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傅鸿雁在说什么,从进宫那一刻,我就早早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这个结局并不会让我害怕,更不会逃避。
只可惜傅鸿雁跟在景熠身边太久了,久到他见我没有反应,又撑着说了下面的话:“落影,你已经……守了那么多年,你得到了什么?只要你现在把他留在这里,养伤也好,拖延也罢,只要几日,一旦大局已定,他就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何去何从……全在你一念间。”
垂眼一顿,我握着景熠的手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另一边的那牧那娅都抬眼看我。
景熠却没有什么反应,他握着我的手既没有松一下,也没有紧一紧,只是有些凉。
吸一口气,我抬头看景熠:“还撑得住么?”
他微微点头:“还好。”
傅鸿雁还不死心:“真的……不能往西关去,你带……这么多人,闯不过去的。”
“闯不过去也要闯,”我冷冷一眼瞪过去,“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的主子费心埋伏。”
你的主子,方才我对那北蒙大汉说过一次这个字眼,这会儿再说给傅鸿雁,指的自然不是景熠。
傅鸿雁脸色刹那惨白,伤重加上窘迫,再说不上来一个字。
这时景熠歪了歪头,似乎要跟傅鸿雁说什么,却被我刻意上挪了身子挡住视线,无声的告诉他,他若还与傅鸿雁说话,我真的会忍不下去立刻杀人。
景熠略一停,从善如流的放弃了。
陆兆元回来说车马已经准备妥当,我点点头,刚要扶景熠起身,忽然听到屋顶上的细微动静,声音极轻,除了我,大概只有陆兆元察觉到,他当即面色就是一变,执剑就要起身。
我一把抓了他的胳膊阻止,力道很大,却不出声。
陆兆元愣一下,脸色再变,待确认屋顶上的人已然逃走之后,他冲我急道:“你早知道有人?”
我没什么表情:“对手有备而来,放走一个,才好叫他们认为我们一定会往西关去,这样别处的守卫才会弱些。”
“你疯了!”方才我杀了所有人,陆兆元是唯一不见惊讶的那一个,这时却到底忍不住低喝,“你杀了那些人,现在放走这一个,以后要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我低头不语,看着我与景熠交握的手,少顷转头看那牧:“我们往北去,走北蒙边界,再绕道去宁武。”
把景熠安顿在马车上,我守在他身边,那牧那娅十分识相的没有凑过来。
不能叫萧漓他们回来支援,他们同样是诱敌的一支,撤回来难免叫人怀疑,况且时间上也等不及了,为免有失,我们往北的路赶得很急,一路上景熠的面色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断续有点呛咳,我无法,倚靠在他身边,一手撑了他背,一手抱着他的腰,希望能帮他缓解一些马车晃动对伤口的扯动。
许久,我听见景熠低声叫我:“言言——”
“景熠,”我不抬头,只是小心的抱了他,把头轻放在他肩膀,“你伤得不轻,别说话了。”
我不知道他打算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我只是希望他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
他没有坚持,而是把手覆在我的手上握了一下,我看着他手上那些已然干涸的血迹,咬咬唇:“景熠,无论你要做什么,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句话说了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停了,陆兆元告诉我,前方往北的路上设了卡,守卫不少。
并不意外,如果单是那牧那些人,回北蒙自然要走这条路,守卫再不少,也会比西关那边少得多。
对手未雨绸缪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陆兆元通知我时的表情,饱含颠覆的艰难,欲言又止:“你还是去看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灯深恰月潜(一)
我点头,与陆兆元熟识数年,深知他的谨慎,此时能在他面上看到这种神态,还是当着景熠的面,着实让我心里一紧,嘴上不说什么,把景熠简单安顿一下,起身跳下车。
一眼望去,守卫的确不少,除了前面的瓦刺官兵,后排还有不少劲装江湖人,看似三两林立的漫不经心,实则是按照精妙阵型分布而居,进退攻守,前后可及。
关卡是临时搭起来的,想来没有太过重视,并无重兵,也无地形优势,面宽纵浅,如果单是那些瓦刺官兵把守,靠我和陆兆元带着那些北蒙侍卫,冲过去的把握能在八成以上,与之前在那座郡王府一般,不过就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但比起那些虚张声势的瓦刺官兵,偏是这些江湖人把一个不小的关卡守得滴水不漏,牢不可破。
我想,这也是陆兆元想要叫我看的。
旁人许看不明白,但在我和陆兆元眼里却再熟悉不过。
那攻守阵型是迎风的,倾城迎风。
我愣了一下才歪头去看陆兆元,他的眼睛盯着前面,并不看我。
“你早就有所怀疑了,”他的声音有些沉,“是不是?”
我沉默着,没有答他,许多迹象和怀疑,早先没有说,现在说出来也于事无补。
“西关宋家,他们出现的时候你并没有多意外,反而不惜得罪劲敌,毁掉声名,”少顷又听见他道,“江湖上有几个人能支使得动宋家出面,我早就该想到这里头的问题。”
我叹口气:“兆元,其实恰恰是宋家的出现,才让我放松了警惕。”
“如今看来,”我皱了眉,“到底是我想错了。”
我对迎风的怀疑起源于早在京城的时候,除了宫里的事,总觉得他们的大举南下不寻常,加上唐桀阑珊的失去联络,更加让人不安,所以我才派了萧漓带人去找,后来在宁武见到萧漓和沈霖的时候,恰好又听到唐桀阑珊平安的消息,那会儿我满脑子都被景熠占满了,尽管觉得还有疑点,也没有去细想,甚至下意识的希望迎风的事只是巧合。
再后来就是傅鸿雁。
他的背叛关系着整件大事的成败,若此事与迎风有关,来埋伏袭击的就该是迎风阁,而不是名声大实力了了的宋家,派的亦非精英,届时我和陆兆元再强也没可能带着那么多人全身而退,他们也就顺利得了逞。
所以我便没有再往这边怀疑,只是诱敌之后选了最保险的路。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傅鸿雁跟了景熠那么多年,朝夕日夜,无论是因着什么原因,一朝面临背叛的时候终究是下不了手,甚至希望挽回,否则以他的能力,能偷袭得手,又怎会错过要害刺中肋下,是他的愧疚和矛盾不允许他得手,甚至逼得他要背叛一边,也违抗了另一边。
既然他是被埋下的关键一子,那么给他的命令绝不会是拖延,而是灭口。
的确如他所说,他没想杀景熠,真的没想,他只是希望把景熠拖下来,在郡王府要我从长计议的时候是这样,在驿站刺伤的时候是这样,还有他说给我的那些话,全都是。
所有的这些,也许我并不是想不到,而是骤然面临那样的场面,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景熠是我的弱点,遇到他的事我就会乱,就会糊涂,他一直很清醒,所以不肯留我,偏是我非要赖在他身边,于是如他所料的,有一日,这种弱点终究害了我也害了他。
如今的我没有了缜密计划的时间,错过了召回逆水众人的最佳时机,现在对着这样一个关卡,能用的只有我和陆兆元两个人,我该怎么办。
那牧此时走到我身边,见我一脸凝重,带了点小心道:“如果不能冒险闯过去,东边五里还有一条路,知道的人不多,可以一试。”
我抬眼看他,少顷点头:“好。”
那牧见我如此痛快应下,也是面露释然,忙着回转了去吩咐。
见他走远几步,我转过头去看陆兆元,正色道:“兆元,你听好,无论有什么事,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尽快送马车里那个人平安回京,联络黎原,把人交给他,旁的,你什么都不要管。”
陆兆元闻言神色一沉,没有立时应我。
“无论你想着他是谁,他是,他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