新跌回柔软的床铺中去。
“你以为还有下次？”叶维狠狠地剜他一眼：“这次就已经是意外而已了好不？”
“因为这次‘意外’你不满意，所以难保还有下次。”男人镇定自若，大言不惭：“我是完美主义者。你不知道？”
叶维忍不住翻个白眼：“行行行，满意满意。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
刚刚一句一句逼得紧，被许可了心愿却又陷入沉默。叶维不禁有些纳闷地转头看向身边。
男人紧抿着薄唇，很久方才缓缓地开口。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他的眼神在不经意的瞬间黯了一黯：“请你陪我去看趟心理医生。”
“明天？”叶维顿时想到了和尹丞的约定：“可是明天我——”
“我不想一个人去。”肖成谚只是淡淡地继续说下去：“有人劝我去看心理医生已经很多次了，我却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心理疾病。可是最近……似乎演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叶维心里一惊，肖母的话浮现在脑海——小谚一直讨厌雨天，因为小学三年级下暴雨时，带大他的外婆失足滚落楼梯……
“原先还只是厌恶和烦躁而已……可现在，”肖成谚顿了顿，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着，眼神却有些空茫：“从听到会有雨天来临开始……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仿佛隐藏在体内是另一个暴虐的我……要把真实的这个我吞噬。”
他根本没有那么强大，他害怕很多的东西，也承受不了各种过去的阴影重复撞击。偶尔显现出的暴力倾向不是偶然，而是相当程度上的难以自控……那人把心理医生的电话讨好般地给他，他就大发了雷霆，差点把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要他承认自己的这一面相当困难，但演变到这个地步，也唯有认命而已。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除了求助于叶维他没有别的办法。之前跟颜彻在一起，他强行抑制着不让其恶化；之后跟叶维在一起，心绪还能多少平定一些……
可现在，他却完全无法控制。
若是连叶维也没有，他怕自己就会这么静静死在曾经破碎的人格里也说不定。
“……只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身边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没有勇气转头去看，唯有艰涩地自行说下去：“我希望你陪我一起去……因为，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人……”
多么悲哀，他竟然想不到还有其他人。就算是家人，他也只是在他们面前伪装出一个优秀的假象而已，根本不会展现出真实的自己。
从来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么走投无路的一天，简直接近于耍赖的祈求。从昨夜他就一直在默默地考虑这个问题，察觉到天气预报之后的反常心境，他在寒风中站了将近两小时，抽熄一地的烟头……等待叶维出现跟他阐明清楚。
但当那人真正出现时，他又退却了。他看见叶维站在马路对面打着手机，冲自己挥一挥手表示淡淡的致意，那样子就像对待个不生不熟的友人。
“等很久？”男人没什么表情地去拉开车门。
刚到嘴边的话没有勇气吐出来，全部默默吞回了喉咙，他不着痕迹地苦笑：“十分钟。”
只是友人的话，于情于理……他都没有什么资格再去要求。
可是如果，只是如果……身体之间的互相需要可以改变什么……说不定在叶维心里，他是很不一样的人。
他曾经确实做过那个很不一样的人，现在却没什么自信心可以说自己仍然是。
他在叶维面前总是那样不加掩饰，显露出那个真实的本性的性格……这样的自己是自私且惹人厌恶的，叶维大概也绝不会原谅他。
但那个隐藏在深处的性格比他本身的还要恶劣和暴虐，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接受。他……不想完全变成那样。被所有人光明正大地抛弃。
“……明天下午五点之后，可以？”猛然间耳边传来叶维迟疑的声音，他心尖一颤，倏地回头看去。
“我三点钟先跟人有约。在那之后吧。”叶维只淡淡地这么说着，仿佛没觉得是多大事一般：“有问题就不要逃避把它治好……只要愿意，没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这样的反应让肖成谚有些惊讶，反而是自己刚才显得有些拐弯抹角处心积虑。
“……谢谢。”顿了半晌，他也唯有这样说。
“没什么。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没再把这句话说完，叶维坐起身来，转而淡淡一笑：“一个人，不管在别人面前多么多变，在床上却都是最真实的。能帮你的大概也只有我了吧。”
他回过眼来，虽然带着笑意，却不知为何有种艳丽的哀凉渲染开来：“真奇怪。我明明什么都不是。”
明明什么都不是，却还是忍不住把力所能及的全部都给予这个人；再怎么恨他，再怎么不想跟他牵扯，也还是会在他出意外时急切到揪心。
他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了，那是怎样的努力都甩脱不了的一种羁绊。
“用作回礼，我要你安排我和Barto的见面。”叶维低声地缓缓说，垂下眼帘，伸手套过睡衣长长的袖筒：“但是，你一定要给我好起来。”
……因为有我陪着你。
89
因为气温稍微回升了一点儿，前天还是夹杂细雪的天气，今日就淅沥沥地开始下起冷雨来。
酒吧正门口还是保持着闹市区的车来人往，只不过盘店的时间长了，周遭再怎么喧闹也一样显得萧索……更不要提那本就人烟稀少的后门。
面容清丽的少年靠在亮红色车门上，一身飞扬跳脱的淡黄耀人眼目。他一向不是穿黑就是穿白，猛然换个颜色，便陡地让整个人更加随意且有神采。相称之下，他身边毕恭毕敬、打扮保守的莫衍，刹那间就没了什么存在感。
“居然让本少爷等他……”尹丞凉阴阴的漂亮眼里闪过一丝凛冽，话语也多了咬牙切齿的意思。
莫衍正给他撑着伞，听闻到此赶紧凑上空闲的另一只手腕，温言规劝：“少爷，离三点还有七分钟。不必着急。”
尹丞瞥一眼那银色细带的手表，不怎么愉快地“哼”了一声，却也不再说话了。
叶维准时踩着点出现在巷子口，依然是温暖却不臃肿的穿着，看到两人微笑着举起只手来：“呦，好久不见。”
莫衍只礼节性地点一点头。反是尹丞看到他到来，柔和了些冰冷倨傲的面色，但语气却依然生硬：“赴约一般要提前十分钟才显得有诚意。”
叶维不在意地道：“那是你的良好家训。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中间……可没这种说道。”
尹丞冷冷弯起唇来：“毫不犹豫承认自己的教养水准……还真不愧是你。”
习惯了他的话中带刺，叶维丝毫没生气地耸一耸肩：“不是说要给我东西么？在哪里？”
尹丞扬手给跑车开锁，又在黄色方向灯闪了两下后砰地拽开门：“莫衍，开车。”
叶维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唯有愣愣地看向低首应答的青年：“美人，我们这是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