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不下雨了。
隔壁的理发师和客人还在就窗外的雨聊着,熊鑫收回了视线。雨哗哗下着,但屋内听来并不真切。头顶上的加热器一圈又一圈旋转,久得熊鑫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
中午下课他就过来了,阿元看到他的脑袋直皱眉,揪着他的头发恶言相向。那会儿店里客人还不多。洗了头,阿元好生端详了一会儿,表示都已经长到这个长度实在很难下剪子。自来卷不像烫发,每一个卷都规则。最后姑奶奶问他着急吗,熊鑫说我没别的事,阿元索性帮他把头发烫了。烫了不算,还强硬推荐给他巧克力色,染之。这一晃就过去了近三个钟头,阿元还有别的熟客来,就把他扔在这儿干等了。
出神的工夫,Ipad待机,熊鑫刚又按亮,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摸出来一看,是纹身男。
刚接通,那边就问:“你那儿下雨了么?”
“正下得热闹。”熊鑫再度看向窗外,雨丝分明,地面已呈现被浇透的趋势。
“我刚进门儿,雷啊闪啊打得。我过去接你呗。”
“不用,别折腾了,我完事儿就过去了。”
“不折腾。等我吧。大概方位我知道,找不着电你。”
“我开着车呢。”
“我可以打车。”
“我意思是我淋不着。”
“你怎么这么多话呢,我献殷勤你浑身难受是怎么地?”
“……”
“听着点儿电话吧。顺便琢磨琢磨晚上吃什么。”
彭勃说着挂了电话。
他俩一早约了周五熊鑫过去彭勃家。彭勃说下午见个客户。他这就见完了?听说都到家了……
眼前忽然一亮,不消说又是打闪了。雷声紧跟着袭来,窗外黑乎乎一片。
从面前的镜子里看见阿元,熊鑫赶忙回头:“行了吗?”
“应该差不多了,”阿元显然是过来拿东西,急匆匆的模样,“但再烤会儿,我这会儿挪不出手,乖。”
“……”
二十分钟以后熊鑫才被释放,一楼没地儿了,他随阿元上了二楼。躺在洗头椅上,阿元给他洗着头发,熊鑫斜眼看着窗外,顿生一股违和感。记得……去年,也是这样的雨天,就是在这个位置上,他第一次见到施沐晨。那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英俊的脸庞让人难以忽视。他还记得他笑着说:上车,送你一程。
“你在想什么?”熊鑫忽然不说话了,阿元掐了掐他的脸蛋。
“没什么。”
“没什么眼睛都直了。窗户外面儿是有让雨浇透露出胸肌的帅哥么?”
“……你就留点儿口德,又能如何。”
“这怎么叫不留口德呢?我这是真心表示对美的期许。”
“能让我对美再保有崇高的理想吗?”
“死相。你是不是想到施沐晨了?”
熊鑫差点儿咬着舌头。
“我刚坐下来,往窗外一看,就想起来了。唉,你说那么好的男人你都不要,你到底要啥啊?”
“自行车行么?”
“还贫!他后来都没来过了,你害我损失一个大客户耶!”
“你跟丹红怎么样了?”熊鑫慌忙岔开了话题。
“好着呢,您别操心了。”
熊鑫赶忙抬眼皮看阿元,以见证奇迹——真处下来了?
“眼睛还能瞪更大点儿么?”
“再大就是牛眼了。”
“那你能配套长出牛舌吗?”
“诶,跟你说个事儿啊。”熊鑫不想跟阿元瞎扯了。一会儿彭勃过来,怎么也得提前给阿元打个预防针吧?最近他老是做出“重大决定”,闹得阿元骂他蔫主意见长——譬如,跟施沐晨分手;譬如,搬回父亲家住。
“绝不是什么好事儿。你掂量下儿不至于气着我再说。”
“什么话呀……”
“实话。”
“那不说了。”
“说吧。让自己痛快痛快。”
阿元真让他说了,熊鑫又决定不好怎么措辞。我恋爱了?我找到男朋友了?我爱上一个男人?我……
“你吭叽什么呐!说不说啊!不说我开水了,开了可听不见了。”
“我现在……和一个人交往呢。”
“哦。”
熊鑫有些不敢置信。就一个“哦”?太不是阿元的风格了!
水从花洒里喷了出来,阿元揉着熊鑫的头发,看着泡沫一点点流进下水孔。
“你怎么这么平静?”洗完头,脑袋被包住,熊鑫站起身来问。
“我应该?”阿元挑眉。
“……”
“本来嘛。又不像以前了,有什么事儿都要问问我,听听我的意见,这一年,您一直都独立思考。你新对象我既不认识也没见过,不哦干嘛?我没什么可说可问的。你要是搞上名人另算,兴许我知道。”
“……你生气了?”
“生气什么?生气咱俩生分了?”
“阿元……”
“也许这样才对吧。大家都得有自己的生活。你又不是我保镖。”
气氛真冷。比窗外的冷雨还冷。阿元的字字句句熊鑫无可辩驳,他承认,不知不觉中自己确实是忽略阿元了。
“走吧,那边有空位,给你剪头发。”
“……”
彭勃没给熊鑫打电话就摸了过来,这边儿他开车去施沐晨那儿当属必经之地。熊鑫跟他说的时候,他就模模糊糊有印象,出租车开过来,一看见,他就确定了。要不是熊鑫一早说是去找他发小做头发,他真要琢磨琢磨熊鑫干嘛大老远跑这边来。是不是施沐晨以前常带他来。
上礼拜跟施沐晨还有一个老客户打高尔夫,两人基本相安无事了。晚上一起吃饭,老黄没待多一会儿就走了,就二奶天天见去了。剩下他跟施沐晨俩人。于是他俩换了家安静的会所,小酌了两杯。当天中午跟秦浪三人面面相觑,委实异常尴尬,所以无论是午饭还是开车去高尔夫球场的路上,“秦浪”二字都是被极力回避的。晚上窝在灯光昏暗的会所房间,有关秦浪有关熊鑫也都没出现在话题里。可那份别扭肯定是存在的,就算去规避就算不去想,可这事儿其实明摆在眼前。看着施沐晨,说实话彭勃真有点儿想不明白——熊鑫干嘛死活看不上他?说白了把他和施沐晨摆一起,一般人都会选择施沐晨吧?就算明知山有虎,也偏向虎山行。施沐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说话做事更是有手腕有技巧。
“先生有预约吗?”
推开店门,站在两侧的男孩就微笑着打招呼。
“没有。”
“那先生有熟识的发型师吗?”
“我接人。”
“这样啊,那伞我帮您放在这边保管,请问是接哪位女士呢?”
“男的。”
“……”
另一位比较有眼力见儿,赶忙上前一步曰:“您这边,看一下是找哪位。”
彭勃跟一楼没看见熊,于是在男孩的带领下上了二楼,走上去一转弯,就看见了熊鑫。
“行了,你忙吧。”彭勃只身向熊鑫走去。
哎?熊有点儿大变样儿的意思——头发剪短了,发色也深了一些,就连卷卷都变了造型,规矩又轻薄。
好看。
“你来了?”
走近,熊鑫才看见他,脸上忍不住展露出笑容。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阿元;阿元,这是彭勃。”
“别乱动,扎着你。”阿元按住了熊鑫的肩。
“你好。”彭勃跟阿元打招呼。
阿元这才抬起头正视彭勃,看到就怔了怔,“我们是不是见过?”
“见过呀。”熊鑫插嘴,“去年的时候,夏天吧,咱俩去一个派对,他车坏半路上了,我停车给他拿过警示牌。”
“噢,噢对!”阿元心里一翻个儿,是见过,真有印象,因为他整条胳膊上都是纹身。
“你们先忙,我那边坐着等你们。”
彭勃前脚走开,阿元后脚就凑到了熊鑫耳边:“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男的?”
“你不是不想理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