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人笑道:“你我连孩子都有了,何必还这般生疏。不嫌弃的话,唤我一声亲亲小心肝就好了。”
我气得热血上涌,身子一晃。
那人见我手捂胸口,脸色一变:“心又不好了么,哎哟,别生气别生气,跟你说笑来着。”许是怕我又当街晕倒,扯着我便要到树荫下稍坐。
我恨恨瞪他一眼,他也知机,忙松了我手,笑道:“别生气别生气。我叫朝辞,你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我咬牙道:“若是我有日心痛死了,定是跟你脱不了关系!”
朝辞伸了伸舌头,不敢回嘴。半晌才忍不住道:“你这病好生厉害,气不得,亲不得,真个是得像观音菩萨一般供着,吹口大气都怕把你打碎了。”
我给气笑了:“现下你才知道,可见你还不太笨。”
“笨当然不笨,不然怎地一文钱不花讨到个漂亮老婆。”
眼看他那张嘴又不三不四起来,我脸色不禁一沉。
这人好生伶俐,立即转了口风,笑道:“你放心,就算你真做了我老婆,因了你这娇弱身子,我也不会乱来的。我朝辞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赏花护花,可不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辣手催花。”
我暗想你是不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辣手催花,你其实是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辣嘴催花。但听他这么一说,也算是稍稍放心。这人虽然言行不羁,生性放荡,但行事自有一股磊落之意,说出的话能够使人不知不觉信赖。
眼见他带着我七绕八拐,到了一处繁华街道,停在一处开阔店面前。
我抬头一看,大惊失色。
黑漆金字的招牌上面赫然四字……“皇家钱庄”!
我的身体不断往后缩,想起郁南王在陵州所托之事,心里只恐那谈笑间杀人的人眨眼间便会从里面走出来,含笑盯着我看。
朝辞奇道:“你做什么往后退?”
我勉强道:“你说带我回家,怎地到了钱庄来了?难道你竟住在里头么?”
“今日本有事要办,办到一半顾念你身体,撒手就走。这下想起来了,顺路就来看看。”
一面说一面扯着我往里走,招呼里面的伙计:“顺义,新招牌送来了没有?”
那叫顺义的伙计大声应道:“二掌柜,招牌早送来了,等你呢。”
“好,好!”朝辞笑应两声,松开我的手,低声道:“你稍等我一会儿,我着人换个新招牌。你可不要乱跑,太守公子的手下还在外头看着呢。”
我无奈缩到一旁,想了想又用袖子遮住脸,只露出两个眼睛。
朝辞领着几个伙计走进走出,有一个忍不住问:“二掌柜,那姑娘是谁呀?”
“哎,我媳妇啊。”
“以前怎没听你提过的?怯生生的,看来很怕人哪!”
“刚从乡下出来都那样儿的。”朝辞笑嘻嘻的道:“我啊,也不图她什么,只要是能给我生个娃,就是麻线穿针眼了。”
“那是啥呀?”
“过得去就行了呗。”
我在旁边气得发抖,那伙计偏生眼利,瞧在眼里,又道:“二掌柜,你家娘子身体是不是着凉了?人在打摆子呢。”
“没,她是太久没见我了,正高兴得发抖呢。你看你看,她一直瞅着我看,只想把我一口吞了。”
吐血不出往肚里吞,我别过脸不要瞧他。
两个伙计抬着新做的紫檀木招牌擦过我身边,在朝辞的指挥下,放上原招牌的位置。
字还是一样的四个金漆大字,但总觉得有点儿不同。
蓦地四大字下面多出来的落款跃入眼帘,那是三个极秀丽的隶书小字……“露华浓”。
朝辞住的地方离钱庄不远,只相隔了两条街,尤其以我的角度看来,实在是太近了。
一个小小院落,墙内探出一枝杏花来。现在是四月,杏花含苞,是红色的。
我无语的看着那累累的花苞,为什么偏偏种的是杏花?还是红色的!
朝辞热情的领我入屋。
“床只有一张,不过还有一张竹禤,你随便躺。”
我:“……”
“这里有茶杯碗盘,随便用。”
扫视着那些布满灰尘的盘碗,我:“……”
“这里还有不少衣服,你随便穿。”
我:“……”
“这里还有些女孩子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的玩意儿,绢花、手帕、胭脂……你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就随便拿。”
我:“……”
“咦,你为什么一直瞪着我。这里有你穿的玩的睡的,刚刚又吃饱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
走到柜子前面,把自己的包袱丢进去跟里面花花绿绿的女人衣服放在一起。转回身:“我,很满意!”顿了顿,“把床给我睡,你睡竹禤,我会更满意。”
“床很大啊,躺四个人也足够了,为什么要我睡竹禤?”主人开始不满意了。
“你不肯的话,那我睡竹禤好了。反正这里是你家。不过,”我走到竹禤前:“我作为客人很不满意很不满意很不满意,说不定睡到半夜就会不满意到心痛死了。”
“好,好,怕了你。你睡床我睡竹禤,我还怕你耐不住寂寞半夜扑到我这边来呢,要真是那样的话,竹禤可不够宽大。”
我从牙缝里迸出话来:“绝对不会!”
半夜,我在那张宽大的床上辗转反侧,真是,没事弄这么大一张床干嘛,人睡在中间,好似无法靠岸的船,只能在江心团团转。
朝辞在角落的竹禤上睡死了,月光透过窗户投照在他脸上,日间的种种表情都消失了,神情静谧,五官俊美得好像巧手的匠人精心雕琢出来的。我瞧了两眼,忽然觉得心烦意乱,这个人,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朦胧印象中他并不是是普通人物,为什么会屈就在一家小小的钱庄当掌柜呢?心情忽然变得很不好。
又翻了个身,盯梢的那两人应该在外头餐风宿露吧,真是活该。只是这样一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所有人,回复独自一人平静的生活呢?
我伸出手来,月光将手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我悲哀的看着那只模仿飞鹰的影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我的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啊。
忽然飞鹰的影子凝固了,然后开始颤抖,猝然折翼跌下。浑身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冷,全身开始颤抖起来,我努力蜷起身体,双手抱在肩上,把自己蜷成一个球,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来,不停的颤抖,不停的流泪……
又发作了啊,上一次发作才是半月前,从三个月到两个月到现在不到一个月,间隔急促的缩短,看来果然是接近极限了啊……
努力的去想象温暖的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感觉,希望可以忘记皮肤结成冰块的感觉,努力的去想象有个火炉在旁边,或许可以暂时驱赶笼罩在心脏上的黑影。努力的去想象……有那么一双温暖的手臂,一个温柔热情的胸膛,紧紧拥在我的背后……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戳了进来,脑袋猛的一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我想起了谁?忘了谁?伤了谁?害了谁?
为什么会这么这么痛啊?
“你怎么了?”有人紧张的扑到面前,是朝辞。床太大,他直接跳上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皱眉:“该死,小爪子冰一般凉!”
一低头看见我脸上的泪,怔了怔,柔声哄道:“别怕,寒疾而已,别哭,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坐在床上,把我抱坐在他怀里,双臂双腿把我圈了起来,双手包住我双手,一股热流从他手心涌进来,好像溪流一样,涓涓的在我体内绕着,一点点的,把凝结的冰块融化掉。
我无力的靠在他怀里,他温暖的体温包裹住我全身,好像泡在一汪温水里,耳朵里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身体慢慢暖和过来,不在在冰冷和痛苦中沉浮,纷繁错乱的心绪渐渐一点点的挪放一边。
风中传来淡淡的青草气味,隐约还有花的香气。那枝红杏,开花了吗?有小昆虫偶尔从睡梦中醒来,在院子里头唱出几声“嗞嗞”的调子,然后又完全的静默了。
真是好安静的一个夜晚啊……
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清晨的一缕阳光,正照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