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邵指导员来上班,一看这情况大喝一声:“都住手!”
易管教员和童干事马上松了手。
他拉过一把椅子问道:“咋回事?”
铁戈气呼呼地说:“我妈今天上午来接见,童干事不让我收东西,我饿得受不了,肯定不上班。”
邵指导员听完后沉吟了一会儿低声喝道:“你先回监号给我考虑半个小时!”
铁戈出了办公室并没有走,顺手把门关上躲在外面偷听。
只听见邵指导员大声训斥童干事和易管教员:“犯人家属送东西来也是为了帮助犯人改造,有什么错?监狱啥时候有不准犯人接受食物的规定?我咋不知道?现在是三个队的活儿两个队干,犯人体力消耗非常大,铁戈那么大的个儿怎么吃得饱,收一点食物犯哪家的王法?你们咋能这样管教犯人 ?http://87book。com动不动就铐人,那是你们没能耐!”
办公室里就听见邵指导员一个人的嗓门,那两个干部一声不吭,听到这里铁戈抿嘴一笑,蹑手蹑脚地溜回监号躺下看书。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邵指导员走到十监号门口喊了一嗓子:“铁戈,你下来!”
他背着手走到楼梯后面坐下,半天没吱声,铁戈也不开口,双方僵持着。
邵指导员突然发问:“吃不饱吗?”
铁戈如实说道:“我们每天只有一斤一两的定量,油水又少,还要打球,消耗太大。我一米八八的个头在厂里一顿吃两斤都嫌不够,现在怎么吃得饱?再说现在又把四队抽去搞基建,五队六队对挖。白班十四个小时,夜班十个小时,大家都受不了,如果这样干十天半月倒也无所谓,已经干了快五个多月了,谁是铁打的?还有,大伙房不知从哪儿买来一大批长了虫的米,每次拿到饭都要用勺子把上面的一层白白的肉虫刮掉。这种米我们已经吃了一个多月了,看了都让人恶心。上个月我给家里写信让送点吃的来,今天我妈来接见,童干事却不准我收食物。邵指导员,我这人不反动,可肚子却反动得很,老是饿得咕咕叫。号子里晚上这个的肚子刚叫完,那个的肚子就跟着叫,像得了传染病一样一个一个轮着叫,刘武汉那么小的个儿也说吃不饱。看守所的未决犯都可以收食物,为什么监狱不准收吃的?这是哪个王八蛋定的规矩?报上说现在正在改革开放,难道监狱就是这样改革开放?我们犯人不指望监狱能开放到什么程度,怎么到现在还出这种土政策?”铁戈越说越来气:“那狗日的童干事还骂人,我操他妈!这狗鸡巴玩意只能在裤裆里厉害,出了监狱大门他算个什么东西?这是在监狱里,要是在社会上我立马打得他满地找牙!”
邵指导员解释道:“上个月监狱开了会,规定犯人接见不准收任何食物,这个会是焦队长去参加的,回来传达我又不在班上,刚才听童干事说有这个规定。但这是监狱的新规定,童干事执行这个规定没有错。这样吧,你现在就给你妹妹写信,我等会儿给你发。下个星期天我带班,让她星期天来接见多送点吃的来,吃饱了好给国家干活,这不是坏事。你说的这些情况我要向监狱长汇报,妈的,这是谁出的馊主意?不利于犯人改造嘛。你不知道现在是我们监狱生产形势最红火的时期,等着提货的人都排起了队,我当了快二十年生产科长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情况。铁戈啊,你说你是冤枉的,你总把自己当成国家公民,不把自己当成罪犯。在原判机关没有给你改判以前我只能把你当罪犯,这是我的党性让我这样做的。咱们什么也不说了,国家、人民要放在第一位呀。咱们国家太穷了,国家需要全国人民包括你们这些劳改犯创造的物资财富啊。你不单纯是劳动改造,也是在为四化建设出力。唉!”邵指导员长长地吁了口气:“你他妈的脾气比你爸还爆,不行啊!咱爷俩都吃了脾气的亏,铁戈,教训深刻啊!童干事骂你不对,你骂童干事更不对。在监狱里我还没听说犯人敢骂干部的,你胆子不小哇!今天要不是让我碰上你现在都进了小号子了,你那臭脾气能不能改改?”
“咱东北人就这个性,改不了!改了就不是站着撒尿的东北老爷们!”铁戈硬梆梆地顶了一句。
“你个鳖犊子还敢犟嘴!欠收拾了不是?铁戈,咱老家有句话,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你爸没跟你说过吗?快去写信,我马上给你发。”
待信写好后铁戈把信交给邵平,两人一块出了中队的大门,邵平到街上去发信,铁戈则去车间上班。
一到工段刘武汉就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没吃亏吧?我真担心你又关了反省号子。”
铁戈轻松一笑道:“差点又进去了,邵指导员来上班正好碰见了,把易管教员和童干事骂了个狗血淋头。”
“邵指导员就是够意思,上次要不是他出面找监狱长告状,大脑壳肯定要加刑。你莫看他整天绷着个阶级斗争的脸,其实他就是个铁面恶鬼豆腐心。哎,铁戈,邵指导员怎么对你那么好?你和他是不是真有什么鬼名堂?”
铁戈正色道:“我一个犯人这么可能跟干部有鬼名堂?别瞎猜,快去干活。”
有分教:
无端平地风波起,惹恼男儿不愤心。
苦海渡得苍生去,钟馗却又变观音。
正是:改革开放岂料又出土政策,查明情况邵平再次救铁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10。…第一百一十回 问案情王队长颇有人情味
第一百一十回
问案情王队长颇有人情味
学文化政治犯潜心研诗词
话说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到了犯人都不穿棉衣时武汉的夏天真的来了。湖北有句著名的俗语:“二四八月乱穿衣。”就是说在阴历二月四月八月时天气变幻无穷,忽冷忽热。可能昨天还穿着单衣,今天又穿上厚厚的冬装。在铁戈的记忆里狱中好像没有春天,脱下棉衣就换成单衣,马上开始度夏,而武汉又是长江边著名的三大火炉之一,这里的夏天在全国真是首屈一指的难熬。所以男犯人只有三种选择:棉衣、单衣、打赤膊。到了夏天男犯所在的车间几乎全都是一派赤膊的风景线,只有极少数人为了仪容还穿着背心。
六月下旬的一天上夜班刚刚吃过夜餐,铁戈正和大脑壳等人躲在厕所抽烟,牛瞎子找来告诉铁戈:“王队长叫你到办公室去一下。”
王队长从部队转业分到五队当队长已经有好几天了,到底他和焦队长谁是正职,铁戈没弄清楚,他也不关心这事。不管谁是正职,人家都是干部。
由于天气太热,所有的男犯人统统都打赤膊,只穿一条短裤,铁戈就这身打扮站在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实际上门是敞开着的,但未经干部允许不能进去,这是规定,或者说是个程序。
王队长头也不抬说道:“进来。”
铁戈这才迈步走进办公室,在离办公桌一米的地方停下,这也是监规规定的。
王队长正在看一大摞判决书中的一份,铁戈定睛一看是自己的判决书,怪不得眼熟。只是判决书上在他的名字底下多了一道红杠杠,想必是哪位干部做的记号。
新来的干部阅读判决书是必修课,要管犯人连犯人的底细都不知道还怎么管,这也叫知己知彼。王队长叫铁戈来可能是要把判决书、案情和犯人对上号,有一个基本的认识。
“你叫铁戈?”他手中的红蓝铅笔在桌上“笃笃笃”有节奏地敲着。国字型的脸上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盯着铁戈,他的口音说明他是巴水人,而且离白菂河不远。
“对,我是铁戈。”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原来是在白菂河设备厂工作?”
“我在那里干了六年。听口音王队长也是巴水人吧?”
“我是王堰人。”王队长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桌上的烟很随意的靠在椅背上大口地抽起来。
“喔。到白菂河要经过王堰,只隔二十几里路。我们中队的祝平和巩长林也是巴水人。”
“这两个人平常表现怎样?”王队长问道。
“他们两个是全中队年龄最小的犯人,都很本分,从不惹是生非,是两个书虫,生产上搞得也不错。”
“嗯。”王队长突然问道:“铁戈,你到底犯了什么法?你的判决书怎么跟别人的不一样?”
“你不是正在看我的判决书吗?东西都在上面。”铁戈淡淡一笑:“我的判决书跟别人一样,都是公安局起诉,法院盖大红印。”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问你,你们这个反革命组织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纲领?”王队长满脸疑惑。
“本来就没有什么组织,哪来的名字?王队长,你刚才问的话中队每个干部都问过我。连我都是糊涂的,你怎么可能搞得清楚。”
王队长很奇怪:“我看了半天就是不知道你犯了什么法。”
“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法,就稀里糊涂地把自由搞掉了。”
铁戈说这话用的是巴水话,有些开玩笑的意思。他和邵指导员说话只要周围没有人就说东北话,那样会有一种老乡之间的亲切感。
王队长又问:“你是满族人,怎么到湖北来了?”
“我父?